我掼他一眼,拉好胸前散乱的衣襟。走到桌边,执起茶壶倒了杯水,缓缓坐下。

“你我男女有别,我没有应声你本不该闯进来,你不懂什么叫礼仪廉耻吗?”

苏沫老实不客气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后,说道:“我为你治病时又有什么没见了,这会子倒会分你我了?”

“你为我治病,我当你是医者,理应尊重。现在你我不过是同路人,难道还要我脱光了任你轻薄吗?”嘴里冷哼一声,我敛眉低目待了半晌,再抬眼看他时,眼色中带出三分冷蔑。

“苏沫,过了今日,明天你就起程去东皋吧。”

苏沫手中的茶杯当啷落地,跳起身指着我,半天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盯着眼前他颤抖的指尖,冷笑连连。

“你定要说我过河拆桥,对吗?”

“哼!亏你还知道。”他一脚踹翻了桌边的梨木圆凳,在房里踱了几圈,忽然转身冲到我的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阵摇晃,“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赶我走!?我一直帮你,护你,到头来在你眼里不过草芥吗?你这女人真是、真是……”

我拨开他的手,说道:“我这女人真是小人心性,对不对?”

他立即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

我抬手将头发拢到耳后,沉静开口:“苏沫,我一直在想,东皋的王上派人来抓我回去,怎么会随身携了那么剧毒的暗器?如果不慎刺在我的身上,那便是欺君的罪过。封丹这人做事一向沉稳,绝不会阳奉阴违。因此,刺在无尘身上的毒镖,其实是你所发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他所中的毒无药可解,只有用我手中的凝晶雪才能活命。当时的情景,两者只能活其一,你将赌注下在了无尘的身上,终于让我毁去了这朵挽命药草。”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出现,或许我也不会再抱希望。谁人不爱惜生命,我并不想死,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又瞬间失去。现在回归醒月,已成必然之势,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前辈。”

苏沫颓然一声叹息,眸中神色由惊转敬:“好个明透的女娃,你问吧。”

“前辈若想救我性命,从开始迫我回醒月便好,又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殊途同归,不觉得纯是浪费心力吗?”

“迦兰凝晶,天作神物。当年你在含章宫中再造醒月神女奇迹,以天下第一香引得百羽贯日,你可知醒月神女的来历和千年前传说背后的真实?”苏沫问道。

心中灵光一闪而过,香茶倩影,纷至沓来。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型,如果事实真如我所想,只怕从我踏入含章宫的那天起,便是一切因果的始端。

公子兰啊,你心思缜密竟至于斯!这世间谁若与你为敌,倘无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怕连尸骨也要输得荡然无存。

“醒月昌盛,神女飞天,百羽朝祥,万民归心。我想请问前辈,公子兰从我入宫那日起,便属意要再造神女奇迹,小谢天香阁隐忍十载,只为了白檀现世,凝练天下第一奇香。娴月殿选主,无非是给我一个成就神话的时机。种种做作,不过是为了我一人而设,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不是小谢,不是连汀,不是含章宫里千千万万宫人?”

“这些,只有你亲自去问过蓥帝,才能明白。”他伸手拂在我的头顶,脸上神色仿佛是怜悯,亦或惋惜,“连慧的甲中毒,原本是我亲手调制而成,想不到她用在了你的身上。连你这一头白发,也是因我而起。小丫头,你恨我吗?”

我侧过头,看着窗阁外早春繁花被风挽动,纷纷敲打在窗纸上。

恨?这真是个微妙的字眼,美人素手漫卷珠帘,才有闲情去想心中该恨谁,我又能恨谁呢?

恨自己不该活在世上?

呵,可我现在是一心想要活下去呢,努力地活下去。

“很多事,当初我不明白,只能听凭旁人之言,现在我懂了。这一切都是命,是我命中注定就该如此。当年连汀未曾给我赐名,不是我不够资格,是她不敢,当年小谢恨我入骨,不是她心软不肯杀我,也是因为她不敢。公子兰一直对我青睐有加,我还曾经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与众不同,引得这位天人之姿的公子喜爱,其实……我就算丑陋愚笨至极,他也会对我另眼相看。”

花影摇曳,缤纷如雨飘落。自我身入含章宫那天到如今,匆匆十载沉浮,尤记得柔兰阁中他安然坐靠在雕栏旁,点点日华映瑞,他回眸顾盼,美好得恍若天际云曦,刹那之间让我失魂落魄,为他怦然心动。

他美得脱俗摒艳,令人望之不敢亵渎,我仰慕他的美好,却也深怕他那颗藏不见底的玲珑心。

镜月湖畔,是他唯一卸下心防与我真心以对的地方。我常常为他感到神思不宁,是顾影自怜,也是因为埋在心底不敢承认的悸动,让我情难自禁。

我霍然起身,心中一片澄明,对苏沫笑道:“一切前因后果,只有亲自去问过他,才有答案。有句话我要告诉前辈,我命由我不由天,任谁也别想勉强半分,即便是他,也不行!”

第六十二章 日尽花含烟

日色欲尽花含烟,

月明欲素愁不眠。

苏沫动身去东皋前留给了我一包草药,殷殷叮嘱这药须每日均匀擦抹在无尘的创口处,并将药渣撒进热水给他浸浴,再配以清淡饮食,不出几日便能将他的身体调养恢复如常。

我与他临窗一番对谈后,彼此卸下防备,他淳淳以告让我回转醒月一切小心,我回他额角一记爆栗,笑说你什么时候见姐姐有搞不定的事了?

苏沫在清晨的浓雾中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地远去了,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地潇洒转身。

刚踏进客栈的厢房,我立刻招来华叔,将我冥思苦想了一夜的计划告诉给他,他怔怔地听完,又怔怔地接过我递去的银钱,没作犹豫地下楼退了房。

一顺手打发掉苏沫和华叔,此间只剩下我和卧病在床的无尘。将苏沫留下的药煎好,我乐滋滋地捧到他的床前。

他睡了将近两天,精神好了很多,见我捧了只飘着热气的药罐子凑过去,撑身坐了起来。

“嘿嘿嘿嘿……”

我未语先笑,无尘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看着我的眼神里添了几分戒备。

“你别动,等下我伺候你。”

我将热罐子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药香飘溢而出,无尘被药味呛到,敛起丰眉,轻缓抬手拂了下鬓发,姿态美不胜收。

我坐在床沿盯着他的侧靥,他纤长的眼睫微微眨动,每一下都极是动人。悬于帐角的琉璃灯流泻下柔和温婉的光线,将他的脸拢在一团迷离光晕中。

罐嘴里飘起的热气横缈,缭绕在木床青纱帐间,挽帐的流苏丝绦被窗缝里吹进的夜风摇动,一荡又一荡割乱了我的视线。

被我盯得久了,他偏过头来疑惑地看我,我极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而不是一副色欲迷心的狂浪样,对他温声劝道:“大美人,乖乖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抹药。”

无尘的碧眸瞬间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喜笑颜开地探出狼爪,被他啪啪两声挥开。

“别害羞嘛,咱们这么熟就不要分彼此了吧,要不我帮你脱也行啊……”我无视他被气到颤抖的双唇,将他的双手按到身侧,他莹绿如洗的双眸凝住我,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我的双手压着他的双手,那我用什么脱他衣服?用嘴?似乎不太实际。用脚?没训练过技术上恐怕有难度……

厄,能看不能动,失算啊失算。

无尘咬唇将脸别到一边,眸光中隐约几点水氲浮现,我的小心肝差点从嘴里蹦出去,讪讪地收回手,盯着他发起呆来。

待了半晌,他看我不再动静,将头转了回来重又望向我。

“你在固执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擦药?”

“我……”他张口欲言,嘴角扯动几下,最后化作个倔强的表情。

“就算闹别扭也总该有个原由,你说了有道理,我给你赔不是。”

他细细地嗫嚅了句,我没有听清,干脆凑过去贴在他的胸前。他被我突然靠近的动作惊到,原本望着我的眼神开始四处游移。

我伸手捧住他的脸,强制他看着我,一字一字说道:“我给你上药,是为了救你性命,并不是要占你便宜,你别往歪了想。”义正词严地说完,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他显然不信我的胡扯,眉峰如峦聚。正僵持,我的鼻中缓缓挂下两行清水,极煞风景地破坏了我正努力营造的庄严形象。

他扑哧一声笑了,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你出去,我自己擦。”

我挑眉,放开手站起身,擦去了鼻水,抱臂居高临下地看他片刻,点点头:“好,我去吩咐备下热水给你沐浴,擦完那药别倒了,药渣还有用处。”

他颔首,脸上又是一红,我转身走出厢房,轻轻带上门,站在门外再挪不动脚步。

心里怦怦乱擂如鼓,脸上仿佛被无数细针刺痛。我握紧双手,任指甲狠狠扎进掌心。

强迫自己冷静,脑海里翻滚涌现出他晕红的双颊和眼底眉梢扭捏的神色,刚平复的呼吸又是一阵紊乱。

他,他那表情……

不敢再作细想,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冲进房去唐突佳人。他曾拥有天下间绝等容色,即便现下容貌已毁,但自举手投足中透出的神韵依旧荡人心魄,不知不觉间便惑得人魂不守舍。

若是,若是当初他没有那么决绝地毁了自己,现在又该活得何等恣意畅快呢?

一声叹惋,再换不回绝代风华,我在望舒山庄曾说自此活在世上谁也不亏欠,但他为我一任如斯,我欠给他的,却又如何还得清?

下楼走到大堂叫来伙计,吩咐备下热水稍后送去厢房,我捡了穿堂里的角落坐下,看着桌上一盏油灯半明半灭的火光。

夜风逾堂而过,瑟瑟掀翻我的衣角,我怔目看着落在地上的翦影,更深夜静,风中夹带着潮土的气息,似乎是要下雨了。

烛火剥一声细响,掼进耳中,我蓦地抬头望向横窗,窗上风摧幽篁,风势渐大,隐隐有雷声滚动而来。

伙计走过来说小公子要的热水备下了,搁在厢房门外。我起身,将凌乱的男装下摆抚平,走上楼去。

算来他擦过的药入肌生效,正是时候该洗去身上的残渣。我敲了下房门,里面传来低沉的回应,力贯双臂用肩膀撞开房门,我将整桶热水半泼半洒地提进房中。

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矮几上的白瓷碗里浸泡着纱布。无尘穿了单衣站在窗前,见我提着水桶进来,伸手欲接。

我侧身闪过他,蹒跚脚步走到碧纱帐后,将水倒进浴桶。整桶水堪堪倒完,只刚够一半,将水桶放到脚下,我回头看他一眼。

“我不看你,你进来吧。”说完,我背过身。

衣裳唏簌声在身后响起,地上的人影晃动,一角罗衫委地,他迈入桶中坐下。我走出纱帐端回药碗,将满碗浓黑的残渣倒入桶里。

药汁在清透的水面上蕴开黑色的涟漪,渐渐散染开来。

我伸手过去捧起他的满头青丝,他的肩膀微抖,背对着我伏身趴到桶边,我从头上拔下木簪,将他的长发绾成一束。

雷声滚滚鸣啸在远天的夜色中,急雨洒上窗纸,如墨笔一挥甩就。竹影乱摇,窗缝没有关严,几点雨跃进窗棱,溅在我的脸上。

我捞起水中的纱布,拧得半干,沿着他的脖颈缓缓而下,他偏着头枕在手臂上,侧颈起伏的线条婉转和美,莹润肌理上溅着淋漓水痕,在氤氲热气中靡丽撩人视线。

我手上拿捏分寸,遇到他的伤口,便轻轻沾湿后再将上面的药渣擦去。露在水外的肌肤很快清理干净,我将他的身子扳回,与我面对面。

一双碧眸撞入眼中,映着点点水波,似有千束万缕流光闪烁,我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目光专注地投在我的脸上。

心尖颤动,许是他的目光也太多撩人,指尖刚抚上他的锁骨,他削细的手腕探过来,蓦地捉住我的手,合进掌心。

手中布啪一声落回水面,慢慢铺散沉入水底。呼吸间窒了下,我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闹。”

我迅速扫他一眼,他的碧眸弯若新月,唇角微微一勾,勾起了无名的孽火,瞬间烧燎在我的心底。

“洗好了早些休息,再闹水凉了。”

他的脸逐渐逼近,我退身向后仰,一条湿漉漉的手臂横过水面,揽在我的腰上,拦去了我的退路。

我的衣裤尽被濡湿,密合地贴在肌肤上,被他隔着澡桶搂住,心里刹那工夫乱作团麻,脸上却又强自装出一份淡定。

他的唇探到我的耳边,吐气如兰薰,透出三分戏谑,七分调笑。

“我好看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喃喃说道:“好看。”

他抿唇而笑,又问:“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看?”

我随着他的笑语再点头,答道:“想看,不敢看。”

“哦?为什么不敢?”

他的身子又靠过来几分,连我胸前的衣服也被弄湿了,这下换作我的目光四处游移,生怕视线放得太低看到些真正不该看的东西。

“厄……我怕大美人被我看光光后,就此赖上我甩不脱啦!”

我用力抽回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水里。他趴在桶沿上咯咯笑个不住,直笑得我七窍生烟,满脸大窘。

“那你现在看都看了,还会想着一个人跑吗?”他的手指勾住我的束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玩着上面的丁香穗子。

我挑起他的下颌,也学着他的样子露出个轻佻的笑容,说道:“莫非你怕自个儿嫁不出去,死活赖上我了?”

不成想他竟然猛点了几下头,张狂至极地回道:“没错啊,我就是赖上你了。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还霸占了我的一身家私,今后我惟有靠你养活。”

额角青筋乱蹦,他露出了无赖真面目,还一口咬定要我养活,我龇牙咧嘴,怒极反笑:“你不是说过,此生愿为我而死,且是甘之如饴的事吗?怎么现在倒和我计较起银钱这些身外俗物了?”

“我这人一向小气爱财,尤其讨厌吃亏。如今被你轻薄了身子,又霸占了钱财,总不能落个人财两空的地步吧?”他轻眨羽睫,氲气凝结成珠,从弯翘的睫尖上滴落,溅起清浅涟漪。

我深呼吸数下,柔声细气劝慰:“无尘啊,吃亏就是占便宜……”

“是啊,我多吃点亏,姑娘尽管占我便宜,我甘之如饴。”他巧笑粼粼,眸光潋滟若水,修长的手臂支在靥畔,笑望着我。

我伸手入水,骤然扬起手掌,泼了他满头满脸洗澡水,郁愤转身走出房去。门扉闭合处,传出他嚣张跋扈的笑声。

疗伤药草果具奇效,不出几日工夫无尘养好了身上的伤,开始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要启程赶路。我让他每日清晨疏活筋骨,看他抻胳膊踹腿地精气神十足,我所患伤寒也好了九成,在镇上买了几套新衣,又预备好口粮,这才退房雇了辆大车,挥手一指,取道向东而行。

无尘坐在车里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背道而驰,我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几眼看得他躲到角落里自卑去了。

车行沿落霞江的江岸盘桓了数日,在毗邻虎跳峡的峡口附近,我和无尘弃车徒步,寻到一条幽密的溪流,走入屏叠障隔的广袤林海中。

一路走走停停,我与他笑语嫣嫣结伴携手,在林中穿行了数日,终于在溪流的源头重见参天巨木,昂然屹立在天地之极。

巨树石化中空,迦兰紫藤垂丝吐蔓绕满树身,牵牵缕缕缠绵不尽,随着晚风晃动。紫晶璀璨莹华,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

无尘面对巨木紫藤,震慑到无言以对,我丢他一个人发呆,到附近找了些藤草抱进树洞,铺了个草垫席地躺下。

双臂枕在脑后,我仰面望着树洞上方的如缎星空,万点星辰悬于夜幕,流光溢彩中迷乱人眼。无尘走进来,看我躺在地上正悠哉地哼着小调,也跟着并排躺下。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见识迦兰紫藤?”他偏过头看我,手中捏着一片紫晶藤叶。

我转头与他对视,笑道:“是啊,这里美不美?”

他将藤叶递到我的面前,遮去了我眼前的夜空,悠悠开口:“迦兰和凝晶的爱情,被世人歌颂了千万年,是世间最美的传说。”

“呵!想不到你也有这些小女儿心态,竟然相信传说中的爱情?”我咯咯而笑,穿过叶面看上去,夜空仿佛是被镀了层紫水晶的色泽,连繁星也透出点点紫光。

“人活于世,若心中无情无爱,和行尸走肉有何不同?”他的手指跹扬处,藤叶翩然而落,覆在我的额头。

我伸手拈住紫藤,忽然想起句佛偈,拈花一笑,涅槃妙心,得我道者,惟有迦叶。

情之于物,大多是世人作茧自缚。但若心中无情无爱,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滋味呢?

人有七情六欲,原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终日视情爱为洪水猛兽,却又何尝不是因为惧怕这噬心毒药的威力,近而丧失了爱人与被爱的勇气?

或许,以往竟是我想错了吧……

我支肘侧卧,望着他问道:“无尘,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你能否解答?”

他遥看夜空,挽唇而笑:“什么?”

“以情爱为借口的伤害,是否就值得原谅?”

我的话问完,他怔怔出神半晌,突然收回目光凝住我,眼中有流光宛转,灿若辰星。我被他盯得一阵发慌,收起手臂躺下身不再看他。

“你既如此问,那我也想反问一句,是人都会犯错,难道就不该有悔改的机会吗?”

他的话音落,这次换我沉默无言以对。夜幕中一颗流星瞬间陨落,拖出灿烂光华的残影,划过视线。

一声莫可奈何的叹息,在夜色中响起。

“我不知道。”

我举起手中的藤叶伸到面前,借着淡薄星光看着叶脉,错落有致的经络交缠如丝网,像极了冥冥中注定的命轮。

气氛过于沉重,我转了个话题问他:“无尘,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意中人是什么样子?”

“我今生自负美貌,曾经想过若是能遇到个绝色女子,再与她倾心相恋,共结百年之好,该是最幸福的事……”他顿了顿,偏过头,脸上突然绽出个诡秘的笑容来,“及至后来,我的容貌为你而毁,因此……”

我眨眨眼,无意识地跟了句:“因此?”

“因此你须赔还我个绝色的小娘子才行啊!”说完,他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我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怕我多心,因此用笑语掩饰。

“那你呢?你的意中人什么样?”他笑够了,反问了句。

我毫不犹豫地念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