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风咋起,飞沙走石,两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在这里交汇。

流苏看着他,他的风韵气度,千古难遇,他本是一代圣主,他原本,可以不顾一切地争取皇位,却甘愿屈居逐离皇,他能屈能伸,只因他知自己责任,只因他真正将天下百姓放于心中。

日曜王朝,决不能没有他。

“皇上,下令吧。”花无缺跪在流苏脚边,说道。

流苏将视线从逐尧皇的身上,缓缓收回,然后转身,看向所有人,沉声问道——

“是不是我的命令,你们绝不违抗?”

“是!”众人齐齐回答。

“是不是我的命令,你们坚决维护?”

“是!”喊声震天!

“纤骨,你是明月朝唯一的血脉,你的话,已经是圣旨了,没人会不听的。”花无缺以为流苏是在担忧自己的威信,便在一旁说道。

“是不是我拉动手里的信号,十六城就会被血洗?”

“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会被明月教的死士杀光!”

“好!”流苏转过身,面对着逐尧皇的方向,突然她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皇上!“花无缺大惊,而逐尧皇愣了,她要做什么?

流苏跪在地上,对逐尧皇大声说道——

“兰陵王,花纤骨愿将明月朝玉玺双手奉上,明月朝愿归降日曜王朝!从此以后,绝不会再有光复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明月教也将就此解散,恳请兰陵王对所有明月朝将士网开一面,善待我明月朝所有人。”

流苏铿锵有力地说道,她只有这样做,才能真正的,彻底的免除杀戮,让血腥停止。

她之所以愿意穿上龙袍,又配合花无缺,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归顺!这样,花无缺就无计可施了。

逐尧皇一震,他没有想到,流苏会如此做!

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王朝和国家?他的心,被深深的震撼了。她这都是为了他,为了整个日曜王朝在着想啊!

什么?!

花无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明月朝将永远归顺日曜王朝?

她不是回来领导众人光复的,她是回来领着众人投降的!

不!他那么多年的心血决不能毁于一旦!

“纤骨!你在说什么!我们筹谋了那么多年,牺牲了无数的人,你现在竟然要将玉玺交给逐尧皇?!你疯了?你也像大郡主一样,爱上那个男人了吗?你别忘了,我是你的驸马?”花无缺不解地,恨恨地质问道,他的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极为不甘。

“花无缺。正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大家继续牺牲下去了,不想看到这么多人为了明月朝连家人都杀害了。”

流苏说着,看着众位死士,“诸位,你们为了光复明月朝,牺牲了家人,牺牲了自己,我花纤骨在这里谢谢你们了,你们的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们都是明月朝真正的勇士,花纤骨谢谢你们!”

流苏说着,当场给众人跪下,磕了三个头。

众人都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但是,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不要大家继续为我为明月朝牺牲了,不要你们再流血了,因为我知道,你们其实也会痛的。

现在,把你们身上黑色的衣服都脱下来,忘记过去的痛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过自己的人生吧。

如果还有家人的,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他们才会给你们温暖和爱;如果家人已死,那么就勇敢地去追求未来的幸福吧,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去找她,以后,你们在一起相依相偎,感受人间冷暖…

停止杀戮,停止光复。”

流苏一番大义凌然,至真至诚的话,令底下的众人开始有些动摇了,他们有的人那麻木的脸出现了动容的表情,还有的人眼眶悄悄蓄上了泪水。

“难道,你们不想过安安稳稳,没有刀剑,没有死亡的日子吗?难道你们不向往和家人在一起,在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刻吗?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刀剑,只要你们停止光复的想法,这一切都会实现的…”

只见,明月教的四十们——

有的人,将手中的武器放了下来…

有的人,摘去带了十几年的黑色面罩…

有的人,双膝跪了下来…

而那一刻,逐尧皇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流苏,没有任何女人配得上他了。

而随逐尧皇一道而来的日曜王朝的将士们亦被流苏所感染,那些喊着一定要处死前朝公主的老皇爷们,也被她折服了。

流苏继续说道,“我花纤骨用项上人头向保证,归顺日曜王朝的将士们,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兰陵王,请你接下玉玺,明月朝将永远归顺日曜王朝!”

流苏举起玉玺,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流苏…”逐尧皇从马上下来,低喃着她的名字,张开双臂,朝流苏走了过去。

他们要穿越的,不仅仅是这一段距离。

“花纤骨!!!你去死!”突然,花无缺一声狂吼,紧接着,流苏只觉得身体某处一阵猛烈的刺痛,她低头。一支箭从她的背后狠狠穿透,直插到了胸前。

“你叛国判家,本教主代表皇上杀了你!!”

花无缺邪佞的话仿佛穿透空气传了过来!!他放冷箭,他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流苏身上的时候,偷偷将藏于袖中,经过精确制作的自动发射的箭一按,那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之中流苏!

流苏!!

空气中有急喘的呼吸声传来!匆匆而来的逐冥冽脸上那冷酷的表情,瞬间瓦解了!

流苏唇角有鲜血流出来,她伸手捂住被箭射过的位置,手掌很快被鲜血染红…

流苏…流苏…

逐尧皇今日才取来戴在腰间,属于他的玉佩,突然断了线,掉了下来。

他猛地抽过小宝的弓箭,一拉弓,那箭准确无误地射入了花无缺的胸前。

“唔!”一箭刚射过去,又一支箭射入花无缺的心脏,这,是逐冥冽的箭!

“流苏…流苏!!!!!”逐尧皇不要命了一般朝倒在血泊中的流苏飞身过去,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崩地裂,那一刻,他只觉得世界轰然间倒坍。

逐尧皇勤看看到流苏身前那一团鲜红的血,那一支锋利的箭穿透了她的身体!

鲜血将她的衣袍染红。

他眼中的镇定不见了,他慌乱无比!

她看着他,缓缓的,缓缓的…倒了下去。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稚嫩的声音响起,和无崖子一起偷偷跟来的小绮罗眼看着流苏倒下,顿时挣开他的手,飞快地朝流苏跑了过去——

“娘!!!!!!娘…娘…”

逐尧皇飞奔至流苏的身旁,伸手将她抱起,鲜血染红了流苏的衣裳。

他抱着流血的她,浑身发抖——

“流苏…”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恐惧和害怕。

流苏朝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气若游丝般说道,“没事了,以后不会有明月教了,再也不会有人无辜的人死去了,你…你要善待前朝归降的人…还…还有…”

【三二七】流苏

流苏将花无缺给她的发动信号的小竹筒放到逐尧皇的手里,“十六城里还隐藏了很多死士,只要这个…这个一响,他们就会行动,你…你毁了它…”

“好,好,你乖,不要说话了,我马上抱你回去…”逐尧皇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牢牢抓紧了他!

那双深邃,温润的眼睛流露出了害怕。

“……”小绮罗飞奔而来,噗通一声猛地跪倒在流苏的身旁。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娘,她使劲张嘴,拼命想要说话,但是一句话都说不说来,她紧紧握住流苏的手,手上也染上了鲜血,她只能无声地呐喊。

她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

她最最心爱的娘,被箭刺穿了身体,她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一颗一颗,流苏的深浅。

流苏依偎在逐尧皇的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那鲜血,那么触目,那么心惊。

七重纱衣 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 生死无话

逐冥冽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站在逐尧皇的身后,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庞然的身子,摇摇欲坠。

呼吸,原来可以那么困难。

眼睛,原来可以那么刺痛。

心脏,原来可以那么疼,那么疼。

她在流血,她在流血!

而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

流苏,你我的账还未算完,你怎敢…怎敢…

流苏艰难地抬起手,摸着绮罗的脸,喃喃地“女儿…我的女儿…”

“…”小绮罗张开嘴巴,大声的喊,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抬手握住流苏放在她脸上的手。

流苏拉过小绮罗的小手,放在逐尧皇看大的手里,一家三口的手,终于放在了一起,她抬头,对逐尧皇交代,“告…告诉女儿,你…你才是她爹。”

“流苏…不要说了,我带你回家,然后你亲口告诉她…”他不要听,他不要听她交代遗言似的话。

他的流苏,他还来不及给她任何幸福,还来不及兑现那个娶她的承诺——

可是,她却为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流苏…别说了,来…”他要将她抱起,流苏按住了他的手——

“不,再不说,我…我怕来不及了…对不起,往后的日子里,女儿要交给你一个人照顾了。”

“流苏,我一个人不行的,要你一起,才能照顾好女儿,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许撇下我和女儿,否则刀山火海,人间天上,我都要把你抓回来!我决不轻饶你!”他霸道而专制地说道。

流苏笑了,“原来,亲爱的太子哥哥也会说自己不行啊。”

这个时候,她还说着轻松的话,逐尧皇看着她的笑,疼的撕心裂肺。

“呵呵,你不要伤心,我…我想,我大概是要回家了吧…我回家了…你…你会想我吗?”

“…”眼泪,从逐尧皇的眼眶缓缓滑落,他流下了男儿泪…

“流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我生生世世都要你,生生世世要跟你做夫妻,要跟你白头到老。但是,我绝不要只能想你,你听到了吗?!!”

流苏听了,那晶莹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和他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滚烫…

“不可以,你…你是兰陵王,不可以哭啊…”

她抬手,将他的眼泪擦去,脸上的笑,那么美,那么美。

她转眼,深深的,深深的看着绮罗——

“绮罗,娘…娘要回家去了,你和爹在一起,要好好听话,娘,要等你…等你长大了,再…再回来…”

“…”小绮罗猛的摇头,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流苏看着逐尧皇,笑了,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逐尧皇的心里,仿佛千万把刀在刺!

流苏的眼神,看向逐尧皇的身后——

“四爷…”流苏艰难的开口,

逐冥冽双膝一软,跪倒在她的身侧,他颤抖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四爷,有缘相遇,无缘相守,对…对不起…”

突然,流苏头一沉,那握着小绮罗的手缓缓掉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流苏…流苏!!”

逐尧皇仰天长啸,刺破苍穹的声音,无比的悲壮。

此时,远在草原的逐野瞳,正在低头雕刻着小人,小人儿的面部,已经有了轮廓了,一个傻傻笑着的流苏在他的手里。

突然他的手一颤,匕首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指尖的鲜血滑落出来,掉在小木偶心脏口的位置。

“流苏!!”他的心猛地一颤!

流苏出事了!

他猛费力从轮椅上醒来,可是,他的腿无法直立,他整个摔倒在地。

“流苏!流苏…”

逐野瞳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腿想要站起来@

流苏出事了,流苏一定出事了!他要回去救她,他要去保护她!

诺敏一进来,看到逐野瞳倒在地上,她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跑过去,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出血了!”

她慌忙撕破衣裳的一角,抱住他流苏的手指。

【三二八】你没有资格

她慌忙撕破衣裳的一角,包住他流血的手指,头一次,其其格。诺敏发现哲别的眼神如此惊慌,他浑身都在发抖。

天空,愈发的红,那片片云朵,仿佛快要喷薄而出。

流苏躺在逐尧皇的怀中,小绮罗抱住她的脖子,小脸贴在她的脸上,泪水滑落,她哭不出声音来。

“…”娘,娘…小绮罗失声了。

逐尧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弯腰将紧闭着双眼的流苏抱了起来,娇小清秀她窝在他宽厚的怀抱中,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他那一袭胜雪的白袍上沾染着流苏的鲜花,好像朵朵盛开的浪漫樱花,凄美,决然…

死亡没有办法结束真爱 只能把它化为永恒,与天地同在。

“流苏,我们和女儿一起回家。”他低头,对怀中的她,说道。

“绮罗,拉住父王的袍子。”

小绮罗抬起手,拉住了他的衣袍。

天地之间,逐尧皇抱着流苏往前慢慢走去,绮罗跟在后面,乖乖地拉着逐尧皇的袍子,远远看过去,三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首先,明月朝这边的人一个一个双膝跪了下去。

仿佛受到了感染一般,日曜王朝这边的人马也一个接一个,慢慢的,庄重的,带着虔诚的表情跪了下去。

这一刻,他们对这个大爱的女人,充满了敬意。

她的牺牲,最终换来了天下百姓的福祉,彻底的解决了前朝叛乱的问题。

只为你盈盈一笑/我便逃也无处可逃/拔剑斩情丝/情思却在/指间轻轻绕/都只为情字煎熬/枉自称侠少英豪

前世儿女情/还欠你多少/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的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

突然,天空飘起了樱花,那些小巧的粉红花瓣在空中纷飞,细密的落下,好像一场突入而至的樱花雨。

落在他们的发间,衣襟上,还有一朵,刚巧落在了流苏被箭射穿的伤口处,那花,亦染上了耀眼的红。

流苏,可还记得,那年那月,风轻轻掠过,空气微凉,丝丝甜腻。

樱花半开琉璃暖,青叶萋萋犹遮面,半醉留香久。

岁月,随风而去。

记忆,轻旋起舞。

这瓣瓣凋零的樱花,恍若一位曼妙佳人着粉色轻裳留下残影一般,浪漫而美丽,花随人舞,人醉花舞风中。

曾经,在樱花纷飞的树下,深深凝望,丝丝扣情,彼此心照不喧。

即使有一天,失去了这些美好记忆,他必将奋不顾身,寻遍每一个时空,

带着她一起,收集我们曾经美好的记忆。

“站住!”逐冥冽伸出长剑,拦住了逐尧皇的去路。

逐尧皇停下了脚步。

“你没有资格抱她!我为了她,要得到天下;而你,为了天下,却牺牲了她!”那冰冷的寒铁剑,直指逐尧皇喉咙,逐冥冽那阴寒的眼中,此刻通红,冷冽的气息中夹杂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悲愤。

【三二九】

逐尧皇没有说话,抱着流苏,继续往前走。

“把她给我!你连她的命都保不了!逐尧皇你没有资格拥有她!”逐冥冽说着,长剑一挥,刺过逐尧皇,顿时,他的发丝被剑斩落,缓缓掉落在地。

逐尧皇抬起头,迎向逐冥冽的视线——

“我和她彼此都可以为了天下作出牺牲,我们的心,一起装着天下。我做的一切,她懂。她做的一切,我也懂…你懂么?”

此话一出,逐冥冽微怔,握住剑的手,蓦地一紧。

绕过逐冥冽,逐尧皇抱着流苏,离开了。

两旁分别跪着明月朝和日曜王朝的人,他们对流苏,虔诚跪拜,那些原本说要诛杀前朝公主的人,都流下了眼泪,被她的大义凌然而感动了。

方云祥,则彻底成了兰陵王的门生。

在这一天,明月教彻底瓦解了,花无缺亦死在了逐尧皇和逐冥冽的剑下,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想明白,拥有明月朝血统的纤骨公主,为什么会背叛明月朝。

从此,天下再也没有明月教了,但同时,也没有花纤骨了。

她中箭而倒的悲戚画面,如一幅隽永的画,永远地刻在了人们的心头。

逐冥冽站在原处,看着那三个人渐行渐远。

斜阳下的他,黑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流苏…”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有缘相遇,无缘相守。”

流苏,若你听到,请你回来,再看朕一眼。

兰陵王府。

府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讶异的氛围,所有人都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