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倾诉着,就像她活着坐在他面前一样。

半晌之后,华神医走了进来,小声说道——

“殿下,时间到了,该盖棺木了,不然药性退了,王妃的身子会…”

逐尧皇站起身来,深深地凝视着流苏,

说道,“盖上吧。”

华神医朝身后的十三大高手示意,十三大高手依次走了过来,将沉重的棺木盖抬起,流苏的棺木被缓缓盖上。

她穿着火红色耀眼的喜服,躺在了棺木里。

洞房花烛夜,便结束在这沉重的一声中。

转身,荒凉无比。

新婚第一晚,逐尧皇在流苏的身旁坐了整整一夜,那一身红色的喜服,映衬着房中烛光,分外苍凉。

惨白的月亮挂在天空。

月亮见证了所有的爱恨情仇,痴缠怨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流苏,你看见了么?

你的离去,关闭了整座星空啊。

第二日醒来,梳洗完毕,逐尧皇如往常一般早起,将红色喜服脱下,换上了一身白袍,俊朗威严。

“殿下,早膳来了。”膳房的下人将逐尧皇的膳食端了进来,逐尧皇看了看桌上的碗筷,说道,“怎么只有一副碗筷?”

“这…殿下饶命,奴才知罪…”奴才连忙跪了下去,诚惶诚恐。

“以后记住,每日三餐,都要备两幅碗筷,本王要同王妃…一同用膳。”逐尧皇命令道。

“是,奴才记住了。”

用完了早膳,逐尧皇刚进书房,薛澜便前来汇报政事——

“殿下,曜京来人了。”

“谁?”他走到书案前,坐下,问道,就在这书房中,他曾和流苏彻夜谈论边贸商业的问题,她那么聪颖,头头是道,深知他心中的想法、

“欧丞相,南将军等人。”

“传。”大婚第二日,便开始政务缠身了。

几个朝中大臣在薛澜的带领下来到逐尧皇的书房,见了兰陵王,几个老臣心中微微讶异,原以为兰陵王才冥婚,一定是意志消沉悲痛万分的。

却没想到,他依旧如以前一样。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老臣给殿下请安。”

三人齐齐跪在逐尧皇面前。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下诏退位,不知所踪,臣等特来此恭请兰陵王回京登基,重掌日曜王朝江山社稷。”

逐尧皇听了,未知可否。

见状,南将军连忙说道——

“是啊,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退位,殿下屈居十六城,朝中二爷,三爷和六爷的旧党又开始蠢蠢欲动,而夜国也似有复仇的动向,契丹更是开始在边疆作乱,江北发生了暴动,如果殿下不回去登基,内忧外患,日曜王朝恐危机重重啊。”

“殿下,能担此重任的,只有兰陵王一人了,若殿下不出山,朝中大臣和其他王爷是谁也不服,势必引起一片混乱。”

三人竭尽全力想要说服逐尧皇登基,但是,逐尧皇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三个人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按道理说,兰陵王刚经历丧妻之痛,不应该来和他说,但是,除了他真的没人能掌控局面了。

三人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复,半响,他说道——

“本王知道了,你们下去,本王王妃还未过头七,不宜离开兰陵府,此事本王会慎重安排。你等三人即刻回京,传本王旨意,朝中谁若胆敢趁势作乱,本王将不会顾念旧情。兰陵王三个字不是空架子。”

他的声音威严无边,三人如释重负。

只有有兰陵王在,就不怕朝中会乱了,他一句话抵千金。

“另外,其他急件一并寄到曜京来,本王暂时在十六城处理公务。”

“是,明白了。”

待几个朝廷命官走后,逐尧皇冷静自持地处理了几分文件,这期间又有几分从京城来的奏折摆到了他的案前。

等他处理完,已经是中午了,他起身往逐野瞳的房中走去。

走到逐野瞳房门口便看到小果子和左穆两人为难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逐尧皇威严的身影,两个人连忙跪下请安——

“殿下。”

“嗯。”逐尧皇点了点头,问道,“十三爷怎么样了?”

“他…把华神医…打了一顿。”

小果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逐尧皇脸色当即一沉,抬脚走进了逐野瞳房中,只见华神医狼狈地倒在地上,药箱被扔了一地。

而逐野瞳坐在轮椅上,一脸面无表情。

“殿下…”华神医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给逐尧皇请安。

“你怎么回事?”逐尧皇走到逐野瞳的身旁,厉声问道。

“…”逐野瞳头也没有抬一下,“不用你管!”

逐尧皇几步转到逐野瞳的面前,一把揪起逐野瞳的衣领,厉声吼道,“逐野瞳!我到底要容忍你到什么时候,你的腿脚不要了是吧?把华神医赶走是吧!好,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兰陵府,回你的曜京十三王爷府去!小果子左穆,没有本王地命令,你们都不许帮他!让他一个人回去!”

小果子,左穆还有华神医,几个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逐尧皇甚少发脾气,因为他几乎不需要发脾气,更没有过这样长篇教训人地时候。

但是,他的十三弟弟逐野瞳这般自暴自弃的态度让他彻底发火了!

逐野瞳倔强的一言不发,他至始至终在责怪自己责怪兰陵王,没有保护好流苏!

逐尧皇见他没有说话,手一松,将他退回轮椅上,“华神医,给他看看他的腿!他要是自暴自弃,那就算了,看他变成一个彻底的废人,流苏会不会原谅他!”

逐尧皇说着,转身甩手离开了!

逐野瞳始终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走出逐野瞳的房门,逐尧皇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那威严的神情慢慢瓦解了。

十三,你不好起来,流苏怎么会安心,大哥又怎么会安心。

【三四O】流苏

你是日曜王朝的大将军王,你在马上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风姿,是大哥最希望看到的,我知道,流苏泉下有知,也会如此希望的。

逐尧皇离去了,逐野瞳坐在轮椅上,那张桀骜不驯,张狂霸气的脸上有着明媚的忧伤,左穆和小果子弯腰将地上乱七八糟的药箱和椅子都默默地摆好了。

“流苏丫头,你也希望本王的腿快点好,是么?”逐野瞳轻轻地说道,如今,他连开口讲话,都觉得痛。

小果子走到逐野瞳面前,跪了下去——

“十三爷,小果子求求您了,听殿下的,把腿治好了吧。流苏主子若还在世,自然是希望十三爷健健康康的,能在围场上看到十三爷英姿飒爽的模样,能看到十三爷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左穆也跪了下去,说道,“十三爷,您不知道,当初,我们都以为您…以为您被砍了头,当时最伤心最绝望的人,就是流苏主子了,她再也不理四爷了,她伤心地谁也不认识了,连小郡主她都不认识了,她打着赤脚去宫后面的梨树林子里大声喊您的名字,她为您掉了好多好多的眼泪,她整天抱着您的骨灰哭泣。如果她在天有灵,看到十三爷您和殿下怄气,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一定会伤心,会生气的。”

逐野瞳听了两个属下的话,那双晦暗的丹凤眼,慢慢有了光,他抬眼,问道——

“她为本王哭,日夜抱着本王的骨灰吗?”

“是的,是的,她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奴才们看了,都不忍心了,十三爷,为了流苏主子,您…您就听殿下的话吧。”小果子低头在逐野瞳面前连连磕着头。

他们最爱最爱的十三爷,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呀。

终于,逐野瞳缓缓地转过身,对在一旁候着的华神医说道,“神医,开始吧。”

华神医听了,连忙示意左穆和小果子让出位置来——

“十三爷,先给您的腿疏通经络。”

“嗯。”逐野瞳将袍子拉起,放在腿上,说道。

华神医伸出中指和食指,在逐野瞳的腿上不同的经络处按着,时而皱皱眉,时而凝神思考,左穆和小果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华神医说什么再也治不好了的话。

“十三爷,您曾经从高空摔下来过,对吗?”

逐野瞳听了,别过脸去,“这重要吗?”

“…这…不…不重要。”华神医连忙说道,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随口问问伤患的病情是如何导致的罢了,却没想到逐野瞳对此似乎十分忌讳,不愿多谈。

事实上,逐冥冽当日以以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要将逐野瞳于午门斩首示众只是一个幌子,他并未将他的十三弟杀死,而是在行刑的时候,命人将他打昏,制造了被斩首的假象。

之后,并由御林军将昏倒的逐野瞳送出宫,只是,半路上遭遇花无缺人马有备而来的袭击,昏迷中的逐野瞳被扔下悬崖,浑身重伤,后又遭遇神秘黑衣人袭击。

至于,四哥为什么要假装将他斩首,以及后来几乎将他杀死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人,都不得而知了。

如今,四哥已消失无踪,他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了。

现代,2011年。

市第三人民医院201号病房内。

雪白病床上的女子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顿时围在她周围的人同时吁了口气——

“醒了醒了,素素醒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

接着,一个大男孩的声音又响起——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嘛,表姐怎么可能被雷劈死呢?没那么倒霉吧。“

“这可不一定,当年你姐姐还莫名其妙被几块玉给弄没了呢…”

流苏看到好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口鼻都充斥着药水的味道。

这是…哪里呢?她眼睛朝四周看过去,仪器,针管,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病床…还有——

古香古色的房子不见了,她所看到的,都是21世纪的建筑和装潢、

这围在她病床前的人,有…好像是她的弟弟秦城,爸爸,还有…姑姑…

!!

她…她回到21世纪了?!!她从古代日曜王朝回到了21世纪的现代。

天啊,她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她还很清楚的记得,她用了一计把花无缺耍了,让明月教的人彻底归顺了日曜王朝,然后花无缺恼羞成怒,对她放冷箭,那箭穿透了她的身子。

她…倒在了逐尧皇的怀里。

然后,她…她穿越回来了?

【三四一】

流苏脑中一个激灵,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没有错,她现在置身于21世纪的病房里。

她离开日曜王朝离开十六城了,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到了嗓子眼门口。

“素素啊,醒来了就好,以后下雨的时候别那么笨啊,怎么能跑到大树底下去躲雨呢?”她的姑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说道。

秦城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揉着她的头发,说道:

“表姐,你怎么比我姐秦流苏还笨啊,打雷下雨的时候,哪里都不躲,偏偏要躲到大树下去,好在没事,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她的亲弟弟秦城,看着比六年前长大了很多,现在该是上大学了吧。

“素素,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吓傻了?”姑姑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

等等!!他们叫她素素?素素不是她表妹的苏素的小名吗?

还有,秦城一直喊她表姐,这是怎么回事?

她慌忙地转过身,四处搜寻着。

“表姐,你找什么呀?”秦城看她那么慌乱的样子,连忙问道。

“镜子,我要镜子。”

“镜子,等等,妈妈包包了有,喏,给你。”姑姑翻开包包,将化妆镜递给了流苏,流苏拿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一看,她顿时愣住了!

这镜子里那张脸分本不是她自己,而是…而是她表妹的脸。

虽然已经六年了,但是她和表妹苏素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比她晚出生了半个小时,她们两个人一起长大,关系好的不得了。

她太熟悉她的样子了,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素素,素素,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舅舅马上帮你喊医生过来。”流苏的爸爸看到流苏很不正常的反应,顿时以为苏素身体不舒服了。

“不,没…没事,爸…哦,舅…舅舅,我是被雷劈了吗?”她抑制住内心极度的紧张,颤抖着声音问道。

“对哦,你这笨蛋,天空又打雷又闪电的,你麦当劳里不躲,偏偏躲树下去,结果被雷劈了。”秦城笑道。

流苏顿时明白了,素素被雷劈?这么说来,苏素被雷劈了死了,而她从古代穿越回来的灵魂刚好穿越到了她的身上?!

这么巧合?

那么…那么她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接着,流苏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眼光中,猛地推开围在病床前的家人,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往病房外跑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流苏姑姑见了,连忙跟了上去,但是流苏跑的太快了,她都跟不上了。

“我去看看。”

秦城跑了上去,“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流苏回头,一边往家的方向跑,一边问道,“那四块玉还在不在?放在哪里了?我要马上去拿。”

“你是说我姐搜集的那四块玉佩吗?你怎么一醒来就要我姐的遗物了,你到底怎么了呀?”

秦城根本没有想到,他表姐的身体里装着的是她姐姐秦流苏的灵魂,流苏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总之,一言难尽。你赶快跟我回家,把玉拿出来。”

“…好吧。”

两人打车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流苏怪异的行为秦城都看在了眼里。

回到21世纪的家里,流苏有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

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没有了,兵乓球桌也拆了,又有些新的盆景摆在门口,那墙壁也略微有些斑驳了。

打开家门,一眼便看到了她的遗诏——

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清新俏丽的面容,那丝毫也没有杂质的明媚的笑,嘴角还有浅笑的梨涡。

流苏看着六年前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有种时光如梭,白驹过隙的感觉,那照片的自己,那么小,而如今,她已经是个做妈妈的认了。

推开她从前住的房间门,门里面的摆设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连她穿越前看的那本书,还放在同一个位置。

“我爸说,这房间里的东西永远也不能动,说不定我姐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呢。”

秦城垂首,低落地说道。

流苏凭着感觉,准确地找到了那装着四块玉的盒子,她伸手,要将盒子拿过来,秦城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要我姐的玉干什么?她的东西不能动,我爸知道了会生气的。表姐,你怎么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想起要看我姐地遗物啊?”

“城城,我不是苏素,我是秦流苏,你的姐姐秦流苏啊…”

流苏有些颤抖地说着。

“表姐,你不会撞…撞失忆了吧,还是撞傻了?”

秦城担忧地问道,素素醒来后的变化太大了。

“城城!我真的是你姐姐秦流苏…”

“表姐,这怎么可能,我看你真的被雷劈坏了。不行,你跟我走,去医院,继续让医生帮你治疗。”

秦城说着,不由分说地拖着流苏,往外走去。

【三四二】

“城城!”流苏拖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难以置信,但是,我真的是姐姐流苏,我知道你屁股上有一颗心形的痣,你曾经好玩就穿着妈妈的花短裤跳舞,你小时候还曾经把卫生棉塞到自己的裤子里,你以为你也要…”

“好了好了,别举例了。我…虽然我真的无法相信,但这些糗事,确实只有姐姐才知道。”

秦城听着流苏举这些往日做例子,他顿时满头大汗,他现在已经脱了稚气,变成一个英俊帅气挺拔的小伙子了,再说这些,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钻了。

可是,他依然无法相信,或者说,无法接受,姐姐的魂魄到了表姐身上的事实。

流苏转身,走到书架前,将书架上那装着玉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慢慢地打开盒盖,里面的玉,有三块是碎的,只有一块,也就是当初让她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那一块,还完好如初。

麒麟玉佩,红色的金丝线穿过,那玉佩上刻着几个符号,玉佩那不一察觉的地方,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她认真地看着,逐野瞳,逐冥冽,还有十七公主的玉佩他都见过了。

只有逐尧皇的,她没见过,也就是这没有碎的一块了吧。

“你…你真的是姐姐吗?”秦城颤抖着声音,问道。

看到流苏那看着玉佩的眼神,秦城不由地开始她就是流苏了,因为,只有姐姐在看玉佩的时候才有这样的表情。

素素不懂玉,她看玉佩的时候,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

“城城,我真的是姐姐…”

流苏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顿时感慨万千。

“姐姐…对不起!”

城城朝流苏走过来,站在她的对面,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当日打碎了流苏的玉佩,才让流苏莫名其妙就停止呼吸,死去的。

“城城,不怪你的,这都是注定的事情。”

接着,流苏将当日玉佩被秦城打碎之后,自己是如何穿越的事情大约的讲了一遍,听得秦城这个大二的学生目瞪口呆。

“你…你穿越…去了古代,还生了孩子,那男人是…是王爷?然后,你的肉身又是前朝公主?”

秦城觉得自己简直在听天方夜谭。

流苏,将没有碎的那块玉用红色的丝线穿好,挂在了脖子上,那碎了的三块,则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装好,放进了包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