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他的罪名,于是抱紧了老婆,小声地问道:“难道我最近不努力,所以让你生气了?”男人一旦想不出自己的罪名,往往就会朝着邪恶的方向去思考,成亲后并当了爹爹的苏清,也不例外。

 “嘿嘿。”

姞月伸手掐住了苏清的后背,狠狠地一拧,苏清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月!到底怎么了?”苏大人莫名地心虚,他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而看姞月这个样子,绝对不是他一点两点的道歉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严重了。

“苏大人。”姞月空出的左手柔柔地摸了摸苏清的脸,但右手上的劲道却丝毫未减,“苏大人啊,恭喜您了,八个月后,您又要再当一次老爹了呢!”

“什么?!”苏清惊叫,“你又怀孕了?!”

若干年后

几年后。

中秋节前几天,姞月接到了来自礼王府的邀请。

 看过之后,她眼前似乎能想象得到战红在自己面前边笑边说:“我回京啦!姞月啊,你有没有想我?嘿嘿,一年才见面两次,确实间隔的时间久了些,不过没关系,庆离说了,等过几年,我们就请求皇上把我们调回来。那么,明天中午,我们在老地方见面吧!我已经派人去悄悄通知馥郁了,你不用担心她。不过她家的小子可能要在泮宫里学习,所以没法带着了。你一定要带着你家女儿和儿子,不许找借口藏着掖着!”

姞月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张飞舞满了字体的纸条,心想:这么多年了,战红还是老样子。这代表着战将军在越刍,活得还算健朗。

那么,明天,该用什么办法把两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女儿扔给苏清照管呢……

第二天中午。

苏府的某面围墙下,一个窃笑着的妇人提起裙角蹲在地上,对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耳提面命道:“今晚想跟着娘睡吗?那待会儿你们就去书房找爹爹,然后缠住他,别让他出了书房的门。”

“睡觉觉!娘!觉觉!门!门……”娃娃们牵着手,用力地点头,却又傻兮兮地冲着妇人喷口水。

两个娃娃似懂非懂的样子,令妇人身边的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儿皱了皱眉,他抬起头,老成地叹了口气:“娘,她们能听懂您的话么?”

 妇人还没说什么,而站在她另一边的那个小女孩儿代为回答道:“只要娘一不管小兰和小叶,爹就肯定会抱着她们认字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是说……你更喜欢在家里陪着这两只小鬼?那太好了,我终于能一个人跟着娘出门去玩啦!”

 “当然不要。”男孩子嘟起了嘴巴,漂亮的小脸儿立马皱成了包子,这个表情居然跟牵着他的妇人有七分相似,“妹妹太调皮了,我才不要和她们一起玩!我要跟着阿姐!”

 “哼,我还不喜欢你跟着呢!每次都哭啊哭的,我最讨厌弟弟!早晚卖掉了才好!”女孩子也不依了。

“呜哇……娘,娘!阿姐欺负我!阿姐又要把我卖给人贩子了!呜呜哇哇哇……”男孩儿迅速变脸,老成不再,换上了不带眼泪的嚎叫。

 “哎!你们两个都别吵!小心把你们老爹吵了过来,那咱们娘仨今天谁都别想出门!”妇人在关键时刻拿出了母亲的威严,一边给了一颗糖炒栗子。

 两个孩子都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妇人复又将视线放在了面前的小娃娃身上,她挨个摸了摸两个娃娃的脑袋:“呐,记住了吗?去吧!”

“啊!哈啊!”小娃娃们点点头,高高兴兴地手牵着手,朝不远处的那间飘着书香味儿的大屋子走去。

 眼看妹妹们走远,男孩儿仰头望了望母亲的脸,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娘……”

“嗯?干什么?”妇人随便地问了句,然后笑得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子上了。她好心情地低头,在男孩儿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嘿嘿,宝贝们,咱们这就要出门玩去咯!”

小男孩儿皱了鼻子,似乎不愿意被母亲盖上代表着喜爱的口水印。他抹了抹脸,紧紧地贴在母亲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人。

 被母亲拉着,小女孩儿边努力地跟上大人的步伐,边怨怒地瞪着弟弟,嘴里抗议道:“娘!我的呢?我的呢?您太偏心啦!”

妇人心虚地笑了笑:“咳,谁让你长得像我……”所以你就不如长得像你爹的弟弟更惹我想多亲几口啊!儿子那张“苏清小时候”的嫩脸,实在是太可爱了!

书房里。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爱娃娃,穿着同一样式的粉红色小褂子,蹒跚着凑近了苏清,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大腿,同时抬起漂亮的脸蛋,咿咿呀呀地练习着对她们来说有些陌生的发音:“的大……地……地……”

 苏清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翻过一页书,理也不理娃娃们的呼喊,任凭两个小鬼头的口水沾了自己一身。

 “啊!啊!地……爹、爹……”两个孩子锲而不舍,不管看着书的苏清是不是在关注着她们,依然高高兴兴地手脚并用,想爬到老爹膝盖上去喷着一波接一波的口水。

 “唉。”

 在孩子的笑靥轰击下,身为老爹的苏清大人终于宣告投降。他放下了书本,一手一只,拎起了两个可爱娃娃,“不去找娘,怎么跑到爹这里来了?”

 孩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露出了同样的笑容,甚为流畅地念着:“娘!娘!”

莫非一般人家的孩子喊娘都比喊爹早?

苏清无奈地发现,自己这个老爹当得实在可悲,他的小妻子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全都是喊娘早于喊爹。这让他情何以堪!明明这群小鬼头的尿布全是他换的好吧!怎么都这么不可爱?一点儿也不亲近他这个任劳任怨的老爹。

就在苏清怨念渐渐形成黑色气场的时候,他左手上的娃娃忽然小手挥到了他脸上,又抓又揉,像是找到了一个令她感兴趣的玩具;右手上的娃娃则干脆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撴在了他的膝盖上,也不管地方够不够大,抱着苏清的手就打起了哈欠。

“你们两个……”苏清连忙托住了坐下的娃娃,又别开脸躲避抓挠着他的娃娃,“再捣乱,我就把你们统统扔出去!”

 “去!去!”正在学说话的孩子,模仿能力总是很强,苏清话音刚落,两个娃娃就都抓住了他的最后一个字,“呵呵咯咯”地笑着,有样学样,开心地叫唤起来。

“……唉!”苏清只好用上了所有精力,保护着两个小祖宗,免得她们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到时候会疼的可不止是她们这两个调皮的小鬼头。

 扑腾了一会儿,那个坐着的娃娃好像不想睡觉了,她挥舞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力图吸引老爹的注意力,等苏清低了头,她猛地蹦出了几个不成句的字:“娘!门门!啊啊!”

“什么?”苏清好脾气地靠近了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秘密要告诉他的娃娃,“来,小叶想说什么?”

“娘!出门门!”娃娃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她从姐姐那里听到的信息。

苏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默默地想了片刻,忽然瞪眼,“出门?!”莫非这句话的意思是:娘要出门?

“可恶!”苏清匆忙抱起及时通风报信的女儿,飞奔到姞月的屋子。

屋里果然没人。

 “诶?苏大人?”小河提着一桶水,看上去像是刚刚给果树花草浇完水,“兰叶姐妹怎么是您抱着回来的?她们竟然跑到书房那边去了吗?”

苏清没工夫去解释女儿们为什么跑去了书房,他比较想知道的是:“姞月呢?”

 “姞月?”小河听苏清这么一问,也有些发愣了,她推开了屋门,“姞月不就在里……面……”不对,姞月出去了。因为小河她已经看到桌子上的纸条。

 ——有事暂出,饭前回府。为公平起见,两个归你,两个归我。

小河好笑地将纸条递给了苏清,“姞月带着婧女和小台出去玩了。”

 苏清接过纸条,看都不看,直接就揉成一团,弯腰将刚被自己放在地上的娃娃扛了起来,一边肩头坐一个,黑着脸出门抓在逃妻子去了。

姞月在中秋节前的这个时间出门,除了去见那只不安分的红兔子,不做他想。可最近京城出现了不少专门抢劫女子的案件,姞月这个时候出去玩,万一被盯上了……

 苏清气势汹汹地带着女儿,杀了出去。

稍晚,小河端了晚饭正路过前院,却见姞月一手牵着垂头丧气的婧女,一手领着不敢吭声的小台,耷拉着脑袋跟在苏清身后,磨蹭着进了家门。

 苏清放下双胞胎,姐妹两个欢喜地叫了一声,撒丫子跑向小河,好像是闻到了她手中端着的饭菜的香味。小河笑着将兰叶姐妹带走,留下了私自出逃的娘仨去面对苏清一人的怒火。

 “外面这么乱,你居然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子出门去瞎晃悠,你就不怕被人抢走孩子?幸好你还知道要换上粗布衣服,可你看你的样子,像是穷人家的媳妇吗?万一有人盯准了你,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拦路抢劫、索要钱财又杀人灭口怎么办?我能马上跑去救你吗?没点儿头脑!嫁给我这么久了,聪明劲儿怎么越发不如从前了?”苏清叨叨念、叨叨念。

 “什么嘛,京城也……”姞月不服地顶了一句。

“京城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城照样也有处理不了的抢劫案!前几天刑部的那群笨蛋们不就来求我帮他们调查吗?你别说你忘了!”苏清轻轻一瞥她,姞月马上闭嘴。

“爹……”婧女不忍见母亲被父亲骂得狗血喷头,大了胆子出声。

谁知一向宠爱自己的爹爹却压根不管,只冷冷地扫过来了一眼,“都怪我平时太宠着你了,才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胆敢教唆你娘带你出门!婧女,从明天起,我要亲自教导你的课业——不许偷懒!”

“爹!”婧女委屈地跺脚,“怎么又关我的事啦!”

苏清没好气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好好教育,以后那就是疯丫头一个,说出去让人家笑话。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呢!”

婧女冲苏清做了个鬼脸,甩了姞月的手,跑开。

“阿姐!”小台见状,也不失时机地从母亲身边逃走,追在婧女身后也跑远了。

“这孩子!真该好好教育了!”苏清瞪眼,不知是在说女儿,还是在讲儿子。

姞月小声地抗议道:“男孩子你管好了,反正我也没法教育。可是女儿,我要女儿跟着我!你一插手,绝对要养出个化石标本,好不容易我有件事情能大展身手了,你别想让我又在家里什么活儿都不干!”

 忽视“化石标本”的意思,苏清勉强同意了她的话:“可以。不过一旦我发现有不对的地方,那你必须让我来接手。”毕竟婧女是未来的太子妃,真被姞月教导成疯丫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什么叫‘不对’的地方……喂喂,我可是现代教育下的新人类,跟你们完全不同好不好啊!居然鄙视我受到的教育……哼!”姞月碎碎念。

“首先要让婧女懂得日常的礼仪,还有琴棋书画——我还好说,如果换了你去教导,也许得多请几位西席……刺绣什么的不必要很精通,嗯,你不是会些刺绣么?稍稍教会她就够了……”苏清在前面一句一句地嘱咐着妻子,告诉她需要注意的事项。

转过一个弯,苏清却发现自家小妻子正学着女儿,在他背后做鬼脸——到底是婧女影响了姞月,还是姞月影响了婧女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会这种动作!

“姞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哈哈……别叫别叫,我这不听着的嘛!你这都是要奔四的人了,小心身体,少动肝火……少动肝火……”

“姞、月!我有这么老吗?!”

 “哈?哈……哈……”

“还笑得出来?”

“……既然苏大人不想听我的笑声,那就请您今晚去睡书房吧。”

 “……”

苏府零散小事集

【认人记】

成亲许久了,姞月一直都想知道苏清在婚礼那天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认出康瑶的。依苏清这个人的精明,绝对不可能是掀了盖头后才发现。

某天,在闲聊的时候,姞月问苏清:“我和康瑶的差别很大么?我感觉我们的身高也差不多,新服……我记得我没有在你面前穿过那身衣服。当时你怎么认出来的呢?”

苏清想了想,依然是那个避重就轻的答案:“我说过了,凭感觉。”

姞月冷笑:“感觉?想必苏大人有过尽千帆之能,居然能只凭着感觉就可以发现两个女人间的不同?我听说,‘闻香识女人’这种事情,只有花花公子才有本事做到。”

——这种时候再装神秘就不成了。

苏清咳了一声,解释道:“走路的姿势。”

“此话怎讲?”

“你不习惯穿长裙子。康瑶穿的那身新服,裙摆挺长的,但我亲眼看见新娘走路的姿势十分轻巧得体,如果换了你……没被绊倒就是好事了,怎么可能会走得那么自然?所以,那个人肯定不是你,而是王府里的另一个新娘。”

“喂!”

“嗯?”

“……算了,没什么。”姞月悻悻地就此作罢。

她只是有些幻想破灭而已。

还以为苏清是靠着爱情啊什么的感召呢,原来还是凭借了他那双透视眼。

于是,姞月就此彻底醒悟:在丈夫苏清的身上,永远不用期望能找到一丝一毫的浪漫因素,因为这个人太理智太精明了,简直就是浪漫的绝缘体。

【孕夫记】

由于姞月在怀孕初期差点儿流产,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处于危险边缘,随时都有可能流掉。一旦处理不当,说不准姞月自己也会因大出血而一命呜呼。

因此,苏清自告奋勇地担当了孕夫一职——其实姞月对“自告奋勇”这个字眼很有意见。

然而姞月晚上睡觉的时候并不老实,尤其她身体状况大不如怀孕之前,晚上总也睡不安稳,更会因做恶梦而尖叫。噩梦的内容无外乎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孩子被强硬地打掉,未婚先孕被人耻笑等等等等。

偶尔,姞月做着噩梦的同时,还伴有踢打——这些都是她在梦中保护着孩子的举动。那么与她同床的苏清,总会首当其冲地被打。

有一次……

姞月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孤单地看着对面一闪一闪的红灯,她想回头喊苏清,却发现身后除了一道道让她眩晕的斑马线,什么人都没有。她转了头,前面的红灯变成了一个狰狞的脸,大张了嘴巴要吞了她。姞月一惊,连忙抬起手一阵乱打。

“月?月?哎哟……你怎么了!”苏清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似乎跑得很急,才几步就窜到了自己面前。

“姞月!”

姞月缓缓地掀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苏清放大了的脸,左半边脸似乎有些发红。

苏清倚在枕头上,一手撑着床铺,一手使劲地拍着姞月的肩膀,见姞月清醒了,这才松了口气,想起来要捂着脸颊喊疼:“你又打到我了,这次可是脸啊!幸好明天是休沐日,没有朝会。”

姞月根本没听到苏清在说什么,她只睁了一小会儿眼睛,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早,姞月睡到自然醒。

“……啊?苏清,你的脸……?”姞月讶异地叫了道,“怎么回事?昨晚碰到哪里了吗?”

苏清忍耐地闭了闭眼:“是你打的!”

姞月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能打到你?而且还打得这么重?呜呜,我怎么可能……怎么会……”

苏清默默地用冰块镇住脸,瞄了眼镜子,叹息地想着:也许明天上朝的时候,脸上会一片青紫,姞月的手劲真不小。

但是——

“好了好了,你也是不小心的,没事,明天就能消肿。”苏清安慰着从怀孕后就一直情绪不很稳定的小妻子,眼看她都有要哭的趋势了,不劝怎么能行。

“可是……可是你这样就破相了啊!”姞月哭丧着脸,自责极了,“苏清,我是不是天天都这么不老实?那你别和我在一块睡了,要不你还是去书房吧……”

苏清哭笑不得:哪有因为这种事情就去书房的?再说了,她的花拳绣腿对他根本就没什么影响,昨晚只是一时大意才会被打中的,以往也没这么厉害。

“我可没犯错,你休想把我赶到书房去。而且这点儿小伤,没关系的。”这年头,被打的人还要劝慰打人的人么?

话虽如此,又到了晚上——

“哎哟!”

第二天,姞月依然大惊小怪:“苏清,你胳膊上这块破皮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又是我?你……要不你还是去书房吧!”

苏清默:女人怀孕,不可小觑。

【尿布记】

长女出世后,姞月坚持要女儿与自己在一间屋里住。孩子还小,晚上总会哭好几次,而且她一旦吃饱了就有功夫开始弄脏尿布,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你别起来了,明天不是还要赶早去上朝吗?”几乎是在女儿张嘴哭出的第一声,姞月就醒了过来,她按住了苏清,自己下了床铺,去给女儿喂奶。

苏清觉得姞月说得也对,他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翻个身,半眯着眼,等姞月喂完孩子上床继续睡觉。

而姞月刚爬回床上,女儿就又哭了。

苏清被孩子哭得头疼,他指了指小床那边,语气有些不耐地问道:“她又哭什么?”

姞月也困得不行,她勉强地撑着眼皮,抱歉地冲苏清笑了笑:“可能是底下的尿布被她尿湿了吧。要不,你还是回你的书房去睡?”

苏清愤慨:“一个半月!我在书房睡了一个半月!还不够啊?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到奶娘那里去,晚上吵得你没法休息,你的身子从生完她之后本来就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