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但K市是个多雨的城市,走在路上倒显得挺凉快,容羡陪着邵西蓓七拐八拐来到了毗邻小河的几栋住宅区。

“我就不上去了。”容羡把她送到楼门口,“我在车里等你。”

邵西蓓点点头,推着婴儿车里的宝宝走进电梯。

这栋房屋有些陈旧,却也安静,她拿出了单景川之前给她的地址,轻轻扣了扣门。

陆沐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目光带到婴儿车里的孩子才回过神来,手微微轻颤着把门打开让她进来。

屋子里布置得和原来在S市的房子一样,邵西蓓带着宝宝走进客厅,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两张照片时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张照片是她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照片上她梳着小辫子,手里正捧着小小的花束笑容满满,而另一张照片上是一个正在做刺绣的女人,像是年轻时候的陆沐。

“是个男孩儿吧?”站在她身后的陆沐微微弯着腰,一直仔细地看着婴儿车里的宝宝,“长得和你很像。”

陆沐的声音带上了丝浅浅的柔意,邵西蓓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微微红了眼眶。

“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邵西蓓轻轻问道。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陆沐挽了挽鬓角的头发,抬起身把一旁的水杯递给她,“这里没S市那么热,附近交通也挺便利,没什么不好。”

邵西蓓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妈”。

陆沐一听到这声称呼,目光里就涌上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薄雾,她微微将脸往旁边侧了一些,没有迎上邵西蓓的目光。

“你带着孩子早点回去吧。”她尽力掩饰住声音里的微颤,“天晚了小孩子有可能会着凉,哭闹起来就不好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宁静,邵西蓓仔细看着她的神色,抬手轻轻拭了拭眼角,“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蓓蓓。”陆沐看着她要走出屋子的背影,终是开口叫住了她,“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邵西蓓听了这话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泛了上来,目光中带着一丝凄然,“为什么?”

“你有自己的生活。”陆沐低头拾起地上的一张纸片,“我就在这,你不必担心我会打扰到你。”

“我不是怕你会打扰我。”邵西蓓摇了摇头,喉间声音有丝哽咽,“妈,你难道都根本不想看到我和宝宝一眼吗?”

陆沐定定地看着她和婴儿车里安静躺着的孩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好好照顾自己。”

这是我最后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你不必再牵挂我的好坏,一路至此我早已经知足,我所带给你的那么多伤痛,也就活该由我独自饱尝。

从此告别,我用奢侈来的这些年让自己接受早已没有资格再陪在你身旁。

婚期将近,顾翎颜终于是过了二十岁生日,单景川百忙之中提前下班了一个小时揣着从高琦琦那里做牛做马得到的户口簿把她带到了民政局。

民政局里的工作人员似乎都是认识当年劫机事件的英雄局长的,接手经办的人还特意仔细地对着身份证和顾翎颜的脸左看右看。

“我都二十了,又不是两岁。”顾炸毛被看得有些不高兴了,扯着单景川的衣袖忧伤地嘟囔,“言馨她们都笑话我好几天,今天之后我就真成已婚妇女了怎么办。”

单景川黑着脸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后悔了?”

“那倒不是。”她看了看四周投射在她男人身上各种饥渴的目光,扬了扬小下巴,“看在我是百年难遇的良好市民的前提下,我就勉为其难陪着你这个老头子做个老太婆吧。”

工作人员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单景川的目光赤|裸裸地带上了一丝揶揄,单景川倒依旧站如松地挺拔,双手接过红本本朝他们认真道了谢。

拍照的时候倒又发生了小插曲,摄影师本来已经想按下快门,顾炸毛同学小小地“呀”了一声,涨红着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单景川坐在她旁边也一惊,忙沉下脸问她怎么了,四周都是人,她羞得已经快缺氧了,抖着手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他听后消化了一会才领悟到是什么意思,一向不苟言笑的脸庞上出现了一抹极其奇特的表情,像是笑意又像是种不怀好意,站起身朝摄影师道,“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等会在拍么,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终于从民政局里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顾翎颜像只没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拿着红本本飘着往前走。

单景川走在她旁边看着她懊恼的神色,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别再笑了!”炸毛兔完全抓狂了,真是太丢人了,拍结婚照的时候大姨妈突然来了这算个毛线回事啊!

“难受么?”他知道她来例假一向是像武装部队打仗一样的动静,拉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问。

“还好。”她神色依旧很不爽,“烦死了烦死了,好端端地来什么大姨妈啊!做女人真烦!你替我来大姨妈吧!”

单景川在一旁黑着脸不声不响地听完,过了良久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你现在休学,我帮你去学校那边请假生孩子。”

顾翎颜惊恐万分地回过头看他,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连连摇头,“老子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要生你去生!”

“这么多事情都我替你做了,那你干什么?”他想了想,正色道。

“那就在家当当单太太,负责把你挣来的钱拿出去使劲花吧!”她思考了一会,一掌拍上他的肩膀,“我才妙龄少女就嫁给你了,你可赚大了!这点小事成交不?”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叹了口气,极没有原则地点头,“好,成交。”

新晋出炉的单太太终于把在民政局出丑的事情抛在了脑后,长长地吹了声口哨扑到他怀里。

单景川抱着怀里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日升月落,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今后还有那么多数不清的日子等着他们一起去走。

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有你相伴,遗世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还是要说了...明晚八点大结局。

最近冒泡的童鞋为什么突然又少了~~不要抛弃我~~

英俊的桑攻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呢~想看什么【番外】请尽情地点播吧~~

此生【结局】

顾翎颜在婚礼休息室来回地踱了会步,表情十分苦大仇深地道,“我还是要去上厕所。”

“你别转了,我眼睛疼。”串儿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要么还是去医院查一查,这么个尿频尿急法也不像样啊。”

大艾在一旁十分配合地笑出了声,“哎你现在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啊?要是晚上那场你紧张我还稍微能体谅点。”

“唉,说了我就烦。”顾翎颜暴躁地甩了甩头,一想到晚上那场宾客名单上几个重量级的名字心里就一阵发虚。

怎么说这也毕竟是S市警局副局长的婚礼,就算再从简,以单老爷子的人脉交情,政界有头有脸的显要也是必定不可能缺席的。

“颜颜,你妈来了。”言馨这时从外推开门,招呼顾翎颜出去。

高琦琦女士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正装,原本的爆炸头也去理发店做了一下弄得抚顺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挺像模像样。

顾翎颜围着她转了几圈,撇了撇嘴道,“哟,今天山清水秀的,咋整的这一套呀?”

“死丫头。”高琦琦整了整衣领斜睨她,“你给我到时候别掉链子,方嫂他们都来了,还打算拍几段视频做成影碟。”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顾翎颜毫不生疏地耍着嘴皮子,“你别到时候在大领导面前甩出句‘我草|你妈’来就好。”

高琦琦本来甩手就想给她一掌的,这时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人朝这里走过来,骂了她句混账东西就扭着腰走了。

顾翎颜望着她气焰嚣张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半响嘴角往上翘了翘。

大艾她们几个刚刚趁她们母女过招的时候就跑到教堂里面去了,顾翎颜走进休息室百无聊赖地拿起pad玩,忽然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

“是我。”

她听到声音时眼睛立马一亮,连忙跑过去边开门边喊,“我要吃三文鱼要吃三文鱼!我好饿啊!”

单景川今天一身白色西装更显英气逼人,顾翎颜看惯了他穿警服和休闲服的样子,还从来没看到过他穿这么正式的西服,眼珠子在他身上拼命滴溜溜地转。

“明天就去吃,今天先忍一忍。”他伸手揉了揉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冷不冷?”

“热都热死了,等会教堂里还没空调。”她小声地抱怨着边挥了挥拳头,“说好了不许赖账,明天要是吃不到就揍你哦!”

他眼下是对她越来越没辙了,以前凶她管她还会听,可是现在小丫头摸清他根本就不会动真格之后就开始有恃无恐地爬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走吧。”他帮她把鬓角的头发往后挽了挽,牵过她的手握在手心。

顾翎颜看着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眉眼间渐渐染上止不住的笑意。

“锅子。”他牵着她慢慢往前走,忽然听到她开口叫住他。

“怎么了?”单景川侧头看她。

“都要结婚了我就老实和你说吧,那次演唱会上我确实动手揍了那个保安一顿。”她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是我踹了他一脚他的脸才肿成大饼的。”

她不止一次深深感激,如果没有她那次肆意而为的冲动,或许这辈子她就永远都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疼她护她的人。

他不善言辞、不喜奢华,却给了她不用任何华丽词藻来形容修饰的最好的爱情。

婚礼将要开始,邵西蓓推着婴儿车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单群独自一人好像已经在门边站了很久,邓怡和小男孩都没有在他身旁。

“蓓蓓。”单群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向前几步走到她面前。

她手心一颤,定了定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可以让我看看孩子吗?”单群一半的头发已经花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低哑,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早已大相径庭。

她曾以为她不会再对过去那一切有丝毫的动容,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目不斜视地走过。

单群见她神色淡淡地没有反对,慢慢蹲□体平视着正在熟睡的宝宝。

宝宝睡得正香,他看了片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宝宝的脸庞。

邵西蓓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和微红的眼眶,闭了闭眼侧过脸去。

“蓓蓓...抱歉。”单群收回手,嘴唇微微颤抖。

她最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推着婴儿车经过他身边走进教堂。

谈不上原谅或者记恨,谈不上懊悔或者犹豫,命运驱使走到今天的地步,避无可避,也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即使知道他从头到尾就是自己的血缘至亲又何妨,那些参与到的,失陪的全部已经刻在过去的记忆里,与今后的所有都再也没有关系。

顾翎颜把白色的花束抛出去的时候接到的恰好是容羡,容六六眉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对着没抢到花的单身男女吹了声口哨,转身走到瞿简身边勾住了他的手腕。

瞿简今天刚从部队请了一天假回来,一身军装光彩照人,邵西蓓远远看着两人般配的身影,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了一抹笑。

仪式结束之后单景川专门派了车在门口接她去晚上的酒店,她独自一人推着婴儿车慢慢往前走,入目处教堂外一整条走道都是高大的树木,斑驳的树影笼在人身上,连盛夏的炎热都仿佛被遮盖了些。

她侧耳听着身后教堂里传出来的欢笑声,脑中又回想起早上傅迁打电话来告诉她的消息。

证据确凿,贪污赃款的事情确实是傅政遭人嫁祸。

从当时他自己接手的那几个案子为出发点发散开来,顺藤摸瓜才找到了当中做过手脚的那一个环节。

只是嫁祸他的那个人实在是有些意想不到。

这样置他于不义的人竟然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和她说着最深爱他的女人。

梁家因为这件事情正式被卷进立案调查,梁珂因为派人在资金账目里动了手脚是一定会被拘捕的,而她父亲梁宇也终于被查出几年内吞了好几笔巨款,正式革职准备判刑。

曾经在S市政界一手遮天的梁家一夜之间就彻底消声灭迹。

也罢,从今以后就算有再大的风浪,也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他如今选择弃政从商,干干净净地做着生意,与政坛那些明暗纠葛不再挂钩,而傅凌也因为这件事情提前退休,休息在家早早颐养天年。

她想得入神,走了一会才发现有个人迎面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好像是刚刚一路奔波过来,下巴上的胡茬凌乱也没刮,身上也随便套了件衣服,连领口都没有翻好。

早上才刚刚把罪名洗脱的人此时就已经货真价实地站在她面前,两个月没见,除却那稍许的一点落魄,其余的都没有任何变化。

她看着他这时走过来,慢慢弯下腰从婴儿车里把宝宝抱了出来,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托着宝宝的头部。

“给宝宝取什么名字你想好了吗?”她收拢了刚刚的微怔,看着他和宝宝缓缓开口。

“没有。”他仔细看着怀里的宝宝,声色里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连准生证都没有。”

她也不追问,就这样闲适地抱着手臂看着他。

某人这时再僵持了一会终于有点挂不住了,弯下腰把傅小朋友放回婴儿车里,对上她的视线道,“先领结婚证,再办准生证上户口。”

“哦。”她点点头,“这样啊。”

“回去拿户口簿,去登记。”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婴儿车,迈开步子想朝前走。

“拿谁的户口簿?我的大概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她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回道。

蹲了两个月监|禁、一向变态自持的某人终于有些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起。

邵西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嫁给谁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傅政这时停下了手里推着的婴儿车,沉默了很久,转身走到她面前。

“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嫁给谁?”他口气不善,周身的锐气比往常更甚。

她看着他冷厉的眉眼心里又好笑又酸涩。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她从未有过任何的和颜悦色,脾气乖戾、手段狠辣、心思缜密,亦不会给她任何浅显易见的关怀或爱惜。

他或许是一个强大的男人,但绝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温柔耐心的好丈夫和好爸爸。

“我一个人带着宝宝也可以过得好。”她神色淡淡,不冷不热地说。

傅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庞,良久突然一字一句地叫她的名字,“邵西蓓。”

她这时终于抬头看向他,眼眶里已然含着丝薄薄的雾。

“嫁给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费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三个字,声音已微微有些哽咽。

十年我带你深渊地狱尽数走遍,这第十一年,你是否还愿意这样心无旁骛地带着满身伤疤陪在我身旁?

身后安静地矗立着白色教堂,树荫缝隙里透着疏懒的光线,她没有应他任何一句话,望进他执着清冷的目光,终于慢慢流下了眼泪。

傅政握了握拳,上前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手臂轻颤着牢牢地将她贴在自己心口。

他清楚这十年他曾对她做过多少。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干净美好的开始,从未给过她值得珍惜和回忆的爱护,他曾怀着那样的居心对待她、折磨她,看着她痛苦万分还心中宽慰。

他甚至是她这一生至此,对她最最不好的人。

这两个月的无法相见,让他终于明白其实世间最难逃脱的并非强取豪夺的禁锢,而是看遍烟土也驻足不前的沦陷。

她用十年深入骨髓的痛,终于换来了他病入膏肓的爱。

纵使你心中永远难以忘记过去我带给你的种种,纵使你已然无法信我如己,可未来只要你允许我陪在你身旁,那么今后还有那么多年等着我慢慢来偿,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邵西蓓,我只爱你。

此生不换,至死不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