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他旁边停了下来,随即车窗摇下,露出萧卫东有几分憔悴的脸。

萧卫东朝黎舒河车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王佳雨,眼中顿时闪过几丝失望。

“萧先生。”黎舒河声音平平地打了声招呼。

“佳雨她…”

“去扫墓了。”黎舒河掏出一支烟,点燃缓缓地吸了一口。

“我能否在这里等她?”

“佳雨已经不记得你了,”黎舒河冷冷地说,“也请你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可我毕竟…”

“萧先生,”黎舒河打断她,“如果佳雨不能认祖归宗,你和她任何私底下的接触,都是对你们彼此名声的损害。况且,尊夫人…”

提到陈芳青,萧卫东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萧索,“芳青一贯养尊处优,今次之事,她确实太过肆无忌惮。”

“恐怕不止这次。”

萧卫东脸色顿时一变,“此话怎讲?”

淡蓝色的烟雾从黎舒河的指间缓缓升起,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萧先生您应该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想而已,我一个外人都能调查出的真相,对您而言应该更轻易才对。”

萧卫东脸色变得煞白,嗫嚅了片刻,终是没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我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佳雨…”

“佳雨我会照顾,不劳您费心。”

萧卫东往后一靠,重重地叹了口气。车窗缓缓地关上,随后反方向驶远。

黎舒河一直看着后视镜,直到车子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不久之后,王佳雨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黎舒河看着她慢慢走近,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烦躁之感总算稍得消解。

王佳雨跺了跺脚,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好冷。”

黎舒河勾了勾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随后发动车子。

“黎先生,今天还有其他人给我妈妈扫过墓。”

“故人吧。”

“可是…我记得从来没有人来我家里找过她。”

知道王佳雨说的是她十岁之前的记忆,黎舒河微妙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之感,而只要稍作联想,这种感受就更加清晰。

“可能她是怕有人来家里会吵到你。”

知道黎舒河是在安慰她,王佳雨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我知道她的脾气不太好…”

“不要这么说,她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王佳雨偏过头,“你知道我妈妈?”

“她能在最糟糕的境地之下,还坚持独自生养一个孩子,已经是一种旁人难及的勇敢了。”

“可是她还是自杀了。”

“不…”刚说出一个字,黎舒河就立即停住。

王佳雨却并没有忽视这个字,她立即坐正,严肃地看向黎舒河,“她不是自杀吗?”

“也有可能是失足。”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前方,目光避开了王佳雨的注视。

王佳雨接受了这个说法,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后靠去,“她脾气不好,虽然经常发火,但是我知道她很爱我…我还是忘不掉她尸体捞上来时的样子…”

黎舒河伸手将她的手紧紧一握,“别想太多。”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好像这种力量也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王佳雨露出一个笑,“黎先生,谢谢你。”

***

初五的时候,《离亭宴》女主角的试镜正式开始。

王佳雨按照预定时间到达时,后面的休息室里已经到了很多人。她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小角落坐下,继续揣摩着剧本。

思考得专注,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灯光。王佳雨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好久不见啊王佳雨,你这曲线救国之路,走得还挺精彩啊。”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王佳雨礼貌地问。

“哟,还没成国际明星呢,这么快就忘了故人?”

“这位小姐,我的确不知道你是谁,如果我们曾经认识的话,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哼,装什么装。”

王佳雨的微笑敛了起来,明白对方只是来找茬的,语气便也多了几分不耐,“我不认为您重要到我非得认识你。”

“你…”

王佳雨拿起剧本站起来,打算转移阵地,谁知手臂却被一把拽住,随即剧本被夺了过去。

“啧,还做批注呢,还挺像那么回事。”

“还给我。”王佳雨冷冷地看着她。

对方没有理她,依然继续翻看着剧本,是不是嘲弄几句。

王佳雨双手在身侧握紧,一字一句重复一次:“还给我。”她声调并不比刚刚高,然而声音却非常冷,目光也冷得如同幽深的潭水,周身更是散发着一种莫名慑人的气势。

对方显然有些被吓住了,然而依然紧紧攥着剧本。

“苏优小姐,请过来化妆。”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苏优这才将剧本抛回给王佳雨,“嘁,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完就施施然离开了休息室。

王佳雨拿回剧本,正要重新坐下,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在注视着她。

对方的目光非常复杂,带着三分妒恨三分排斥三分愤怒,剩下的一分…却像是莫名的感慨。

王佳雨脑海中莫名其妙闪现出一条正在滴着血的裙子…不,不是血,而是红色的指甲油。

脑袋里突然一阵闷疼,王佳雨忙闭眼伸手按住,等这阵疼痛消散之后,她再睁开眼睛,那个女人也已经离开休息室了。

正文 第62章 做你妹的噩梦!

试镜的流程很常规,要表演一个规定片段一个自选片段,大家化好妆之后就在后面候场,按照抽签顺序依次入场。

苏优是最先试镜的,她的自选片段是女主角□敌方上层军官的一场戏,她的眼神、动作和身段无一不透着一股惑人的风情,仿佛那种妩媚是从内往外自然释放的一般。

王佳雨抽到的是第七个,她的规定片段是被列强扣押,在码头处下跪哀求的一场戏。

很快就轮到她上场,她先向评委们自我介绍,张晓壮笑着点了点头,“好好表现。”

王佳雨点头,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将梳得好好的头发散开,然后扒拉了几下,顿时变得乱七八糟,扔一只鸟进去就能做窝。

张晓壮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王佳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一种撕裂的沙哑感,让听着的人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在珲春戏班唱了二十几年的戏,生是戏班的人,死是戏班的鬼,即使你们把我带回去,我也一定会再回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拉越尖,说到最后一个字,整个声音都像是被劈裂了一般凄厉。

之后,她便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亦是凄婉哀怨让人不忍卒听。

这个片段很短,但是并不是非常容易,要是太过卑微便失了风骨,太过高昂又难以打动观众。

张晓壮忍不住点了点头,“你自选片段是什么?”

王佳雨从地上爬起来,将头发理了理,“是给孩子讲故事那一段。”

前面的人选的几乎都是最有张力的几场戏,比如女主角孩子死的场景、女主角赴难之前的场景,几乎没有谁会想要去选这么一场平淡的戏。

这个选择激起了张晓壮的兴趣,他被脸上的肉挤得几乎看不见了小眼睛,此刻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王佳雨跪坐在地上,做出趴在床边的样子,手里亦是摇着一把蒲扇,“再说那个女戏子啊,十四岁登台唱《思凡》…《思凡》是什么?《思凡》啊,就是讲一个小尼姑不想继续当小尼姑啦…为什么不想当小尼姑啊,因为她也想像妈妈一样,结婚然后生个像宝宝你一样的小胖墩啊…”她一边扇着风,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孩子光溜溜的圆脑袋,声音温柔得就像是山里几千年如一日的月光一般。

此刻,这个十四岁就登台唱《思凡》获得满堂彩,京城青年才俊纷纷趋之若鹜的花旦洗净了铅华,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用历经灾难之后更显得温和仁慈的声音,向自己的孩子兜售着还沾着浓墨重彩的陈年故事,只为换取孩子的一个好梦。

表演完之后,王佳雨站起身,腼腆地笑着再次朝大家鞠了一躬。

张晓壮在纸上写了几句什么,抬头笑着看向王佳雨,“王佳雨是吧?多吃点啊,你现在这也太瘦了。”

“是。”王佳雨微微一笑。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王佳雨刚刚走出摄影棚,正好迎面碰上了刚刚在看着她的那个女人。

对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走了进去。

好奇使然,王佳雨没有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