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贵人身子不适,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宫自然是去瞧瞧她。”柔妃似笑非笑,“昭贤容可去瞧过了?若是没有,便与本宫一道去瞧瞧。”

话到了这个地步,庄络胭自然不再拒绝,她随着柔妃的步子,去了畅天楼。

穿过茂盛的竹林便到了畅天楼,庄络胭看到高德忠站在外面,知道皇帝也在畅天楼,脚步一顿,对高德忠笑着点头:“高公公。”

“见过柔妃娘娘,昭贤容娘娘,”高德忠行过礼后,朝庄络胭笑道,“二位娘娘这是来看倩贵人的?这会儿皇上以及皇后娘娘淑贵妃娘娘都在呢,您们请。”

“有劳公公,”庄络胭微微颔首,见柔妃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只好转身跟了上去。

高德忠看着两位娘娘的背影又弯了弯腰,再抬头时,脸上的笑缓缓淡了下来。

“皇上,柔妃昭贤容求见!”

面无表情的封谨听闻太监传报,点了点头,“让她们进来。”面上也多了一分暖色,让坐在他身边的皇后眉梢动了动。

“皇上,倩贵人身上的肌肤都快抓破了,徐昭容也太过歹毒,”皇后神情严肃道,“可怜倩贵人那一声雪色肌肤,本宫瞧着都心疼。”

庄络胭走进屋子,便听到皇后这席话,心头有些感慨,把假话说得这么真挚也算是后宫女人必备技能了。走到离皇帝三步远的地方福身,“妾见过皇上。”

“二位爱妃不必多礼,”皇帝声音淡淡的,“赐座。”

庄络胭在柔妃下首坐了,小心的往靠坐在床上的倩贵人看了一眼,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好好的一个美人脸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模样,那红得可怕的疹子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硬生生变成母夜叉了。

“倩贵人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柔妃一脸惊讶的样子,皱着眉头略带不满道,“倩贵人长得花容月貌,谁会下得这样的狠手?”

这话也真够缺德的,明明别人惨遭毁容,皇后与柔妃还非得提什么雪色肌肤花容月貌,难不成非要皇帝把倩贵人如今狼狈的模样记在心上?还有那跪在地上的徐昭容难不成是透明的,柔妃非要说这么一席话?

倩贵人似乎也不能接受自己这副模样,柔妃话刚说完,便拉着被子遮住了自己大半脸,连看众人一眼的心思也没有了。

封谨眼皮抬了抬,没有搭理柔妃的话,转而对皇后道:“倩贵人如今这般模样,你多费些心,让她早些康复。”

“请皇上放心,倩贵人这般样子,不止皇上您心疼,我也是心疼的。”皇后温和应下,然后看向徐昭容,“徐昭容,你再三犯错,实在是罪无可赦了。”

徐昭容抬起头,笑得一脸凄婉,“皇上与皇后娘娘既已定了我的罪,我自然罪无可赦。”

这样的话不能让皇后变半分脸色,她垂下眼睑,“早前你嫉妒昭贤容,皇上念你伺候多年,并未严惩,如今你又毒害倩贵人,实在是用心险恶。”

徐昭容表情漠然的听完皇后一席话,转而看向皇帝,“皇上……”

庄络胭看到徐昭容眼中还带着期望,也许她心里清楚,这满屋子的女人都亟不可待的把这罪名按在她的头上,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只有皇帝一人。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帝看着徐昭容,眼中没有多少感情,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或许是朕太纵容你了。”

皇帝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让徐昭容眼中的期望彻底消失,她跪直身子,朝皇帝行礼了叩拜大礼,一字一顿,口齿清晰道:“罪妾无话可说。”

第92章

眼瞧着徐昭容面如死灰的跪在帝后面前,又听皇后特意提到自己,庄络胭避开屋子其他人打量的眼神,低着头看自己绣着珍珠的鞋面,这种躺着也中箭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

徐昭容眼神阴冷的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庄络胭,自从那次在竹林中与庄络胭相遇后,害得她错失成为一宫之主的机会。

在知道孙容华的想利用荷花池陷害庄络胭后,她便提前让人准备了一些东西,要把那陷害变成事实,谁知她与孙容华的命都大,谁也没有被淹死。

想到这,徐昭容脸色顿变,似乎从那时开始,皇上对她的宠爱便渐渐淡了,难道皇上知道那件事与她有关?!徐昭容瞳孔蓦地睁大,不敢置信的望向面无表情的帝王,若是皇上真的知晓这一切,为什么从未对她有过只言片语。

帝王心术,帝王无情。

徐昭容心如死灰的收回视线,缓缓的缓缓的叩首到底,再无一言。

皇后犹豫的看了皇帝一眼,不再开口。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封谨这个时候竟然开口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伺候自己有些年的女人,神情冷漠的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徐昭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全身的力气如同泄了般,说不出一个字来。

柔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徐昭容,“徐昭容这是默认了?”

徐昭容仍旧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就连身子也未动一下。

“昭贤容妹妹对这事怎么看?”柔妃扭头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人,见对方一副老实的模样,嘴角带了一丝嘲讽,“毕竟徐昭容可是陷害过你的。”

“只是借用几个奴才,算得什么陷害,”庄络胭抬头对柔妃一笑,“娘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柔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她也借用过熙和宫的奴才,庄络胭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竟是把她也带进了沟里。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柔妃复又笑道,“昭贤容妹妹果真大度。”

皇后听到二人谈话,面上笑容不变:“昭贤容的确……”

“好了,”封谨看了皇后一眼,让皇后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昭贤容素来性子大咧咧,你们问她这些事情有何用?”说完看了庄络胭一眼,才收回视线,“倩贵人入宫时日虽短,但是进宫后莫不是循规蹈矩,可是即便这样你也容不下她,竟做出如此险恶之事,实在让朕寒心。”

庄络胭低头听着皇帝细数徐昭容的罪状,微微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这个女人算计过她,她也顺势将计就计,如今她跪在地上,自己还端坐在这位置上,可见有时候擅自动手算不上什么好策略。

跪在地上的徐昭容突然抬头,视线与庄络胭相撞,她以为在庄络胭眼中会看到嘲笑或者得意,结果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似乎自己这个算计过她的人即便失势也不会让她觉得有什么特别。

有时候擅长掩藏情绪的人比擅长心计的人更加可怕,徐昭容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原本已经放弃的计划还是出现在了倩贵人身上,因为有人就是等着她出手,她即便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再栽赃到她的头上。

究竟是谁?是谁部署了这一切?!徐昭容抬起头,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皇后、淑贵妃、贤贵妃、柔妃、昭贤容、苏修仪、嫣贵嫔、蒋贵嫔。这些人面色如常,看起来谁都没有嫌疑,又谁都可疑。

皇后见徐昭容突然抬头看着众人,以为她不甘心,眉梢微动,转头对皇帝道:“皇上,要不再问问徐昭容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样的难言之隐能让她做出这种事情?”

封谨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皇后觉得自己心头有些寒意。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勉强笑道,“皇上所言甚是。”

“褫夺徐氏封号,降位为从七品才人,居畅天楼后阁,此生不得伺候朕前。”封谨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倩贵人,“宁氏升为从五品婉仪,居畅天楼正殿,三日后便换居处。”

庄络胭觉得自己牙有些冷,皇帝这招比让徐昭容死了还要狠,徐昭容原本刁难过宁氏,结果皇帝还要她们住在一起,偏偏还把主从调了一个头。

如徐氏这般矫情的人,这样的结果绝对是灭顶的打击。

徐氏的结局注定了,皇帝离开了,皇后也跟着走开了,如今压在庄络胭头上的人越来越少,她看着其他妃嫔带着嘲讽的表情三三两两散开,又劝慰了倩婉仪几句后,才慢悠悠的出门。

徐氏就跪在倩婉仪的门口,这是皇帝的旨意,让她在门边跪五个时辰才能离开。走到徐氏身边,庄络胭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她低头看着狼狈的徐氏,实在让人想不到,不久前此人还是一个喜欢扮清高无尘的人。

“何必呢,算计了这么久,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庄络胭抬着头,看着前方墙角的风情,那里一只菜粉蝶正在翩翩飞舞。

徐氏抬头,只看到庄络胭精致的下巴,她嘲讽一笑,并不开口。

“荷花池里那些绳头鲁乱草是你干的吧?”庄络胭视线追逐着粉蝶,看着它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但总是停留不下来,“若不是你,孙氏当初的下场还不至于那般。”

“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还多问。”徐氏嗤笑一声。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特意算计我?”庄络胭真的想不明白,徐徐氏特意算计自己有什么好处。

“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未能成为一宫之主?”徐氏声音有些尖利,看向庄络胭的眼中带着恨意。

庄络胭仔细回想,似乎当初确实有一个传言,皇上在竹林与她们二人喝茶后,便取消了给徐氏迁宫的决定。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情,罪魁祸首不是皇帝?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膝盖有些疼,似乎中箭了?

第93章

膝盖中箭的庄络胭面色平静的看着徐氏,看着对方满眼的愤恨,突然便笑开了,“当初是你主动与本宫攀谈,本宫至始至终也未说过不利你的字眼,你不过是把不甘放在了本宫头上罢了。”

徐氏眼中的愤恨慢慢变作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但是这种落寞很快就消失不见,她仍旧骄傲的看着庄络胭,仿佛她即便是失势了,也不会向庄络胭低头。

见她这幅姿态,庄络胭突然觉得,这样的徐氏才真正有了些清高的风采,可惜如今这清高的样子无人再去欣赏。

看了眼强作镇定的徐氏,庄络胭无心再与她交谈,带着身边伺候的人转身离开,再不看身后之人一眼。

注定了会在这后宫落魄一生的人,她何必再多看?

“娘娘,奴婢觉得倩贵人有些奇怪,”听竹扶着庄络胭的手,压低声音道:“徐昭……徐氏一直与她有怨,她怎么会好不防备被算计?”

“不过是将计就计,”云夕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能听清她们谈话,才继续开口,“早就觉得那个倩贵人不是省油的灯,这才进宫几日,就被晋封了。”

庄络胭回头看了眼畅天楼大门上的牌匾,畅天楼三个大字写得蓬勃大气,正是成宣帝为徐氏亲笔书写,如今屋子的主人换了,名字却还挂在这个地方。

这便是帝王宠爱最大的讽刺。

坐上步辇,听着太监细长的一声“起”,庄络胭一行人离畅天楼越来越远,再次回头时,只依稀看到那片翠绿的竹林。

“站住!”

如今后宫中敢直接拦下庄络胭的人已经不多了,就连皇后面前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突然被人拦下,庄络胭倒是有了些新奇的感受。

微微勾着嘴角打量来人,庄络胭微微偏头,“这不是二皇子?本宫听闻二皇子在宫里修习圣贤之书,怎么这会儿有时间四处转转?”

“若不是你这毒妇,我怎么会被父皇斥责!”二皇子伸手指着高高坐在步辇的庄络胭,“他们以前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

作为一个后妃被人骂狐狸精,是不是在夸耀她的成功?只是这后宫除了正宫皇后,谁又不是狐狸精?难道其他妃嫔就要高贵几分?

“看来二皇子近来抄的书没有什么用,”庄络胭摆手,让太监放下步辇,走到离二皇子三步远的地方,她压低声音,“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宁贵人教你的?”面上却是长辈温和的笑意,伸手要去摸二皇子的头顶。

“胡说!你别想再害宁母妃,你这个毒妇!”二皇子顿时变了脸色,使劲拍开庄络胭的手。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碧绿的翡翠镯子撞在青石地板上,应声而碎,摔成了两半。

“哎呀,娘娘,这可是皇上前些日子赐给你的,还说你带着好看呢,”听竹面色焦急的捡起地上的碎片,小心用绢子包好,皱着眉,“这可怎么办是好?”

二皇子听到听竹这席话,眼中露出一丝害怕,但是看到面前的庄络胭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怒火早已经超过惊恐,他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镯子,碎了又怎么样!”

说完,又指着庄络胭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狠话的二皇子转身就走,自然看不到庄络胭脸上越来越温柔的笑意。

“娘娘。”云夕上前,有些担忧的看着二皇子的背影,如今皇上子嗣不多,如今二皇子这样闹,若是让皇上对主子不喜怎么办?

庄络胭轻笑出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可不是良善女主,因为对方还是孩子就任由对方胡闹,在这后宫中,哪里有真正的孩子,真正的孩子向来活得不好,或者活不下去。

二皇子又在昭贤容面前无理取闹的事在后宫传开后的第二日,皇帝便翻了熙和宫的牙牌,众人也等着看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夜半读书,红袖添香。这种事与庄络胭没有关系,她与皇帝在床上畅快完事后,她懒洋洋的任由皇帝手爪子在腰间轻轻按捏,“皇上,往右边一点,那里疼着呢。”

封谨倒是依言往右边移了移,轻轻的替庄络胭揉捏着,只是没有几下,手便移动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皇上,妾那里可没有什么不适,”庄络胭勾眼看封谨,按住封谨的手,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下,媚眼如丝,“皇上您的手不老实。”

“朕不仅手不老实……”封谨握住在自己唇边不老实的手,放在嘴里轻轻一咬。

芙蓉帐暖,良辰美景,不做人生乐事,岂不是浪费?

再次做完消耗体能的运动,庄络胭趴在皇帝的胸口上,听着皇帝的心跳声,睁着眼睛抵御困意的来袭。

“朕听闻前几日二皇子对你无礼了?”昏暗中,封谨只看得见怀中之人的轮廓,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皇子怎么知道的?二皇子还是个孩子,我跟他计较什么?”

听着对方因为过于困倦而含含糊糊的声音,甚至忘记身份自称我,可见对方困倦到极点,封谨轻轻拍着对方的背,继续道:“你如今身为贤容,他生母低微,竟是对你无礼,总该罚一罚,你说该罚他什么。”

“罚什么罚,若我们……孩子……”怀里之人声音越来越模糊,到了最后竟是睡着了。

封谨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仍旧轻轻拍着对方的背,眼神在黑夜中变得越加的深邃。

后宫中想要看热闹的人再度失望了,昭贤容侍寝后,皇上既没有斥责二皇子,也没有对昭贤容的恩宠有任何改变,倒是让借着此事出手的某人弄得疑云难散。

不久便是淑贵妃生辰,后宫中自然又热闹了一日。

皇后坐在灵溪亭上,看着池中的锦鲤游来游去,颇为惬意的喂着它们吃食,看着这些于为了鱼食挤作一团,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淑贵妃生辰不久便是昭贤容的生辰,不知道皇上会如何赏赐昭贤容。”

和玉端着装着鱼食的盘子站在一边,听到皇后的话后便答道:“这次淑贵妃的生辰虽说不比往年隆重,但也算热闹,皇上喜爱昭贤容,想来不会太过冷清。”

“去年皇上在昭贤容生辰上,晋了她的位份,不知今年……”皇后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如今后宫中在妃位以上的妃嫔很少,皇上也一直没有提起此事,不过以皇上对昭贤容的宠爱,只怕昭贤容很快会一升再升。

皇后与和玉的话谈了没有多久,就见一个太监急急跑来。

“出了什么事?”皇后扔掉手中的鱼食,转身看着太监。

太监行过礼后,便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来宫里传了口谕,说二皇子言行不羁,要把他放在京郊行宫教养,让皇后娘娘你安排伺候的人以及教习师傅。”

皇上这是要把二皇子赶到宫外了?

一个被赶到宫外又多次换师傅的皇子,以后还有什么用处?

“你可知是何原因?”她身为后宫之主,二皇子又是皇嗣,皇上这样的旨意按理她是该劝慰几句的,只是没有弄清事情前,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奴才听闻是二皇子在御驾前无礼,引得皇上大怒。”小太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继续道:“奴才还听闻,当时好几位贵主子都在,蒋贤嫔因为不小心提了一句熙和宫的荷花,二皇子便闹嚷了起来。”

“当时昭贤容在场吗?”皇后想了想,继续问道。

“当时皇上与几位贵主子只是巧遇,昭贤容并不在场。”

蒋氏与昭贤容并无甚往来,此事只怕是个巧合,二皇子的做派,也难怪皇上不喜。

“既然这样,你们就下去好好安排吧,”皇后随口吩咐一句,起身往乾正宫的方向走。

“贤贵妃也真有本事,让原本还算有些脑子的二皇子变成了冲动无脑的废物,”皇后扶着和玉的手,有些感慨道,“连本宫都不得不佩服她了。”

和玉观察了一下皇后的表情,“也许只是因为当初有胡氏在,二皇子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胡氏被废,二皇子便本性毕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