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懂,非常懂。”掌柜的点头的频率快得让我有点怕他的头跟脖子就此分别。

掌柜为我们指了明路,我与宋景逸便毫无负担地朝着“万千赌坊”杀了去。

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且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身份。虽然平日里喜好干些不靠谱的事情,但赌坊,我却是真真地头一回来。

一进赌坊,我就被那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我跟在宋景逸的身后,他则像是个怕丢了孩子的老爹,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两眼,确认我还在,他才放心地将头傲娇地扭回去。

“你担心我?”我快走了两步,在他耳旁问,“毕竟,我们俩相熟也这么久了,你有这样的真情流露和思想觉悟,没人会笑话你的。”

宋景逸冷哼了一声,垂下眼睫来看我,道:“我是怕你输干净了,被人拎去卖了,我要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向我皇兄皇弟交代?向大周子民交代?”

我:“逸兄弟的脑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的脑子,想的东西都是别人一时半会儿反应不到的。真乃国之栋梁,厉害厉害!”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佩服他道。

恰在这时,几个流里流气的路人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从我们这边路过,我险些被其中一个身材比例很不协调的壮汉给撞翻。

“过来。”宋景逸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拽到他的身边,身子向前倾了倾,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

路人团伙横了我们一眼,口中吐出一句:“两个死断袖!”

断袖怎么了?断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我冲冠一怒,想上前跟他们理论,宋景逸用肩膀将我挡了回来,我的头与他的头相隔寸许,他压低嗓音道:“别闹,这里三教九流的人太多,惹了事儿,韩远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及上来救你。”

其实,宋景逸他压根儿不用说那么多。光是那一句“别闹”,我就一管子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啥也思考不了了。

怎么就那么霸道、那么有型呢?我以前咋就没发现呢?

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宋景逸将手剪在身后,在我耳边嘱咐,道:“待会儿,输了就输了,别想跟人讲道理。”

“我这么厉害,不跟人讲道理,不是亏了吗?”我盯着荷官手里的骰盅,不在意道。

“你以为你真的厉害?大家不过都让着你罢了,你要是在这里惹事儿,我可不打算管你。”宋景逸瞥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瞅见。

他的话实在让我很不舒服,并且让我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知。

我一直以为我在脑力这块是不输人的,结果,今天宋景逸一次性地把我的脑力和体力全都给否定了。

我很不爽!

一怒之下随手扔了叠银票在赌桌上,赌大小全凭运气,我向来运气不错,但也不至于一路顺风顺水,况且这是最不正规的赌坊。我心不大,预备着小赢几把后便大把大把地输钱。可没想到,我运气偏生就是那么好,好到我都不敢相信,以至于我一文钱都输不出去。

我很惆怅。

于是,我又去别的桌子上蹭了几回,无奈都是大杀四方的结局。

今天的运气,很是磨人。

这时,我才发现,宋景逸不见了踪影。我心一紧,他该不是输光了,被人拉去肉偿了吧?

我四下望了好几望,也没有瞅见宋景逸那身骚包的玄色长袍。赌坊内人声鼎沸,景象繁华,我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是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是我弄丢了宋景逸,还是他把我给丢下了?

我有些无奈地在赌坊内走来走去,怀里揣了大把大把的银票,原本想拿着到宋景逸跟前炫耀一番,让他晓得,这是我沈音音打下的江山。可眼下,我却连他的人影也见不到。

我慢悠悠地荡到赌坊的角落处,便看见宋景逸正坐在高台的木竹椅上,指尖捏着一枚白子,垂首对着棋盘,眉梢微微挑起,面容一片沉静。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气质清朗,纤尘不染,是那种绝对不会来赌坊的良家公子的长相。

我也顾不上瞧那位良家公子的五官,只快走了几步到宋景逸一边,道:“哪里不能下棋了?非得在这里显自己有脑子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找不见你,可着急死我了!”

“这位应当就是逸兄刚刚所说的那位沈公子吧?”良家公子站起身来,朝我拱手作揖。

宋景逸抬眼看了看我,道:“是她了,没错。”一面将手中白子落了下去。

我善意地朝良家公子一笑,转过头来盯着棋盘看了一眼,宋景逸输得惨烈,我不由得嫌弃道:“你的棋艺不是一向出类拔萃得很吗?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逸兄,步步退让,承让。”良家公子拱手作揖,笑容清淡道。

人皆有爱美之心,但我知道,我不能对皇子以外的人有什么念想。于是,我便自然而然地屏蔽掉了他那张绝世无双的容颜。

“是司徒公子客气了。”宋景逸打开折扇,摇了摇,谦虚道。

我也不懂这俩人之间在搞什么玩意儿,听着他们俩互相赞了对方大约十句后,我终于憋不住了,道:“两位,你们这样夸来夸去,让黑子白子怎么想?让棋盘怎么想?让站在一旁听你们俩叨叨的我怎么想?”

宋景逸收了扇子,起身,对着司徒公子,道:“今日便到此吧?日后若还有机会,再来找司徒公子讨教。”

司徒公子也不是恋战之人,也起身,道:“不如一齐走吧?”

我鲜少见到宋景逸这么拘的模样,只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比我从前认识的宋景逸彬彬有礼得太多,多到让我产生了恐惧。

我先他二人下了台阶,却猛然被一个蓝衣小子拦了去路。我抬眼一瞧,好小子,他今天是同我杠上了,是吧?

先前,我在赌桌上一往无前时,这小子便一直跟我对着干,下注偏要跟我来反的,路人过来劝他,他也不听,非常的任性。我正是看他输得太惨了,才收了手,去找宋景逸的。

“你干啥?”我朝他大吼。我虽然善良,但不代表我软弱,随随便便拦一个大老爷们的去路,是个什么说法?

“我要再同你赌一把!”蓝衣小子扯着我的衣袖,死活拽着,不让我走。

“你连你家房产地契都输光了,你还有什么可赌的?”旁边的路人起哄,道。

“我、我还有我娘子!”蓝衣小子面红耳赤辩解道。

且不说我不需要女人,就算是我需要,也没有抢人媳妇的道理!

“我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宋景逸从我身后走出,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横插在了我同蓝衣小子之间。

“我、我的意思是,我娘子还有钱!”蓝衣小子补充道。

围观人群一起“切”了一声,表示了对蓝衣小子的万分嫌弃。

“你以后把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我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今天爷累了,不与你赌了,改明儿…”

“不成!赌坊里的规矩,哪有赢了就走的道理?”

“那在下便来同公子玩一把。若是在下赢了,就请公子不要缠着我这两位朋友,若是在下输了,便拿司徒家名下所有地产来赔给公子,如何?”司徒也走上前来,谦谦有礼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搭上我这条命跟你赌,怎样?”蓝衣公子输红了眼,已经将生命都置之度外了。若是他此心用以报国,恐怕早就出人头地了。

司徒公子这话乍听着霸气,可若他只是个纸老虎,家徒四壁,薄田两厘,那蓝衣公子可不就赔惨了?

我拉了拉宋景逸的袖子,他会意,侧了侧头,矮下身子来,我道:“要不要玩儿这么大?我们都是善良的人,这样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宋景逸将身子直了回去,对着蓝衣公子,道:“我替司徒应了,不过待会儿你输了,要死,也死远点。我音兄弟见不得血光。”话毕,他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搂了搂我,显出与我亲厚的模样。

我脸上攒着笑意,耸了耸肩,将宋景逸的手抖落,恶狠狠地问他,道:“你干吗?”

“手累了,找个地方搁一搁。”宋景逸云淡风轻道。

我:“…”

跟神经病果然没办法讲道理。

司徒同蓝衣的赌局开得很快,司徒毫无悬念地赢了,蓝衣的脸色骤然苍白,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司徒竟真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来,扔到赌桌上,眼波无澜,嗓音冷冷道:“自己动手?”

尾音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同他一尘不染的气质格格不入。

我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吵得很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