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一路抱怨,道:“小姐,我伺候你这么久。这是你起得最早的一次了,你怎么就对八皇子这么上心呢?要是出事的是阿碧,你还会这么…”

“闭嘴!”我怒道。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搅在我心头,像是一堆解不开的乱麻。本就麻烦缠身,阿碧竟还不知情的这样乱咒自己,叫我心中一顿烦闷。

我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又有些心疼,我认识她这么久,平日里拌嘴打闹,从未真正说过她一句重话。我与她,并非主仆,更像是闺中密友。被自己亲近的人如此没头脑的呵斥一顿,如何能不委屈?

我皱了皱眉头,低声安慰她,道:“这阵子事情太多,日子过不安生。所以,脾气大了些。平日里,我要是不在,你有功夫,就和九皇子多待在一起一些…”

宋景盛毕竟是皇子,有保护他的暗卫,阿碧同他待在一起,总归会安全一些。阿碧怔怔地看着我,面露不解。

我拐弯儿劝她道:“你不是一直想撮合我跟他吗?我不在的时候,你总要确认着,他为我守身如玉吧?”

她眼睛一亮,拍了拍自己的平胸,信誓旦旦,道:“小姐!我可以拿我的胸给你保证,九皇子他一定守身如玉!”

我看了一眼她的胸,又望了望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呵呵,我能信了你的胸?

到宋景盛府上,等着人马整装齐备,又是一大会儿工夫。正出了门,叶倾城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擦身而过了。

她也不追着我,只同宋景盛说了话,道:“九皇子,我同你们一起去接八皇子回来,好不好?”

一双眼里含着一池春水,楚楚动人地将宋景盛看着。宋景盛一怔,抬起手握成拳,轻咳了一声,眼神却溜到我一旁的阿碧身上。

“好,一起去就是,你也是担心八皇兄。”宋景盛应允道,最后那句话,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对着阿碧说的。

认路费了大半天的工夫,一来一去耽搁了一整天。

等再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我心头忽然觉得一惊,明明是晴空万里,在外头也不觉得什么,可站在村口,竟然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韩远在跻身上前,朝村里的街道,四下里望了望。

我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韩远在点了点头。

“有杀气?”我问。

我不懂武功,却老是听说书先生说对战时有没有杀气的问题,且似乎哪方杀气越浓,就越容易胜。我是搞不大懂这个逻辑,但是,韩远在这样的高手,应该是能感应到的。

“没有。”他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我继续追问。

“我觉得,这村子,没有人气。”韩远在一字一字说道。

我一愣,什么叫没有人气,昨天我还在这里见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呢?他们乐善好施,爱跳广场舞,个个医术高明,怎么就没人气了呢?

糟糕,宋景逸!

我疯了似的往村子里冲,跑到医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谭七岁一张脸惨白惨白地躺在石阶上。

我扑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问:“小谭?你怎么了,怎么会晕倒了呢?”

谭七岁艰难地睁开了眼,小手撑在我的手臂上,几乎无力,想要将我推开,口中不住道:“你走开,不要碰我!你走开…”

我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别这样,现在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张御医…”

我回身叫宋景盛随行带的御医,他站在我身后,仔细地看了看谭七岁,猛然退后了几步,大喊道:“疫症!这是疫症啊!”

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他又叫我,道:“沈小姐,你快放下他,这是疫症,是会传染的呀!”

疫症?会传染?

宋景盛在一旁问张御医,道:“这是什么疫症?以前可有先例?”

良久,听见张御医的声音哆哆嗦嗦地传来:“从未。”

我心一惊,撩起帷幔准备冲进医馆去找宋景逸,却听见他用尽力气,吼道:“别过来。”

原本与我一同往医馆里冲的叶倾城大约被这句话惊醒,整个人身子颤了一颤,脚步猛然顿住,紧接着,后撤了寸许。

我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叶倾城,只觉得宋景逸这些年的爱都付诸东流了…

我心一酸,没理会身后阿碧的叫喊,跑到了宋景逸的身边。

因为昨天的一场重伤,他面上的血色尚未恢复,眼下又染上这样的疫症,整个人愈发憔悴。他艰难地微微睁了睁眼,看见眼前是我,身子往后缩了一缩,语气中带有隐隐怒气,问道:“你没听见张御医说吗?这病,是会传染的。”

“我听到了。”我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喉咙一哽,道。

“那你还闯进来。”他轻轻一笑,问,“不要命了?”

“我办不到…”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我又说了一遍,“我办不到…”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却好像是一条铁律一般,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好像是对我这么多年的人生总结。

医馆外传来阿碧的喊声,大概是被宋景盛死死地拦着,我听见她的喊声中有挣扎的喘息:“小姐,小姐,你出来啊!你不要吓阿碧啊!你快出来啊!”

“我没事。”我沉稳地答道,转头,我对着宋景逸伸出双手,轻松一笑,道,“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我伸手去扶他,可他又向后缩了一缩,背已死死地靠在墙壁上,他摇了摇头,目光哀伤,道:“不行,我不能回去。”

我的手顿在空中,不知如何动作。

“这疫病尚不知如何根治,我若回去,只会让更多的人因我受难。”他坚定地看着我,道。

我眼圈一红,矮下身子来,道:“没有关系,你不肯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等你好起来。”

我想向他靠近,却被他喝住——“沈音音!”

我一怔,他已没有了什么力气,脚上的伤口因为疏于照料而开始溃烂。他面无血色,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会死,你留下,也会死!”

我拼命地摇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疫症,我们有医术高明的医师,一定能治好你,还有全村的人的!”

“沈小姐,你快出来吧。这疫症,怕是无药可治啊!”张御医苍老的声音在医馆外响起,像是送别亡人的丧钟。

我低头看向宋景逸,他拥着被子,额头上沁出汗来,大约是疫症发作,他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心像是裂开了一般,我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将他死死地抱住。

什么疫症?什么传染?

我都不在乎。

我只想要宋景逸少受一点苦楚,我想他和从前一样跟我拌嘴打闹,我想听他嫌弃地叫我“沈音音”,我想…

我想做任何事,和宋景逸一起。

所以,即便是无尽的痛苦,我也愿意和他一起承受。

这一阵痛过去后,宋景逸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我,他嘴唇嚅了嚅,道:“你真傻。”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我对你又不好。”

我摇了摇头,尽力将要涌出的泪水都憋了回去,道:“我这样傻,你喜不喜欢?”

小的时候,我总爱跟在宋景逸身后,问他:“大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待到他明确地告诉我,他不会娶我之后,我再也不敢问他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