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惴惴地问:“你不来了?”

“晚一点,现在有事,”他又说,“跟着周律师,别走散了。”

他收了线。

车子前行,尚淳正窝在后座里喝着酒等消息,随意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笑颜吟吟,漂亮极了。

他看一张骂一遍“臭□”,心里却不解恨,越发牙痒痒,忽想要是她这会儿出现在跟前,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巴掌,不,是狠狠揍她一顿,揍她这张勾人的脸蛋,再给她点白粉,让她变成哈巴狗。不,都不对,应该狠狠地干她,让她哭天喊地。

尚淳这么幻想着,才稍微舒坦了点,心底却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她不爱你。

他被刺地一激灵,恍惚中想起莫蔚清。

莫蔚清也对他欲迎还拒,费尽心思,却充满热度,又让人了如指掌。

而钟声呢,笑也冷,哭也冷,撒娇冷,上床也冷,明明埋在火热的身体里,可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热,越冷淡越刺激越能迷他心智。

她是真的哪怕一丁点都不爱,等他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尚淳正发疯一样删除着手机里的照片,它忽然刺耳地响起来,接通了,那边王居安开门见山:“母盘在我这里,网上只有模糊的照片,我有你的录像。”

尚淳怒道:“你想怎么样?”

王居安说:“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但这事跟苏沫没任何关系。”

尚淳顿住,嗤笑,“你有种,情种的种,你儿子像你。”

王居安咬紧齿关,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路上总有急性子的司机隔三差五的按响喇叭。

王居安仔细听了一会,笑:“你这会儿在车上,刚过铁路桥,是急着赶去机场?打算去菲律宾喂鱼,还是去叙利亚挖沙埋了自己?”

尚淳这才明了他这番电话的目的,立马撂了手机,却见路旁杀出一台车,在后面紧紧咬住。

司机也瞧见,提醒:“先生,后面那车一直跟着。”

尚淳说:“开快点。”

司机道:“已经超速了,再超得扣六分,前面有照相机。”

尚淳心里暗骂:什么时候了,我他妈还管你扣多少分?他催促:“再快点!”

上了机场高速,车子渐少,一路畅通无阻,后面那车却想超上来。

尚淳吩咐:“别让。”

他的车不打眼,王居安这边性能更好,一踩油门就已追上,无奈行车道和超车道上都有其他的车,王居安心里早已恨极,干脆开到路肩上,又跟了一路,抄去前面,瞄准空当,直接打横车轮,实打实冲了过去。

尚淳的司机反应也算快,却已来不及。

两车轰然相撞。

……

王居安感到身上一阵剧痛,耳边听见警车隐隐呼啸,迷迷糊糊地不知时间还够不够,想去看表,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心想:晚了,这回真他妈晚了……

92

队伍里最后一个人进了乘机过道,苏沫却仍是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电话。

周远山提醒:“走不走?”

苏沫没说话,也没动。

周远山说:“飞机晚点四个小时,你已经等了四个小时。”

“嗯。”

“他要来早来了。”

周远山瞧着她叹一口气,拿出自己的电话打过去,照旧无人接听。

苏沫忽然问:“一次又一次,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周远山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女人们都爱浪子,也许是虚荣心作祟。”

“是吗?”

“这样想会好点。”

广播里正反复提到他俩的名字,说航班即将起飞,请尽快登机。检票的工作人员正要合上大门,看见这两人道:“缺席的是你们吗?赶紧的,别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

周远山起身道歉。

苏沫死死捏住手机,指头已经青白,忽然叹息一声,终是站起来,跟了过去,越往里走,感觉越陌生,心里越空洞。

飞机平稳起飞,南瞻越来越远,家人孩子久不见面,她本该高兴,想要笑一笑,谁知竟流下泪。

王居安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里。

赵祥庆正在旁边守着,见他睁眼,忙问要不要喝水。

他稍微抬了抬头,发现自己还能活动,放了心,至少还活着,张了张嘴,嗓音黯哑。他说:“你,给她打电话。”

赵祥庆愣了愣,转过弯来,试探:“苏小姐?”

王居安重复:“苏沫。”

赵祥庆早先就打过,这回再拨过去,仍是一样,他抬头,王居安正盯着自己,他不由放低声音:“关机了。”

王居安躺了一会,没说话,手还能动,但是腿疼的厉害,动不了。他又道:“再打。”

赵祥庆依言行是,几次后建议:“要不我给她发短信过去,说一下情况?”

王居安这才问:“我什么情况。”

老赵小心答:“没事,就是有点骨折,可能要上钢钉。”

“还能走吗?”

旁边的年轻医生道:“几个专家主任正在为这事开会,希望能得到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案。”

王居安不说话。

老赵转移话题:“我给她发短信,让她第一时间赶过来。”

王居安闭上眼,声音冷下来:“算了,”隔了一会,又道,“不要告诉她。”

一晃三个月过去,那人像凭空消失,杳无音信,苏沫走前委托周律师购入的安盛股票也一跌再跌。

她在江南找了份工作,尽管同是市场总监一职,但是薪水方面远不如那边,刚够房贷和一家四口的日常消费。

父母虽没多说,她心里却很歉意,好在周远山常来照应,周末的时候,二人带着清泉一起出去玩,清泉心情好,外公外婆瞧了更是高兴。

清泉五岁多,人来疯,乐起来不顾形象,和周远山在家玩闹,周远山躺地板上把她举高,她一时笑得合不拢嘴,一大坨口水滴人脸上。

苏沫看不过去,把孩子抱起来。

清泉不干,说:“我还要和周爸爸玩。”

当地方言里有个习惯,若是妈妈处得很好的女性朋友,小孩们为了表示亲热,一般会带着姓地喊人妈妈。可周远山是男性,清泉嘴甜,自动自发地喊人“周爸爸”。

童言无忌,大人们听了心里却多了点微妙。

苏家二老都有意为这一家三口创造更多相处的机会,私下里更淡定不了,苏母偶尔小声对老伴说:“周律师年轻有为,模样又好,也没结过婚,我们别是误会了人家吧?”

苏父也拿不定,却给她鼓劲:“我们姑娘长得也不差,也年轻有为,没什么配不上的。就是清泉……”

“清泉怎么了?”

“清泉这么乖,也不会给人添多少麻烦。”

苏沫悄悄听见了,心里不舒服,渐渐开始有意回避周远山。

清泉却不愿意,一天问几次:“周爸爸今天来吃饭吗?”

苏沫说:“不来。”

“为什么呢?”

“这里不是他家,哪能天天来?”

清泉想了想,大人一样叹气:“我好喜欢周爸爸,不喜欢上次那个人。”

苏沫又是笑又是奇怪道:“上次哪个人呀?”

清泉说:“上次在你家吃饭的那个人。”

苏沫立马想起来,忽然心里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低声问:“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不知道,”又听见妈妈追问,清泉才勉强道,“他看起来凶巴巴。”

当晚,苏沫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最初从盼望到绝望的等待时刻艰难过去,为了那人她还在使用异地的号码,她以为自己会比年轻姑娘们更加洒脱,到了夜深人间,才知相思入骨,她捏着手机发着呆,瞪着天花板流着泪,心里越来越多的怨气却使她把电话又塞回了枕头之下,第二天肿着眼睛上班,忽然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狠下心肠,换了手机号码。

面对她的回避,周远山却很有耐心,偶尔去公司接她下班,同事们以为两人正在相处,一时想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领导也都消停了。

有一天晚上,她忽然接到陌生来电,苏沫听到对方的声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人笑:“苏助,我是老韩呀。”

苏沫笑道:“韩工?好久不见。”

韩工也笑:“你叫我好找,以前的号码打不通,还好我上次走之前,我老婆留了你家里的电话。”

苏沫想:是的,有心找总能找到,是我自作多情。

她一晃神,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又问一遍。

韩工重复:“我老婆有个同学一直在国外,帮我们代理了一项很小的汽车项目,主要是零配件这一块,我们想自己办个公司,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打拼,自己当老板总比一辈子替人打工要好,你说是不是?。”

苏沫听得一愣,笑起来:“谢谢你们,这真是个好机会,可我也没钱入股啊?”

韩工道:“我老婆说你人好,合伙人就应该找你这样的,”又问,“你是不是认识北中汽的孙总?他现在是一把手了,我们想和他们家做第一笔单子。”

苏沫会意:“认识,还有南边几个大厂的老总,逢年过节都会慰问一下,一直有联系。”

韩工很高兴,开起玩笑:“你用人脉入股就行了,当然,有钱就更好了。”

一时两人都笑起来。

过了几天,韩工偕家眷到访。

韩工的老婆瞧见清泉正拿一只小碗喂家里的小猫喝牛奶,也蹲□去和孩子们一起瞧。

苏沫笑道:“你也喜欢猫?小猫打过疫苗,才洗了澡,很干净的,摸摸没事的。”

他老婆却道:“不是,”她伸手护住那碗,等猫把里面的牛奶舔尽了立马拿起来,看了半天,叹道:“你还谦虚自己没钱入股,这么好的碗你拿来喂猫?”

苏沫不解。

她接着道:“要是我没看错,这是明代嘉靖时期的东西,叫做百花争春,我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在拍卖行打工,见过差不多的。”

苏沫笑:“不可能。”

韩工插嘴:“这你可要信她,她在这方面有点兴趣,做过研究,当时还特地修过第二学位。”

韩工老婆笑起来:“妹妹啊,这碗的市价至少二十万,还是好几年前的价格。”

苏沫愣住。

韩工笑道:“卖了它入股吧。”

苏沫定了定神,赶紧把那碗捏在手里:“不行。”

大伙一乐,又谈起法律方面的程序,苏沫说正好认识几个律师,便打电话请了周远山过来吃饭。

周远山很久没接到她的主动邀约,立刻答应,两人见了面,心里都有事,不觉有些客套的尴尬,却又和其他人相谈甚欢。

苏沫心不在焉:等人走了,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情况也好。

她捱到晚上,才送走客人,又接到电话,周远山说:“我就在楼下,你能不能下来一趟?”

苏沫问:“你有东西忘了拿么?”

“你先下来,”等她下去了,周远山又问,“我的东西呢?”

苏沫笑:“你到底忘了什么也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周远山看了她一会,才道:“心。”

苏沫没说话。

他又看向旁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哟好肉麻,”停了一会,正色说,“这么久你不可能不明白,我现在……我的心全在你这里,别再躲我了,好吗?”

苏沫一辈子头一次被人这样直接的表白,听得有些晕:“我、我……”

周远山问:“你还忘不了他?”

苏沫要面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