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步走到一块岩石上,弯起腰拿起小石子,往海面上丢,平静的海面上炸开了几个水花。又拣起一块,哇,居然是二连炮。允欢欢不断的拿着石子丢,水花一个个乍现,然后又平静。

海鸥嘎嘎的叫着,盘旋在天空,苍茫的颜色,完全没有城市里的喧闹。

“喂,你们过年吗?”允欢欢以手做喇叭状大喊。

海鸥依旧嘎嘎的叫。

“过年好 过年好 ”允欢欢先是大喊,然后松开手朝海鸥努力的挥着胳膊。

海鸥依旧嘎嘎。

允欢欢垂手站立。风继续吹着,脸冻的僵硬,她终于不能再继续忘我的站着,正要往回走,忽然觉得电话响。

陌生号码?有点眼熟的陌生号码。

“你好。”

“你好。”有点耳熟的声音。身后的海鸥嘎嘎的叫着,她忍不住抬头往上看。

“海鸥的叫声很好听。”电话里的声音吓了允欢欢一跳。

“你 你听到了?”

“我经常去你站的那个地方听。”声音并不威严,却也不亲切。谁呢?

允欢欢赶忙转头四下张望,天海一片苍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显示有人“你,你是谁?在哪里?”

“允欢欢同学,第二次提醒你,我是克知非。”

允欢欢只“噢”了一声,心里迅速计算着,又让他逮着了。不会问我,为什么没有去龙行公司吧?这么巧。

“大过年的,怎么跑这儿来了?”声音里的威严少了,多了些温和。

允欢欢敏感的捕捉到一个字眼儿,“这儿。”她又看了遍周围,“你在房子里?”

一幢一幢别墅各具特色,散落在海岸沿线。除了在房子里,想不出他还能在哪儿。

克知非没有回答,“家里人都不在?”

“在。”

“那为什么出来?”

“嗯。这个 ”总不能说,爸爸妈妈都忙,自己为了逃脱做饭吧?

“或者,是为了来这里看谁?我住的离海边并不远。”

允欢欢迅速说,“不,克总,不是,我不是来看你的。”语出后悔。

果然,最该做允教授的学生的人口气十分惊讶的说,“哦?我似乎没有说你是来看我的?”

允欢欢脸红了。上当啊上当。

克知非继续笑吟吟,“不过,你既然不是看我的,那你是来看谁的?这一片有你的朋友?”

允欢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或者,你有到海边送除夕的爱好?”克知非语气翩然。

“不,没有。”允欢欢下意识的回答,然后又觉得不妥,“也不是,偶尔有。”心里想,混乱啊混乱,这是什么回答。

“这习惯还真特别。”

“哦,谁都有自己特别的习惯。”

“那倒也是。”

允欢欢的脑袋里忽然自动升起了于明兰和赖小凤的对话,大灰狼吃小红帽前,是不是都是这么镇定。

她让自己的想法雷的一震,赶紧说,“克总,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怕妈妈在家等我吃饭。”

“好的。”克知非笑语吟吟,允欢欢夺路而逃。

海边的一幢房子里,温暖的阳光射入屋中,水仙花悄悄吐着黄蕊。有一个人身着家居服松散的站着,山海风景映在落地窗上,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看起来像圆圆的雪人的精灵跳过几块礁石,跑向了远处的公车站。

他的脸上弥漫起笑意。

坐在公车里的允欢欢半天没缓过神来。没想到克帅哥住在这里,然后又沮丧,岂有此理,我允欢欢居然去见识一下帅哥豪宅的勇气都没有。郁闷,他是大灰狼怎么样?《论语》上说颜回之所以被认为是贤者,是因为“一箪食,一瓢浆,回也不改其乐。”可我去看一眼,也不会有损于我的清名啊。

允教授虽然平日倡导中国文化,但在除夕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大肆的按照古规矩来。允教授和李教授振振有辞,说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人还是应该活在当下,不能墨守成规。允欢欢撇嘴,无非是他们懒得做罢了,反正什么话都是人说的,她早已料到。就像那个某某人,清风明月的说的话中,都含有炸弹,一不小心就会炸在手里,可恶。

允欢欢笑眯眯的说感谢爸爸妈妈对我的悉心指导,呈上论文,请多多指教,允教授和李教授先做例行讲话,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各自强调自己专业的重要性,勉励允欢欢再接再厉,做好助手和研究工作。允欢欢心悦诚服的点着头,两个小时后,两扇书房的门又重新关上了,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允欢欢跌到自己的床上,心想,至少初一安稳了。她已经悄悄的拿了703四张图书证从图书馆借了一堆言情小说,哪本看起来白痴借哪本。没办法,鱼翅吃多了只好喝点萝卜汤。

“叮铃。”门铃响。

没见门上贴的“全家出游,减免拜年”吗?不理,继续看小说。

这是允家的规矩。允教授和李教授都十分忙碌,为了堵塞络绎不绝的拜年队伍,允教授便亲自动手写了那个帖子,于每年过年时请出,随同春联一并高悬门上。哪怕就是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从家里出来,允家人也能镇定自若的对来者说,“不在,全家出游去了。”

这就是修炼的功夫。允欢欢的镇定自若也是来自于这种自小的修炼。

“叮铃。”门铃继续响。

放心好了,只要我不去开,没有一个人会去开的。

继续看小说。

“叮铃叮铃。”门铃不断的响。

允欢欢充耳不闻。她相信,书房里那两位也肯定如此。没有三两三,能进我们允家的门?

照她的判定,接下来该响的是她家的电话。

结果她错了,响的居然是她的手机。

“喂?”

“允小姐?你在家吗?麻烦你开一下门。有你的快件。”

允欢欢迅速的跳起来,赤着脚拉开门,一个大盒子首先映入眼帘,“您的快件。”

啊?可从来没有人送快递到自己家啊。

“发件人说,请您在这里签字。”她伸头看看,还好,屋里没动静,赶紧掩上门,以防止打扰了父母。不过,她的一系列紧张动作使她漏听了前面那句最重要的“发件人说。”

允欢欢看都没看,直接在他手里拿的纸上签了字,然后拿着盒子迅速钻进自己屋里。左看右看,没有发件人姓名,电话也没有。摇一摇,似乎很轻,会是什么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明物,是不是要交给警察啊?

可是

好奇心的结果是允欢欢先把盒子从楼上狠抛出去,自己捂着耳朵站在窗口看远处那个包裹。

没反应,估计不是炸药。她跑下去,隔得老远拿个棍子戳戳,没反应,忐忑的拿上来。刚要拆,又不大放心,会不会力气太小了?或者说没到时候?再扔一次。

她又扔了下去,然后又跑下去拿上来。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她跑的两腿发硬,才下了狠心:要是爆炸了,我,我就当董存瑞去。

她戴上塑胶手套,围上口罩,身子探着窗外,小心的拆开盒子的包装。

一个报纸包的包裹。

顺着胶带粘的痕迹,小心拆开,又一层报纸出现在眼前。

再拆开,还是一层报纸。

再拆开,还是一层报纸。

拆啊拆啊,一直举着的胳膊都酸了,每一次都是报纸。

捏一捏,软软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允欢欢怒了,谁这么恶作剧,寄一个大箱子给自己里面只是塞满了报纸!

她拿剪刀用力一剪。随着被剪碎的报纸的碎片落下来的还有几片粉红色,允欢欢赶忙扒拉起中间的烂纸,几张被剪烂的人民币露了出来。

一张白色的便笺纸,上面写着寥寥的几个苍劲的字:压岁钱,祝欢欢越长越大。

允欢欢拿着被腰斩的人民币,欲哭无泪,谁啊,这么恶作剧!给钱就给钱吧,还要这么着的给。大过年的拿着破钱跑银行去换,很有趣吗?

诅咒!

允欢欢虽然这样想着,还是恭恭敬敬的跑到楼下,把飘洒的破钱收好,破了的钱,也是钱啊。

这话题比讨论春晚有趣多了,立刻激起了703讨论组的盎然兴致。

新年新苗条:“莫不是假币?”

逃避知识的欢欢:“真的,银行已经收走了,拿回来550块。”

恭喜发财:“为什么是550块?捂捂,怕你长高?”

变成字的汪汪:“55是捂捂,那0是什么意思?”

允欢欢有气无力的打着字,“有半张死活找不到了,只好拿着半张去换了五十块。555,那不是普通的五十块,那是五百毛的五十块啊!!!”

新年新苗条:“恶俗!要我说,人家说不定是给你个纪念。”

恭喜发财:“毛纪念啊。拿人民币作纪念?”

新年新苗条:“靠,没理想没创意。就因为是半张钱,花的话谁收啊?也就是你和欢欢这种低情商的才会想起来去银行换钱。”

恭喜发财:“我才不知她一样好不好?我很有情调滴。”

新年新苗条:“是,格调高雅。你瞧你那新换的头像,头发边上还别着一只花,你以为你是杨二车娜姆?”

恭喜发财:“我要是她,还是名人了,还会认得你?”

新年新苗条:“你最好别认得我,我不认识你这么恶俗的人。”

以下是滔滔黄河长江水。

允欢欢盯着屏幕想,难道自己真的离木乃伊不远了?于明兰说的好像有道理啊。要不,谁这么闲的慌一层又一层的包着钱?明显就是想要自己捅破嘛。明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视金钱如粪土嘛。

瘪嘴。

所以,他一定不是真想给我压岁钱。

所以,他一定有不明目的。

可是,他是谁呢?

难道是我的追求者?

呸呸呸,早让老爸老妈看的死绝种了。估计是哪个爸爸妈妈的同事? 更不可能,一群大爷大妈们除了对古人微笑,对现代人哪有闲情逸致。

肯定还是年轻人。

啊,宁可是老同志们,也不要是爸爸妈妈中意的什么才子!

想到这里,允欢欢一哆嗦,不要,坚决不要!

正月初十。允欢欢正在书桌前挥汗如雨。手机又响了。

“喂。”她一边把电话夹到肩膀上,一边手不停挥。过了几天年,逍遥的后果就是李教授和允教授布置的任务堆积如山。这部分资料是魏晋的,要放这边。这个,是什么?谁的书法?仔细看一看,又看一看,那边自我介绍时她没听见。

“啊,您说吧。”是不是找允教授找不到,让她转拜年的?

“您今天怎么没来报道啊。”

“嗯?”她看一看电话,貌似有些眼熟,可又不大熟。“抱歉,您找错人了?”

“没错啊,你不是允欢欢允小姐吗?”

她又看看电话,“没错,是我啊。”

“我是应冬啊。不记得了?龙行公司的应冬。”

带着小酒窝的小帅哥的形象跃然纸上,取代了那些远古的文字。允欢欢放下手中的笔,笑眯眯的,“你好你好。”

“你好啊。怎么今天没来报道?”

“报什么道?”

“你不是答应今天来办入职吗?”

“入职?入什么职?”

“您忘了呀?是总经理办公室内务啊。”

允欢欢大笑,“谢谢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哈,这玩笑开的挺有意思。我很开心。”

那头的应冬有些急,“允小姐,我没开玩笑呀,你不是在OFFER上签了字吗?那上面不是写的今天办入职?您别开玩笑,真的。我这里有OFFER的原件。”

允欢欢的声音震的应冬的耳朵疼,“什么OFFER,我从来没有见着什么OFFER啊,签什么字?是不是谁冒充我啊?!”

第五章 小红帽陷落

一个小时后,允欢欢出现在应冬面前。

她仔细的辨别、辨别再辨别。

这个签名可是允欢欢花了大力气设计的。虽然允欢欢这名字来的不甚光彩,咳,就是啊,鉴于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允教授和李教授都想将女儿的名字这一重要物事起的光辉而具有自己学科的代表性,结果导致允欢欢同学出生大半年仍是只有尊姓而无大名。每次去打疫苗,护士都会将“允家小孩“简化为“允小孩、允小孩”而高声叫嚷,允家人就能充耳不闻的听之任之 宁缺勿滥嘛。

终于有一天,护士大怒,“有这样的父母吗?孩子生多久了还没名字?可惜这孩子了,见人多欢,就叫欢欢得了。”

由于打疫苗是婴儿作为主体的唯一社交,因此,在社交场合里,允欢欢的大名被广泛的传播使用者。事实果然胜于雄辩,被允家二老辩了无数次皆未有结果的事情,就这么被毫无争议的定了下来,官方承认了。

名字虽然平凡了些,但至少比“允小孩”好听多了。只是,允欢欢每次想起那句“见人多欢”就叹气 阿姨,您说个多活泼也好啊,您不觉得“见人多欢”这句话,比较常用在狗身上么?= =

允欢欢把那张纸反复看,上面什么都有,职位是总经理办公室内务,薪金是5000,报道日期是今天。用手指抠一抠,没错,不是粘上去的。仔细对着灯光看,是签名笔签的,不是复印的。

沮丧,的确是自己的字迹。不会有错的。她的一贯作法是把“欢”字拆开,把“又”和“欠”画成两个互相依存的结。这是她研究象形字的发现,认为很形象,便用在了自己的名字上。赖小凤曾说,看起来像是一串麻花,于明兰说,还是比较像麻辣烫。可是,在她这具有审美的眼光来看,两个“欢”字就是四个结,与前面的允字相依相偎。

将平凡的名字签出了不平凡的效果。她自信,这签名很防伪。

可如今,这防伪的签名货真价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居然不知道!

小人物也要被盗版。人生的郁闷事,莫过如此。

应冬一脸无辜,“您看,真是您签的。”

“可是,真不是我签的。”委屈啊委屈,什么李鬼的事都跑龙行公司了。

应冬的小酒窝又露了出来,“您别闹了,既然来了,就办入职吧。”

“可真不是我签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允欢欢说,“你是从哪里拿的这OFFER呢?”

“是克总拿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