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签了“卖身协议”的允欢欢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尤其是当她套出应冬那句“我拿到协议后,就向克总汇报了下”后,更觉得此事蹊跷。

怎么那么巧她要给应冬打电话,他就叫她?居然还十分家常地和她讨论餐厅的伙食改进问题?怎么那么巧,她那字就签在那就业协议上?连歪一下都没有?

她拿起笔在纸上乱画,反正那心眼似筛子的老板出去了,偷点懒不要紧。

“欢欢,听说你签了协议,恭喜恭喜。”罗美女今天穿着十分得体的套装,紫色的纱巾,细细的腰不盈一握,婀娜有致。

允欢欢立刻道谢。

罗美女的纤纤玉手放在挡板上:“定下来就好,要不我自己真闷。前些日子老怕你突然走了,心里舍不得,也没有多和你交流。现在定下来了,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也有伴儿了。”

“哪里有,我又笨,常惹您生气。”

“哪有。”罗墨荷一摆手,正色说,“其实,你走之后我特别自责,想想是我没有教好你,所以才让你犯了那么多错误。我也常和应冬说,其实你挺好的,挺乖巧的,也懂事,比现在很多孩子强多了。当时让你走,也真是舍不得。”罗墨荷的表情十分真挚,允欢欢觉得自己都要受感动了。

“唉,你那工资也是,其实我一直在替你想着,也和人事部的老总说过好几次,不过,公司就这样,太大了,有时制度不太近人情,周转起来也慢。”

允欢欢的嘴巴张大了,罗美女的纤纤玉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诚挚地说:“不过欢欢,你不要担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向他们再争取的。你就不要和他们说了,新员工这样做给人印象不大好,而且,你…”她抱歉的笑了笑,似乎是斟酌了下才说,“毕竟来公司还晚。”

要搁以往,允欢欢肯定能听出最后一句暗含她级别太浅、说话不够格的弦外之音,但是现在的她只能完全地张着嘴发呆。

什么?她的工资,居然不是人力资源部发的?

那是谁发的?

那比手机都值钱的花费,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她不知道703的壮举,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干咳了一声:“罗秘书,其实呢,工资这个事呢,不是很重要…”她想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电梯门开了,无声无息,克知非迈出了电梯门。

罗墨荷连忙站直,允欢欢连忙站起:“克总。”

克知非点头,径直往前走,罗墨荷连忙跟在后面,允欢欢有些忐忑地想,他该是没听见吧?这个电梯也是,咋没有提示音呢?

晚上,允欢欢将此事提交703讨论组讨论。当然,她省略了她被诓骗到龙行公司的事实——只说罗墨荷今天给她打电话,然后就是罗美女balabala那一套。

苗条插翅而飞:“靠,没天理,这好吃蚜虫的美人蕉!”

报纸不是饼干:“为什么是吃蚜虫的美人蕉呢?”

清仓丁字裤:“笨笨,蚜虫小阿,还吃的是花蜜,多甜,若是蟑螂,你看她吃不吃?”

苗条插翅而飞:“我说西瓜,你那网名是不是改得好点儿?什么清仓丁字裤?”

清仓丁字裤:“我这不是做广告吗?”

苗条插翅而飞:“恶不恶俗?”

清仓丁字裤:“怎么恶俗了?你怎么不说汪汪?报纸当然不是饼干啦。”

报纸不是饼干:“不要殃及池鱼,请理解我天天爬字的痛苦。”

清仓丁字裤:“我也不好过,好过我会清仓丁字裤?哎,你们要不要?可以给你们留一条。我想象不到,苗条穿上去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相扑队员?”

苗条插翅而飞:“呸,你才是相扑队员,我这每打一句都显示,我说…然后清仓丁字裤说…恶不恶心?”

清仓丁字裤:“那有什么?你要想想欢欢,她还要面对那美人蕉呢,是不是,欢欢?”

允欢欢心说,谢天谢地,这话题终于神奇地返回来了,她赶紧做痛哭流涕状:“姐妹们,快点说啦,这是怎么回事啦。”

三人集体沉默,然后屏幕上纷纷跳出富有想象力的回答。

苗条插翅而飞:“我看十有八九是她故意装不知道。”

报纸不是饼干:“我觉得她犯不着,应该是她犯错了。”

清仓丁字裤:“不会,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她看咱们申请撤诉了,便以为咱们没拿到钱,怕再告?”

报纸不是饼干:“不会啦,那龙老大怎么知道的?”

清仓丁字裤:“会不会是龙老大给钱没告诉她?”

苗条插翅而飞:“靠,三两千元钱的事,至于用一个大总裁亲自出马吗?”

清仓丁字裤:“你太有钱了吧,三两千元钱还算少?你知不知道我要卖多少丁字裤才能赚三两千元钱?”

苗条插翅而飞:“你那利太薄了。我说,你不如去卖那什么什么用品,观在多少性饥渴的呀。”

清仓丁字裤:“呸,你还去卖充气娃娃呢。”

报纸不是饼干:“嘿,你还别说,我昨天采访了一个人,她就是卖这个的,生意特刮好,好像现在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了。”

清仓丁字裤:“真的?真会有人买?”

苗条插翅而飞:“靠,汪汪,你现在都堕落成要靠这种消息才能赚眼球吧?现在的报纸啊…”

克服知识的欢欢:“Stop!你们几个到底知不知道今天在讨论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清仓丁字裤:“欢欢啊,你着什么急啊?反正钱已经给你了,如果再能给三千块的现金,那最好啦,我都想了很久的日本料理也有希望了。”

苗条插翅而飞:“就是,你又没损失什么,激动个啥?”

报纸不是饼干:“欢欢哦,给钱就好,你看我在报社实习,天天累得要死要活,连加班费都没有,呜呜呜。”

允欢欢欲哭无泪,你们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在这位心地不善良的老板手下工作。不知己知彼,我半夜睡得都不安心。万一一个不小心,我再踏进陷阱里,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啊…

克服知识的欢欢:“不行,你们要帮我想想,务必务必。”

703的同仁们又一次发挥了想象力。

报纸不是饼干:“莫非,他怕她伤心,故意不和她说的?”

苗条插翅而飞:“靠,那“墨盒”都损成那样了,玻璃球还有没有眼光?枉我以前居然还认为他是颗钻石!”

报纸不是饼干:“这再一次证明那句经典的话:闪着光的不一定都是钻石,还有可能是玻璃。”

清仓丁字裤:“NO,NO,我倒觉得,是他没把这回事当事,自己随便就处理了。”

苗条插翅而飞:“拜托,还是上面那句,那么点钱,人家会自己出马吗?——玻璃球也是闪着光的。”

清仓丁字裤:“那你说怎样?”

苗条插翅而飞:“鬼才知道。”

清仓丁字裤:“看,你不知道,我说了你又说不对。”

苗条插翅而飞:“本来就是不对嘛。”

赖小凤的录后一句话震得昏昏欲睡的允欢欢差点弹起来:“欢欢,他不是看上了你吧,拿这三千元做敲门的聘礼吧?”

怎么可能!

克服知识的欢欢:“西瓜,不要随便发出不和谐言论!”

赖小凤那句“聘礼”的话对允欢欢产生了致命的影响,当晚她便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克知非笑嘻嘻地递给她一沓钞票,然后拉着她的手指在一张纸上摁了个手印:“好了,欢欢,从此之后,这便是你的卖身契。”欢欢大哭:“不是我要收你那三千的,不是我。”克知非脸一沉:“钱是不是你收的?”

“是。”

“字是不是你签的?”

“是。”

“那你还想怎样?”

欢欢在心里大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她醒了。梦里喊的话,声音再大,也很少会说出来的,神经活跃,而嘴不愿意动,这是两个系统,彼此指挥不到,郁闷。

仔细一想,这情节怎么这么熟呢?尤其是摁手印和卖身契那个情节?

囧,《白毛女》嘛。然后允欢欢一哆嗦,小心那个黄世仁,自己坚决不能落到喜儿的地步。

经过思想斗争,在那个梦的激励下,允欢欢终于迈出了历史的一步。

她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克知非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什么事?”

允欢欢觉得自己突然变小,她禁不住缩了缩肩膀,想往后退,大脑里立刻报警似的叫着“喜儿喜儿喜儿”,她的腰立刻又直了。

怕什么,我只是来问事,又不来要钱。

“呃,克总,”允欢欢这次忍住才没把“报告”脱口而出,“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说。”克知非的口气威风凛凛,震得允欢欢一抖。

“想问问上次您给我充电话费的事。”

“哦。”克知非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允欢欢越发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跳,稳住、稳住。

“这个电话费,罗秘书好像不知道?”

克知非低头翻了下文件:“你的意思是,我该向她报告?”

“不不不,”允欢欢连忙说,“罗秘书怎么会不知道呢?”

克知非玩着铅笔:“你的意思是,她应该知道?”

“对呀。”是嘛,你都知道嘛,她为什么不知道?

克知非慢悠悠地说:“她既然应该知道,那你问她啊,你却过来问我,是不是我要问你一句,是为什么呢?”

允欢欢的脸红了:“不是这个意思,克总,我觉得,问她可能不大好。”是不大好嘛,她应该知道嘛,现在她不知道,就说明这件事情具有一定的隐秘性。

“那你就是想问我了?”

“对呀对呀。”然后觉得不对,不想问秘书却想问总裁,此事不甚妙,“不是克总,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呢?你现在不正站在我面前吗?”

允欢欢的脸迅速燃烧了,克知非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说她和他的关系更近嘛。窘。为什么事到克知非这里就说不清了呢?

克知非笑了,他慢条斯理:“欢欢,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不是的克总,不是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也不是啦,就是觉得不适合问她,也不是啦…”

克知非斜靠在椅子扶手上,以了解一切内情的口气说:“瞧你说得这个混乱。欢欢,要进来便进来,不用找理由,我不会说你的,是不是?”

允欢欢傻了。她连忙摇手:“克总,不是,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这样子的,那脸红什么?”

脸红?是何,脸红,可不是因为这个呀,是因为你说我呀。允欢欢刚要这样回答,又想,不对啊,万一他说,我说你什么了你就脸红?那岂不是证明自己心虚了?

万不能,万不能。此老板对言辞的驾驭能力远远超出一般人,不能不能。

允欢欢正傻愣着,便听到克知非充满体谅与包容地说:“既然是这样,欢欢,那你以后每天给我煮两次咖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这样你一天至少见我两次,好不好?”

允欢欢想从地板上弹起来,她立刻大声说:“克总,不行。”

“为什么?”

“我…我不会煮咖啡。”此借口最为妥当。

“不要紧,人都是学而知之,绝非生而知之。我相信你!”克知非一副信任的表情。

允欢欢倒,老大,不要这么入戏啊。

允欢欢又卡了壳,刚才那个话题是再也不能说了,越说越说不清了。才说了几句就变成她为了见他一面而不惜找借口找理由的局面,万一再说一阵儿,成了她想以身相许怎么办?

这是高雷区,万万不得入内,得另辟蹊径。

她嗫嗫嚅嚅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克总,罗秘书煮咖啡的手艺很好的。”

“哦?”克知非又是不咸不淡一句。

允欢欢心里一紧,不是又有什么陷阱吧?

“是啊。”

“你喝过?”

“嗯。”其实是没的,可如果说没,前面那句岂不是假话?只好硬着头皮说:“喝过。”

“哦,在办公室?”

“不。”允欢欢立刻否定,然后又想,不在办公室在哪儿?在她家?万一他问我她家住哪儿呢?不行,得说在我家。

“在我家。”

克知非的脸上漾起了笑:“那想必欢欢家的地气特别好,适合煮咖啡,哪天我也去光临下,欢欢可不要把我挡在门外啊。”

允欢欢想哭了。怎么我说什么都是这种引火烧身的后果啊?

允欢欢丢盔弃甲的回到座位上,又上当了,比被诓到这个公司来还不如,成了“相似若渴”了。这次的当是怎么上的呢?起因似乎是自己去找他问电话费的事?不,起因是罗墨荷不知道电话费的事。似乎也不是,还是上次啦,那该死的官司,她们三个出卖了我,才给我招了这么些麻烦。呜呜呜,交友不善,果然后果很严重。

转了大半天,要问的没问到,反倒变成这样子了。

允欢欢自此开始了煮咖啡小童的生活。

第一天,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去敲门:“克总,您的咖啡。”她十二分小心地放在那里,没有马上走,迟疑地看了克知非一眼。

克知非正在认真地看文件,她好像连只飞进窗口的苍蝇引起的注意力都不如。

她只好低头走了出去。

克知非的眼睛仍在文件上,手慢慢地伸向咖啡杯,慢慢拿起,慢慢喝了一口,没有表情,仍在看文件,然后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一秒、两秒、三秒…还是面色半静,没有表情。

一指宽的门缝里,那只叽里咕噜的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眨了眨,门悄悄地关上了。

克知非还看着文件,脸上却是抑制不住地笑,然后抽出面巾纸揩揩嘴,自言自语:“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喝。”然后又伸手,拿起了杯子。

面如春风的罗美女看允欢欢的伸色一天比一天冷,她破冰船一样的目光随着允欢欢进进出出总裁办公室,看得允欢欢后背发凉。

有一天早上,趁克知非还没有来,允欢欢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罗秘书,那个,煮咖啡的事…”她本想说,是克知非安排下来的,孰料被罗墨荷打断:“没什么,既然你想煮,你便煮好了。我这里事情很多,很重要,也忙不过来。”

“是的,罗秘书,这个咖啡不是我想煮的,是…”

“行啦,不用解释了,克总说了,你想练练煮咖啡的手艺,他就给了你这个机会。”罗墨菏一副不肯再谈的样子。

允欢欢心里暴跳,什么?克知非,你这不是明显陷人于不仁不义吗?怎么是这样子的呢?

她想立刻去问,抬起脚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能去,克知非没和罗墨荷说她相思难耐的找借口去见他,已经很仁慈了—— 以他的心地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