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周政烁都不对她笑,可她还是会觉出一点微末的幸福的味道。

很奇怪,明明和他之间总是冷冷淡淡的,却还是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小时候读庄子,记得很清楚的一句话是: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可梦里梦外,周政烁都不曾是她的,那么是梦非梦,又有什么关系。

时夏从书本里抬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今天他在这里呆了一天,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话,他问她要了笔记本电脑,一直坐在那里处理邮件,也有很长的电话会议,似乎是公司打过来,和他商量着绯闻处理的方案。

今天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公司似乎查出了一些眉目,问他打算怎么办。

他话很少,只有简单“嗯”“好”“继续”“还有呢?”这样的字眼冒出来,时夏就坐在一边儿逗猫,或者看书,忽然觉得这时光也有些让人觉得贪恋。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去卧室抱了被子过来搭在他身上。

他没有醒,于是时夏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他有很浓的眉毛,眉尾斜斜地往上走,透着点儿凌厉的感觉,如果他睁开眼,那凌厉感会更甚,可能是因为他是单眼皮,男演员里似乎很少见,眼睛也不算很大,所以一半的瞳孔被遮挡起来,看人的时候平添了几分冷漠的味道。

时夏有时候想,为什么偏偏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呢?如果那样的话,可能她会少爱他一点儿。

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喜欢上他,似乎也是件很容易的事,等她发觉的时候,那喜欢就像是陈了十八年的酒,早已浓烈发酵,如果开坛,必然是浓香四溢。

所以知道怀孕的时候,才会那么害怕吧!

怕他知道,像怀揣宝藏的人,孤独地承受着甜蜜和惊惧。

周政烁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灯暗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寂静无声。

只有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响着。

“时夏?”他试探着喊了一句,没有回应。

摸出手机来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他借着屏幕的光,去开了客厅的灯。

然后发现桌子上留了便签纸。

——叫了外卖,在厨房,醒来加热一下再吃。我去拜访江医生的父母了。如果你需要,今晚就住下吧!如果要离开,把门帮我锁好就可以。对了,如果要走,离开的时候请帮我喂一下猫,猫粮在厨房碗柜上面第三个格子里。我会好好帮你照看好它的。

时夏的字,一如既往的秀气。

像上中学那会儿,她总是引以为傲,写给他的情书都要加一个落款,告诉他,“未来著名剧作家时夏亲笔,好好珍藏吧!”

不知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以前,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总会不经意冒出来,搅拌着神经。

他把便签折好放进口袋,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对面墙上的壁纸出神。

小雪踩着缓慢的步子走过来,在他腿上安稳地卧了下来,把身子蜷成一团,脑袋挨着尾巴,很舒服地闭上了眼。

或许觉得,这是个安稳的存在。

你有没有觉得哪一刻仿佛奇迹降临?周政烁觉得,当他看见时夏抱着小雪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一刻真的仿佛有种奇迹降临的感觉,以至于他眼眶发热,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是秦成昊打来电话,“你决定好要推掉一年内所有安排了?”

周政烁“嗯”了声,“决定好了。”

“很有可能你演艺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周政烁沉默了片刻,又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说吗?”

怎么会不记得,秦成昊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场景,他那时候刚和一个红极一时的艺人解除经纪人约,过程相当惨烈,被人倒打一耙过河拆桥的感觉很不好受,自尊使他憋了一股狠气。

见周政烁的第一面就说:“我会把你做到一线,片酬能拿到这个数。”他对周政烁比了个数,那个数比他带的上个艺人还要高出百分之十,“我只有一个要求,信任我!”

周政烁点点头,“对,我几乎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说实话,他后来回忆的时候,觉得自己当时的语气特别像是搞传销的。

“我当时很需要钱。”周政烁第一次对他解释,“我喜欢的女孩儿受了很严重的创伤,她的脑袋里有小块的淤血,淤血里似乎还有异物,在很敏感的地方,所以并不能做手术,甚至都无法探查,只能等待时机,或者等它自动消除,如果将来需要手术,费用一定很高,所以我需要钱。”

“为什么需要你?她父母呢?”

“没了,双双丧命。她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姥姥,还有我。”

秦成昊终于反应过来,“…时夏?”

“嗯。本来就是为了她才进入这个圈子,那么为了她退出,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打算怎么做?”

周政烁坦言,“不知道,一步一步来吧!”

“总得有个计划吧!”

“想恋爱,像很久之前那样,和她谈一场恋爱,不去顾虑那么多,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或许运气好,我们可以结婚生子。说不定…还能白头到老。”

总怕她病情恶化,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而且,她那么善良一个姑娘,他始终相信,命运不会苛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章 那是你女朋友

-绯闻第九天-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如果从零点开始算,是从午夜到午夜。

时夏更喜欢从凌晨开始算,每天醒来的的那一刻,是一天的开始,到第二天醒来,是一天的结束。

在浩瀚而强大的周而复始当中,开始和结束,好像是同一刻。

记得高考前夕,老师做过一个比喻,说人生就像是朝佛,在你到达目的地之前,会爬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台阶和台阶之间有门阻挡,而高考就像是第一个门,你推开那扇门,会发现,门后面还是台阶,所以高考是一段路途的结束,也是下一段路途的开始。

它很重要,但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时夏安慰自己,和周政烁的结束,只是跨过了人生台阶上的一个门,门后面,有新的征程。

不必伤怀。

时夏睁开眼的时候,这一天开始了,而昨天,结束了。

她不想起床,把身子埋在被子里,偏头看窗外,窗外阳光很好,光线透过玻璃照射到屋内,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微尘在光斑里起起伏伏。

空气里有一股雨水的潮湿味儿,还有新鲜的太阳的味道,温暖而潮湿。

街道上已开始热闹,自行车轮胎摩挲地面的声音、交谈声、汽车鸣笛的声音、小摊贩吆喝的声音、还有送奶工挨家挨户敲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其实听不大清,但她想象得到。

一个人生活,是很需要勇气的。

时夏在一天的开始,觉察到了一点名为孤独的情绪。

于是她起床,在书桌前坐下来,把自己的日记本拿出来,郑重地翻开到最新的那一页,执笔写下——

什么不必伤怀,都是扯淡!

她该死的想念他。

-

江余手术到凌晨,又困又累,在值班室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噪杂声闹醒的。

他搓了搓脸,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回家去休息。

手机里有十几条简讯,还有父母的几通电话,他挑了重要的回复,然后看见母亲发的短信,说昨晚夏夏去家里,埋怨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都没能一起好好吃个饭…

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撮合两个人的心思,他摇摇头,打算回家再和他们说。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怎么可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

出门就听一群小护士在那里兴奋地念叨:“哇,真的是周政烁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天哪天哪天哪!”

“真人比电视上帅!看起来真的好高。”

“诶呀,伤成那样,真是叫人心疼啊!”

几个年轻女医生也凑在那边,打听是什么状况。

江余侧耳听了片刻,似乎是后夜送来急诊室,试戏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右腿小腿骨折。

本来还好,后来不知道哪家的记者闻讯赶来,消息顿时传开,一下子就被堵了。

因为是明星,急诊室那边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惊动警察过来维持秩序。

江城是个三线城市,很少会见到明星,更别说是周政烁这种咖位,所以场面极其混乱。

江余本来打算回家,但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

骨科病房那边,这会儿已经少了很多围观的人,周政烁的病房在最里面,外面的站着几个大块头的西装男,看样子,应该是保镖。

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和外面的记者交涉,请他们不要妨碍医院的正常工作,不然就要报警了。

围观的群众正在被疏散。

已经没有那么乱了。

江余上次见周政烁是昨天在时夏家里,那时候差点儿没认出眼前人是周政烁,怎么说呢,周政烁出道也很多年了,演技好,敬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娱乐圈的地位不低,靠着几部口碑作品,大爆过好多次,最近《将军》正热播,各大媒体网站社交平台都是他,话题量居高不下。

但或许是昨天的他看起来太寻常太平易近人,以至于让他忽略一个严正的问题——他和时夏,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怀揣这这样深刻的问题,他去见了周政烁。

差点儿没能进去,刚靠近病房,一个穿西装的大块头就挡在他面前,长得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看着还怪吓人的,对着他说:“抱歉,请您离开。”

江余这会儿穿着便服,保镖还以为又是围观群众。

“我是周政烁的朋友,来看看他。”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周政烁的联系方式,于是跟眼前人说:“我叫江余,你可以进去问一下。”

“周先生还在昏迷当中,您要是想看他,等他清醒些再说吧!抱歉。”大块头说。

江余犹豫了一会儿,打算离开,然后过来一个很斯文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牛仔裤,蓝色西装外套,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他从电梯口那边过来,好像第一眼就看见了江余,径直走过来,“江先生是吧?抱歉,这些保镖不认得您,跟我进来吧!”

江余跟在他身后,“你认识我?”

眼镜男人笑了笑,“准确来说,时夏身边的人,我几乎都能认个脸熟。”

谁让周某人紧张自己女人紧张得不得了,害他也操了无数心。

因为眼镜男人,然后江余才得以进去,是单人病房,里面空间很大,进去才发现,有不少人在旁边,周政烁并没有昏迷不醒,只是似乎有些疲倦,眼睛半睁半闭,靠在床头。

看见江余进来的时候,才微微抬了头。

江余觉得人太多,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来。只说:“听科室人说你在这边,就想着过来看看。”

周政烁微微颔首,“谢谢,不过没什么大事,只是轻微骨折。”

江余点点头,“那就好,还是要多注意,好好休息。”

“嗯,”周政烁点头,“麻烦你,不要跟时夏讲,她喜欢瞎操心。”

江余想起刚刚外面的场景,忍不住挑了下眉,“这…应该不大能瞒得住。”

周政烁蹙眉。

江余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太保护时夏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让她知道也是应该的。”

周政烁轻轻眨了下眼。

太保护吗?

可能是习惯,总觉得她跟脆弱,忍不住捧在手心里。

江余冲他扯了个笑,“我还是跟她讲一下吧!”他目光偏了下,去看周围的人,又回过头问他,“对了,你这边,方便时夏过来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接话,笑着,“阿政把人藏得严实,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个藏法啊,这边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方便的。”

“成昊!”周政烁试图打断他。

秦成昊扭过头去看他,很严肃地说:“那是你女朋友,不是别人。”

所以,把她隔绝在外,这是多蠢才能干出的事。

“你要是还想挽回她,就抓紧机会把她放身边。”秦成昊小声提醒他,“玩儿什么深情,你演电视剧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谢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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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还喜欢吗?

阳光正好,这时候出去晒晒太阳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小雪都去院子待着了,舒舒服服地躺在秋千架上,尾巴缓慢地摇着,眯着眼,很惬意的样子。

或者出去找工作?

时夏拿着一枚一元的硬币,郑重地抛起来,落下的时候她双手上下紧扣,那枚小小的硬币就藏在她两只手的手心。

她想:如果是正面我就哪儿都不去,待在院子里陪小雪晒太阳,如果是反面,那就去找工作。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张开一个缝,然后看见一朵大菊花张扬地开着。

嗯,去找工作。

是该找工作了,她点点头。

时夏去洗脸,然后化了个精致的裸妆,站在镜子前挑选衣服。

红色的会不会太张扬?

还是白色吧!

姜黄色好像也不错。

配裙子呢?还是配裤子?

加条围巾?

要不要戴帽子…

等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以前不这样的,只是这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心乱如麻,原来是这种感觉。

-

秦成昊陪周政烁吃完早饭后接到了江余的电话,挂断后摊手对着周政烁:“时夏说,她不过来,让问你好。”

说完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戳着周政烁的胳膊嘲笑他,“我家上中学的小侄子帮女生做完值日都知道找合适的时机透露一下,你说你怎么就学不会?现在好了,你想瞒着人家,人家也不见得想知道啊!就问你,扎心不扎心?”

周政烁瞥了他一眼,“闭嘴吧!”

“还恼羞成怒了这是?”秦成昊越发想笑了,“你竟然有今天。”

江余是在回家的路上给时夏拨了电话,电话里时夏沉默着,好久才说,“我知道了。”

那时候时夏刚刚起床,从碗柜上第三个格子里拿出猫粮去喂小雪,她还没有洗脸刷牙,清晨街道上的热闹带来的孤独感还没有散去。

她在小雪细细的咀嚼声中,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