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床上的不良少妇已经观察她有一阵子了,对她把自己的不良标签纷纷抢走再也忍不住了。“又抽烟又骂人,你想死啊老猫?”

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被迫起床,向丁冬和小晋展示了捉住的夜鬼,都很兴奋,这是620们见过最完整的死蚊子。整节英语课,时蕾耳边好像还有蚊子嗡嗡在打转,盯着英语老师的嘴忍了又忍才没把手里的课本飞出去。下腹抽冷子地疼起来,终于找到心慌的病根儿为何,跟丁冬打个招呼,趁老师回头写板书,偷偷从后门溜了。

直接开侧门进了走廊,站卧室门口翻钥匙,两千七听见声音,雀跃地在屋里欢叫,看来翅膀没在家。

房间里窗帘只拉开一半,阳光从那这半面打过来,照着窗框上一排小探灯,映在对面墙壁上,好像窄窄的一道光门,门楣上还挂了个铃铛,说不出的可喜好看,隐约快要有天使出现一样。时蕾看得心情大好,一早的烦燥也散了,翻出卫生巾又找了条干净裤子换上,哄了哄寂寞的小狗,打开窗,风吹进来,吹落一杆儿灰,扯扯窗帘,好像年后回来还没洗过。床单被罩也一并撤下来,加上翅膀那几件脏衣服,不小的一项工程,今儿这课逃得累啊。

洗衣机轰响,电脑里还放着歌,窗子大敞,满屋子碧浪味儿,彩色泡沫砖块擦得干干净净——翅膀本来打算就这两天把它们扔了的,反正现在也不打算让丁凌和小杰他们来住。两千七从卫生间门口那堆床单里钻出,屁颠颠儿地跑过来,它妈穿着围裙倒在床上睡得还挺香恬。光顾着看睡美人,忽略了脚边儿的女儿,小家伙不满地汪汪起来,时蕾嘟囔着:“别咬!”翻个身还在睡。

翅膀胳膊底下夹着狗,鬼鬼祟祟走过去先关了音箱,再躺到她身边,然后忽地坐起来唉呀一声,时蕾被吵醒了,迷糊糊地揉眼睛。他慌慌张张地推她,“几点了你不上课啦?”

“啊?”她抬头看挂表,完了,快下课了!手机怎么没响啊?“不去了。”躺下接着睡,习惯性地一拉被子拉了个空,时空印象缓缓贴合现实,发出个不满的声音蜷了蜷身子。

翅膀呵呵笑着把她抱住,孩子反应越来越快了,搁以前你不乐出声儿来她都不带发现被骗的。

“烦人~”

“你今天不上课吗?怎么跑家困觉来了?”

“昨晚没睡好。”

“没我抱着?”

“蚊帐进蚊子了。”

“你怎么这么招蚊子啊?”

“嗯,”聊了几句也精神了,她主动起刺儿,“我就招带翅膀的。”

他的眼睛眯剩零点一厘米,翻身压上了她。

时蕾吃痛地捂着肚子,抽了口冷气。

翅膀连忙撑起身。“压疼了?”

“我肚子疼你别闹。”

啊?肚子疼?他扳着手指头数日期。“啊,是不是早了几天儿?”

“滚。”

他滚下去,弯腰摘了她的围裙扔到地上。“不得劲儿还洗衣服!”还擦地,他现在告诉她那些泡沫不要了她能整死他~围裙落在两千七身上,它在里边钻来钻去地玩。

“让你压不得劲的!”她指控,“没深拉浅的~”

“怨我怨我~怨我怨我都怨我~哦也许前世欠你情太多,”他唱着歌挽起袖子去卫生间,“欠你的情太多太多…靠,谁让你把我这条裤子也洗了?”

“哪条啊?”就不愿意让他干活,这个事儿多啊!

“苹果的。我才穿两天。”

“裤腿上绿叽叽的,好像是什么果汁。”

“嗯?哪边?”翻起来看了看,骂道,“肯定克鲁斯整的。”

多新鲜,人家调酒能整到他裤子上。

“我刚才上你们学校找你去了,在电信楼前边儿看着一卡丁车。”

“扯蛋。”

“真的,翠绿儿翠绿儿跟夜光的似的。四个轱辘四样色儿还。”

“哦~”时蕾有点印象了,“他们研究太阳能的实验车吧。什么卡丁车?”

“你懂个屁!那就是卡丁车。我还不如你?”

“我又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他擦着手出来,“那年在西山部队咱开过,十分钟老四把人路障撞废仨。”

“你不告诉我那是四驱车吗?”

“我啥时候告诉你…”他当时是这么告诉的吗?“跟你真整不清。”走过去把音箱开着。

时蕾拍拍床,小鹿犬一个助跑蹿上来,被她搂住,以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爸那个死样!”不耐不烦儿的。

翅膀挠挠耳朵,回头吼她:“说我啥呢?”

“好话~”她甜笑。

他不信。“不敢让我听着的哪有好话?”

“唉~为什么你这么聪明呢?”她叹息着,有气无力地,手在小狗脖子上抓着痒,小狗享受地眯着眼。

“你才发现啊?”他蹲在床边,摘下她头上的别卡,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发,“学着吧。”

“学不会。”她摇头,摊在床上的黑发像缎面一样晃动。

翅膀看得眼发直。“脑细胞可能都让头发吃了。”所以才这么亮,“头发长见识短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我绞了去。”

“敢~俩大耳雷子醢得你头发长长之前下不了地儿,”他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要不你就试试。”

“洗衣机是不是停了?”时蕾听了一会儿,确定停了,“去拿出来晾上,完给床单扔进去甩了,少放洗衣粉…窗帘别一起洗。”

“哎呀我会洗啊。”不够她指手划脚的。

“你会个屁!那窗帘灰可大了!”把狗吓一缩脖,安抚地拍拍它,又问,“知道晾衣架在哪了吗?”

他正里外屋地找,听着她的话不服气地还嘴:“你把它埋南极圈冻土层去我都能翻着你信不?”

那自己翻吧!她不言语了,看好戏地冷睨着他。

那么大个架子能放哪去!翅膀这个纳闷,拎着衣撑挂好的衣服四下找也没翻着,终于急眼。“放哪了?”

“冻土层呢。”挖去吧。

“靠,你别让我找着!”

事实证明,比起耐力,一只猫是不会输给马的。时蕾揉着酸疼的后腰,稳稳当当地瞅着不过两分钟就耐性全失的人。

“你是真艮!”翅膀服软了,“到底放哪去了?”

“前厅,楼梯后边了。”仙人指路。

路人气结。“这他妈我上哪能找着去?”

南极都能想到想不到前厅?

晾好衣服回来,看到床上的人弓着身子,窝成个句号。小狗被围在中间,不太舒服地想往出爬又被按着不能得逞,呜呜直叫,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刚进门的爹。

“死丫头,这时候知道找我了!”把它捉出来扔在地上,翅膀趴下来看那个白脸句号,鼻子抵上她额际,“难受?”

“咱家有没有红糖?”

“你觉得这种问题我可能知道吗?”他起身去冰箱找,又去碗柜,没找到,“我上超市买一袋去。”

“不去了,不喝了。”

“我去买。你懒废了都。”他从皮夹里抽了几张钱揣兜里,“床单甩着吧,等我回来晾。”

“那顺便买点菜回来晚上吃。”

“晚上叫外卖。”

“不行,你瞎吃瞎吃的再犯病了。”

翅膀在门口穿鞋,笑嘻嘻地看他。“那你得喂我一辈子噢。”

“我凭啥?别忘了买猪肝,多买点,狗吃不了你吃。”

35、惹不起?躲开!

丛家打来电话说北京现在每天新增非典确诊的一百多人,疑似没数,这还是官方说法,实际有多少被压着没报的都不知道。每个人都草木皆兵,在公共场合咳一声,周围五米之内见不着活人。商场狂甩,耐克阿迪全场二折,季风买了五千块钱的衣服和球鞋,说这几年不用再添新衣服了。坐公交跟打车一样,大串车上就四个人,一个司机俩售票员加他,他在最后座横躺,售票员抄着手斜了个眼睛看他。学校跟外界隔离控制,企事业单位都放假,北京好像要封城,很多外地学生和上班的都往家跑,超市跟不要钱似的,大米白面凡是吃的用的都抢,逮着什么拿什么,货架子全空了。时蕾说S市还没这样,不过情况也挺惨。她这些天抽空在饭点儿或是半夜给丁凌打电话,他说目前新收治患者正减少,但疑似病例转的人数没法控制,他们每天都要在生理心理双重超负荷状态下工作,越来越多同事没染病毒也倒下了。电话里的他也总是很疲惫,说不了几句就挂断。翅膀告诉时蕾不行心疼,自找的,不让去偏去,累得三孙子似的图啥呢?没两分钟又说你明天使美人计勾搭他回来吧,别跟那儿靠了。时说骂他你给我远点死的。

不过翅膀算是说对了,这茬病真是给大夫护士们直溜傻了,2003年,感动中国团体奖。

S市相对来讲疫情控制得较好,没受太大波及,比方说酒吧还是有人泡。飞石门口的消毒标语很搞笑,别人贴本店已消毒,翅膀贴的是:本店已火燎过。又做了个亚麻吊板歪挂在店门口柱子上,板上用中英文双体写着:非典与狗不得入内。闲瑕时候跟克鲁斯学调酒,自己研究出来一种调法,细高的可林杯里依次倒入全等橙汁蓝色柑香酒上层是朗姆和烈酒伏特加,喝的时候拿火在杯口舔过,酒经加热变色神秘好玩,喝起来先辣后苦到舌尖麻痹之后转为酸酸甜甜,时蕾给它起名“打倒SARS”,虽然平庸了点,倒也契应时势,又有种好兆头,很多老客人都愿意点上一杯,边喝边聊。旅行社彻底凉快了,红岩有事儿没事儿来飞石靠着。殿下可是很久没露面了,哪咤电话频频,也就那么点儿屁事,问问两千七过得怎么样胖了没有瘦了没有长大了没有想她了没有,看来禁足生活给孩子憋得不是一般无聊。

周末一大早翅膀找殿下说去郊区水库钓鱼,哪咤乐不可支地跟着,连带柏松和克鲁斯全去了。邢影也去了,她现在和李柏松的关系十分微妙,公开声明是床伴,但床以下的范围也出双入对。小晋因为事先约好了许泽,不能跟去吃鲜鱼,有点后悔。丁冬怕水儿,选择跟时蕾和红岩逛街。日头暖暖的周末就这么各自打发。

时蕾逛街翅膀不反对,和季风他们哥儿几个观点都一样,认为这种时候大家都怕到公共场合都不出门,就没有传染源了。灯下黑么,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要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想呢?出来一看,嚯~人山人海,吓死了个屁的。

“笑什么呢?”红岩嚼着奶茶里的椰果不解地问。

丁冬四周瞧瞧。“又看着小孩儿打架了?”

“我笑邢影和柏松他俩,想想就有意思。”时蕾笑着,理了理头发,“一会儿没事陪我去修修头发呗,太长了。”

“你可别修了,马小非最得意你那长头发。”红岩抬头看她,眼睛一跳,“这胸针挺好看啊。”指尖点点那颗钻石。

“过生日时我堂哥送的。”丁冬代为回答。

“哟,挺有心呢。”红岩挑挑眼梢子,“我寻思马小非买的。”

“他就给我买双鞋,还不是我看中那双。”时蕾踢踢脚上的运动鞋,“等他过生日我也不买他想要的。”

“他过生日吗?”红岩愣了一下。

“真的呀,好像还没为非哥庆祝过生日。蕾蕾,今年我们给他个惊喜吧。”丁冬抚着手,“我记得是中秋节后第一天的生日。”

“八月十六的。”红岩笑道,“你给他过他也不带过的。”

“那是为什么?”丁冬追问,好像有什么特别原因。

“不愿意过呗,”她把空杯子扔了,边用面纸擦手边说,“他有一年过生日那天,有个追他的小姑娘从学校烟囱上跳下来摔死了。把他吓着了可能是。”

她说得简简单单,时蕾可是震惊不小。

“你不知道吗?”红岩有些意外,“他没跟你提过这事儿?”

“他倒是当笑话说过有女生为他自杀了,我也没当真啊。”原来不是顺嘴瞎说。

“不想说吧,事儿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还那么忌讳!”

“难怪非哥怕鬼!”丁冬脑中的画面很恐怖,“是不是怕那女孩的鬼魂来找他?”

时蕾在阳光普照下打了个冷颤。“初中的时候啊?”肯定是高中以前了,“那么小就敢自杀?”

“初三的吧,还是高中的,好像听说是高年级的,我也听别人说的。那时候我还念小学呢,就听人说局一中有个小姑娘自杀了。后来上了初中之后不怎么知道原来就是为他自杀的。我听跟他挺好的同学说是那女的非得缠着马小非,外人不知道的看他那死样一天撩猫逗狗的…嘿嘿,不是骂你啊…反正都说他给人甩了,那女的才想死。”

“我的妈呀!我非哥这魅力。”丁冬拍腿叹服,“那就算是真谈过恋爱分手了也不至于自杀啊?你不就…”这话题还是打住吧。

红岩不在不乎地咧嘴笑道:“孩子小想不开么。我跟你们说,马小非初中的时候花花儿出名,有些女生觉得能跟他处对象挺光荣点儿事。追他那帮女的啥人都有,最彪悍的一个,他们一帮男生踢球呢,跑去站球场边上喊他名儿,他过来还没等吱声呢,那女的就说:‘我是处女,我可以一直为你守身十年,二十年,你什么时候要我了我什么跟你。’我靠,老大声儿了,真他妈疯狂…”

确实疯狂,局一中还是省重点中学呢,也出这种怪物,最怪的物正半躺半靠地倚在床头看电视,两千七在他身上翻山越岭,爬到他弓起的膝盖上不敢下来了,四脚挤在一起哆哆嗦嗦地回头瞅他。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也没注意它。

时蕾放轻了洗碗的动作,仔细听电视里的非典专题报道:

“…来自卫生部门的监测报告,截止2003年4月25日下午3时,我市临床诊断为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病例共12例,病情稳定;疑似病例总数为36例。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组对我市的基层防治SARS工作十分满意…”

“去他妈了个逼的!”翅膀骂一句扔了遥控器,伸手解救下两千七,“都他妈没我姑娘叫唤得好听。来,叫一声~”小狗无动于衷,他吸了口烟朝它烟脸上喷去,果然如愿听到狗吠。他觉得好玩,又反复几次,狗叫人笑,玩得不亦乐乎。

这种怪物,竟然有人为他去死!“哎?”

“还往上拱没脸…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你这样的啊…小逼崽子裤子给咬我坏别说我炖了你!”

“我这样是什么样的?”

“自己照镜子看去。”

“就光挑模样儿啊?”

“那怎么的我还开膛看瓤儿啊?”

“…”明知他说的不对,却不知道怎么顶他,这就是他所说逻辑上的“莫能与辩”吧。

“好么应的问这干啥?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死去吧你。”时蕾用目光剜他的嬉皮笑脸,“那是不是但凡好看点儿的送到你面前你就能同意?”

他回想一下,说:“咱俩好像是我追的你。”这孩子今天咋回事儿,火哧燎的呢。

“没说我~”再绕一会儿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干脆直接说正题。“那女孩儿…当着你面儿跳下来的吗?”

原来是这回事儿!翅膀把烟头摁进烟灰缸,盯着她背影问:“满桌子跟你白唬啥了?”

“她说你把人甩了人想不开跳楼了。”她造了个小谣。

“真冤枉,”他撇嘴,“我都没咋跟那女的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