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白琳琅不满道:“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白非夜不耐的打断她,哽咽着:“我、我只是太开心了……你的容貌恢复如初,琉莹还活着,就连我们的孩子也还活着……”白非夜想到这里,突然整个人一僵,急道:“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

江琉莹看着白琳琅,白琳琅指着山上,道:“他在明镜台里扫地。”

“扫地?”白非夜一愣,急忙往山上飞身而去。

他边走边道:“我儿子为什么要扫地?”

白琳琅看了江琉莹一眼,吞了口口水,才道:“他说是娘亲吩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还不到三岁!劳什么筋什么骨!”白非夜打断她,更加心急火燎的往山上行去。

等到了明镜台后,他便看见宫殿里的广场上,有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正拿着一把比他人还要高一倍的扫帚,艰难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白非夜颤抖着声音,指着他:“这、这是我儿子?”

江琉莹一挑眉毛,表示默认。

白琳琅颔首道:“你当日走得急,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你快去抱抱他罢。”

白非夜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之后,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二狗。”

“什么!”白非夜一愣,看向江琉莹:“他怎么能、能叫二狗?”

江琉莹淡淡道:“他胎里不足又早产,所以身子不大好,便随意取了个名儿,好养。”

“你!”白非夜气结:“你明知道他身子不好,你还让他大冬天的在这儿扫地!”

白非夜说完,止不住心疼地连连亲吻他的脸颊,痛心疾首道:“你娘也太狠心了!”

白二狗愣愣地看着他,一脸莫名。

江琉莹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眸子里充满了不解,道:“扫个地而已,有什么问题?”

“他就应该躺在高穿软枕之上!享受众人的追捧和巴结!”

“……”江琉莹哑然,良久才道:“这就是你打不过我的原因。我三岁的时候,已经被我娘扔在冰窟里练寒冰掌。”

“那是你皮糙肉厚!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有你那身子骨和恢复力的?!”

白非夜心疼地将白二狗搂在怀里,亲得他一脸都是口水。

白二狗蹙着眉头看着江琉莹,想动又不敢动,只能忍着白非夜对自己上下齐手地非礼……

随后的日子,白非夜便致力于给白二狗取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他翻阅典籍,看遍古书,最终,在三个月之后的一日,拿着一张写着“白璟懿”三个大字的纸张拍在了江琉莹的身前。

白非夜笑道:“白璟懿,璟字代表玉的光华,与他的模样相类,懿字则代表专一和美好,我对你的爱就犹如这样个字,也希望儿子能继承我的专一,你意下如何?”

江琉莹陷入了沉思。

白非夜以为她不喜欢,又道:“前几日,我去苏州专门请了十余位算命先生,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说这个名字非常好,与我儿八字甚匹,你看……”

“尚好。”

江琉莹突然一颔首,打断道:“我也觉得此名甚好。”

“那就这个了?”

“嗯。”

白非夜十分惊喜,没想到江琉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随后,他便开心地拿着这个名字去找白琳琅,将二狗正式更名喂白璟懿,并将其记入族谱,放置在祖宗牌位之下。

从此白二狗写名字的时候,都要花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

别人的名字至多四个字。

而他的名字……白王景壹次心,足足有六个字,还要注意格式对齐。

此后的日子里,白璟懿每每习武不达标,或者背书不及时的时候,江琉莹就有了新的惩罚手段——罚抄自己的名字一千遍,不写完不给饭吃。

白璟懿内心狂炸:“是哪个不长眼的起了这么个名啊!我想改名叫白一行不行啊!!”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三个字,是白非夜三月心血之结晶,将伴随他的一生,不离不弃……

全文完。

番外不定期放送……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数月来的辛苦追文,全文到此结束,还有几个番外……会交代几个配角的去向的……还有想看的人物可以留言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写他们的番外的!)

☆、番外 红绫

番外红绫。

二十年前。

天宝三年。

这一年,江琉莹刚满十一岁。

阳春三月,柳絮飞花,抽新的枝芽映出嫩绿的光泽,不时有絮叶随风飞舞。清晨,暖意的和风吹拂着暮云峰,空气中飘着丝丝甜味,一切似是初生,干净温和又带着几分香腻的柔软。

“宫主。”

青玉低低唤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见斜躺在软塌上的人仍没有动静,遂又唤了句:“宫主,该用早膳了。”

“哎……”忽闻软塌上的少女有些不耐地轻叹了一声,青玉心头一凛,立刻跪下颤声道:“奴婢不是有意打搅,请宫主熄怒,奴婢自愿领罚。”

“罢了,你起来吧。”江琉莹沉着脸打断她,眉宇间散发着不属于她这般童颜的人该有的气质,那一份睥睨天下的气焰,森森然让人不禁背脊发寒。

她撑起身子,右手拢了拢青丝,又拿起一旁的绸带将披散的头发拢至一处,随意扎了一个结,长发就这样软软地搭在肩上,看上去既简单又不失风雅。

她站起身,款款走下床塌,青玉见了,总觉得她与昨日的模样大不相同。

“宫主,您……莫不是……”

“嗯。”江琉莹扬起嘴角,自负一笑。

青玉喜不自禁,俯首跪拜道:“恭喜琉莹宫主神功大成,当年月华宫主在最后一层上功亏一篑,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江琉莹无所表示,走出房间。

青玉立即站起身,取下屏风边置物架上的绣线金丝明黄皮裘,紧跟在琉莹身后,欲将裘衣为她披上,哪知她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只摆了摆手,无声地拒绝。

江琉莹信步走出寝宫,清晨的阳光肆意地照在她身上,微风吹起她绢丝映花袍,柳絮竟无一片沾染上她的身子,似乎在她的周身有一堵透明的墙,无物可靠近。

春日的阳光洒在湖边,河畔的杨柳随风摇曳,和风吹过,扬起柳絮纷纷洒洒,多如冬日里纷飞的雪花,让人看来觉着眼花瞭乱。

这时,自廊间走来另一名青衣女子,青玉见了她,立即向其行礼道:“青岚姐。”

青岚点了点头,道:“宫主练至顶层了?”

青玉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青岚喜不自胜,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末了,只微微道了句:“镜双宫风云再起,指日可待!”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

琉莹的脸色有所缓和,略有些骄傲地微微一笑,犹带稚气的脸上英气十足。

镜双宫曾经人数众多,可是经过十几年前那一役,死得死,隐居的隐居,到了这一代核心人物只剩下宫主江琉莹,宫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下人以及被关在后院的三两名囚犯。他们因何事被囚,因年代久远,加上上一辈死的死,散的散,已无从考究。

偌大的宫殿,安静得有些落寞。

“武林中人,不过是些小丑。”江琉莹突然冷笑一声,青岚青玉闻言皆是一楞,这话似是对她们说又仿佛不是,遂而抬头望向宫主,却见她素手抚上一枚柳枝。

青玉刚想询问,却听砖瓦破碎声自东厢传来,接着便见着一行五人跃上房顶,为首之人叫嚣着,“镜双狗贼,交出秘籍来!”

江琉莹面无表情,眉也不抬一下,继续素手摆弄柳枝。

“嗖嗖——”五声利剑破空之声传来,青玉青岚心中皆是一凛。

“活捉那个女娃娃,我们就是镜双宫的主人了!”只听五人中不知谁嚷了一声,几人情绪高涨,迅速掠过湖面,直指琉莹而来,而后者却不急于应战,只轻轻抚过一枝杨柳,不多不少枝干上被抚去了五片嫩叶。

谁也没见到她是如何出手,下一刻,便听那五人惨叫了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们手捂着心脏,挣扎了片刻便断了气。

原是被那柳叶穿透了心肺。

“将地板重新铺过,我不想再见到这些污秽的东西。”江琉莹声色俱厉道。

“宫主息怒!”青岚青玉立即跪下。而琉莹却压根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二人,一闪身便身形不再,而声音却尤似在耳:“叫红绫来见我。”

“是。”青玉青岚得了令,立即去寻人。

一刻后,密室内,江琉莹手持酒觞,一饮而尽。她的眼角轻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红绫,仍是一语不发,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宫主恕罪。”台阶下,一眉目清秀面含桃花的女子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的亵衣随意的拢至一处,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上绚开了点点樱红,黑发混合着汗液紧贴在脖颈处,紧张的出气声引人无限遐想。

江琉莹见了她的样子,显然并不吃惊,关于红绫的传言在宫内早已不是新闻,以往自己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她却发展到因私废公的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琉莹走下台阶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俯身捏住她的下巴。

“啊……”红绫下意识的娇喘出声。

“如果再因你的疏忽而让那些小丑进入镜双宫,你就自己跳下暮云峰。”

红绫颤声道:“……属下知罪。”

“还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否则,我会让你再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江琉莹声音不大,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但说出的内容却让人背脊发凉。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过了好一阵,红绫才施施然地撑起身子,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娃娃,我就算再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也必会先拉你陪葬……”

她的眼神中略含笑意,宛若桃花一笑。

半月后,江琉莹烧掉了鸿蒙宝典,独留下了盈月诀。

江琉莹手握残卷,站在山崖之巅,眼神空洞地远视着山下海景。她的身后,只有镜身红绫随侍在旁。

“你是我的镜身,你我享用一条生命,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你一定要找到我,告诉我,我是谁。当我恢复记忆,届时,我们将会是这世上,武功最为精湛之人。你也将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地位无人可及。”

“多谢宫主,红绫谨遵教令。”红绫低眉敛眉,十分乖顺。

“嗯。”

江琉莹说完,将残卷扔下了山崖。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鸿蒙宝典,只有盈月诀。

又三日,江琉莹将一切安排妥当,便自断筋脉,前尘尽忘,从山顶一跃而下,落入了寒潭之中。

没有了神功护体,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看见的,便是陆书寒蹙眉关切的眼神。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她不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一宫之主时,她会想起曾经的点滴,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这世上,最险恶的,莫过于人心。最高贵的,也是人心。

☆、番外 沈书寒(1)

番外沈书寒

(1)

江琉莹和白非夜离开无双城之后,第十七日,一艘巨大的画舫重新出现在了无双城的码头。

这是城主的画舫,体积庞大,奢华无比。沈书寒带着沈沐澄仓皇出逃,在太湖中心避世半月,待收到沈君的信之后,才决定返城。

“他们已经走了?”沈书寒下船,对恭候多时的沈君道。

沈君点了点头,有些木讷道:“走了。”

“不会再回来了?”沈书寒双眉微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嗯。”沈君颔首,眉宇间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沈书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沈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到底怎么了?”

沈书寒目光灼灼,沈君最终一咬牙,道:“灵珊师姐……师姐她死了。自刎而亡。”他说到这里,船上正下来一个人。

沈沐澄坐在轮椅上,被仆从推着下了船。沈君的话一字不差,全都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然后生根,发芽。

“她就这样死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沈沐澄激动不已,叫嚷着想要站起身来,岂料双腿脚筋已被挑断,稍稍一动,便整个身子重心不稳,连带着轮椅和推轮椅的仆从,一起落尽了湖里。

“快把沐澄救起来!”沈书寒大喝,指挥着沈君和另外几名弟子,将沈沐澄抱上了岸。

沈沐澄浑身湿透,上岸后,经冷风一吹,整个人冻得缩成了一团。

沈书寒走过去,俯下身,关切道:“没事吧?”他说着,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沈沐澄身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沐澄进去?”沈书寒又瞪了沈君一眼,沈君立刻颔首,道:“是。”

沈君和弟子们将沈沐澄抬上了轮椅,推回了城里,沈书寒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一边听着另外的弟子汇报这些日子来的损失。

沈沐澄回屋后,沈书寒便道:“吩咐厨房,备好姜茶。”

“是。”

“沐澄,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就算无双城不复往昔繁盛,但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满足。”

沈书寒说完,沈沐澄也没多理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自从她落水之后,她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蔫蔫的,似乎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就连面对沈书寒的关切,她也能做到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沈书寒没多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受打击过度,随便派了两个人照顾她后,便匆匆离去了。

等着他的,是无双城巨大的烂摊子。

(2)

沈君是沈书寒留下的最后一颗棋子。

自从三年前,他放走‘陆静语’之后,便以同伙罪论处,被严刑拷打了大半年。后来,一干弟子都来为他求情,才免去了他的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绕,他被贬去后山,做了一名夜香工人。

直到三年后,白非夜和江琉莹之名重出江湖之时,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沈书寒一开始并没有表明来意,只对他温情相待,告诉他:“这些年你受苦了。”

沈君是个直肠子,纵然心里有委屈,有不甘,但是只要有人以诚相待,他比也会还人以真诚。

沈书寒那几日每天好酒好肉,与他把酒谈天,悉心安抚,很快,沈君又对他言听计从,甚至比从前还要忠心。

所以,当武林大会结束后,沈书寒对沈君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稳住陆静语,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放我们一条生路”时,沈君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彼时,他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现在的陆静语同过去的她,大不一样。

但是当他看见江琉莹的时候,他就知道,陆静语还是原来的那个陆静语。

她就算武功盖世,无人可敌,但终究只是强于外表,内心,还是那个温柔的她。

果然,她并没有为难自己,甚至,要为自己出气。

沈君再一次觉得,自己三年前并没有做错,他没有看错人。

虽然他们到现在也不明白,白非夜究竟是怎么逃过一死的,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如今能做的,只是保命。仅此而已。

“检查炮楼,清点炮火数目;将太湖四周渔村里的弟子全数召回,看看还剩多少弟子;再给九大门派送上拜帖,我要亲自前去,一一拜访;至于朱公子那边……”沈书寒看了沈君一眼,道:“你去想办法,一定要约他出来,见上一面。我有信心,只要见到了他,我就能说服他。”

沈书寒吩咐着为数不多的弟子,沈君就在一旁听着,却迟迟也挪不动步子。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沈书寒蹙眉道。

沈君被他一喝,还是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