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名声好?这年头名声好的都是君子吗?你满朝文武逐一说一说,名声好的哪个真的人品好?”苏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这节骨眼上,扯那么多闲话干嘛?

萧拓被他的话噎住了,确实也是,仔细想想,那夏子安似乎是最合适做摄政王妃的。

在这京郊的院子里,一切平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但是,在京中却掀起了惊天波浪。

摄政王尸体的失踪,让京中百官猜忌不已,也让皇室的人为之震惊。

在寿宁宫里,早有一大堆的文武百官跪在外面,请皇太后出面,主持朝政。

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让皇太后主持朝政,虽说本朝没有后宫不干政这一条法制,加上之前龙太后也曾摄政,后宫干政,是有先例的。

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要皇太后主政,他们只是要皇太后拟定监国的人选。

所以,这些人,都是太子党的人。

皇太后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头,简直是胆战心惊。

皇帝病倒才多长时间?太子一党便已经如此猖獗,这么多的人跪在她的寿宁宫前,真的当她眼睛瞎了吗?看不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

皇太后是真的伤心,慕容桀死了,连尸首都失踪,太子党的人竟在寻找了一天之后,就入宫来逼她。

没有人体谅过她的心情,那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啊,从稚嫩的生命到独当一面,喊她一声母后,与她也有血缘的关系,无人来问她一句,无人来跟她说一声节哀。

在中午的时候,皇后也来了。

进得殿中,抚慰了几句,然后,便道:“母后,如今百官在外面跪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早做定夺,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太后眸色一冷,“皇帝还没死呢,你就说这句话,你就那么心急吗?”

皇后连忙跪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摄政王薨了,国家总得有个人主事,您要么亲自摄政,要么早定监国人选,如今这举国上下,唯有您可以做主了。”

皇太后冰冷地道:“哀家做不了主,要不,皇后你来做主?你去摄政可好?”

皇后慌忙道:“臣妾不敢,臣妾无能,主持后宫还得要母后照拂,更不要说家国大事了。”

她倒是真的想,当年太皇太后不也摄政吗?只可惜,皇太后一天在,都得屈居在她之下。

皇太后只觉得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已,她就是想为阿桀哭一场都不行。

皇后的来意她也很清楚,就和外面的太子党一样的,她的父亲梁太傅已经咄咄逼人了,看来,不应付他今天是没办法安生。

想到这里,她宣旨,“传太傅。”

皇后神色微微端起,拿了一杯茶,慢慢地饮起来,嘴角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容来。

一名身穿一品官服的人进入殿中,他身形瘦削,颧骨突出,小眼睛精光尽露无遗,胡子几乎把嘴巴都给遮蔽了,像是不曾打理,但是两边的长度是一样的,是故意蓄成那样,倒叫人觉得是一种保护色。

梁太傅入得殿中,大步上前,拜倒在皇太后的面前,“臣参见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傅起来吧。”皇太后扬手道。

“谢皇太后!”梁太傅起身,便又对皇后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太傅免礼。”皇后看着父亲,便莫名地觉得心安。

皇太后赐他坐下,便单刀直入,“太傅今日带着群臣过来,跪在哀家的宫门口,是要请哀家摄政?”

太傅恭谨地回答:“皇太后,如今皇上病重,监国的摄政王又薨了,国之大,不可无人主政。”

“先办好摄政王的身后之事再做计较吧。”皇太后道。

太傅道:“皇太后,两件事情并无冲突。”

皇太后伸手揉了一下眉心,显得疲惫不已,“是吗?哀家和你们不一样,哀家不是做大事的人,没办法一下子处理两件这么多大的事情,慕容桀是哀家的儿子,哀家的儿子死了,你们来请安,磕头,却带着咄咄逼人的锋芒,哀家能对你们说什么呢?”

梁太傅一怔,随即道:“太后娘娘,您节哀,只是,这悲剧已经发生了,还是先顾好眼前的局面为重,事有轻重缓急。”

皇太后陡然睁大眼睛,厉声道:“是不是摄政王的死在你们看来只是小事一桩?还是连给哀家伤心一天的时间都不能够?你到底在急什么?谁主政,谁监国,是你与哀家说了算的吗?”

“臣…臣不是急。”梁太傅一时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个老太太往日里挺好说话的,这会儿倒拗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端着茶,劝解道:“母后,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人您也知道的,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劳碌半生,连我母亲都说他是个对家人无情无义的人。”

第九十一章宫中形势

皇太后心底冷笑,这父女两人是真当她瞎了眼,盲了心了。

这些年太傅结党营私,侵吞皇家用地,排除异己,打压正直朝臣,私下与江湖中人来往,囤积力量,以为真能蒙得过她的眼睛?

外面的人若不是他叫来的,谁敢到她殿前苦苦相逼?

尤其如今,父女两人,一唱一和,看来今天不逼她做出决定来是誓不罢休的。

想到这里,皇太后捂住胃部,脸色显得痛苦无比。

孙公公急忙上前扶着她,“太后,这是怎么了?来啊,快传御医!”

皇后瞧了一下,上前问道:“母后,是不是今天吃多了?要不命人给您泡杯山楂麦芽水?”

皇太后皱着眉头,嘴里抽着冷气,显然是越来越痛苦了。

孙公公道:“哪里是吃多了?是胃疼了吧?哎呦喂,我的老祖宗啊,都说让您别太过伤心,王爷去了,您也得顾着您的身子啊,怎能不吃饭呢?”

孙公公这句话便等同讽刺皇后,摄政王死了,皇太后连饭都吃不下,如何还能吃撑?

皇后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恭谨地道:“母后,臣妾陪您回去歇着。”

皇太后抓住孙公公的手,“扶哀家进去,除了御医,哀家任何人都不见。”

孙公公得令,扶着她便进了内殿,梁太傅与皇后对视一眼,面面相窥。

梁太傅起身,对皇后道:“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后与他出了殿外,躲在廊前的槐树下。

“父亲,如何是好?皇太后不愿意下这道旨意,桥儿如何监国?如何行使大权?没有皇太后懿旨下了才可名正言顺。”皇后担心地问。

梁太傅正色道:“她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这道懿旨总是会下的,除非她真的想垂帘听政,只是她也尚算有自知之明,和以前龙太后比起来,她万一都及不上,所以她别无他法,顶多就将僵持一两天。”

皇后甚为不解,“本宫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支持桥儿得权?莫非她心中还另有人选?”

梁太傅摇摇头,“很难讲,她对太子一向不太满意,而且,臣若是没有猜错,她还把希望寄托在皇上身上,还异想天开的以为皇上会醒过来,而且她太过于相信摄政王,以为摄政王没有夺权的野心。只能说慕容桀这个人太过狡猾,善于伪装,才取得她这般的信任,这段日子以来,皇太后有意无意的打击东宫,其实就是想巩固摄政王的地位,好让摄政王守着这个皇位等着皇上醒来。”

“可慕容桀已经死了。”皇后压低声音,“父亲,你是否能确定慕容桀已经死了?”

梁太傅犹豫了一下,神色间也有些疑惑,他说:“臣那天接到信报,设局埋伏,慕容桀与我方的人厮杀一场,虽说浴血奋战,却最终被他逃了出去,但是很奇怪,最后出现了一拨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臣的人亲眼看到慕容桀身中数刀,以伤情推断,应该是活不了。”

皇后大为诧异,“武林高手?是什么人派出来?还有谁想让慕容桀死?”

皇后会这样问,是因为文武百官,乃至皇宫贵族,多半忌惮他的威势霸道,不敢轻易出手。而且那天晚上,太傅是接到了内应的消息,才可以设伏,可这第三拨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梁太傅摇摇头,“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在京中对慕容桀下手的人,还真找不出来。”

皇后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但是目前情况不容多想,“不管怎么样也好,他已经死了,接下来我们得先让桥儿接掌大权,皇太后这里坚持不了多久,像您说的那样,今天不答应,明儿也得答应。”

梁太傅脸色阴沉,“这两天臣会率百官会在宫殿前,逼着她不容她不答应。”

皇后微微福身,“太子的前程,便交托给父亲了,一旦太子登基,我们梁家将永享富贵。”

梁太傅小眼睛透出寒光,勾唇便是一笑,笑容极冷,“是的,我们梁家,讲得享永远的富贵权力。”

皇后听了这话,莫名地觉得心头一阵发抖,在那一刻,她竟然认为,父亲是另外有打算的。

不过,她随即就觉得自己多心了,这么多年来,父亲扶持自己稳固后位,也是他一直在自己的背后出谋划策,让皇上册封桥儿为太子,否则以桥儿的资质,怕是不能够登大宝的。

太子一党在外面跪着,皇太后在里面着急得很。

御医走了之后,皇太后坐起来,愁云惨淡地道:“你说如何是好?眼下这个局面,哀家是真的不能把控,瞧着要不要去一趟寒山呢?”

孙公公安慰道:“太后,别着急啊,这摄政王薨了,谁都没见着尸体,尸体又失踪了,还有,听闻是夏子安偷走了尸体,您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皇太后看着他,“你是说,阿桀是假死?”

孙公公道:“奴才不知道,只是奴才觉得,摄政王福大命大,不可能就这样母薨了,或许,是故意逼一些人露出狐狸尾巴呢,奴才觉得,这几日还有好戏看。”

“还有好戏?”皇太后伸手扶着额头,“哀家真的烦了,谁都不见。”

孙公公扶她起来,“好,那就什么都不想,好好养着身体。”

皇太后走了两步,“你说说,有什么好戏?”

孙公公道:“假设摄政王真的出事了,那么,太子监国几乎是无可置疑的事情,可贵太妃那边,就真的愿意轻易把手里的大权交出来?不是还有一位南怀王吗?还有,后宫那些有皇子的娘娘,这会儿不得分一杯羹?每一个皇子身后,都有拥簇的大臣,外戚坐大啊,太后!”

皇太后听得胆战心惊,孙公公一向是个看得透彻的人,他这样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

“继续说。”

孙公公继续说下去,“梁太傅是否真心为太子,还未可知,但是,丞相却一定是要扶着太子的,坊间早有传闻,太子喜欢夏婉儿,丞相可是巴不得夏婉儿成为太子妃呢,一旦太子监国,便等同得了皇权,日后登基,夏婉儿便是皇后,丞相这个外戚,将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哀家绝对不会让太子娶夏婉儿的。”皇太后冷冷地道。

孙公公便道:“若太子不娶夏婉儿,夏丞相会相助何人?”

第九十二章寒山的指示

皇太后眸光一闪,“三皇子?”

孙公公道:“没错,梅妃娘娘的三皇子,他们本就有亲戚的关系。”

皇太后想了一下,急忙道:“快去取文房四宝。”

“太后是想…”

“准备信鸽,哀家要去信寒山。”皇太后心头急乱,六神无主,这不是她可以做主的时候了,那人走的时候留下了信鸽,说以后若朝中遇到大事,便可以信鸽传书。

孙公公应道:“是!”

信鸽放飞后不久,孙公公说的情况便都来了。

“贵太妃在殿外求见。”

皇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起那日姐妹两人反目,今日她来却不能不见,到底姐妹一场,那是她的亲儿,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安慰一下。

孙公公轻声说了一句,“奴才若是没猜错,怕是为南怀王回京请旨来了。”

皇太后摇头,“不可,如今老八不能回京,否则局面更乱。”顿了一下,皇太后又道:“怕是你多心了,她心里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太平盛世,是阿桀好辛苦维持得来的,她知道老八的野心,不可能会让老八回来毁掉阿桀的心血。”

孙公公正想说什么,却见宫女已经领着贵太妃入殿。

贵太妃今日穿一身黑色绣大朵祥云仙鹤缎裙,袖口有小朵的菊花,面容哀伤,眼睛红肿,妆容未上,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

她进殿后,还没说话,便落了泪。

皇太后心疼妹妹,急忙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自己的眼泪却也控制不住,哽咽地道:“好了,不哭了,有姐姐在。”

贵太妃抬起眸子,“姐姐不恼妹妹那日出言冒犯?”

“傻,哀家怎么会与你计较?我们是亲姐妹,再怎么,哀家都不恼你。”皇太后见她似乎有认错的迹象,便宽慰道。

贵太妃跪下来,泣不成声,“妹妹的命好苦啊,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英年早逝,一个距离妹妹千里之遥,以后妹妹膝下无人,好孤独啊。”

皇太后见她哭得伤心,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贵太妃忽然便磕头,大哭起来,“妹妹求姐姐一件事情,让老八回来给他兄长奔丧,老八年前也曾来信,说念着我这个母妃,在那千里之遥又没有亲人,心里不好受,想回来见见我,也要给您请安,姐姐,您就准了他这一份孝心吧!”

皇太后的心陡然一冷,眼泪也止住了,像是看着陌生人般看她。

方才孙公公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如今亲耳听到她的哀求,不得不信。

“妹妹,如今京中混乱,不是合适的时候,还是再等等吧。”皇太后伸手拉起她,但是她死活不起来,一个劲地磕头。

贵太妃陡然抬头,一改之前的哀容,眼底笼上怒气,“他兄长没了,回来奔丧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没犯错,为什么要把他打到那南蛮之地不许他回来?他也是叫你一声母后的啊。”

皇太后摇摇头,“等到合适的时候,哀家自然会下旨让他回来。”

贵太妃听得这话,缓缓地站了起来,伸手擦了一下眼泪,眸色冷冷地盯着她,“你真的不答应?”

皇太后很失望地看着她,“你应该知道,老八回来会是什么局面,儿子是你生的,但是哀家也看着他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和你一样清楚。”

“是你自私,怕他回来会谋夺你亲子的江山,是不是?”贵太妃冷笑起来,开始只是轻笑,继而狂笑,笑声渗人凄凉,带着说不出的怨气。

“你疯了吗?”皇太后见她如此失态,呵斥道。

“是的,我是疯了,既然你不让老八回来,那我孤身一人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狠冷决绝,然后,提起裙摆,便往殿中的圆柱撞过去。

皇太后大惊失色,“快,拉着她啊!”

孙公公眼明手快,冲了上去,但是仅仅能拉住贵太妃的衣衫,她还是撞了上去。

皇太后看着她额头渗出的血和缓缓滑落的身体,失声尖叫,“快,御医,传御医啊!”

京郊院子里。

苏青刚从城里回来,买了一些药材和粮食,且附近假扮樵夫的侍卫也打了一只野兔,顺便给他带回来。

苏青进门便对萧拓说:“皇太后已经下旨,让南怀王回京。”

萧拓有些震惊,“真的?”

“已经下旨了,听说是贵太妃入宫以撞柱相逼,皇太后不得不下旨,贵太妃撞柱的时候,殿外可跪着许多文武官员,说是要请皇太后主政,其实这些官员,都是太子党的,在逼皇太后让太子监国呢。”苏青说着,把东西卸下来,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免得让王爷听见。”

“睡了,夏子安正帮他换药呢。”萧拓在运走慕容桀之后,没有与安亲王见过面,自然不知道倪荣说的那些话。

苏青更是不知道,只是王爷一向不喜欢南怀王,若知道他回京,肯定不高兴。

子安在里面清理伤口的脓,心里轻轻叹息,这两个大老粗,想不让人听到,好歹也控制一下音量吧?

摄政王也没有睡着好吗?刮伤口是很痛的,如果他这样都能睡着,可就真的厉害了。

子安心里因为有所猜想,所以,觉得慕容桀听了苏青的话会很不舒服,他人还没死,百官就这样逼皇太后了。

这真是人没走,茶已凉透。

她偷偷地看了慕容桀的脸色,慕容桀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眸子森幽竟是蕴含着一股子的杀气。

子安心头一惊,猛地低下头,只当瞧不见。

慕容桀淡淡地道:“你是大夫,做好你大夫的本分就是。”

“是!”子安应道,心里却不免替他悲哀,虽说伤愈之后,他回京可以收拾一切,但是,京中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死了,却无人替他悲伤,只想着把他手里的权力给抢过来。

因着这股怜惜之情,她下手便轻了一些,他感受到,直勾勾地看着她,倏然笑了笑,“你竟心疼本王?”

子安脸色一红,“疼不死你算我手软。”

寒山之巅。

“宫中来了信鸽,你看看。”一名白衣妇人把信递给坐在摇摇椅上的女人,她脸上覆盖着一层细白的东西,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她接过去看了看,便把信丢掉,淡淡地道:“给她回一封就是。”

“说什么?”白衣妇人也是那样淡漠的语气问道。

女人淡淡地道:“让她千方百计阻止夏婉儿嫁给太子就是,不是有个叫夏子安的人吗?好好利用,夏槐钧该掂量掂量自个的料子了。”

她剥掉脸上的东西,站起来,伸伸懒腰,“换我老人家的话,便都剁了,省得烦恼,阿蛇,给我弄几碗酸梅汤,最近天热心烦,我可能更年期了。”

“呸,你更年期早过了。”白衣妇人转身进去。

第九十三章夫妻对话

皇太后那边接到寒山的飞鸽传书,定定地握在手中,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孙公公问道:“太后,如何?可有良策?”

皇太后微笑道:“有,已经给了良策,还是她老人家有计谋,阻止夏婉儿嫁给太子,让夏丞相投靠梅妃,那么,夏丞相便不可与太傅结盟,且两人形成对峙的局面,太好了,和你之前分析的一样,难怪她会留下你在哀家身边。”

孙公公微笑,“如今太后才是奴才的主子。”

“只是,”皇太后也忧虑了起来,“这里只说以后的解决方法,眼下呢?朝臣这样逼着哀家,老八又要回京,这难题如何拆解?”

她再细细看了回信,确定是只字未提。

孙公公安慰道:“既然老主子没有说,那必定是不在担心的范围。”

“你是说?”皇太后扬起狐疑的眸子。

“夏子安是关键。”孙公公微笑道。

皇太后瞧了瞧回信,信中三度提到夏子安,看来,这夏子安也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哀家如今该怎么办?”皇太后问道。

孙公公扶着她坐下来,道:“您啊,就什么都不用干,每日装病就是,谁来都不见,即便皇后娘娘来了,也都挡在门外,他们爱跪,便跪着,跪累了,自然就会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若有什么可是的话,老主子在信中必定会说明白的,她没说,便是一切都不用理会。”

皇太后点点头,又看了看信,唇齿间念着三个字,“夏子安?”

她抬头,看着孙公公,“这夏子安,真的这么能耐?会是克制相府的人?”

“老主子会这样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孙公公笃定地道。

皇太后嗯了一声,“如此说来,哀家还真不用管太多。”

殿外,三十余名官员还跪在外面,日头猛烈,烤得人发晕。

武将还好一些,那些书生官员,可就熬不住了,汗水湿透官服,浑身的粘稠闷热,有几位已然摇摇欲坠。

梁太傅暗暗诧异,皇太后竟真的这般沉得住气?

与此同时,相府那边的动静倒是叫人有些诧异,老夫人下了严令,所有人进出得要严查,若是府外之人,盘查过后才可以入府。

当然了,懂得门道的人是看出来了,老夫人这是慎防有内奸混入。

夏槐钧是当朝丞相,权势滔天,之前虽被摄政王打压,暂时失去锋芒,但是如今摄政王已经死了,那么相爷重夺大权也是指日可待。

这会儿,便有不少人登门求助,后宫这么多位有子嗣的娘娘,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被拥护,就算不能监国,可若能争取到丞相,再熬上几年,势力扩大,便可与太子这个废物一较高下。

如今相府已经认了太子这个主子,老夫人自然不愿意让其他娘娘的人登门,免得叫太子和太傅知道,生出嫌隙。

这日,梅妃命人出宫来,老夫人竟然拒绝不见,且让传话的人回去告诉梅妃,把夏霖送出宫来。

梅妃见如今局势转变,本是有心求助丞相的,没想到自己的人却被拒之门外。

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诧异地问道:“老夫人说让本宫把夏霖送出宫去?胡闹,夏霖自上次来过之后便不曾来过了,怎么送?”

宫人按照原话回了老夫人,老夫人却不信,以为梅妃想挟持夏霖在宫中,以此威逼相府。

她冷冷地转告来人,“你便回了梅妃娘娘,夏霖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梅妃娘娘喜欢的话,养一辈子也不打紧的,横竖是个废物。”

老夫人心里倒是不嫌弃夏霖的,好歹是个孙子,她这样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与相府被梅妃控制,也好叫梅妃知道,她挟持夏霖是没用的,相府不容易受她钳制。

梅妃听了回禀,更是愤怒,“平日里有求于本宫的时候,便娘娘前娘娘后的,如今见太子即将得势,却还攀咬上本宫来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把霖霖送往了别处藏着,便给本宫设这么一个圈套,以此让外人知道他相府与本宫结怨了,好叫太子与梁太傅相信他的忠心,夏婉儿便可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了,呸!此等刻薄的门第,太子若真看上,便是他倒大霉,还真盼着子安回来,把那些个不要脸的脸皮撕下来,看看里面的皮肉到底是红还是黑。”

梅妃也只能嘴巴里嚷嚷了,眼下的局势让她十分绝望。

三皇子还有两三年便可封王,加上自己娘家也有一定的势力,如果太子得势,首先便会拿她与三皇子开刀。

她是不得已,才会让人去找夏丞相的,以为想着他多少会看在亲戚的份上,照应一下自己,没想到竟关起门来连见都不见,真叫她寒透了心。

宫人建议道:“梅妃娘娘,不如您去找一下大长公主,在朝中,还无人敢得罪她,若她愿意出面保住三皇子,咱就有救。”

梅妃想了一下,她与慕容壮壮很少来往,谁知道她会不会帮助自己?

但是如今也别无他法了,便着人去请慕容壮壮入宫。

慕容壮壮如今只顾着去找慕容桀,梅妃宫中的人也没办法找到她,梅妃心中绝望,就连宜妃她都得罪了,还有谁可依仗?

相比起梅妃的绝望,如今的相府可是春风得意。

夏丞相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皇后就是自己的女儿,因着这点,他对玲珑夫人又好了一些。

这天他竟然破天荒地来到夏至苑,且对袁氏的态度很好。

夫妻二人,长达十几年的相对无言或者相见如冰,这是头一次,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天。

这几天,他也思考了很多,想起往事,觉得自己去找安亲王是很鲁莽的行为,在袁氏嫁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应该是有自己的。

所以,他今天来了。

“听说你身子不好,给你带了些补品来,好好调养一下。”夏丞相凝望着袁氏,心里不禁叹息,这岁月还真没怎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这十几年的坎坷,对她而言,仿佛是一闪而过。

袁氏道:“谢谢!”态度不卑不亢,神情平静,瞧不出心底的情绪。

第九十四章袁氏见安亲王

夏丞相想起她原来的性子便是这般沉静,不爱说话,唯独在说起她的作品时,眼里才会有神采。

所以,他问:“最近可有作画?有什么作品给我欣赏一下吗?”

袁氏淡淡地勾唇,“已经许久没有作画了,也没什么作品可给相爷欣赏的。”

“那真是可惜了。”夏丞相看着她,心不在焉地说。

袁氏没做声,手里端着一杯茶,葱白的指尖触及杯子的边沿,有轻微的发抖。

夏丞相也瞧见了,只当她是因为自己忽如其来的探望,她心里喜不自禁才会微微发抖。

殊不知,袁氏其实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控制自己的仇恨,杀女之仇。

夏丞相觉得觉得袁氏对自己必定还有感情,便道:“对了,你与安亲王当年也是旧识,许久不曾拜访,可有想念这位故人?”

袁氏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嗯?”

夏丞相摆摆手,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什么,安亲王与我也曾是好友,只是前几日与他闹得有点不愉快,我也拉不下这个脸去跟他道歉,想着,如果你愿意,不如去一趟安亲王府,替我向他道歉吧。”

袁氏点点头:“好!”

夏丞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袁氏,“你没听清楚是吗?”

“相爷让我去给安亲王道歉,为你前几天的鲁莽。”袁氏复述,口气冷静得很。

“你愿意去?”

“是的。”

夏丞相准备了好多说辞,来说服她让她去的,因为按照他以往对她的了解,她是个固执得很的人,也很少跟人道歉。

他动员她去见安亲王,是因为他需要拉拢安亲王,如今皇太后躲起来,太傅那边命人来传话,说要争取皇室其他人对太子的支持,所以,他以袁氏为饵,拉拢安亲王。

皇室中,除了安亲王,还有几位王爷都极为尊崇袁氏,只要袁氏能走出第一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很多了。

但是,他没有想过,袁氏会答应得这么快。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虽然他希望袁氏答应,但是,她不该这么快答应,她应该表现得很勉强,很不情愿,因为安亲王是曾喜欢过她的人,如今还在喜欢,两人见面,会惹人闲话,她该向他慎重提出这一点,然后请他不要怀疑她别有用心。

“去见安亲王,本相是不与你一同前去的,你真愿意去?”夏丞相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袁氏看着他,觉得他这样问有写奇怪,便看着他反问道:“相爷的吩咐,我可以不去吗?”

这个回答,让夏丞相挑不出半点的错处,他怔怔地看着袁氏,她的脸色平静如素,眼底没有什么光芒,就像是说着极为寻常的话。

他想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的。”

袁氏连想都没想,直接便道:“好,那我拒绝,我不愿意出门。”

她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兴趣。

夏丞相又是一怔,随即摆手,“罢了,你还是去吧,到底我是拉不下这个面子跟他道歉,他的性子又十分倔强孤傲,你去的话,多少会看你的面子不与我计较。”

袁氏坐着不动,“好,那我便去。”

夏丞相把椅子拉近一点,看着她,轻声道:“你见到他,跟他提一下,说你很欣赏太子。”

袁氏摇头,“我并不欣赏太子。”

夏丞相拉下脸,“你欣赏不欣赏无人在乎,本相只是要你在他面前这样说。”

袁氏微微抬起下巴,“如果你坚持,我会说的。”

夏丞相笑逐颜开,“好,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去,本相便安排人送你过去,且会让夏泉陪着你去的。”

“就现在吧。”袁氏淡淡地道。

夏丞相旋即起身,这正合他的意思,因为如今已经迫在眉睫,他们要争取时间,免得南怀王回来再生风波。

“本相命人准备马车,你也梳妆打扮一下吧。”夏丞相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袁氏看着他的背影,也站起来了。

杨嬷嬷走过来,“夫人当真要去?”

“是的。”袁氏回答,进了内室,坐在妆台前,瞧着镜子里毫无生气的脸。

“奴婢认为,夫人不该去。”杨嬷嬷对袁氏很失望,夏丞相的意思,她是听不出来吗?

莫非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心存妄想,以为夏丞相要回头与她和好?若是这样,她可是大错特错,还会坏了大小姐的事。

袁氏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梳起头发来,然后,她说:“刚才相爷拿过来的东西,全部扔掉。”

杨嬷嬷一怔,看着她那张忽然变得很冷漠的脸,顿时便明白过来了,她要去见安亲王,不是因为夏丞相的吩咐,而是她要去见安亲王。

很好,安亲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靠山,现在摄政王死了,大小姐也该有一个靠山。

想来,这是袁氏为自己的女儿筹谋。

杨嬷嬷上前拿过梳子,“让奴婢伺候夫人。”

“好。”

“夫人要打扮得怎么样?”杨嬷嬷问道。

“看起来不要太失礼就是。”袁氏说。

杨嬷嬷是伺候皇后娘娘的人,一双巧手自然是不容质疑,不过片刻,一张端庄大气的妆容便出来了,堕马髻上斜插着百宝如意簪,缀以同色翡翠耳钉,红珊瑚手钏显得手腕特别的白皙。

一如以往穿青色的衣衫,杨嬷嬷打开她的柜子时候,便发现她的衣衫多半是青色和白色的,回想起每一次见到安亲王,除了身穿朝服之外,也是多半青色白色的衣裳。

有清人,却无法终成眷属,多少叫人扼腕。

夏泉亲自驾驶马车送袁氏过去安亲王府,但是在路上的时候,袁氏说:“你去摄政王府吧,王爷如今大概是在摄政王府的。”

夏泉却以为她另有算计,淡淡地道:“夫人,相爷只命奴才送您到安亲王府。”

袁氏放下帘子,不再做声。

到了安亲王府,却被告知安亲王如今正在摄政王府。

夏泉看了袁氏一眼,只觉得她的面容平静得有些古怪,想起相爷临出门前的吩咐,一定要盯紧袁氏,她与安亲王说话的时候,也得在场听着。

夏泉认为,相爷必定是知晓袁氏会耍手段的,所以,他对袁氏也多了几分倨傲,“看来,夫人对王爷的行踪是了如指掌啊。”

第九十五章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