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拿起刀疤索,之前还嫌弃,现在却觉得是个宝贝,确实啊,夺魄环没这个好使,有点不好的就是得给酒或者血。

子安看到桌子上的那本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书?”

慕容桀一手抢过,“不要看,没什么好看的。”

子安却已经翻开了第一页,看到里面那些图画,眼睛都发直了,“这是秘笈啊!”

“嗯,练功的秘笈,给本王的,你不练功不需要。”慕容桀把书藏在袖袋里,义正辞严地道。

子安嗯了一声,看着慕容桀,“好,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样呢?”

慕容桀有些不自然,“或许,先吃点东西?”

子安点头,“这个提议很好。”

她首先坐下来,然后看着两只绑着红带子的金杯,忽然想起,“咱是不是得喝交杯酒啊?”

慕容桀呃了一声,“似乎是有这个必要的。”

子安倒酒,酒静静地从壶中流淌到杯子里,子安心里才感觉有种真实感。

她不禁抬头看向慕容桀,慕容桀也正望着她,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也觉得在做梦。

“慕容夏子安。”他叫了一声,有些骄傲,她是要冠上他的姓氏的。

子安笑了,“嗯。”

他也笑了,两人都显得有些傻气。

“拿着!”子安把酒杯递给他,坐近一点,凝望着他,“王爷。”

慕容桀嗯了一声,两人越凑越近,几乎额头都要贴上来。

忽地,两人发出一声爆笑,子安率先放下杯子,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不,不,慕容桀,我们现在没办法用这种方式相处,我受不了你假装出来的情深款款。”

慕容桀松了一口气,“我也受不你矫情兮兮的。”

子安耸肩,“好,你看我们怎么相处,怎么办?”

慕容桀淡淡地道:“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

这总的有个过程,不是吗?

“好,现在先弄了交杯酒再说。”子安道。

慕容桀端着酒,与她环手,望着她如星眸子,生辉面容,忍不住联想到刚才看到的书中内容,不禁心中一动,一口喝尽,“快喝!”

子安也喝了,喝完,她还没把杯子放下,便见他已经起身一把抱住了自己,是横着凌空抱起,吓得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疯了?”

慕容桀直接把她丢在了床上,一扬手,帐幔重重落下,遮蔽住龙凤烛。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蛇吓跑的那些人又回来了,耳朵贴在门窗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但是,里面的对话却让人大跌眼镜…好吧,眼珠。

“你扯什么啊?不是这样脱的,哎,你懂不懂啊?我自己来。”

“什么不懂?本王阅女无数,放开,我来。”

“你扯到我头发了,笨蛋。”

“忍着点,这死破烂衣裳…”

然后,有良久的沉静。

再之后,有人起床,急匆匆地跑到蜡烛前,“本王看看书。”

“看什么书?”

“秘笈。”

“我的天,你这会儿看什么秘笈,你不问我啊?我是你祖师爷!”

门外炸锅了,房事祖师爷?看不出啊!

第三百零三章敬茶

半夜,子安第三次从床底爬起来,爬回床上,怨气十足地蜷缩在床边,以后她要睡里面。

慕容桀翻身,大脚压在她的肚子上,她恨得牙痒痒,撑起身子想一拳照他的脸招呼过去,但是实在看他的睡颜俊美无害,又不忍心,只得忿忿地睡下。

翌日一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倪荣在外敲门,小声地喊着,“王爷,王妃,起来了。”

子安已经醒来了,但是没回答,让倪荣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慕容桀被吵醒,见子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笑着,不由得皱眉,“他一直喊着,你不吼一声?吵死人了。”

子安嘘了一声,“让他再喊,再喊。”

果然,倪荣又喊了,“王爷,王妃,起来了。”

子安的笑容加深,这一声王妃,好听得很。

“闭嘴,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叫!”慕容桀掀开帐幔吼了一声。

倪荣道:“王爷,太皇太后已经起来了,说是等着王妃起来敬茶呢。”

子安闻言,便掀开被子要起来,慕容桀拉住她的手臂,直起脖子道:“让她等着。”

子安道:“这不好吧?她在等我们,我们今天是要给她敬茶的。”

“让她等着,她欺善怕恶,你若一味地迁就她,反而会被她吃得死死的,且看我一会儿怎么对付她。”慕容桀道。

子安想起在孤岛那些天的生活,心里仍然有恨,“好,我等着看。”

慕容桀眸光在她锁骨以下的风光浏览了一眼,然后把被子拉下一点,不无遗憾地道:“以后咱儿子得喝羊奶了。”

子安闻言,神色黯然,“你还盼着我帮你生儿子啊?我被皇后灌了红花,不能生育,你不是知道吗?”

慕容桀显然忘记了这事儿,听她这样说,噢了一声,“那还不简单,以后抱养几条狗,就当是你亲儿了。”

子安抬起头看他,“你可以找其他女人生的啊,我可不能让你绝后。”

慕容桀点头,“嗯,是可以的。”

子安眸色一紧,“啊?你真有这个打算?”

“是啊,你不能让我绝后嘛,”慕容桀双手枕在脑袋下,“本王想想,哪家的姑娘可以做侧妃,让皇太后去保媒,横竖本王的王妃大度,这新婚呢,就让本王去找其他女人生孩子了。”

子安用手肘压住他的胸口,“你知道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我看不见你的心,但是我听到你怎么说。”慕容桀捏住她的下巴,“凶?还敢对本王动手呢?欠揍!”

“你这小雏鸡,还敢逞威风?瞧你祖师爷不折腾死你。”子安翻身上前,咬住他的嘴唇,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示威。

得意洋洋的下场往往都比较惨,不过顷刻,她就被…慕容桀一个反手,撂在了床下,只听得“噼啪”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被摔在了床边的白玉阶上。

“我的老腰啊!”

慕容桀本来不是想甩她下去的,只是想翻身压她,一般情况下,他翻身压她,她只需要顺理成章地躺下就没事了,偏要显摆什么特工威风,想反扣他的手,这借力打力的后果,就是她下去了。

“瞧你笨得那样!”慕容桀见她痛得脸色都白了,心疼得要紧,嘴里却是不饶人,跳下去抱她起来。

这一下是真的疼,这床边是有白玉石阶的,她昨晚摔下来的时候是摔在床边,没滚到石阶上,但是这一次,是直接被甩在了石阶上,坚硬的白玉石阶边沿膈得她腰都快断了。

总之,旁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子安是被扶着走出去的。

她撑着腰,走一步就皱一下眉头,剧痛得很。

府中下人看到,纷纷掩嘴偷笑,这新人昨晚可真拼命啊。

太皇太后与贵太妃坐在正厅里,贵太妃自然不会自动出来,是太皇太后命人去传她来的。

阿蛇站在太皇太后身侧,两人看到慕容桀扶着子安出来,都瞪大了眼睛。

阿蛇在太皇太后耳边轻声道:“看样子,昨晚成事了啊。”

太皇太后一脸的不高兴,“哀家说了,昨晚去听房,你又偷懒不去。”

阿蛇冷哼一声,“是我不去的吗?是你自己说不去的。”

两人走到太皇太后的跟前,便跪了下来,子安跪得很勉强,实在是一下蹲就疼。

慕容桀见她疼痛得要紧,便道:“行了,你别跪了,本王把你那份也跪了。”

说完,利索地对着太皇太后磕了几个响头,“行了,子安那份也磕了。”

太皇太后倒是没为难,只是意味深长地瞧了子安一眼。

下人端来茶,慕容桀先是递给了太皇太后,“老祖宗喝茶。”

太皇太后端了茶,慢慢地饮了一口,“这相公替媳妇敬茶,这是咱大周朝第一遭,但是慕容桀的男子,一向重情,也算你小子继承了先祖的遗风啊。”

下人道:“请王妃给贵太妃敬茶。”

慕容桀拿过茶,想递给贵太妃,贵太妃却淡淡地道:“若要哀家承认她,这杯茶,得她敬哀家的。”

太皇太后眸色低垂,只当听不到。

子安上前一步,端着茶,忍着痛缓缓地跪下,“贵太妃请茶。”

贵太妃盯着她,许久,都没有伸手接茶。

太皇太后也没做声,甚至连看都没看,任由子安在那里端着茶跪着。

慕容桀一手拉起子安,“起来吧,你这杯茶,她喝不喝都不打紧。”

贵太妃冷笑一声,站起来对着太皇太后福身,“臣妾告退。”

太皇太后挥挥手,“去吧。”

慕容桀神情冰冷,盯着贵太妃从他的身边走过,贵太妃眸光澹然,似乎已经把一切置之度外。

太皇太后看着子安,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你回头来一下哀家的房间,哀家有话跟你说。”

子安点头,“是!”

慕容桀道:“本王也去。”

“你就不必去了,踏实地在这里等着,哀家与她说的是女儿家的事情。”

“不行!”

太皇太后挑眉,“你是怕哀家欺负她?”

“你欺负得还少吗?在孤岛,你就是把她当奴隶用的。”慕容桀开始发难了,“还有,你故意不让我们知道嫁娶是我们所想要的那个人,婚礼安排也不妥当,差点婚事都黄了,瞧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哪点是作为长辈该做的?净胡闹。”

太皇太后被他这一顿数落,竟软了下来,“这都是你阿蛇姑姑安排的,关哀家什么事?”

阿蛇扭身就走,“合着我跟你那多年,就是背锅用的,老子不干了。”

第三百零四章看看热闹

太皇太后让子安先在门外候着,她与慕容桀说话。

子安退出去,阿蛇姑姑便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瞧了瞧她手臂上缠着的刀疤索,“这东西老好用了,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子安昨晚便见识过刀疤索的厉害,现在听得阿蛇说还有其他妙用,不禁眉开眼笑地请教道:“还请阿蛇姑姑告知。”

阿蛇嗯了一声,“我没少吃刀疤索的亏,以往老东西就用这个它对付我的。”

正厅里。

太皇太后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让他坐下来,“你是觉得,哀家看着你母妃欺负夏子安都不做声,是帮着她?”

慕容桀眸色不抬,“不是,她也欺负不了夏子安。”

“知道就好,夏子安没有跪哀家,她却要求夏子安跪她,在这点,哀家确实可以为夏子安说一句话,但是,哀家想看看这个丫头是否有能屈能伸的气度,在这摄政王府,在你母妃的眼皮子底下混饭吃,不容易。这丫头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这点哀家佩服,你以为,她心里不憎恨你母妃?她恨透了,但是眼下,她是小辈,这点礼数若失去了,日后便落人话柄。”

慕容桀冷道:“若对她,失去什么礼数都不过分。”

“你是不在意,你慕容桀有什么在意的?这些年,从沙场到政坛,从府中到皇宫,你大爷怕过谁?忌惮过谁?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你有战功,因为你有权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得皇上的倚重,得哀家的宠爱,你手中握着权,握着人脉,握住这个大周朝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帝位,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她不是你,若她嫁给了你,便以为可以借用你的一切,她会死得很快,阿桀,哀家独独留你说几句话,便是要提醒你,她不是你,你若以自己的做事方式强加在她的身上,会害死她的。”

慕容桀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有些明白。

老祖宗的话便是要告知他,不要因为爱她,便给她许多和他一样的特权,他有的,她未必可以有。

这边,与慕容桀说完之后,太皇太后叫了子安进了如意阁,她在府中暂居的地方。

阿蛇在门外没有进去,且把门关了上来。

太皇太后缓缓地脱下了面纱,露出脸。

子安看着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张脸怎可能会这么年轻?顶多和壮壮差不多,壮壮是二十七八岁,可壮壮是她的孙女啊。

“很吃惊吗?”太皇太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淡淡地问。

子安摇头,呼吸都有些困难,“这,确实有些吃惊的。”

太皇太后淡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吃惊的,你做特工多年,什么没见过?”

子安这一下是真的双腿发软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震惊得半天都没办法合拢嘴。

“您…敢问您怎么知道的?”子安颤声问道。

太皇太后定定地看着她,“从你前生死掉到你出现在这里,哀家都知道,你的一切,哀家都看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哀家出手救你的原因。”

子安真的太震惊了,这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深究哀家,你记住,这王府也好,后宫也好,都是深渊龙潭,没本事的人闯不得,没耐心的人闯不得,没隐忍力的人也闯不得,记住了吗?”

子安捣米般点头,“我记住了。”

连她的来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哪里还敢说半句不字?而且,她说的话很对,更明白在这王府或者后宫混,要事事谨慎。

但是,子安还是不明白她刚才那句话,她说她出手救自己的原因是因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所作的一切,那么,救她的原因在哪里?助她的原因又在哪里?难道仅仅是知道这一切便出手救她了吗?

子安想问,但是见她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孤岛的时候,她只要闭上眼睛,便是要打发她去。

果然,太皇太后淡淡地道:“你出去吧。”

子安想着等以后再问她,反正她都回来了,应该不会那么快急着走。

但是,当天下午,便有人来告知慕容桀,说太皇太后与阿蛇姑姑走了。

子安好生失望,倒是慕容桀不太在意,道:“老祖宗来去无踪,且她也实在是厌烦京中的事情,本王早就知道她回来呆不久的。”

子安疑惑的那些事情,还没得到答案,心中自然是怏怏不快,但是好歹是新婚第一天,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笑,“以后有机会我们去寒山找她吧。”

“去寒山也未必能见到她,她想见的时候会见,不想见的时候,去了也是白去。”

子安不禁失笑,“她倒是很有性格。”

两人在院子里坐着聊天,享受难得的平静。

倪荣走过来,道:“王爷,王妃,孙妃娘娘说要过来请安。”

慕容桀淡淡地道:“不见。”

倪荣应道:“是,那属下回了孙妃娘娘吧。”

子安之前听说过这个孙妃娘娘是内奸之类的,便问道:“这个孙妃入府以来,可曾做过什么?”

慕容桀道:“不外乎是跟那边禀报一些本王的日常。”

“你既然知道她是奸细,为什么还要留她呢?”

“王府不缺这点米饭,何必赶走她?免得折腾。”慕容桀不甚为意地道。

子安之前似乎听说过他另有打算的,也罢,或许日后真的能派上用场。

孙妃的手段不高,显然不必太在意。

将近傍晚的时候,子安便对慕容桀道:“我想去一趟刑部大牢。”

慕容桀知道她想做什么,丹青县主被毒打那一顿,她怎可轻易放过他?

但是,也觉得没必要,“二哥已经为丹青县主报仇了,相府被他焚烧,夏槐钧入狱后被他毒打了一顿,听说腿都打断了。”

“那是安亲王与他的恩怨,我与他,终究也得了结。”子安眼底浮起了恨毒,她无法忘记原主夏子安是怎么死的。

老夫人已经死得太轻易,若再叫夏槐钧就这样死了,她愿意,原主夏子安都不会同意的。

慕容桀见她执意如此,便道:“也好,横竖今日也无事,本王陪你去一趟。”

子安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可以自己去的。”

慕容桀站起来,俊美的面容流过一丝玩味,“不,看看热闹也好。”

第三百零五章探望父亲

刑部大牢守卫森严,铜墙铁壁,几乎密不透风。

但凡在刑部关押的,都必定是重犯,夏槐钧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关在这里,以堂堂丞相之尊。

刑部议了他三十几条罪名,但是他一条都不承认,即便贪污一案牵涉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砍了脑袋,他还是一个字,不承认。

因为,他是当朝丞相,只要他不承认,他的脑袋便安稳地在脖子上。

即便,刑部有一百年跟他耗,即便,他在这牢狱里过一辈子,总比死了好。

审问多日,对外面的情况,他并不知道太多。

唯一知道的,就是僵尸病有药可治了。

所以,他依旧认为,夏子安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已经治好了。

夏丞相不知道陈玲珑带着夏婉儿走了,他认为,只要自己能扛得住,母亲就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他如今唯一后悔的,便是那日没有把袁翠语弄个残疾,杀了她,自然是不行的,但是,那时候,他可以让她断手断脚,至少,再毁掉容貌,如此,便再无人看上她了。

因为,安亲王曾来过,毒打了他一顿,被打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安亲王的手中。

他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心中依旧怀着希望,这在某些人看来,着实难能可贵。

刑部自然不会再对他用刑,但是也没有太客气,三天提审一次,每日问供,都是极尽的羞辱,皮肉不受苦,精神受到极大的折磨。

安亲王下了命令,让他一天吃三顿,每顿都是狗食,一天给两口水喝,让他活着,却生不如死。

夏槐钧的忍耐力,在这一刻充分地体现了出来,他把这一切的苦难都看做是上天对他的磨炼。

但是,注定是有一个人,是带着冤魂来找他索命的。

子安是自己走进大牢的,没让慕容桀陪着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衣裳,身为王妃,她的打扮甚至不如一个小家碧玉,头上只簪着一根银簪子,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以前的夏子安,那被虐打致死的夏子安。

她便是用这副面容,向她的父亲讨一条人命债。

牢室阴暗潮湿,无光透入,只有墙上一盏如豆的桐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明。

子安裹着夜色而来,牢室顶端厚厚的墙壁上,有两个小孔,是专门用来通风的,保持这里有流动的空气,如今,只听得风从小孔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夏槐钧躺在潮湿的稻草上,旁边的尿液和粪便就在稻草的旁边,堂堂丞相,落得这个下场,着实悲哀。

但是,子安不为他悲哀,如今种种,皆是他咎由自取。

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原主夏子安,夏霖,还有那些死在僵尸病之下的百姓,他都欠他们一个交代。

而这个罪魁祸首,还活着,逝者如何能安息?

他听得轻微的脚步声,陡然睁开眼睛,他知道不会是狱卒,因为狱卒的脚步声一般很粗鲁。

用墙上那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夏子安站在了铁栏外。

他以为自己看错,挪前了一步,眯起眼睛,仔细地看。

果真是她,还是那副让他憎恨的模样。

“你竟然还没死?”他忍不住地失望,他以为这个计划,至少死了夏子安。

强大的失望让他暴躁起来,肮脏的脸上,有愤怒渐渐凝聚。

“托相爷的福,我还活得好好的。”子安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不起一丝波澜,她只是来看他折堕的,没必要带着仇恨。

“你来做什么?”夏槐钧拖着两条已经被安亲王打得骨折的腿往前挪了一下,冷笑地道:“想来看本相的笑话吗?夏子安,我始终是你的生身父亲,我折堕倒霉,你做女儿的,也不见得光彩到哪里去。”

子安淡然一笑,眸子里透出冷冰的寒气,“你错了,夏丞相,你的女儿夏子安已经死了,我不是你的女儿。”

夏槐钧冷笑,“你纵然千般抵赖,却改变不了你身体流着我夏家血脉的事实,但凡家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以为我倒台了,摄政王还会娶你吗?别太天真了,到时候,你只是一个小孤女。”

子安轻笑出声,“相爷在这里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昨天,我已经嫁给了王爷,按照眼看的名分,相爷这位高堂本是要受我一拜的,只可惜相爷身陷囹圄,可免去这一拜,我也心安,毕竟,相爷受不起。”

“什么?”夏丞相有些吃惊,眯起眼睛看她,方才灯光黯淡,瞧不清楚,如今细看,果然见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他冷笑,“那就真是恭喜了。”

子安嘴角含笑,“不止这一件喜事,京中最近发生了好几件的喜事,我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跟相爷分享这些喜事的。”

“不必说,本相不想听。”他冷冷地道。

子安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第一件,是相府老夫人死在疫区里了,死得很惨,是被百姓用乱石砸死的。”

“你说什么?”夏槐钧陡然变色,眼睛瞪得很大,眼底有骇然的神情。

“第二件,你的爱妾陈玲珑卷走了相府的金银珠宝,带着夏婉儿逃了。”

“那毒妇,本相便知道她不可靠。”夏槐钧破口大骂,一张脸都扭曲了。

子安嘴角依旧含笑,“第三件,你一直希望我母亲得不到幸福,但是很可惜,安亲王已经正式跟母亲提亲,要迎娶她为安亲王妃。”

这是子安杜撰的,但是,无疑是给了夏槐钧沉重的一击。

他死死地盯着子安,双肩缓缓地塌下,面容在瞬间颓败,袁翠语,我是真该杀了你的。

母亲的死都不如这个打击强烈,倒不是说不因母亲的死伤心,而是,他没有办法接受袁翠语和安亲王得偿所愿,他们是该下地狱的。

“本相会日日诅咒他们,他们不得好死。”夏槐钧咬牙切齿地说。

子安笑道:“若诅咒有用,相爷早就死了,你不知道吗?外面多少百姓盼着你死?他们一日三炷香,禀神的时候,顺带问一下上天,什么时候把你收走了去。”

“本相尚未认罪,刑部也还没判,是谁传出去的流言?”夏槐钧大怒。

“相爷不要太天真了,你虽然没有认罪,但是证据确凿,相爷以为王爷真但奈何不了你吗?虽然大周律例言明,但凡朝中一品官员犯罪,若不认罪,便不可判刑,但是,让你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莫说是王爷,便是我,都可以做到。”

子安的话,彻底消灭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第三百零六章自尽

他抬起头,眸子怨恨,“夏子安,我始终是你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子安勾唇,“没错,你是夏子安的父亲,但不是我的父亲。你难道不奇怪吗?你的女儿,竟然前后变化这么大,你不怀疑过,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夏槐钧骇然地看着她,怎会没有怀疑过?但是,她不曾离府,也无人可替换,再说,天下间不会有两人容貌如此相似。

所以他的怀疑最终也没有追究下去。

子安残酷地道:“其实,你该对子安心怀愧疚才是,因为她不曾害过你,还记得五月那天,玲珑夫人与太子在院子里逼她,毒打她吗?那天,她就死了,我是附在她身体里的鬼魂,我是替她来找你报仇的。相爷,那天,你躲在远处,亲眼看着你唯一的血脉死在你宠妾的手中。”

夏槐钧嘴唇哆嗦了一下,面容狰狞,“你胡说八道,你休想以鬼话迷惑本相。”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事实。”子安淡淡地道:“你一直憎恨你的亲生女儿,但是,其实她才是最该憎恨你的人。”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这根簪子,是粗鄙的银质簪子,没有任何的雕花,通体光滑,却十分丑陋。

“这是在你的女儿七岁那年,你送给她的簪子,还记得吗?”

夏槐钧看着她手中的簪子,他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给她送过礼物。

子安本来不知道此事,她在来之前,去找了一趟丹青县主,问问她,夏槐钧可曾送过东西给子安。

丹青县主便拿出这根簪子,跟她说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听得子安心酸不已,也痛恨不已。

“休要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编派,你今天是来看笑话的,笑话已经看够了,给我滚吧!”夏槐钧恼怒地道。

“不记得了?好,我说给你听,在她七岁生辰那天,刚好府中来了贵宾,你们在正厅里说话,当时,那位宾客说想见见袁翠语,你推说她不舒服,没让她出来,后来,那位宾客说见见袁翠语的女儿,你推不过,才叫人传了她出来。当时她可高兴了,以为你记得她的生辰,满怀开心地出来,很开心地告知宾客,她今天生辰,当时,你让翠玉从一个暗中从一个仆妇的头上取下一根银簪,说送给她做生辰礼物,当时,年仅七岁的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收到你送的礼物,她开心得哭了,当着这名宾客的面哭了起来。”

夏槐钧脑子里闪过一张脸,一张冻得红通通的脸,又笑又哭,像个傻子。

但是,只是零星的片段,他不记得当时的事情。

子安冷笑道:“如果你还不记得,或许,我说出这名宾客的名字,你就记得了,他只来过相府一次而已,他就是大梁国的老王爷,宋安然。”

夏槐钧顿时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讨要礼物,可他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他压根不记得她的生辰。

为了打发她去,便暗中叫翠玉姑姑拿一根簪子过来,用一个木盒子装着,旁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这丫头竟当着宋王爷的面拿了出来,害得他好生丢脸。

“想起来了吧?想起来了吧?”子安看着他的神色,连续问了两句。

夏槐钧凶狠地盯着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现在开始有些相信,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如果她真的是夏子安,不会直呼袁翠语的名讳,她对袁翠语一向是很尊重,不会那这个开玩笑。

子安惨然一笑,“我想说什么,你听不出来吗?我想说,你亲手把你唯一的女儿推向绝路,她是那么的爱戴你,尊敬你,哪怕是你给的一根粗鄙的簪子,她都视若至宝。但是,你为了高攀太子,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打死,她是唯一一个不曾算计过你的人啊,来日九泉之下相见,且看你如何面对她。”

子安本想以最刻薄的话来伤他,但是,却发现自己先难过了,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原主夏子安,把她的那段一直珍藏的记忆当做伤害她父亲的武器。

但是,这确实也给了夏槐钧致命的一击,他茫然地抬头,眼底竟然蓄了泪水。

如果说,这个夏子安不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在那日院子里已经被毒打死了,死在陈玲珑和太子的手中,死在他的狠毒中。

那是他唯一的血脉啊。

若是往日,他未必会心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就算能活着出去,他也不可能在有子嗣了,而他的女儿,不曾背叛过他,这段日子对他下狠手的人,不是她,是眼前这个歹毒的女子。

难怪他会一败涂地,原来她不是他的女儿,自然只有算计和狠毒,再无一点亲情可言。

确实,只有那傻孩子,不曾算计过他了。

他顿时万念俱灰,倒不是全然因为自己的女儿,而是母亲已经死了,他再无指望,梁太傅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他断不会救自己的。

抬起头,他看着子安,看着这个人,他依旧恨意难消,若不是她,相府也不至于倾覆。

但是,若不是子安死了,她如何能附身在子安身上,进入相府内部把他们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开始觉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这个世间,真的有报应两个字。

他静静地道:“老夫求你一件事。”

子安冷道:“说!”

“若你说的是真的,请不要放过陈玲珑,也不要放过慕容桥,要为子安报仇。”他咬牙切齿地道。

子安知道,他自然不是为了原主夏子安报仇,他要陈玲珑死,是因为陈玲珑背叛了他,至于他说要太子死,是要挑起与太子的斗争,谁死也好,他都乐见,最好是两败俱伤。

但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子安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陈玲珑断是不能放过的,至于太子慕容桥,她也会亲手把他送进地狱的。

她把簪子丢下,看着夏槐钧,“这根簪子,是你送给子安的,如今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