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取下发簪挑了一下灯芯,火苗一下子窜起,照得她脸色明艳不已。

“没事,过来和你聊聊天。”子安侧头瞧了秦舟一眼,微笑道。

其实她没组织过语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来这一趟,她怕自己言多有失。

她知道老七让她来谈这一场的意义,并非说扭转秦舟的性取向,而是她爱了一个已经有所爱的人。

这便叫她更难开口。

“嗯!想说什么?”秦舟起身,坐在了子安的身边,她发冠未乱,英气依旧,深邃的眸子如两汪深幽的古井。

子安还在斟酌如何开口,秦舟却是笑了一声,“没想到此行你多了一个弟子,真是世事难料啊。”

子安想起吴燕祖,不禁笑了,“这也没什么难料的,且我着实没有资格收弟子,如果他真的想要学,我便指点一二。”

秦舟倒了茶,推给她,嘴里道:“你睡不着来与我聊天,也是正好了,我心里头也有些烦乱。”

“为了北漠的事情?”子安呷了一口茶,问道。

“也不尽然。”秦舟像是有些愁了,看着子安道:“皇上之前跟我求亲。”

“啊?”子安几乎一口茶喷出来,瞪大眼睛,“皇上?哪位皇上?”

秦舟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是我北漠的皇上,难不成是你们大周那病君吗?”

子安噢了一声,“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没想好,所以也就没说。”

“那你现在是想好了?”子安怔了怔,觉得此事说得太突然,老七怕也是不知道的吧?

秦舟点头,“是的,想明白了。”

子安顿了顿,试探地问道:“那你对康平帝?”

秦舟露出一丝女儿娇态来,“或许,我心里也有些喜欢他吧?”

子安傻眼,这…真的吗?

“你喜欢他?”

“皇上是顶好的人,想必日后对我也很好,是个值得付托终生的好男儿。”秦舟说。

子安却觉得奇怪,原先她们俩还讨论过女子是不是一定要嫁人的事情。

“当时家里为我与龙老将军的孙子议亲,我不同意,大概那时候,我对皇上便有了感情,只是我自己迟钝没发现罢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归于正途

子安诧异地看着她,她眉目动情,面容柔光朦胧,浑然没了之前的冷峻疏淡,仿佛就是一个正恋爱着的女子一般。“但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对康平帝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吗?你还说,不想嫁人。”子安理了一下思绪,她甚至有些怀疑秦舟是看出了她的来意,故意这个说的,但是,她脸上的这个神情,却是前所未

见,她之前没想过秦舟能有这样的神情,因此,一时都懵了。

若她是装的,这也装得太像了。

“你回国之后,我们发生了许多事情,在我被囚禁的日子里,皇上总想办法给我送这个送那个的,哪里有女子会不被感动?”秦舟叹息一声,眉目里似乎有些哀愁,也有些欢喜。

子安这会儿真是摸不准她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你觉得,皇上如何?若我嫁给她,好不好?”秦舟问子安。子安想了一下,老七等人对康平帝也是赞誉有加的,可见他是个德行兼备的人,只是,他到底人脉太少,根基太浅,若没有秦舟,他是坐不稳着帝位的,如果秦舟能嫁给他,兴许,北漠就真的能平定下来

了。

只是,秦舟真的喜欢他吗?若是为了给康平帝撑腰,而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是不乐见的。

所以,子安严肃地道:“秦舟,你骗我,你并不喜欢康平帝,是不是?”“之前或许是不觉得自己喜欢他,但是今晚,听了老王爷和萧枭的话,我自己也想了想,确定对他是有感情的,而且,我嫁给他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我既不用做乱臣贼子,也能扶持他平定北漠,杀了楚

敬。”她说着,苦笑了一声,“其实我知道你们都盼着我去做点什么,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可若真要我做女皇帝,我不想的,不是我没有这个野心,我征战沙场多年,杀戮无数,我有这个狠手,有这个野心,却同

时也有自知之明,我不可能做一个好皇帝,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是做不了皇帝的,皇帝肩膀上挑着的,可是整个国家的百姓,我没有这个信心,可以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你现在就背负了太多,秦舟,你该寻一条让自己开心的路去走。”子安叹息,虽然知道这样说不理智,也不符合北漠如今的现实,但是她真的盼着秦舟能幸福,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到最后为了北漠的安定

,还要付出自己的一辈子。“开心,子安,真的不骗你,我之前从没想过走这条路,但是方才想了一下,心里头就觉得很欢喜,我以前不想嫁人,是自命清高,觉得天下的男子都配不起我,也许是因为这个念头一直就有,竟没想过自

己的人生还能有这个选择,方才得老王爷提醒,我茅塞顿开,我现在真的很想快点回北漠,促成这段亲事。”

秦舟说得很开心,很热烈,仿佛真想马上飞回北漠去嫁给康平帝。

子安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良久,她道:“你若觉得开心,你便去做吧。”

“好。”秦舟看着她,像是忽然想起来般问道:“对了,你来找我说什么?”

子安略怔了一下,你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讪讪地笑道:“没事,我就是睡不着,想过来跟你聊聊天。”

秦舟道:“好,你想聊什么。”

“也没什么了,你早点去洗个澡,瞧你,一身的酒气,哪里有要做新娘子的模样?”子安笑道。

秦舟也笑了,“他若喜欢我,便是我每天喝得醉醺醺,他都觉得我好看。”

“是啊,是这样的。”子安深呼吸一声,凝望着她,“秦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你习惯把心思藏得很深,我窥探不到,因此,我只能祝福你,过得开心,快活。”

秦舟眉目染层如柔光,“我会,你也是,要幸福,要快活。”

子安站起来,“好,我回去了。”

秦舟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子安本已经转头,却又转过身来,秦舟今晚热情得很,让子安觉得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秦舟。

只是这一转身,便看进了秦舟猝不及防的眼睛里,秦舟满脸僵硬的笑意里,晕染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你…”

秦舟一把抱住她,急速地道:“不问,不说,一切都很好。”

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就在子安的耳边,有叫人微醺的酒意散开,子安整个人有些懵了,只感觉秦舟的心跳很快很急速,便是这样抱着,看不到她的脸,却也仿佛见到她眼底的悲伤。

子安心中一沉,果然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只是,她的戏开始演得好,却压不住后面。

也就抱了那么一瞬间,秦舟便马上放开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甚至比之前还多几分冷峻疏离,“子安,不必为我担心,我无承受不起的事情。”

“好好的。”子安觉得胸腔被一种莫名悲伤的情绪堵满,张嘴想说几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回去吧!”秦舟转身,留给她一个坚硬的背影。

子安慢慢地转身出去,还顺手为她把门关上。

她的脚步很沉重,回到房中,一摸自己的脸,竟发现满脸的泪痕。

“怎么哭了?”慕容桀见状,本是躺着的,便马上起来走过去。

子安猛地抱住了他,闷声哭了一场,慕容桀只管抱着她,也没说话,任由她静静地哭。

良久,她才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秦舟说,她要嫁给康平帝。”

慕容桀竟是一点都不意外,“这对北漠来说,是最好的。”

子安想反驳,但是却也无从反驳,因为,这对北漠对康平帝而言,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对秦舟呢?

北漠的百姓会在乎秦舟付出了什么吗?

还有康平帝,他对秦舟到底是利用还是有几分真情?

一场无爱的政治联姻,竟然会发生在秦舟的身上,子安觉得很难接受。

“你在乎她,所以为她难过,若你置身事外,便会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秦舟也可以回国,且北漠也不必再受楚敬这个好战皇帝的控制。”

子安竟不知道,这短短的回京之途,短短几句话,便改变了秦舟的一生。

没有刻意,一切都顺其自然,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秦舟想过千种回北漠的方法,便是没想过直接嫁给康平帝,甚至老王爷说的时候,她所想的仍然是等待机会杀回去,但是子安的到来,她窥探到子安所思,这主意便是一瞬间生成。

第八百二十四章此人我不敢得罪

一行人,脚程很慢,走走停停,估摸着,起码得半月才能抵达京城。

期间,南怀王疯癫过一次,一直扯着嗓子吼“我没有错”,不得已,子安只得给他弄点药,让他睡着。

阿景知道他以前曾对柔瑶有过念头,对他没有那么客气,与他一辆马车的时候,没少折腾他,如今睡着了,阿景倒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那天柔瑶发了脾气之后,便一直没搭理过他,任他百般告饶,就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

阿景也是有点儿气性的人,见柔瑶不搭理他,也有些生气了,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两人闹着小性子,大家也遭罪。例如,吃饭的时候,阿景不小心坐在了柔瑶的身边,柔瑶便起身换位子,阿景见状,甩筷子走人,柔瑶见他甩筷子走人,她也走人,大家伙吃了饭,子安和伶俐还得往两人的房中送吃的,然后分别听了一

顿牢骚。“你说,他倒是有脸生气了?他生什么气啊?我并未答应要与他成亲,他便想着日后要带我回北漠了?就算我是低门小户出来的人,也得三书六礼求娶吧?而且,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已经与他私许了终生,我就是不要这个脸皮,我父母还要吧?这话传了出去,叫他们如何做人?别的不论,我孙家的家教怕是要被人鞭笞一顿的吧?他便没为我着想过吗?喜欢归喜欢,但说到亲事,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

,把我当那些轻浮的了?随便便可带回家中?便是给秦楼阿姑赎身,不还得人家妈妈同意吗?他就是欺负我嫁过一次了。”子安劝道:“你别上纲上线的,也没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是着实喜欢你,才说娶你的话,至于求亲一事,这不,咱还没回到京城嘛,回到京城兴许他就马上叫秦舟

去跟你父母提亲了,至于你说他嫌弃你嫁过一次,天地良心,这可确确实实是没有的,是你乱想,阿景的人品和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绝没有你想的那样。”那边厢,伶俐揉着耳朵,皱着眉头听着阿景那洪钟般的声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说错了?我喜欢她,想娶她,错了吗?你们大周不是有一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她若是嫁了我,随我回北漠有什么

错的?难不成要我在大周做个上门女婿吗?我在大周能有什么作为?大周总不会用北漠的将军吧?难不成要我一辈子都靠她吃饭吗?她喜欢这样的软蛋?”伶俐顿了一下,让耳朵的嗡鸣声消失之后,才劝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亲事总不能自己定下来的,便是在你们北漠,定亲不也得有讲究吗?私下定亲,在大周来说,是很不要脸的做法,你也不希望柔瑶被人指指点点吧?至于你说柔瑶不跟你回北漠,现在说来不是太早了吗?你若要她真心跟你回去,得你去感动她啊,让她觉得便是跟你去了北漠这个没有朋友亲人的地方,她也能安心,也能幸福,

自然就会跟你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子安和伶俐在客栈的走廊见面,互相叹气,然后摇头,“还说不通。”

壮壮走过来,道:“不必劝,劝也没用,压根就不是闹什么脾气,只是柔瑶还有心结没解,还没能轻易走出去,因此才会抓住一点小事放大了闹。”

子安点头道:“是的,这点我知道,说白了,柔瑶其实还没想好,只是被阿景感动了一下,曾许了一个糊涂草率的诺言,阿景这傻小子便当了真。”

伶俐脸色微微变了变,“因为苏青?”

“一部分吧,但是,应该还有的。”子安犹豫了一下,觉得很是按下不说,她并不确定。

柔瑶看似敢爱敢恨,但是,也就说嘴里说说,她对感情其实一直都很卑微,如今对阿景看似是心狠了一些,可也是因为不自信。

她刚才说阿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他们私定终身,分明这话也不会传开去,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但是她却因此发了大火,甚至方才还说阿景嫌弃她嫁过一次。

其实不是阿景嫌弃她嫁过一次,而是她嫌弃自己嫁过一次,她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得不到爱情和幸福才是正常的,对阿景的示爱,她除了开始的时候感动之外,冷静下来便是怀疑了。

她自卑,不自信,却努力做出阳光的姿态来,甚至跟很多人说她喜欢苏青,想嫁给苏青,她企图掩饰这种卑微的情绪。

只是,这种心态,在直面真正的爱情时,便无所遁形了。

她觉得,应该是和南怀王有关。

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不顾一切地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在这个时代,这大有可能意味着丢弃她一辈子的幸福了。

只是南怀王如今疯疯癫癫的,便是柔瑶去见了他,怕也是不能解开心结。

因着阿景和柔瑶闹矛盾,一路上大家的情绪也没之前高涨了,尤其是越发近京城,那种压抑的气氛便开始出现。

只是,子安有一个问题,始终都想不明白的,那就是龙王庙那诡异的大暴雨,连续两天的大暴雨,老七的阵法,还有南怀王无端的疯癫,对着墙壁跪着说他没错之类的,都似乎成了未解之谜。

这天吃饭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拿出来和大家讨论,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老王爷,一声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大家热议纷纷。

子安见他一副了然的神情,便问道:“老爷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老王爷捏须笑了一下,“老朽我什么不知道。”

“知道便说说嘛,可吊胃口了。”伶俐道。

老王爷哈哈笑,“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吧。”

“您这话是废话。”壮壮笑着说,“您一定知道什么的,快说快说。”

“知道也说不得啊,此人我可不敢得罪的。”老王爷只顾饮酒,摆摆手道。

众人一听,竟真有这么一个人?壮壮连忙追问:“这人是谁啊?不过,便是谁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吧?好端端的起了风,然后连续两天的大暴雨,还有子安说的什么龙王庙前阵法,这简直就是见鬼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回到京中

安然老王爷白了她一眼,“公主,你姓慕容,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仔细遭报应。”

壮壮奇道:“我姓慕容便不能说?莫非,此人是我慕容家的人?”

慕容桀也好奇地看着他,“您便说吧,莫非我们慕容家还真出过什么神仙?”

慕容桀自己说着,觉得荒唐,便笑了起来。

安然老王爷白了他一眼,“这天下暴雨,怎就能算在他的头上呢?顶多是在你的阵法里做了些手脚,别想得太神乎。”

“到底是谁啊?”壮壮催促问道。

“其实老朽也不知道,但是那龙王庙,知道昔日惠帝是为谁建造的吗?”安然老王爷问壮壮。

壮壮点头,“知道,为擎天摄政王,不仅仅是青州府有,很多地方都有。”

“嗯,若真说有什么神怪,或许就是那位擎天摄政王吧。”

“那到底是还不是啊?”壮壮好奇地问。安然老王爷慢悠悠地道:“都说老朽也不知道了,还问什么呢?但是,你们慕容家要兄友弟恭的家训,可不是从惠帝开始的,正确来说,是擎天摄政王和太皇太后提出来的,因此,若擎天摄政王真在那龙王

庙里受拜,他老人家见慕容家的后人自相残杀,出来阻止一把,也是有可能的,以上,仅仅是老朽的个人猜测,当不得真。”

说罢,这老头子把碗一推,“吃饱了,老朽睡觉去。”

“这个老头子,太可恨了,明知道也不说,叫我们在这里猜度半天。”壮壮笑骂道。

子安是好奇,但是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在龙王庙里发生的事情,真得很难用科学去解释。

既然科学是解释不了,要用什么神鬼学来解释,不是她的专长,术业有专攻,若那位商丘在,还能问个明白。

想起商丘,子安不免叹息,“这商丘倒是个人才,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啊。”

众人唏嘘了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路上的时光再美好,总会抵达终点。

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八了。

距离萧枭和壮壮的大婚,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入京之后,慕容桀先把南怀王扣在了王府里,然后与子安梳洗一番,入宫拜见太皇太后。

秋高气爽的日子,已经渐渐有了凉意,熹微宫的树叶像是染了一层金子般,黄了一大半,在明媚秋光的映照下,只见美好风光而不叫人觉得萧瑟。

这是子安头一次踏进熹微宫而没有压抑的感觉。

其实熹微宫没有任何的改变,除了有那位传奇一般的人物在里面之外。

但是,那人在,就叫人莫名心安。

进入熹微宫的正殿,便见到阿蛇姑姑那张招牌式冷脸。

“舍得回来了吗?”她瞟了慕容桀一眼,“也不知道京中的人有多担心,这一路,玩得欢吧?”

慕容桀对着阿蛇姑姑,总是摆不出冷脸的,笑搂着阿蛇姑姑肩膀,“哪里玩?人有伤在身,一路且养着回来。”

“还伤呢?”阿蛇姑姑笑骂了一句,“有安然那老头在,便是什么伤都不打紧的。”

“这可错了,这一次我的伤,老王爷半点不过问,都是叫子安看的。”

阿蛇姑姑瞧了子安一眼,子安便连忙行礼,“给姑姑请安。”

子安对阿蛇姑姑还是有心理上的恐惧啊,想起在海里小岛上的事情,就让她毛骨悚然的。

阿蛇姑姑嗯了一声,“还能活着回来,不错,有点儿出息。”

子安虚笑一声,“所幸有惊无险。”

阿蛇姑姑嗯了一声,“有惊有险也不怕,年轻人嘛,死不去便行,人这一辈子很长,总得遭遇各种破事儿。”

她顿了顿神色,“老祖宗还在御书房,马上就回来了,你们且先喝口茶。”

“还在御书房?那要不,我们去御书房找她去?”慕容桀心里一阵愧疚,老祖宗年事已高,却还要管理朝政,都是做子孙的没出息。

“先踏实地在这里等着吧,那边怕是有点火气。”阿蛇姑姑道,连她见势头不对,也立马回来了,免得火气祸延,殃及老蛇。

“怎么了?”慕容桀问道。

阿蛇姑姑道:“你老祖宗离了朝政许多年,忽然间回来,也不过是那些老臣子给脸,震慑了一阵子,可皇上到底在位多年,虽也弄出了好几桩破事,到底余威还在,少不了是要折腾一阵子的。”

她嗔了慕容桀一眼,“你若还不回来,你老祖宗还真未必扛得住,对国家大事,她一向是慎重的,不会胡乱采取手段,也不能大批换人。”

子安自动把这话理解为,即便老祖宗有手段,也不适合于朝廷。

确实,家国无小事,撤换一个官员容易,要大批撤换,便会导致大乱。

子安不禁佩服太皇太后,都这份上了,还能保持理智和冷静,事事斟酌。

“不过,也休要担心,今日她先发一通火,尚能压住一阵子,你伤还了的话,就得上阵了。”阿蛇姑姑道。

“知道了。”慕容桀心里越发的愧疚了。

两人在殿中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阿蛇姑姑又问了子安腹中胎儿的事情,这说话间,半个时辰也很快过去。

但是,御书房那边,着实是差点把瓦顶都给掀了。

昨天早朝,竟有二十几人称病不上朝,不仅不上朝,还没不办公。

而且,太皇太后还得知,这只是前奏,下一个早朝,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上朝。

竟有人还上了折子,说太祖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还建在,后宫把持朝政,牝鸡司晨,大逆不道。

今日一早,便有许多份折子送了进御书房,纷纷求见皇上,且对立太子一事存疑。

再之后,更是质疑梁王,无协理朝政的能力,更有甚者,竟别有居心的人以他不能人道,不能迎娶大梁懿儿郡主,会使得两国交恶,为大周埋下战乱的隐患。老祖宗发了一通火之后,道:“你们尽管回去转告那些称病不上朝的人,这秋日寒凉,病了,哀家可以理解,但是,抓紧看大夫,下一个早朝,若再有称病者,哀家会直接派御医前往,若证实别有居心,一

律撤换。”“太皇太后!”孙大人跪着上前,道:“这撤换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如,便随顺了他们的意思,叫他们见见皇上,好歹叫他们知道皇上确实病重,并非是您把持朝政,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第八百二十六章你为难她做什么

这位孙大人,是国舅爷,便是孙芳儿与柔瑶的叔叔,已故孙太后的侄子,。

孙家之前在朝中并无要职,一则是当年孙太后为避嫌,让族中子弟只担任闲职,且本身有侯爵封号,不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

二则,孙家这些年的男丁不长进,没几个出息的,便是要提拔,也提拔不起来。

是皇帝病愈之后,孙芳儿被封为贵妃,这才起用了孙家的人,孙家本被冷待多年,忽地被起用,便当皇帝为伯乐,只差点没杀鸡烧黄纸跪在当天赌咒要效忠皇帝。

慕容桀执政的时候,便曾大批撤换过贪污的官员,但是,慕容桀这样做,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命吏部首先考察了一批人,可提拔上任,甚至,有些破格提升。

只是如今情况不一样,闹事的官员明显之前慕容桀处理的那一批多,且都是身居要职,临急考察官员是来不及的,随意提拔,后果或许会更严重。

这位国舅爷,虽说不是顶聪明的人,但是入主内阁之后,与内阁那些狡猾之徒混多了,便学了点儿戳心窝的本事,因此,一说便是太皇太后的弱点。

只是,太皇太后却是冷冷一笑,“这大周朝,没了谁不行?你们尽管把话带到,若想这样胁迫哀家,大错特错。”

说罢,她扬扬手,“都去吧!”

众人面面相窥,今日被召来的人,都是朝中中立一派的人,当然有几个如国舅爷只是面子上中立,内里早就靠拢了皇上。

但凡皇政,以皇帝为尊,皇帝才是正道,因此,这一派也自称为保皇党,名正言顺,占尽道德高地。

众人散去之后,孙公公进来道:“太皇太后,王爷和王妃入宫了,在熹微宫等着您呢。”

“嗯!”太皇太后站起来,“把这些折子整理好,送到皇帝的宫里,叫他慢慢看。”

“只是…”孙公公怔了一下,“这些,可都是弹劾您的…”

“不妨,叫他看吧,看看他的臣子如何忠心。”

“是!”孙公公知道她行事一贯叫人猜不透,便亲自收拾了一下,对外喊道:“太皇太后起驾!”

熹微宫那边,已经有人前来通报,说太皇太后正回宫。

慕容桀和子安连忙起身出去殿前迎接,不消片刻,便见太皇太后坐着肩舆回来了。

慕容桀亲自上前,躬身扶她,“老祖宗,您辛苦了。”

太皇太后下了肩舆,皱着眉头对慕容桀道:“还道你要躲起来,再不回来了呢。”

她一张脸写满了不悦,她和慕容桀分明是没有血源关系的,但是有时候,两人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相似。

“怎敢不回来?养伤呢。”慕容桀笑道。

扶了她进去上座之后,慕容桀才带着子安跪下来磕头,“给老祖宗请安。”

“得了,起吧。”老祖宗接过阿蛇姑姑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然后放下,“给哀家来凉水。”

“这天气冷了,喝凉水可不好。”阿蛇姑姑道。

“最好是冰水,但是哀家知道没有,便只好喝凉水。”太皇太后甚是不悦,脸上还有余威未退。

“别生气,一把年纪了,生气容易死。”阿蛇姑姑安慰着,继续递着热茶。

子安对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是见惯不怪了,这阿蛇姑姑偶尔口出歹毒之言,但是老祖宗也仿佛丝毫不介意,甚至有时候比阿蛇姑姑还要毒舌。

只是如今,她显然是懒得跟阿蛇姑姑斗嘴,原先看着那么淡漠娴静的一个老人,如今却满脸挂着烦恼。

两人起身坐下来,太皇太后便首先问子安,“腹中可安稳?”

子安连忙回答:“劳太皇太后惦记,一切都好。”

“这孩子倒是福大命大,日后是个有福分的人。”太皇太后道。

宫人端了些糕点上来,在三人的梨花木茶几上分别都放了几盘,这些糕点极为精致,子安在宫中住过一阵子,便不曾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

“吃吧,知道你们今日回来,我特意叫人做的。”阿蛇姑姑道。

“您知道我们今日抵达?”子安好奇地问道。

“当然知道。”阿蛇姑姑白了她一眼,仿佛她问了十分愚蠢的问题。

太皇太后显然也饿了,也不与他们说话,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子安本来没什么胃口,回京的途中虽没在船上的时候吐得厉害,但是却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偶尔吃多了,还是吐。

不过见太皇太后吃得香,她一时也有些馋了,便夹了一块茯苓糕吃了起来。

茯苓糕有健脾渗湿,宁心安神的作用,阿蛇姑姑倒是巧心思了。

之前子安吃过宫中的茯苓糕,是有些偏苦,如今吃起来却是没有苦涩味道,反而多了一丝香甜。

“好吃吗?”慕容桀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含笑宠溺地问道。

“好吃。”子安连着吃了两块,便不敢再吃了,怕吃多了吐,失了礼仪。

“吃,再吃。”阿蛇姑姑鼓励道,“不碍事,我加了生姜汁,防吐的。”

慕容桀也道:“是啊,若想吃便吃吧,这一路上你也吃不下去东西,难得如今吃得下,多吃几块。”

子安确实还想吃的,听了阿蛇姑姑和慕容桀的话,便又连续吃了几块。

阿蛇姑姑是没撒谎,这些茯苓糕是下了生姜汁,虽不辣但是子安能吃出来。

老人诚不欺…

子安吐得胃都快翻转,吐得两眼突出。

慕容桀从没见她吐得如此厉害,不禁也急了,对阿蛇姑姑道:“你不是说止吐吗?怎么吃下去还吐得这么厉害?”

“心疼?”太皇太后端坐着,淡淡地看了慕容桀一眼。

慕容桀扶着抱住痰盂大吐特吐的子安,急得眼睛冒烟,“怎地能不心疼?她这一路本就没吃什么好东西,再吐下去,得吐出毛病来。”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心疼就对了,以后你再任性,受罪的还是她。”

慕容桀一怔,“老祖宗,您是故意的?”

“没错,是故意叫她吐的。”太皇太后拿手绢擦了一下嘴角,又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这只是小惩大诫。”“不就是因为我们走陆路没走水路吗?”慕容桀也火了,“您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你为难她做什么啊?”

第八百二十七章炮灰

太皇太后轻轻地抖了一下衣袖,嘴角一扯,便是一个冷淡讽刺的笑容,“不难为他,你会长记性?你错了,这不单单是因为你没走水路回来,你这段日子,做错的事情太多了,哀家要你记得,你做错一件,

就得连累你身边的人,如此,你以后行事才会三思,才会谨慎,才会不留余地。”

子安稍稍好受了些,擦拭了一下嘴角,虚弱地道:“老七,我没事。”

慕容桀瞧着她脸色都白了,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快喝口水,别说话,歇着吧。”

子安靠在椅子上,阿蛇姑姑特意为她拿了个软垫,“相比起你早些日子,这些罪算什么?你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你要怪便怪老七,是他害得你。”

子安抬了抬眼皮,“不,和他无关。”

阿蛇姑姑看着慕容桀,当着老祖宗的面,也是不敢帮他,且还跟着数落,“你自己说呢?和你有关吗?这一次,若不是你擎天摄政王出来帮你,你早就死了,你死了,你媳妇还能活?出息!”

慕容桀诧异地道:“擎天摄政王,他老人家还在?”

太皇太后手一挥,“与他说这些做什么?问问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阿蛇姑姑看着他,“你错在哪里了?”

平日里顶嘴,但是这一次她看得出太皇太后是动了真火的,也不敢龙头拔龙须,便老实地走一台复读机。

慕容桀想了一想,“还请老祖宗明示。”太皇太后厉声道:“明示?你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是无可救药,你早知道自己中了同命蛊,为什么不早些找哀家解蛊?你早知道老八的狼子野心,也知道他会对你媳妇动手,你偏装什么仁义讲什么兄弟情?你混黑的吗?便是混黑的也知道但凡伤害自己老婆儿子的,都得三刀六个洞地杀,还有,你还是摄政王,皇帝虽执政,但你有能力与他抗衡的时候,你却任由他折腾,你伟大是不是?你把自己媳妇和江山百姓置于何地?你别跟哀家说你是什么臣子,别说哀家教你兄友弟恭,哀家也曾教过你,什么都比不得江山和黎民百姓重要,关键时候,便是豁出去一条性命,该争的还是要争,该夺的还是要夺

,皇帝已经偏执若此,若任由他执政,我大周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这番话,夹枪带棒的,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劈头劈脑下来,把他骂得发怔。她骂了一通,歇了一口气,继续又骂道:“你不解同命蛊,是因为你还想着放老八一马,解了,你便不得不杀了他,你顾念兄弟情意,哀家很高兴,但是,当你的兄弟所做的事情已经危及江山社稷,你还妇人之仁?糊涂,糊涂至极!手执大权,便该杀伐果断,你昔日的果毅英明都去哪里了?莫非是娶了媳妇,心里头有了牵挂,反而畏首畏尾了?若是这样,还不如哀家马上就赐她一杯毒酒,也省得你尽做糊

涂事,害了自己也害了百姓。”

“老祖宗!”慕容桀直直地跪了下去,“我知道错了,您息怒。”“哀家还没说完,皇帝封什么皇太后,把那孙芳儿也叫进宫里封了个贵妃,用那邪法延续生命,近小人,远忠良,你看看他最近提拔的都是什么人,那些人都干了什么事?你去御书房看看,看看御史参奏的

折子,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都看不见是不是?”

子安见老七被骂得着实惨,忍不住为慕容桀辩解了一句,“老祖宗,皇上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老七还在北漠,他便是想要管也管不了啊。”

“他回来也该管了吧?但是他回来做了什么?皇帝不让他管他还真是翘手不管了?为什么啊?不就是因为怕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说他忤逆帝王有狼子野心,就为个名声,你便不管不顾?”

太皇太后是真气得厉害,一边骂着一边用手压着心脏,额头青筋都爆现出来了。阿蛇姑姑安慰道:“好了,好了,再骂下去就心脏病发了,老骨头自己也得注意一下不是?且那些事情,你也是看了折子叫人去调查才知道的,老七也是不得已,若说他对老八手下留情这点,我也是不帮他

的,可皇上做的那些事情,他是真真不知情况,也无从调查啊,且当时不是有战事嘛,别都把责任往他头上推,他头不大,担不起这么多罪名。”

太皇太后骂了一通,气也消了一大半,听了阿蛇姑姑的话,没好气地道:“就是你宠着他,看把他给宠坏了。”

子安觉得自己刚刚上了战场,历经了一顿炮火轰炸,她瞧了老七一眼,他脸色复杂,显然老祖宗是说中了他的心事。

太皇太后对阿蛇姑姑道:“你带子安下去,哀家与他说几句话。”

“悠着点,一口屎一口糖,屎吃了好歹给颗糖。”阿蛇姑姑道。

“去吧,烦不烦?”太皇太后皱眉道。

阿蛇姑姑扭身,招呼子安与她一同去了侧殿。

阿蛇姑姑是个明白人,见子安进了侧殿便神色不安,便道:“老祖宗是火大乱语了,你别放在心上,她的性子便是这样,骂出来反而好事。”

子安勉强笑了一下,“方才她说,老七是因为娶了我才会畏首畏尾,姑姑觉得呢?”阿蛇姑姑想了一下,“肯定也有你的原因在的,他顾念你太多了,之前太皇太后便是看出来他对你在乎的程度,因此特意找你谈过,给你刀疤索让你有自保的能力,别叫他为你担心和折腾,只是,你就是能

力再大,他若心里有你,怎也会因为你而有所顾忌的,她三百多岁…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是亲身经历了一场感情,怎地会不明白?不过是骂顺口了,顺便骂一骂,不凡显得骂人的内容太过空乏。”

子安听了阿蛇姑姑的话,不禁叹息,老祖宗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啊,她当时说,让她不要事事依靠老七,还要帮衬着他点儿。哎,她想起自己在相府的时候,好歹还存了一份狠心,但是后来愈发的畏首畏尾,她和老七在这一场爱情中,竟是互相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