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了,足足两年半了。

他慢慢地走到机杼前,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机杼上一根根的线纵横交错,如他脑海里的一幕幕往事,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网,把他团团困住。

本来那小女孩是哭着的,但是在两人进来之后,只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尤其看着慕容桀。

见慕容桀站在机杼旁,她竟挣扎了下来,那妇人哪里愿意让她下来,哄道:“天恩不要闹。”

慕容桀看过去,只见小女孩也看着她,一双眸子清澈明净,和子安何其的相似啊。

他想,如果他和子安的孩子能出生,大概也是这个模样啊。

他轻声道:“大嫂,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这孩子酷似内子,所以,想来看看。”

妇人显然没那么紧张了,瞧着两人似乎没有恶意,倒是满身的伤感与失落,这种伤感失落也会感染人,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的夫人呢?”

慕容桀神色悲怆,茫然地看着那孩子,“不知道,不知道啊。”

妇人心里头竟有酸酸的感觉,她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这男人身上那股子悲伤她能感受得到。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孩子还是要下来,妇人便放了手,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想扶着她走。

小女孩径直走到慕容桀的面前,仰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慕容桀心中一痛,伸手抱起她,妇人惊叫,急忙冲过来,慕容桀嘘了一声,“不要怕,我只是想抱抱她。”

妇人停止脚步,惊疑地看着他。

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着慕容桀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咯咯地笑着,那眉眼弯弯,刺痛了慕容桀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桀哑声问道,声音已然哽咽。

“天恩!”

天恩,上天的恩赐,真是一个好名字。

慕容桀放下她,迅速大步地往外走。

刀老大怔了怔,急忙追了上去。

“王爷…”

慕容桀停下来,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或者说,他不知道去哪里。

“小刀,你不要找了,回京吧,踏实地过日子,嬷嬷老了,你回去照应着。”他心灰意冷地道。

刀老大却摇头,“我不回去,没找到王妃,我不回去。”

“她死了!”慕容桀忽然转身,眼底血红一片,一直他都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只要没见到她的尸体,她就有可能活着,但是,多少次的失望?这么多的失望汇聚成了如今的绝望,他骗不了自己了。

刀老大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摇头,“不会,不会死。”

“不死,那她在哪里?她若不死,为什么不回来?”慕容桀面容恐怖,所有的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她若不死,她在哪里?她若安好,为什么不回来?刀老大见他这样,也慌了,喃喃地道:“总之没死,总之没死,一定还活着的。”

第八百九十八章见到儿子

两人回到龙王庙,慕容桀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间,没了目标。

他出了龙王庙的前殿,看着那眉目熟悉的龙王像,竟缓缓地跪了下来。

求神拜佛,是他这辈子最不齿的事情,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跪在佛像前,求佛保佑。

他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您受尽人间香火,求您指印一条路给我,如果能寻回子安,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来上香进贡。”

他虔诚地磕头,想起子安第一次入宫拜见皇后,是从宫门里跪着进来的,磕得头破血流。

皇后说,那是给菩萨磕头,祈求母后身体安康。

子安磕着进来,一点用处都没有,菩萨没有保佑过她。

他心淡如灰,站了起来。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旋即,一道身影旋风般进来,“慕容兄,叫我好找,幸好有人看见你往龙王庙方向来了。”

来人正是高凤天。

慕容桀入北安县之前,曾命人去找他来帮忙找。

见到高凤天,慕容桀轻轻叹息,“高兄,叫你白跑了一趟了,人找到了,不是。”

高凤天一脸的风尘,但是眸子熠熠发光,“什么白跑?若不是你叫人来找我,我还找不到你呢,我这正四处命人找你,皇上下了旨意,不管你在哪里,必须找到,且带你去丰州。”

“皇上?你说秦舟?叫我去丰州做什么?”慕容桀微怔。

高凤天定定地看着他,沉了一口气,“找到王妃了。”

慕容桀定定地回看他,哆嗦了嘴唇,“你说什么?”

“找到王妃了,但是,有些情况,所以,皇上让你必须快速去一趟。”

慕容桀迅速窜出门去,“走!”

刀老大在里面也听到了,追着出来,“等等我!”

这一路,不知道骑坏了多少匹马,十天的路程,慕容桀不愿意休息,路上买了馒头,饿了吃,渴了喝溪水河水,去丰州起码需要半月,他和刀老大高凤天等人,十天就去到了。

来到客栈里,秦舟看到的慕容桀,是一个皮肤黝黑,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人。

这一场变故,把一个玉雕般的尊贵王爷,折磨成一个流浪汉。

“来人,伺候王爷沐浴。”秦舟忍住心头的酸楚,回头吩咐道。

“不,子安在哪里?先带我去见子安。”慕容桀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十天,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埋头赶路。

“不,你这个样子,会吓着她,而且有些情况,等你沐浴之后,我跟你说明白。”秦舟凝重地道。

慕容桀的心沉了沉,“她活着?是吗?”

“是的,活着,活得很好。”秦舟道。

慕容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行,她活着就行,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秦舟这辈子,落泪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完,如今听了慕容桀这句话,眼泪竟怎么都控制不住。

那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一句话,子安活着,她就没什么好怕了。

慕容桀很听话地下去沐浴,把胡子刮掉,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

深秋的风已经起了,但是丰州地处热带,气温还没降下,不过,也比之前清凉了许多。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秦舟说明白了子安的情况。

听完,他问道:“楚敬说,她当时生下的是双胞胎?”

“是的,但是,楚敬的话不可信。”秦舟道。

慕容桀想起那粉雕般的玉人儿,“不,有可能,我在北安遇到一个小女孩,两岁多,和子安一模一样。”

秦舟一怔,“真的?和子安一模一样?虎头和你很相似,如果是双胞胎,不是应该相似的吗?怎么一个像娘亲一个像父亲?”

“也有些双胞胎不相似的。”柔瑶在一旁搭腔。

“如果楚敬说的是真的,你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很有可能是你的女儿,楚敬说有一个孩子被狼叼走,但是很有可能是他扔掉,故意刺激子安,而那孩子得天恩赐,遇到好人救了回去抚养。”

慕容桀想起那小女孩,心头一阵阵的激动,不久前,他还深陷绝望中,如今,他竟拥有这么多。

绝望得太久,他都有点不敢深思,心里惶恐得很,因为,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他就跪在龙王像前,磕了几个头,天就变了。

秦舟比他冷静许多,回头对高凤天说:“凤天,你去调查一下,看那孩子是不是那妇人亲生的。”

“好,我这亲自去查。”高凤天是个行动派,说了就马上去做,还不等见过子安,便走了。

高凤天走了之后,慕容桀看着秦舟,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芒,“我们该去见见子安了。”

秦舟嗯了一声,叮嘱道:“你千万克制自己,别刺激了她,也别吓着了她,她不记得你的。”

“我知道的。”他能克制,一定能。

为了不吓着子安,秦舟没让太多人跟着,只是她和柔瑶带慕容桀过去,连刀老大都不能跟过去,怕他鲁莽!

宝元堂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但是白天,阿语大夫是不坐堂的,多半是在屋里伺候她的“父亲”楚敬。

慕容桀首先看到的是在院子里玩藤球的虎头,他嘴里咬着最后一颗糖葫芦,嘴角都是殷红一片的,见有人进来,他抱着藤球就回头看,见是秦舟和柔瑶,咧齿便笑,“阿娘,阿姨!”

还有一人没见过,他便侧头看着慕容桀,露出了好奇的眼光。

慕容桀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虎头,这是他儿子?这是他儿子!这是他儿子!

“虎头!”秦舟抱起他,笑着问道:“阿娘呢?”

虎头虽然叫秦舟做阿娘,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阿娘还是里屋的阿娘。

遂伸手一指,“阿娘在里面。”

秦舟看过去,是楚敬的房间。

她暂时不想让慕容桀见到楚敬,怕他忍不住杀了楚敬。

所以,她笑着对虎头道:“虎头今天很乖,没有偷走出去玩,回头给你买好吃的,但是,现在先把阿娘叫出来,便说有人找她。”

虎头听得有好东西吃,便扭着身子下来,旋风般跑了进去。

慕容桀巴巴地看着门口,这副模样,叫柔瑶看得心酸不已。

忍不住便提醒,“表哥,冷静一点。”慕容桀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好!”但是,尾音却还是发抖。

第八百九十九章你为什么是她父亲

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子牵着虎头走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整理虎头的衣裳,且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道:“玩得这么疯,一身汗了,回去找阿姆换身衣裳。”

阿姆是阿语大夫请来带虎头的老妈妈,年纪很大了,还有些糊涂,所以,虎头都能欺负到她。

虎头不敢不听阿娘的话,灰溜溜地回去了。

阿语大夫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眸光触及到慕容桀,她整个人如遭电击。

慕容桀的反应,竟还不如她的大。

她瞪着慕容桀,眼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泪水,“你…你还没死?”

这话,让秦舟与柔瑶都如堕云里雾里。

她失忆,但是却记得老七?

慕容桀本还压抑自己的激动,听了这话,冲过去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心底的那片空白,顿时就充实了。

他不去想秦舟和柔瑶如今的疑惑,子安忘记了所有人,却记得他。

只要她还记得他,那就什么都不管。

阿语大夫…子安挣开他的手,使劲地挣开,哭着摇头,“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被狼吃了。”

这话,让慕容桀也冷静了一下。

她亲眼看见?

她这样说,必定是亲眼看见了的,但是那人很明显不是他。

她亲眼所说的那被狼咬死的人是谁?

那人必须得和他十分相似,或者在她看来是同一个人。

只是,咒术的诱因,是看到尸体,她才会自尽,那么,她是看到谁的尸体而自尽的?如楚敬所言,她自尽,楚敬为了救她断了腿,她失忆,之后就带着孩子来了丰州。

那么,她见到被狼吞噬的夫君,是她失忆前的事情,那她为什么独独记得这一件?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子安看着他,眼底的泪痕未干,却有了敌意。

不知道她如今脑子里的记忆,慕容桀无从回答。

倒是秦舟适时过来问道:“阿语大夫,你的夫君和他相似?”

子安瞧着慕容桀,不得不承认,“是的,几乎一模一样。”

“天下间,不可能有人一模一样吧?”秦舟想提醒她。

子安却道:“当然不可能一模一样,即便是双胞胎,也会有些分别,但是,易容的人却能做到一模一样。”

“你看他像易容吗?我认识他,这是他本来的模样。”秦舟说。

子安忘记了这些人,但是没忘记自己所学,她看着慕容桀的脸,那不是假的脸皮,是真的。

但是,天底下有那么相似的人吗?虎头的爹…

她努力回想起那一段惨痛的记忆,那深深印在她脑海里的记忆,然后开始浑身颤抖,牙关打战,眼神惊恐…

“不,不,不是他,不是他,”秦舟见她这副模样,怕触动咒术,连忙说,“他是你夫君的弟弟,你仔细看看,你仔细看看。”

子安扶着旁边的树,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慕容桀,慕容桀眼底一片悲痛,她的心,也莫名地痛了起来。

不,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他是谁?他是谁?

她脑袋了像是被堵进了一大堆的棉絮,堵得什么都想不通,想不透。

“不,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子安喃喃地说着,一步步退后,像是看怪兽般看着他们。

慕容桀再也忍不住了,悲声道:“子安,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慕容桀,老七!”

子安浑身一震,猛地看着他,“慕容桀?老七?”

柔瑶一直看着她,忽地叫了一声,“不好!”

却见子安已经猛地回头,往墙上冲了过去。

秦舟吓得肝胆俱裂,正欲飞过去,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在子安的头撞在墙上之前,抱住了她。

但是,饶是如此,也吓得他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柔瑶迅速上前,从她袖袋里取出针包。

虽然她不是很精通针灸之术,但是这些天在这里,子安是倾囊相授的,所以,学不到高深的,皮毛也够用了。

施针之后,子安慢慢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慕容桀抱着她,浑身发抖,手心满是汗。

“先抱回去,找楚敬问个明白。”秦舟咬牙切齿地道。

之前怕子安起疑,怕触动了她,纵然来过几次,却一直都没再找楚敬。

慕容桀慢慢地抱着子安起身,进了旁边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对柔瑶和秦舟道:“你们在这里看着她,我去找楚敬。”

他的脸色很平静,眼底如无风的湖面,没一丝的涟漪。

但是,额头的青筋却能看出跳动。

他狂怒至极,大步出去。

“王爷,别弄死了他。”秦舟道。

还得要跟他了解子安的情况。

慕容桀没做声,消失在门口。

他站在门前,轻轻地推开,怕动作太大,会惊了隔壁房间的子安。

屋中阴暗,门开了之后,光线才迅速进来。

楚敬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慕容桀来了。

他看着慕容桀,看着他阴鸷的眸子,心底不由得一阵阵地发抖。

但是,随即,他又瞪着慕容桀。

怕他什么?除非,他真的希望夏子安死。

慕容桀没有立刻发难,而是缓缓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楚敬那枯瘦的脸,笑了,“北漠的皇帝!”

那笑容,诡异恐怖,像地狱里出来的恶魂。

楚敬看着他,没有搭腔。

“阿语大夫,就是子安,是吗?”慕容桀的语言,轻得很。

“你都知道,还问?不嫌愚蠢吗?”楚敬冷冷地开口。

“可本王希望从你嘴里听到,她是不是子安。”慕容桀的声音还是很轻,楚敬只觉得那声音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刮过竹子的声音,虽轻却叫心底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是夏子安!”楚敬回答。

慕容桀仿佛就真的期待他这个答案,听了他的话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容越发的甜了,“那你为什么叫她阿语?你又什么时候做了子安的父亲?”

他的眼睛,从进来之后就没有眨过,一直都钉在楚敬的脸上,楚敬觉得那双眸子就是一对锋利的刀,几乎能把他凌迟。

“她是袁翠语的女儿。”楚敬慢慢地调整脸部的表情,之前的萎顿都收敛了,帝王的气势,慢慢地回到了脸上,越强越强,骨子里,他还是以前的楚敬,若躲不过,便怎也得有尊严一些。他不知道慕容桀会对他做什么,因为,慕容桀眼底的平静,就像一个陷阱,带着他一步步陷下去。

第九百章你是知道她中了咒术的

楚敬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头瞧着外面,门打开着,阳光照进来,一屋的亮堂,什么阴暗龌蹉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楚敬自己的感觉,他头一次在这么严厉的逼视下,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阴暗龌蹉。

也因为这种感觉,他恼羞成怒,猛地就转过头来,怒道:“我救了她,你知道吗?”

“你救了她?她为什么需要你救?”慕容桀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马上就反驳。

楚敬哑口无言。

“告诉我,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我让你速死,否则,你会生不如死。”慕容桀的口气,裹挟着怒气与冰冷,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楚敬盯着他,仿佛是在掂量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是显然,这是多余的,他只是试图增强自己的气势,因为,他很明白慕容桀言出必行。

“说还是不说?”慕容桀伸直了腰,口气淡漠地再问。

楚敬沉默了片刻,“我救了她,这点无容置疑,当日我也没抓到她,是她自己来的。”他说着的时候,撇了撇嘴,仿佛十分不屑,又片刻,他才慢慢地说:“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人全部葬身苗疆,只余下我一个,她身上的那根绳索,还有那只指环,好生厉害,我不可能伤得了她,是她自己后

来忽然发疯,又是要跳崖,又是要自尽的,我救她,有私心,因为只有把她拿捏在手里,我才有活路。”

“全部经过。”慕容桀冰冷地道。

楚敬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两年多以前的一幕,如今还在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他深呼吸几次,才能慢慢地把两年前的事情和盘托出!他带着几千人上山,山上有瘴气,这是早知道的事情,因此,在上山之前,所有的将士都备下了面罩,面罩抵御瘴气是有效的,这是秦老夫人说的,她对苗疆很是熟悉,因为她身边便有从苗疆里出去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让将士们服用了清热解毒的药,因是仓促准备,所以药效未必会很好,可加上面罩,穿过瘴气层,可以肯定是没有问题。

为谨慎起见,他事先咬了一些灵芝,灵芝的解毒功效很好,他得确保自己安然无恙。在山下,他的人便潜伏了两天,根据秦老夫人提供的办法,若是探知温意大夫在山上,便用苗疆的特有联系办法告知温意大夫,说山下有可能爆发疫症,先调走她,如此,苗疆剩下的人便只有力气没有脑

子,不能抵挡五千将士的冲击。

果不其然,温意大夫下山了。

他知道秦舟在后面追着来,便马上率人上山。

一路还在斟酌如何进攻苗疆,李世献计抓住一批苗疆人,逼夏子安出来,那夏子安自诩救世大夫,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无辜的人为她而死。

方法想了许多个,但是,都没能用上,在进入瘴气层之前,便看见夏子安独自一人下山。

他狂喜,认为天助我也,筹谋数日,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是要抓住夏子安,也不容易啊,一个孕妇,看她行动都已经不便了,一根破烂绳索却还是挥得虎虎生风。

而且,她手指里套着一个指环,那指环才是真正的了不得,一旦触及,人抽搐几下,便人事不知了。

只可惜,再强,她也只是一个人,一根绳索,一只指环。

很快,她就落在他的手中。

押着她准备下山的时候,不知道怎地,倏然起了一阵怪风,那风吹着一阵阵腐烂尸体般的臭味席卷而来,还有稀淡的白雾飘过来,看着稀淡,只是,不过片刻,就笼罩了整个山头。

因来得突然,将士们压根不知道是瘴气来袭,纷纷倒地。

夏子安看到满地的尸体,竟忽然就尖叫起来,趁机逃走,他好歹服了灵芝,急忙去追。

她大概知道自己不怕瘴气,所以往上跑,他也不怕,横竖若抓不到她,他也是个死,便豁了性命去追。

抓到夏子安的时候,她还在尖叫,而且神情癫狂,踹开了他,便要往山边跳。

他不能让她死,所以,拼尽了全力去救她,两人一同滚下了山。

滚下去的时候,乱石也顺势滚下,他双腿被乱石砸中,鲜血淋漓,而她,捂住腹部,疼痛得要紧。

就在那山中,她生下了一双孩儿。

但是,她刚生完,便有两头狼来袭,那两头狼也是狡猾,不攻击他与夏子安,只对俩孩儿下手。

母狼叼走了小女婴,公狼当场便想撕咬那男婴,夏子安清醒过来,死命护着,公狼死在刀疤索的手中。

夏子安失去了女儿,痛不欲生,竟又用脑袋去撞大石头,人没死,但是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为了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失忆,所以,他故意说是她的父亲,竟没有想到,她深信不疑。

因当时他双腿废掉,必须要依靠她才能活下去,因此,便一直相依为命,从北安到了丰州,隐姓埋名。

他只想与世无争地活下去。

慕容桀听了他这番煽情的叙述,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放屁!”

楚敬冷笑,“你若不信,杀了我便是。”慕容桀冷冷地道:“子安自尽,我信,因为她中了咒术,看到那么多尸体,会触发她病发。你救她,我也相信,因为没有了她,你也活不下去,更不要说与秦舟抗衡。子安诞下双胞胎,孩儿被狼叼走了一个,我不信,刀疤索在,子安还清醒,她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孩子,既然她能护着其中一个孩子,就定能护住另外一个孩子,刀疤索要对付两头狼,轻而易举,莫说还有夺魄环在手。而且,与你们一

同走的,还有第三个人,子安是亲眼看着这第三个人死,才会引致自尽的。还有你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想与世无争地活下去,我一个字都不信。”

楚敬冷笑,“你不信便罢,这就是全部的事实,她要恢复记忆很容易,只要你不断跟她提以往的事情,她就会想起来。”

“她想起来,咒术未除…”慕容桀忽然深思起来,然后,用狂怒的眸子盯着他,“你…宜贵妃当年私通外敌,你便是其中之一,你是知道子安中了咒术的。”楚敬的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你…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中了咒术?”

第九百零一章两年前的事情

秦舟与柔瑶一直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开始,只是低低的谈话声,约莫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忽然便听到楚敬凄厉的叫声,仿佛经受着莫大的痛楚。

秦舟哎了一声,“可别弄死了他,柔瑶你看着,我去看一下。”

“好,快去!”柔瑶也怕弄死了楚敬,子安还没恢复记忆,当楚敬是她父亲呢,被她知道老七弄死了她“父亲”,这就麻烦了。

秦舟飞快过去,只见楚敬卷缩成一团,整个人极为痛苦,而在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有一条条细小的虫子,慢慢地钻进去,看着恶心极了。

秦舟惊疑地看这慕容桀,他什么时候也懂得巫蛊之术了?而且还随身带着蛊虫。

秦舟自然不知道,在苗疆寻找子安的这两年间里,除了寻找子安,便是钻研解蛊的方子,因为子安的蛊毒还没解除,温意大夫说,她服用的药暂时能遏制她体内的同命蛊,但是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他从一个不懂得医理的人,慢慢去接触巫蛊,从憎恨到不得不去学,还要用心去学,学多一些,便憎恨多一些,因为,这些蛊术,真的害人不浅。

楚敬在打着滚,他大腿以下,都是没了的,翻滚的时候,就像一条蛆,一条巨大的蛆。

“你若不说,便会受到万蛊噬心的痛楚。”慕容桀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一般,即便是秦舟听了,都觉得浑身发寒。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微微侧着,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刚到他身边不足一尺的距离,光芒没有照到他的脸,他的脸一依旧是阴郁的。

楚敬的鼻子,口腔,耳朵,都开始渗血,那是蛊虫撕咬的结果,蛊虫沿着七窍往下钻,饿极了,一边钻一边咬,寻常人,便是瞬间都受不住,可楚敬却生生受了这么久还没昏死过去。

若不是忍耐力惊人,便是心底藏着倔强的信念,让他不能放弃。

秦舟还真怕他会死,道:“悠着点儿,别弄死了他。”

“死?”慕容桀轻笑了起来,“他不会死,蛊毒有一个好处,是你可以控制一个人生死的期限,这万蛊噬心,没个三五月,他是不会死的。”

楚敬虽在极痛中,却也听到慕容桀这句话,他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三五个月他是抵受不住的,便是三五个时辰也不行。

他心底狂怒大吼,天亡我也啊!

“我说,我说…”狂痛之下,楚敬吼了出来。

慕容桀听得此言,凉凉地笑了一下,从袖袋里取出笛子,慢慢地吹奏起来。

蛊虫纷纷从楚敬的耳朵,嘴巴,鼻子里爬出来,这些蛊虫很细很长,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且身子都胀鼓鼓的,应该是喝饱了血。

慕容桀把蛊虫都收在一个瓶子里,密封放好。

然后一手钳住楚敬的下巴,两指一捏,楚敬的嘴巴张开,慕容桀往他的嘴巴里扔了一颗药,“吃下去。”

楚敬本欲吐出,但是那药落了嘴里,便感觉一阵的清凉,竟能驱散一些痛楚,他便咀嚼了一下吞咽了。

服了药,便整个好了许多,那种钻心的疼痛慢慢地减弱,他小口小口地呼吸,怕方才的剧痛再度袭来。

“说!”慕容桀忽地厉声道。

刚经历了一场剧痛,楚敬被他这么一吼,吓得一个哆嗦。

终于,楚敬把前后始末都吐了出来。

“没错,我确实知道她中了咒术,宜贵妃得手之后,便告知了我,因此,秦舟夺权,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他说着,狠狠地盯着秦舟,眼底的仇恨几乎化作利剑,要把秦舟劈开两边。

“说!”慕容桀再厉声道。

楚敬慢慢地收回眼睛,瞧了慕容桀一眼,鼻子上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干,显得十分狼狈。“我前面说的,便是事实,只是夏子安来了之后,我们不曾动过手,瘴气便来了,我的人大都中了瘴气而死,中了瘴气之后,还有几十人与我们一同逃去,夏子安当时理智还算清醒,还懂得逃,但是跑着跑着,她就有些失常,最后,她停下来,不断地哆嗦,颤抖,嘴里不知道嘟哝什么,我意识到她是看了那么多尸体,触发了咒术,怕她自尽之后我便没办法威胁秦舟,于是,扬手叫人悄悄地想抓住她,只是,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她的那个绳索,还要指环,都叫我大开眼界,我知道,要控制夏子安,就得夺了她的这些宝贝,而且,就算夏子安死,有了这些宝贝,我也有可能杀回京中。那绳索和子安,把我身边的人都杀了大半,她杀的人越多,人便越癫狂,最后,她开始腹痛,但是那时候我也被吓住了,不敢上去,怕招了那绳索和指环,她仓皇逃去,我只能带着人尾随。她躲进了一个山洞,那绳索便悬挂在外头,无人敢进去,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听到婴儿的啼哭,才知道她已经生产。洞中,除了孩子的哭声,便无其他声音,我便命人去看,发现她已经昏迷,我命人去杀了那两名孩儿,但是那绳索却像懂得一样,只要起了杀意,那绳索便会飞过来,穿透那人的心,当场死亡。血腥的味道,也引来了狼,我当时心生一计,想着以狼来引开那绳索,只是,那些狼来了,只啃噬尸体,压根不会攻击夏子安与

那两个孩儿,看来,这些宝物是以夏子安的意志为念的,也就是说,只有夏子安死,这些宝物才能听从其他人的驱使。我也因此生了杀她之念,可有这些宝物看着,如何能杀她?”

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虚了下来。

慕容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秦舟,却已经是眸色若火。

秦舟冷冷地道:“你之前说,她的一个孩儿是被狼叼走的,既然狼没有攻击她和孩儿,那其中一个孩儿为什么会丢失?”楚敬吞咽了一下唾沫,干巴巴的脸上有他方才抹过血液的痕迹,他偶尔总会露出歹毒的眼色来,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内心想法的表达。

第九百零二章梦里的片段

楚敬又擦了擦汗水,才继续道:“没错,不是狼叼走的,甚至虎头的腿,也不是狼咬的。当时我意识到,狼不可能伤到她,也不可能引开那绳索。但是,我的人可以,于是,我下令全部人进攻,杀狼,也杀

夏子安,一片混乱之际,我偷偷地进去抱走了她一个孩儿丢出去,回来再一口咬了那虎头的腿…”他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了歹毒阴狠的笑,仿佛还在回味,“那刚出生孩儿的小腿啊,就那么点儿大,肉鲜嫩得很,鲜血一下就在我的嘴里绽开,美味啊,美味,狠狠地咬几口,就连骨头都能断,只剩下点儿

皮连着…”

慕容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这巴掌,至打得他的脸歪出去一边,嘴巴和耳朵都有鲜血渗出。楚敬知道自己活不了,也豁出去了,继续恶毒地道:“夏子安在这个时候醒来了,我嘴里的血,那孩子的断腿和没了知觉像死了一般,她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发了狠,冲了过来,把我狠狠地撞飞出去,然后扑回去抱着孩子,再把我撞下了悬崖,她也抱着孩子跳了下来,我本是要她自尽,却没想到她在自尽之前,先要杀我。她跳下来的时候,那绳索也飞了下来,捆住了她,但是由于下坠的力太大,她还是昏过去了,把那孩儿护在怀中,就昏过去了,而我,被推落悬崖的时候,乱世滚下,把我的双腿压在巨石中,动弹不得。幸好,我的侍卫中还有一人没死,他找到山下,想救我出来,只是刚移开巨石,狼群便闻到了血腥味而来,我的侍卫奋力厮杀,却抵不过被狼咬死,一张脸被咬得血肉模糊,夏子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狼在啃他的脸。当时她没有任何的反应,神情茫然,直到狼来攻击她,她那个指

环不知道怎么动了一下,就射杀了一头狼,那绳索也是如此,穿透狼的身子而过,还会自己飞回来,飞回来之后,绳索竟然卷着了那孩儿的脚接驳起来。”“当我看到夏子安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毫无反应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出了问题,果然,她竟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谁?她失忆了,我开始确实不信,便跟她说我是她父亲,她竟然相信了,

喊了我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