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宁捏了捏我撅起来的嘴唇,道:“好了,睡吧。”

我就着他的手。把中衣也脱了,笑了一声,缩进他怀里。他拉了被子来把我包住。

第二天一早,柳进夏夫妇便赶了回来。安玉宁不在,我便去接他们。

柳进夏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是还沉得住气,他道:“怎么回事?”

我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说痴就痴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

徐氏道:“怎么痴了?难道是中风?”

我摇摇头,道:“那倒不是,精神还好,就是不认人。”我抬头。看了柳进夏一眼,咬了咬牙,道:“他总是把我当成母亲,一直叫我四儿。这两天也嚷嚷着说是娘四十寿辰,要在家里摆戏台子。”

柳进夏登时大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姓燕的婆娘搞的鬼?这老头子一向硬朗,怎么说痴就痴了?”

我忙拉住他的手,道:“爹连燕姨娘也不认得了。大哥,你别急,我们且顺着他,你就当是陪他演戏。”

我真怕柳进夏这个脾气,会刺激到柳家文。

柳进夏却冷静下来,想了想,道:“那他可认得我?”

我略一思索,道:“这,我也说不清楚。他认得玉宁,只当他是娘的表弟。他也认得屈嬷嬷。就是不认得我,也不认得燕姨娘。不过他一直念叨着我们兄妹,絮絮叨叨的好多话。不该是把我们忘了的。”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

徐氏忙拉住他,温言安抚道:“老爷,你也别急。先去看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韵这也说不清楚。”

柳进夏松了一口气,道:“我先去看看。”

路上碰到燕氏。她被柳进夏狠狠地一瞪,就畏缩了一下,急忙转身走了。

还好柳进夏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见到柳家文,也没有惹出事情来。

柳家文笑眯眯地看着他:“进夏?你回来了。正好,你母亲的寿辰,可让你赶上了。这下好了,我们一家四口都到齐了。”

柳进夏的面色一下变得铁青。过一会儿,终于还是缓和下来。

他道:“爹,我带着蓉蓉一块回来的。你还认得蓉蓉不?”

说着,他便让徐氏上前。

柳家文道:“又说胡话,我自己的儿媳妇,我怎么会不认得。”说着,便笑着转向徐氏,道:“蓉蓉。你是回娘家去小住了吧?瞧我这记性。”

他倒是…以前徐氏是住在柳家的,后来被柳进夏接走。我还以为他会想不通徐氏怎么会从外面来呢。可他倒好,自己就给自己找了答案。还挺顺溜。

柳进夏跟他说了两句话,终于不再这么心浮气躁了。过了一会儿,他甚至开始陪他一起说胡话,开始说自己的生意刚起步的时候的一些事情,请他给些意见。

也许这也是和当年一样的。

柳进夏,也是都记得的。

徐氏坐在一边削苹果,我在旁边切苹果。我们两个压低声音说着些话。说的分明是柳家文的病情。他们两个大男人在旁边高谈阔论,偶尔一回头,看看我们。我们又冲他们笑。那样子就像是在话家常。

出了房门的时候,柳进夏低声对我道:“老头子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我一直在外面奔波,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道:“再留在这儿,总也是被那个姓燕的婆娘折腾。这不行的。你嫂子又住在娘家,也不方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怎么会不明白。

目前的情况,我们兄妹三个,的确是我最适合照顾柳家文。

我想了想,道:“我得跟玉宁商量商量。”

柳进夏道:“按理说我是长子,这本来是我的责任。”

我推了他一下,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愿意替爹养老。只是,我这些日子也是跟着玉宁到处乱跑。我是想回去同他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安排我安定下来,好照顾爹。”

柳进夏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了。我会时常回来把爹接过去的。”

我只觉得心里一团乱七八糟,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一头的思绪理也理不顺。

第二天,戏台子摆上了。一院子乱哄哄。

安玉宁中午的时候才回来。

我和徐氏陪着柳家父子俩坐了。

柳家文坐在台前,笑眯眯地对我道:“你看,这出碧玉簪,是你顶喜欢的。”

我给他添了茶水,道:“是呢。难为老爷都记得。”

柳进夏在旁,和徐氏对望了一眼。二人面上都有些古怪。

我一向不爱看戏的。现在也有点昏昏欲睡。下人来拿了盘子让我去打赏,我只得扮到底,假装我是安四,吩咐人去打赏。

然后是戏子们上来谢赏。然后戏子们下去再准备。

我意兴阑珊,也没注意到有什么。

第二出戏是一出新戏。说的是一对同窗好友。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相知相许。长大之后有一个娶了妻。再之后他们便不再见面,相面如同陌路。

我隐约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然后戏子上来谢赏。

一个盖着绸缎的托盘被送到我面前。我一开始是没想看的。因为赏赐给戏子的,无非就是那些东西罢了。可是托盘被送过去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突然觉得一阵不安。

我叫了一声:“等一下。”

然后那下人把托盘送上来。我揭开了绸缎。

耳边传来几声女子的惊呼。

柳进夏一下子把我推开,柳家文被我撞翻在地上。这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

刚刚放在托盘里的,是一把匕首。眼熟的很。

那本来应该是我的。

现在,它正被一只陌生的手握着。那个人涂了一脸的粉面,笑容却分外明了。

柳进夏怒斥道:“你是什么人!”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

我把柳家文扶了起来,站在了柳进夏的身后。

那人却不惊也不慌,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在我面前慢慢展开。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凝住。

这是,小福的一件贴身小袄子。已经不复当时的完整,变得皱巴巴的。

我失声尖叫,很想扑上去,却被徐氏拉住。我尖叫着道:“你把小福怎么了?”

那人一说话,我便认出了他。他是谌某某。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道:“原来她叫小福。倒是个好名字。没错,她正在我手里。如果小夫人想救她,便让你家相公明夜子时到松下坡来与我见面。”

我额头上的青筋猛跳,咬牙切齿地道:“你就不怕我报官?”

他有些讥讽地看了我一眼,活像我是一个没脑子的废材。他道:“你只管去。”

他这么说,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我根本不知道深浅。

然后,他便大摇大摆地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甚至还讥诮地给了我一个回眸一笑。

柳进夏想追,被我拦住。

“小韵?!”

我咬了咬牙,道:“他既然敢来,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大哥,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们要小心为上。”

柳进夏恨了一声,最终还是没动。

我捏着那件小袄子,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晚上,整个柳家灯火通明,一片混乱。

我坐在安玉宁身边,咬着嘴唇,低着头。只觉得精神紧绷,脑子里那根弦脆弱无比,好像那一刻就要断了。

柳进夏道:“玉宁,你心里到底有谱没有?”

安玉宁的脸色铁青,低头看了我一眼,最终道:“我已经派人到贤溪去。快马加鞭,明天早上就能够回来。”

柳进夏啐了一声,道:“我认得那个人。他跟你的渊源好像还颇深。”

安玉宁别开了脸,道:“没有什么渊源,只不过是从前一起拜师的师兄。”

“那他为什么要跟你纠缠不休?”

安玉宁道:“这我也不清楚。”

柳进夏道:“这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你说他究竟为什么要动到你家妻女头上来?难道就真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安玉宁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都说了我不知道!”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徐氏忙去劝。可这劝得了一个劝不了另一个。徐氏越劝反而越严重。

我从来没有看安玉宁这样跟人吵过架。

徐氏急道:“韵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安玉宁的袖子:“玉宁。”

他一怔,然后松了一口气,抬手拉住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你别怕。”

柳进夏也不做声了,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一时间屋子便静下来。

安玉宁低声道:“实在大不了,我明天晚上就去一趟,看看他玩什么把戏。他纠缠了这么久,也要有个交代了。”

徐氏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都冷静一点,不要再争了。不管怎么样,等到贤溪去的人回来之后再说吧。玉宁,你快到小韵回去休息吧。这孩子吓坏了。”

安玉宁点了头,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回屋子里去休息。

我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他脱了外衣,在我身边躺下来,轻声道:“你放心,就算小福真的在他手上,他要引我去,也不会对小福怎么样。”

我点点头。只觉得喉头一阵梗塞。最终只能紧紧揪着他的衣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安抚地亲了亲我的额头。良久,黑暗之中传来一声他的叹息。

我以为我会睡不着。然而也许是因为过度紧张,我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熟了。只是一夜都在做梦,不得安宁。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了。

徐氏来找我,让我安心呆在家里。我便只能呆在家里等消息。等得忧心似焚。

直到吃了午饭的时候,松溪那边来了消息。小福果然不见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拿着这封信,简直觉得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消弭。

安玉宁和柳进夏回来了。看了这封信,久久不语。

安玉宁眯起了眼睛,竟冷笑了一声,道:“好的很。我总要跟他有个清楚交代的。这么多年了,我也倦了。他若再要纠缠,我便也不会再姑息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抓住他,道:“你去了,不是羊入虎口?”

他的眉心极其明显的一跳,差点伸手来拍我:“胡说八道。”

我咬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前世无聊的时候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什么耽美啊,什么禁断…

他突然全身抖了一抖,咬牙切齿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腰身看。这么风骚的身材…的确是个做同志的好材料…还有他的身子,柔韧,修长。还有他的脸…怎么看,都是个无敌小受…

我还在看,他突然沉下了脸,当着柳进夏和徐氏的面,一把把我拎起来,直接走去屋子里。

他把我丢到屋子里。不管我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坐在桌边,倒了冷茶来喝。

我乱七八糟地爬起来,跪趴在床上看着他:“你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睛突然一深。吓得我往里一缩。可是再看,却发现似乎是我的错觉。然后他无奈地道:“我警告你,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我:“…我没有啊。”

他嗤笑了一声,看着我,顺便还上下打量了一眼,抬了抬下巴,一个嚣张的样子:“没有最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朝他伸出手:“玉宁。”

他一怔,放下茶杯,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怎么了?”

我忍不住紧紧抱住他。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轻轻拍我的背,“到底怎么了?”

我咬了咬牙,道:“玉宁,虽然…但,如果有人强迫你的话,你一定要反抗。”

“不要委曲求全。虽然如果你就这么**了我也不会怪你。可是…”

结果是我被他扑倒,狠狠地揍了一顿屁股。我都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了还被人打,还是被自己老公打。哭叫了两声,最后反而渐渐清醒过来,松了一口气。

我是被小福的事情急得昏了头了。

我喘着气反过手去抱住他:“玉宁,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一怔,然后无奈地道:“你就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扁扁嘴,没有说话。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翻了个身骑在他腰身上,认真地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同你开玩笑。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一怔,道:“什么?”

我俯下身,趴在他身上,道:“你说,你那师兄是个疯子。如果要劫,也只会劫我来威胁你。”

安玉宁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半晌,他沉声道:“不错,我是急糊涂了,把这一遭给忘了。”

我道:“你觉得你可了解他?你有几成把握?”

他眯起了眼睛,低声道:“至少七成。”

我颦眉不语。

他笑了,摸摸我的脑袋,道:“我明白了。那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小福未必在他手里。”

我一下紧张起来,紧紧拧着他的衣领,道:“那剩下三成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道:“你可记得,那天你见着他,是什么情景?”

我想了想,仔细地从头回忆了一遍。最终我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好像想行刺我。可是被我大哥挡住了…你说他和我大哥,身手哪一个好?”

安玉宁眯起了眼睛:“身手哪一个好是其次。可是你别忘了他是在哪里。一击不中,自然只能放弃。”

我眼前一亮:“那你的意思是…”

他道:“如果小福真的在他手里,他还劫你做什么?留下你来扰乱我的心思,不是更好吗? ”

的确,小福是我所生。那神经病到我家里来的时候也看到过我怎样心疼小福,更是亲眼见证了我丢下孙思文带着小福夜奔逃走。

如果手里已经有了小福,即使没有十分把握,也没有必要来行刺我。柳家是我的娘家,安玉宁虽然外出但也随时会回来。柳进夏这么彪悍一只在这里。他怎么敢?!

又何必来冒这个险?

不过,事关小福,我还是觉得…

我忍不住又看向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从他这里找到安慰。

他低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我还是会去。这是不能冒险的事情。”

我心酸地抱住了他。

他和小福,都是我的命根子。我能怎么办?

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最终,我哑着声音道:“你不要去了。”

他一怔:“什么?”

我抬头,有些悲伤地望着他,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让我去吧。”

这句话造成的结果十分惨烈。柳家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连柳进夏也没有办法。徐氏已经被吓坏了,她哪里见过一个男人这个样子。这样对他的正妻。

最后的结局是我被拖进了屋子里,锁了起来。无论我怎么砸门大叫都不会有人来理我。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在门外。他默默地听我大闹,并不动容。

直到我叫也叫累了,砸门也砸得手疼,只能喘着气,在门后面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