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摸我的脸。

最终,脸颊上一阵温软。是他亲了我一下。

他轻声道:“你以为你装睡我就不知道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我夫妻,肌肤相亲相依相融不比常人。你有没有睡着难道我不知道么?”

我死不睁眼。

他轻轻地摸我的脸,道:“要装就装吧。我知道,你一个人,的确是辛苦。两个孩子要你照顾,这个家也要你照顾。我也要你照顾。”

我心中警铃大作:难道他打算弄个内眷来帮我?!

他似乎笑了一声,道:“你不愿意,也是常事。你很聪明,今晚我也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也不会放过你。这一下让你混过去,晚上你可躲不了。”

臭不要脸!!!!!

说完他就走了。留我一个人睡在床上目瞪口呆。

赌气归赌气,但是我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得逞。当天晚上把他关在门外,他在门外闹了半天。当然我从来奈何不了他,不过是一个门而已。

天微亮的时候我从姨娘屋子里打着哈欠回屋,发现他正坐在空荡荡的床上发呆。

看他那个样子,我倒是愣了一愣,最终无奈地道:“你怎么回事?”

他有些茫然,回头看我:“你去哪里了?”

我无辜地道:“我去姨娘那里了。晚上和她一起吃了饭,说了几句话,觉得有好些话想说,便一起睡了。”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撇撇嘴:“难道你会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他说不能再宠我

他低下头:“我只知道你今天没有出门。”

哦。原来他的情报网也不是无孔不入的。

他低声道:“所以我知道你是故意躲着我。”

“小孩子的把戏,我才不跟你玩。”

我斜睨着他:“哦,你是大人,你了不起,行了吧。”

他抿着嘴,不说话。

我懒得理他,自己拆了一半头发,走去梳妆台边坐了,打了个哈欠,道:“好累的,我要再休息一下。你自便吧,别闹醒我就成。”

他竟很乖,“嗯”了一声,便傻乎乎地站起来,坐去桌边。

我倒是一愣,蹬掉了鞋子,拉了被子来盖,却最终还是没有躺下去。有些犹豫,出声唤他:“玉宁?”

他抬了抬头:“嗯?”

我有点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安玉宁“切”了一声。

我翻了个白眼。

他却有些狼狈地别开脸:“是又怎么样。”

我往里挪了挪:“那你要不要。来休息一下?”

他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的。”

我耐心地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有一种“看你求我我就成全你吧”的感觉,然后开始解衣服。

我有点无语,但还是给他腾出了地方,躺下来等他。

他悉悉索索地进了被子,仰面躺好,出了一口气。我挨过去,靠在他肩膀上,开始打盹。

突然听他低声道:“下次,要去哪儿吭一声。不要叫我担心。”

我从被子里捏住了他的手,打了个哈欠。他也不动身子,伸出一只手,松松地搂着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起来的时候他当然已经不在了。

随便洗漱了一下,喝了点粥,我开始皱眉。

因为安玉宁早上走得匆忙,掉了一个东西。

一张帖子。

巡抚府的帖子,约他携女眷府内赏花。特地注明了,江南十二位织造有八位会到,安玉宁也算是东道主,不去不合适。

安玉宁怎么想我也不清楚。但他绝对不会带我去。就算他对外一向长袖善舞,但是一个“拙荆身体不适”的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

可是偏偏,就让我见到了这个帖子…也就是让我知道了他又打算背着我去干点什么。

我有点纠结。这种事情不是他的错。我早说过了,不管我怎么调教他。他都是本土的大男人。他总是认为男人应该把一切担当下来,出了什么事,吓到内眷就不好了。

但是我真的很不爽。想着他要去跟那群yin棍应酬。对方肖想他妻,他肯定气得半死,却还是要强颜欢笑。

我知道我对于他的意义。他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我们母子三人而已。即使家财万贯,又或是多少人羡慕崇拜,于他也不过是空的。他一直想要的,不过也就是一个家。而我们是他的家人。

这样沉重的冒犯,却要他强吞回去。

可是,若是他不去,错过了与八大织造相会的机会。也是一件憾事。

纠结了一会儿,我受不了了,跑到刘姨娘那里。

刘姨娘正在做针线,看到我来也只抬了抬头,道:“怎么好跑到我这里来?睡足了?”

她知道我昨晚也一夜没睡。

我挨着她坐下了,可怜巴巴地道:“睡不好。姨娘,我心里好乱啊。”

她的手一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道:“怎么了?”

我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姨娘把手中的东西都放下了。

我纠结了半晌。最终道:“姨娘,我闯祸了。”

我低声道:“生小满之前,玉宁曾带我到别院去玩儿。那个时候我把他的一本账本拿走了。后来我们都忘了带回来,结果,被火烧了…”

“…什么账本,这么要紧?”

我呐呐地道:“玉宁不想让我知道,其实我却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过。那是以前,他给江南总织造做的一本账。”

当年,他帮着那老狐狸做了不少坏事。但是他一向深谋远虑,手上就有一本老狐狸的账本,给他自己做的每一件坏事都找到了补缺的案子。若是事出,有这个账本在,就不怕被人拖下水。那天他为什么会拿出来看我也不知道,但是被我看到了,我便闹着要,他给了我,却掉在了南山园,被女管家一把火烧了。

虽然准备那个东西也是为了有备无患,并不一定就有人会拿这些陈年往事做文章。但是现在的形势一下子变得那么复杂,我…

刘姨娘倒抽一口冷气,道:“说不定会没事。”

我忧心忡忡:“现在内忧外患,可难说的很。”

刘姨娘安慰我:“你放心,别人的心思只有七窍,玉宁的心思十七八个窍都不止。”

我苦笑:“我怕他是十八窍开了十七个,偏偏就…”栽在这一头上。

刘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终还是只道:“你便放心吧。有玉宁呢。再不行,有卢先生在,多少能帮衬着一点。”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

香雪海事件的影响极其恶劣。江南第一贵妇和江南第一美女争奇斗艳的事情不知道被哪个快嘴的传了出去。弄得风生水起。一开始,我知道安玉宁带我出去,是为了引那群人上钩。可是弄得现在,天天有人给我传书,约我出去喝茶或是品花,不然就是给我送诗集让我鉴赏。

我甚至开始怀疑安玉宁一开始是根本什么都没想的,只是心血来潮带我出去逛一逛。

就我不得安宁倒罢了。有人开始说小福的闲话。这一点是我无法忍受的。有一天就听到两个外出采购的丫头回来之后躲着议论,说外面的人都说小福活不过十岁就要夭折。她们还是给小福采办的丫头。

我怒极攻心,不由分说便将她们赶了出去。生平第一次做这么刻薄的事情,没想到却是为了我的女儿。

小福贴身的大丫头尚且如此,又何况…

我真是越想越心寒。

这时候安玉宁又开始早出晚归,每天回来都是一脸疲惫。我知他是生意场上的事情缠身。我要问他,他也只是勉强提起精神跟我打哈哈,不太愿意理我。

而我明知道这时候应该体谅他,却还是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脾气。

我被宠坏了。

那一天,我又摔了屋子里杯子,开始坐在一边哭。

一边哭却又觉得自己窝囊,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手脚都好像被束缚,完全没有办法。

安玉宁坐在一边,手撑着桌子,无奈地叹息。他很累。

最终,他自己俯下身,把杯子的碎片捡起来。动作很慢。好像在思考。突然就割破了手指。

我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抬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又在哽咽,别开了脸。

他无奈地道:“别哭了,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这一次,是他无意间发现了我从香雪海带回来的那块玉。我上次下意识把那个东西带回来了,然后丢到一边,自己也没在意。结果他在屋子里乱转,捡到了,一下子就认出那是齐家公子之物。

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是奇异果的东西?!给我的人分明不是奇异果啊!

然后他大怒,口不择言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我捞到了重点,他说了一句“难怪人家突然这么理直气壮…”什么的。

再要问他,他不理我,还跟我耍脾气。

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哭得停不下来,他的手指头还在流血。

最终我给他小心地处理了手指头上的伤。又想起他每次被弄伤了都要闹别扭,一定要我给他处理,说什么“除了我不要别人管他”云云。结果又越想越伤心。

他无奈地把我搂过去,摸摸我的脸:“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我噎得眼前有点发黑,只是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下。

他沉默了一回,最终低声道:“别哭了,我真的不是骂你。可是你自己想一想,为什么要收别人的东西?你就不怕我心里会难受么?”

我哽咽着道:“我并不知道…”

“什么?”他耐心地道,“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我会心里难受?”

我低声道:“当时有人塞了个东西给我,我还来得及仔细看。你又在叫我,我就没注意,顺手就拿走了…如果我知道是齐家的东西,打死我也是不敢拿的。”

他沉默了一回。

我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叹了一声,道:“好吧,不要再哭了。我不怪你就是了。”

我挨着他,不说话。

他把我的脸捞起来,亲了亲湿漉漉的眼角,低声道:“小韵,你真的应该听话一点。我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不可能这么宠着你一辈子。”

我有些诧异,抬头看着他。

他低头望着我,眼睛里深不见底:“不管我怎么样,你总不会有事。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切,就算我…你和小满小福也不会有事。但是你自己也要争气一点,不能一直这么娇惯。”

第一百八十二章:我说了真心话

他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一直宠着你。如果不是这样,大约你现在也不会这样弱势。”

我吓得差点咬到舌头:“玉,玉宁,你在说什么…”

他倒笑了一笑,但是这笑容有些疲惫的意味:“好孩子,我不是在交代后事。但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好几的人,又有两个孩子指望着你。有些话,就算你听着会难受,我也得跟你说清楚。”

我急了,差点又飙眼泪:“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他摸摸我的脸,低声道:“你相公无时不刻不是走在风尖浪口上,随时都有栽跟头的风险。我前思后想,只觉得不能一直这么把你当小孩子养着。若是有一天我保不得你,你不要觉得天都崩了。你柳韵若是真的有心,任谁要奈何你也难。”

我彻底崩溃了,揪着他的领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没有心,我就是没有心的!你宠了我十几年,现在来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能对我直说,要说这种话来吓唬我!”

他把我搂回去,拍我的背给我顺气,以免我被一口气噎死,一边有些无奈,只道:“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我突然觉得该让你明白,我的处境就是这样的。”

我哭着打他:“我不要听!”

他把我搂在身前,随便我用力打他。

我哭了一阵,实在是没有力气,便软软地睡倒在他怀里。

他说什么不能宠着我一辈子,可是他已经宠了我十几年。从我十岁,第一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安四给我的辟邪玉,就是他送的。

那是我在这里,握在手中的第一样东西。

我曾经有一双翅膀在身后,可以展翅高飞,又或者是顺着那个水流,再也不回来。可是他生生折断了我一双翅膀,让我安于室,让我甘心随他摆布作弄,为他生儿育女。

可这些都是我甘愿的。就像他甘愿为我承担这许多一样。

可现在他告诉我,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他要我做好孤身一人的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去查他身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发现也不在乎。

卢先生的嘴巴我撬不动,可是刘姨娘撬得动。她不会忍心看我一天一天憔悴下去。

可是所得的,都是一些琐碎事。就如安玉宁所说,他的人生,无时无刻不是走在风尖浪口上。他的日常生活,本来就是被这些麻烦包围的。

没有什么特殊的。

那一天,我趴在书桌上,正在打盹。算算日子,也快三月了。安玉宁说要带我去怀溪,然后去京城,不知道还能不能兑现。

小桃轻轻地敲了门进来,低声道:“少奶奶,爷回来了。”

我连眼皮都没抬,睫毛却微微颤动。

她轻声道:“今天,还是一样?”

我已经把安玉宁关在外面将近半个月。我心里接受不了,我怕他一来又要跟我说我不爱听的话,索性就把他锁在门外,不要见他。

他这次却很有耐心,没有使蛮,也没有强逼。

小桃还要再问。

我已经坐了起来,低声道:“你只对他说我睡下了。”

小桃一愣。

我起身把外袍解开,一边就真的躺去床上,背对着她躺好,低声道:“你便这么告诉他吧。”

小桃退下了。

她离开没多久,门就被轻轻推开。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我有些紧张,闭上了眼。

有人坐在了床边。

我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冷香,一下子差点哭出来。半个月来,我只在廊下偷偷看过他几眼。

他似乎握住了我的一缕头发。

我再也忍不住,回过身去,挨在他手掌上,无声地流出了眼泪。

他的手掌还是那么温暖可靠。

他一直不说话。

我径自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你曾经对我说过,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如果你走远了,要我去把你找回来。”

我轻声道:“你说这样我们才能一起过一辈子。你说你不能一直宠着我。你的意思就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即使怕伤了我,你也要告诉我,若是有一天你保不得我,也要我好好的。对不对?”

半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这个意思。”

我豁然抬头看他,坐了起来:“你不要自以为是,以为什么都能给我拿主意。”

“…柳韵。”

我咬了咬下唇,忍住哭,尽量想把这句话说得有气势一点:“我也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他看着我。

我轻声道:“就算到地狱去,我也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