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拉开了。一边给我穿上衣服,一边道:“你先回怀溪去。”略一顿,又道:“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冲动。如果不喜欢住在安家,可以到徐家去。”

他话中有话。我立刻就听了出来。

一下就老实了,乖乖伸手伸脚让他给我穿上衣服。他给我把腰带系上,笑了一声,但是眼神很认真,扶着我的腰身,低声道:“小韵,记住我说的话。只要你不离开怀溪,就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我忍不住道:“那你呢?”

他低声道:“只要你和孩子安好,我心无挂碍,自然无敌。”

我忍不住笑:“臭屁。”可是却又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卢先生来叫门,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大少,鸡鸣三声而起。这可是第二次了。”

安玉宁回头看了一眼门,应道:“知道了。”

卢先生便走了。这次也没有催他。

他把我抱下了床,低声道:“东西就别收拾了。有什么非带走不可的东西吗?有就拿上。”

我想说,我想把他带走。可是只忍着眼泪,没说话,只跑到梳妆台边拿了蝶衣珠翠,和他送我的那柄匕首。

他低声道:“没有了?”

我道:“没有了。”

他却去取了一个小匣子来,递给我,道:“这个你要收好。”

我想打开来看,但是被他制止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边往门外走,道:“这里面有你的印鉴。我曾经用过很多次。手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印鉴和我的,是一样的。还有一把钥匙。”

我抱着匣子,一路被他拖着出了门,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手下有家兵?”

他低声道:“有。三千家兵。我已经全部调往怀溪,听你的调遣。还有六十四武婢,也全都在怀溪。若是出事,你便拿着你的印鉴去找襄溪总兵。”

“襄溪总兵?”我只知道襄溪总兵是京城九门提督的弟弟。好遥远的名词。

他道:“对,你只管去找他。你记不记得昔**往怀溪去的时候,路上曾经遇到一个人,送了你一壶茶?”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一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果然忘了。那便是襄溪总兵。他是我的故交。”

“…”想起来了。那还是我刚嫁到阳溪的那年,被安某人丢下独守空门。过年的时候赶往怀溪去看望柳姿。路上路过一家茶棚,嫌茶棚的茶水粗陋。结果有一个中年人送了我一壶茶。

原来,他是襄溪总兵…而且还是安玉宁的故交。

第一百九十九章:十八溪安大少

安玉宁把我抱上马车。先把我推了进去。

我一下回过神,把头伸出去:“小福小满和平儿呢?”

安玉宁低声道:“别急。小福跟着我。小满和平儿已经让人送走。”

我急道:“小福她…”

他握住我的手,安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小福的身体虚弱,不宜赶路,所以她先留下来。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我稍稍宽心,又问:“樱桃呢?”

他低声道:“她受了伤,正在诊治。但是没有大碍,都是皮肉伤。过两天送到别院去静养。”

卢先生上前,低声道:“大少。”

我抬头:“先生,姨娘呢?”

卢先生的面色凝重:“她得跟着我。”

我看向安玉宁。

安玉宁的脸抽了抽:“你先进去。”

我想说,我也要跟着。

结果被安玉宁按了进去。

安玉宁在车外和卢先生嘀咕了几句,就掀开马车的车帘,钻了进来。我正缩在车尾生闷气。他也不管我,径自吩咐马车走。

我张了张嘴,寻思着还有没有希望。

他转身在包袱里找什么,一边道:“你过来。”

我马上爬过去。

他把我抱起来,解开我的衣襟,一边道:“时间匆忙,连让你沐浴的时间都没有。便就这么擦一擦吧,委屈你了。”

“…”我一愣。果然他拿了一张湿帕子,细细地擦拭我胸前和脖子那一块。我隐约想起刚刚的场景。原来我那里还有血渍。

马车跑得快,我一下子跌在他怀里。他把我抱住。也没有要把我扶起来替我整理衣服的意思。

出城门的时候,城门上的守卫问了几声,说是要盘查。

我紧张地往安玉宁怀里缩。

安玉宁单手搂着我,一只手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我听见他说:“是我。”

对方的语气一下就柔和了不少。

然后他道:“替我向总兵大人问个好。”

对方就放行了。

竟然就让我们这几个杀人犯轻松地出了城。

马车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我才恍过神来。

安玉宁捏捏我的手,低声道:“我告诉过你不用怕。”

我x在他怀里,轻轻抚摸他绣得奢华的衣服镶边,低声道:“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不语。

我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他有家兵,他和襄溪提督的关系不寻常,他杀了朝廷命官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跑出来。这些事情,太不寻常。如果是以前,我肯定要同他闹到天翻地覆,不为别的,就为他欺哄我一场。

可是如今,几番生死,我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什么都不重要,不要让它成为你的魔障。

我等着他回答。

最终,等来的是他的亲吻。

他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反复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是脸颊。他低声道:“圣上年事已高,太子已废。我是八王党。”

…八贤王?

我不看好太腹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安玉宁的影响,我总觉得,那种笑得天下大和的人。一般都腹黑…而这个八贤王,就正是一个民间人人传诵的贤王式人物,什么英明神武,什么仁义无双…

等等,我先生陷入了党派相争????!!!!!

他按住我的嘴,避免我尖叫出来,低声道:“你要相信我无心权势富贵。我力助八王爷,只是因为我欣赏他的为人。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惊讶,看着他。心里越想越觉得这八贤王不是什么好鸟。

皇帝老了,几位皇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八贤王虽然威望很高,却一直很低调。我听说过各位皇子都想拉拢他,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二线助手的最佳人选。可是实际上…没想到他的党羽已经上到天子近卫九门提督,远至一个脉络遍布大江南北的皇商…

兔死狗烹,这可是古训…尤其是这么一个能忍辱负重耐得住气的八贤王…

安玉宁亲了我一下,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抓住他的袖子,有些颤抖地低声道:“玉,玉宁啊,我们不要管那些事情…”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低声道:“你别怕。我心里有数。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要叫夫婿去封侯拜相的女人。那么我愿意做你心里的那种男人。”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笑了一笑。安抚地不断亲吻我的额头:“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正好是一个契机。齐疯狗死在我们院子里,谁都不知道。我手里又有尚书的印鉴。齐尚书是四王党。”

那,那么,齐yin棍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以八贤王的能耐,弄一个替身出来,又有何难。齐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可以说是四王最重要的助力。齐家一倒,那么…

他分析给我听,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最终我只抓住他的袖子:“那么我该做什么?”

我垂下头,有些不安地道:“我该做些什么?玉宁你不要冒险,如果,如果出了事,你我一起隐退吧。我,我会纺线…我养你…”

TAT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安玉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最终不可置信地笑了出来,顺着我的话开玩笑,抱起来在我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笑道:“好,那你准备好细软和财宝。若是出了事,我就把那群人全都撇下来找你。你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我们私奔。”

我急得都快哭了,没有心思同他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

他按住我的手,低声道:“我也是认真的。你别怕,真的别怕。我不会有事。你想想,现在已经没事了。”

的确,我们杀了巡抚,确实不用等死。至少有了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

但…

他见就是哄不了我。最终只叹息了一声,低头吻住了我的嘴唇。厮磨间的热力温柔地贴上来,终于一点一点地渗入毛孔,安抚了我的忐忑。

等他喘息着放开我,眼睛的颜色已经变了。他便闭上了眼。我跪起来,讨好地亲他的眼睛,求他:“现在掉头好不好?让我呆在你身边。”

他猛地睁开眼,搂住我的腰,我一下摔在他身上。他低声道:“怎么又说这个?”

我的姿势不稳,只能巴在他身上,颤声道:“我不想离开你。”

他低声道:“你不怕?”

我拼命摇头,眼睛里却有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叹息了一声,松松地搂着我,低声道:“你不怕,我怕。”

我还要再说,他的手又闷地一紧。

“听话!”

我想说:不听。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是跟着我,让我分心不说。若是出了乱子,谁去通报襄溪总兵?!若是我有个好歹,谁来照顾我的儿女。我手下的三千家兵,你得替我稳住人心!”

我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出来。个狗屁嘞,我去不过就是避难,圈养起来免得给他添麻烦。何必拿这种好听话来哄我。

虽然哭着,但我还是拼命点了点头。哑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乖。”

我伸手要他抱。他便把我抱起来。我忍不住又要哭。我不知道我要离开这个怀抱多久。

他松松地搂着我不说话。轻轻亲吻我的脸颊。

马车发出规律的声响。我只听得到他的心跳。

我睁着眼睛,一夜,竟就这么过去。

他拿起我的手指,亲吻。

“我要你一句话。”

他低声道:“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你…”

我马上回答他:“我还是会嫁给你。”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可以有选择,如果命运交到我自己手里。

我也,依然,会这样。

即使我没有来这里。即使我不是柳韵。我总也相信,我会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们因为安家而相遇。即使没有安家,也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相遇。

我们因为时空穿插而在一起。即使没有神迹,我们也一定会相守。

即使当年,安四不曾离我而去,即使老太君不曾是老太君,即使没有那一切一切看似无奈的巧合。我相信,我最终还是会嫁给他。

如果命运要我用一生去找一个人,那么,我已经找到了。我不会放手。

他用力掰我的手,声音和气息让我一阵一阵发麻:“放手。”

“…”我恨了一声,乖乖地松开手,就着他的手跨坐到他身上。

马车停了下来。我的脸一阵一阵地发热。

他扶着我腰身,帮着我一点一点往下坐。热力压进来,有点疼,但是我比他还急,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手自己来。

“…嗯!”他忙捏住我的腰身把我提起来,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别急…”

他低声道:“太急了,下半辈子小福和小满都会没有弟弟妹妹了。”

最终还是彻底压了进来。我喘息着抱住他的肩膀。

颠簸中只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或者就这么死了更好。那我就不用纠结成一团乱麻。

他喘息着放开我,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一点一点地看。好像怕以后再也看不到。

我挨过去紧紧抱住他,他的腰身还是那样,瘦削匀称,已经出了汗。我的脸颊贴在他的心跳上,听到自己的喘息应和着他的心跳。

他低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我没说话,又搂紧了一些。

他道:“路上还要再走一天。你怕不怕?”

我摇摇头,声音很平静:“不怕。”

他把我的脸捞起来,有些忧伤地望着我。

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在他手心里轻轻地蹭:“我是十八溪安大少的女人,我什么都不怕。”

他笑着亲了一下我的眼睛,低声道:“可我总怕你出了门就回不了家。”

我摸摸他的脸,轻声道:“不怕。我总会走回去的。”

他一直摸我的脸。手指的热力在脸颊上,一点一点摩挲,把我的皮都要蹭掉一层。可是我巴不得他再用力一些。

我凑过去,他又低下头。嘴唇又胶在一起。我一口咬在他舌头上,瞬间就出了血,腥味弥漫到我嘴里。

我松开他,额头抵在他脸颊上:“我要你记得我。”

不管以后是富贵还是贫贱,都不能忘了我。我才是他的元配。

他苦笑,摸摸我的脸,说话有点大舌头:“这下,真要想你想到茶不思饭不想了。”

我也笑了。

有人来催。

我不放手,他也放不开。

最终还是我先松了手。

他下车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我端坐在车里看着他,动也没动,一点打算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最终他还是跳下了车,车帘在他身后甩了一下,就放下了。

我的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摆。

他似乎在外面和什么人说话。

有人牵了马来。

他上了马。

然后,他走了。

走之前,马蹄在地上刨啊刨,发出焦躁不安的喷气声。

然后是欢快的马蹄声。它比它的主人轻松愉快。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门外低声叫:“小夫人。”

我坐在阴影里,没有动。那人连叫了三声。

我终于低声道:“走吧。”

马车便慢慢动了,然后前进。把我离那个人越带越远。把我们带向不明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慢慢放松了一下麻痹的双腿双手。我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一脸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