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作者:我想吃肉

【文案】

同样是穿越,别人就是宅斗宫斗各种与女人斗。而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她是伯爵父亲的嫡长女,还有亲娘亲哥哥撑腰,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在家里斗她。

据说以她们家的规模,她出嫁的礼冠上少不了东珠,完全不需要为了嫁个体面的丈夫勾心斗角。

等到嫁了,做为一个嫡妻,作为一个她公公千挑万选脱颖而出并且作为未来当家主母培养的儿媳妇

她不找别人的麻烦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很闲,那你就错了

因为…她要跟各种男人斗,

据不完全统计对手包括:丈夫的爹、丈夫、丈夫的兄弟、丈夫的一干下属…斗不赢就全家玩完。

…这究竟是哪家穿越大神脑筋抽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清穿

主角: ┃ 配角:一干人等

第1章 一不留神被穿越

穿越档案

姓名穿越前:姚婧;穿越后:XX氏

性别穿越前:女性;穿越后:女

绰号穿越前:妖精;穿越后:无

年龄穿越时:青年;穿越后:数字一直在增长

婚否穿越前:未婚;穿越后:拣了个二手货

最恨的事情穿越前:被叫妖精;穿越后:穿越!

姚婧同学最恨的就是别人读她的名字发言不正确,本来,这是一个优雅的名字,只是不幸有个不可爱的读音。小朋友们先是不知道这个喻意美好的婧字的读音,读字读半边地读了了‘青’。小小的姚婧只好一面鄙视他们不识字一面跟在人家后面不厌其烦地纠正。小小的姚婧小朋友忘了,小朋友们是很玩劣的。

那个时候,每到寒暑假,最流行的少儿电视剧是《西游记》。齐天大圣自从遇到了小白圣母属性的御弟哥哥最常说的就是:“呔,大胆妖精,还我师父!”还你妹啊还?!愿意还就不会抢了!姚婧小萝莉不幸因为名字读音的关系,做了好几年的妖精。

好容易长大了,初中的时候,从台湾那里流行过来小言,通常会有这样的桥段男主一把搂住女主,狠狠地吻了下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或者“你真是个妖精。”妖精你妹啊!妖精在小学的时候都让孙猴子敲掉了!姚婧小同学再次因为名字的读音问题,被一干小姐妹嘲笑了好久。

不幸到了高中,男主女主的小言她是不看了。上述桥段变成攻搂住受:“你真是个妖精。”妖精你妹啊!初中的时候妖精的名额都已经让玛丽苏抢光了,杰克苏来晚了!姚婧再次痛恨起国人的联想力来。

上了大学之后,就更悲剧了,据说…现在…流行…人兽!靠!这回妖精是真的妖精了,姚婧也彻底悲剧了。根据许仙他姐姐的理论,白素珍姓白,所以她是白蛇精;胡媚娘姓胡,那就应该是个狐狸精。这个理论几乎全中,胡媚娘不是狐狸精却也是只兔子精。姚婧:…

这样长大的姚婧同学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会盼望着被人再叫“妖精”,至少那还代表着,她,还是她自己。

这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雕花镂空的隔断、青色的垂下的纱幔、墙边的火炕、炕上的炕桌、门上厚重的棉幕、房梁上吊下来的粗绳子…以及身体四周高耸的‘墙壁’…如果视线不是一摇一晃的就好了。

姚婧四下转头,发现自己像是躺在个大浴盆似的东西里,问题是谁会睡浴缸里?还是铺着褥子盖着被子睡在浴缸里?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此等强悍的嗜好,就算有,自从她成年之后,就没见到能把一个成年人从头到脚装下的大浴缸了。就算有这种型号的浴缸,也应该是特制的,现在淋浴才是安全卫生的清洁方式。她不具备这种‘被人特别定制大号浴缸整蛊’的价值,那么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开口叫人,却听到几声咿咿呀呀。

真相就是她穿越了。

穿越这个词,她知道其中的含义,某次在企鹅群里聊天,一人突然冒出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随即道歉:[啊,我穿越了,不好意思,是要发在另一个群里了。]然后姚婧同学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多了一句嘴。综合前后,被大家鄙视、科普了足足一个小时,再摆渡大婶了一下,她这个不怎么关心这方面潮流的人粗浅地了解了这个词。

网络上这个词似乎也比较常见,她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后来随着马桶盖台的奇怪电视剧铺天盖地的宣传,无形中增加了一点‘穿越常识’。终于在企鹅群穿越事件一周之后,她知道了小姑娘圈儿里最流行的叫‘清穿’穿越者十个里面有十二个是必与‘选秀’、‘阿哥’、‘宅斗’、‘宫斗’发生关系的,当然听到的最多的还是“我家四四真酷”、“我家八八好专情”之类的话。当时还嗤之以鼻,没想到穿越这等事儿居然真让她给遇上了。

姚婧烦穿越,更烦所谓‘清穿’,她完全看不出来清代有什么好处来,基本上明末之后的历史她都懒得去看,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仅限于中学课本要考试的部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她就知道,剃发圈地她就知道,文字狱她就知道,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她就知道,为了考试背啊背的,背得心酸得要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赔了出去、看着大块的土地割了出去,心疼得像是拿她的东西送人一样…真看不出到那样一个时代有什么好。如果再联系上什么缠小脚啦、各种牌坊啦、各种僵尸片啦(喂,严肃点!)…那就更是扭头就走了。

因为这样的小心眼儿,她对清代就完全是捂着耳朵不想听,高考过后更是巴不得把中国历史后面的小半截扔到角落里生灰尘,能烂掉了最好。所以,九龙夺嫡她都分不清是哪九条,光知道康熙的儿女数是以打计的,却不知道这些人叫啥。成打计算的哎,这么多,又不是我们班同学,记这个做什么?

姚婧给了清代一个华丽丽的背影,翻她的《史记》去了。她姚婧喜欢的是汉唐,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多给力,天可汗多威武。

可是现在,她却穿了…

问题是她完全过了祈求穿越的梦幻年龄,也不处在现实生活很无奈而期盼穿越的不得志状态,当然也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已经要啥有啥无聊到寻找刺激的状态。生活说不上事事顺心却也过得下去,工作称不上丰肥但是胜在稳定,她连离开本单位的跳槽都没想过,更不要提神马离开这个世界的穿越了!

穿越大神,那么多有迫切穿越需要的人等着你去普渡,找我这个不想走的算什么事儿?!

她明明只是不慎落水而已!

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一直在模模糊糊中度过,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明,一度在为自己喝了太多的海水以致于脑子也进了水整个人坏掉了。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在医院,后来只能看到附近一点点距离的色块,听到模糊的声音,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完蛋了。甚而至于无神论者姚婧同学把她所知道的各方神佛的名号都念叨了一遍,心说只要能让她健康,真是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就在姚婧打算“身残志坚”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计划未来的时候,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慢慢居然能看清东西了,听清声音了,还…发现自己要喝奶!被哺乳!不管什么样的词只要前面加上个‘被’字,都有了一种让人蛋疼的诡异含义。看吧,神佛面前的愿是不能随便许的,买单的时候有你愁的!

这不,小小的婴儿,连话都不会话,嗯嗯和嘘嘘也不由自主,牙齿也只是刚刚开始冒出一个小头来…真是让人没蛋也疼…

她想家,想得肝疼,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狗窝。没佣人伺候有神马关系,咱有老妈疼!虽然自家的房子加起来也就是一个小奶娃目前的领地大,但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开心得不得了!姚婧用刚早出一个小头的唯一乳牙磨着被角,牙床被磨得生疼,鼻涕眼泪一块儿下来,跟着口水涂湿了被子…

小宝宝们处在人生中最单纯快乐的时代,老天眷顾,不让他们多想事儿,现阶段的任务就是吃喝拉撒睡,脑子神马的,用多了,会睏的,姚婧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睡着了,梦里她还躺在自家的床上,…

第2章 原来穿到康熙朝

如果能选择的话,姚婧一定会选择马上死回去旅她的游跳她的海,呃,不对,是从海里爬出来。但是,就算死了,谁又能保证一定会‘死回去’而不是‘死得更远’?汉唐还好,不幸变成原始人的话…姚婧忧郁了。忧郁着忧郁着,又睡了,她梦着了跟她爹亲抢最后一段鸭脖子,然后…抢赢了!小婴儿笑得流出了口水。

姚婧怀念着自己的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显得特别的安静。安静的孩子好伺候,嬷嬷丫环们是高兴的。但是太静了,老嬷嬷认为这样不太好,别再脑子傻了,需要加以适应引导,摇着波浪鼓、小铃铛,吵得姚婧发不下呆,才从不多的精力里抽出一点儿来无精打采地观察周围,然后发现事情很大条。

在不懈努力之下,她分明能爬(姿势不雅)能走(虽然不稳)能说话(只会咿呀),到底也是质的飞跃了不是?能听得清看得清了,也就有了足够的吸收八卦以判断自身处境的资本,这一清醒,她想哭了,更想家了。

在被抱出‘浴盆’哺乳的时候她看清了原来自己躺的地方是一个木制的形状像船的东西,被绳子吊在房梁上,一有外力就一晃一晃的,应该是摇篮的类似品,但是她穿越前从没听过、见过这东西,摇篮不是摆地上的么?超市里那种她见过的,虽然时间不对,也不应该差这么多吧?真是见鬼了。据她听的两个女人的对话估计,这东西应该是叫‘悠车’:“小妞妞睡了么?”“正躺在悠车里呢,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稳重,也不哭闹。”

挥动小胳膊,抓着乳母的前襟,这是另一件让她想哭的事情再对这个朝代刻意回避,她也知道一点这个朝代的事情,比如这衣着风格分明看着是清代的!反正她喜欢的汉唐衣服没这个样儿的,姚婧在心里比了个中指。扭扭小脖子,看到乳母丫环的脚,就冲能在裙子下面露出来就能看出这脚的号码不小,乳母伸手托着她的脖子口中还说:“小妞妞乖乖的,别乱动啊,仔细拧着脖子,哦哦…”

姚婧真想COS《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来一句:“哦你妈头啊!”打个小喷嚏,她还得吸奶。真悲哀,人类生存的本能哟。视线往上,无聊地打量着乳母,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五官端正、干净整洁,眼光很慈祥,口中还喃喃地说着哄小孩儿的话,姚婧讪讪地为刚才心里在爆的粗口道歉。

这间屋子的摆设不坏,姚婧心里暗作评价,据观察,这个家里条件还不是一般的好,光她本人就有两个乳母两个嬷嬷,这房里还有至少两个丫环收拾屋子。还真是一个‘大户人家’呢,一个小奶娃就有这么多人跟着。通过对话,她知道两个乳母一个是王嬷嬷,就是现在抱着她的圆脸女人,另一个瓜子脸的被称为何嬷嬷。另两个嬷嬷一看就不是当乳母的,她们从没喂过姚婧,一个长脸被称为乌雅嬷嬷的,年纪看着该有六十上下了,显然不具备承担这一职责的硬件条件;另一个被称为尹嬷嬷的比乌雅嬷嬷年纪稍小些也有五十上下了,这两个人是做什么的,待考。两个丫环一个被称为春喜另一个则叫夏喜,让姚婧怀疑她们是不是还有秋冬两位同行。不过还好,有夏喜就代表不会有个贾六…

这就是目前与她接触最多的几个人了,看起来小奶娃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另一接触很多的人就是奶娃本尊的母亲了,在这里被下人称为“太太”。一日里这位太太总要看她两三次,称不上多,却也没有疏忽。这不,来了。

一个穿水红衣服梳着大辫子的丫环走了过来:“太太听管事娘子们回完了事儿,这会儿要看姑娘呢,叫快些抱去罢。”王嬷嬷应了,与何嬷嬷两人一齐动手,拿小被子把姚婧密密地包了起来。何嬷嬷口中还道:“春喜。”春喜小步快走过去打帘子,王嬷嬷抱着姚婧走了出去。

已经是冬天了,墙根下残雪犹存,屋子里是有火炕之类的取暖设施的,所以挺暖和,乍一出门确实有点冷。姚婧现在还小,跟着母亲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她依然有自己的屋子,在东厢。西厢里据说住着她一位姐姐,今年四岁了(虚龄),但是姚婧不记得见过她了。

开始是姚婧看不清东西,等她能看清东西了,这位姐姐据说病了,一病大半年,真是自夏经秋到雪飞。这年头医疗条件不好,即使是富贵人家婴儿的死亡率也是居高不下,据说在此之前她已经死了俩哥哥,对于这位姐姐的久病难安,全家倒能淡然处之。家中仆妇固然八卦,却也有分寸,即使因为姚婧现在还小,不怕她听,也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言辞。

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来,面北朝南的正房就是姚婧现在的母亲的住处了。进了正房,一个身着绣梅花宝蓝旗装、梳着简单的两把头的妇人就坐在西暖阁里的炕上,看着年纪约摸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五官细致耳朵上垂下嵌珠子的坠子一晃一晃的。

王嬷嬷把姚婧抱了进来之后,先给她请安,妇人道:“姑娘今儿怎么样?”王嬷嬷笑道:“咱们姑娘最是懂事,打生下来就不甚哭闹,从小看到老,日后必是个稳重的好姑娘。”说得太太一笑,伸手要抱姚婧。抱近了,姚婧又看见她每只耳朵上除了挂坠子的耳洞之外还各有两个耳洞只用小小的耳钉塞住了,远看着并不显。真新潮!

太太抱着姚婧晃了晃,又逗她,姚婧百无聊赖地扯扯嘴角,太太笑着对两个嬷嬷道:“看她笑了呢,看着她我这心里头才会舒服点儿。”又问室内立着的另一穿着绸子衣裳四十左右的女人:“外头可有老爷的消息?”女人欠身笑着答道:“太太放心,咱们老爷是在直隶,离三藩远着呢…”

姚婧终于闹清楚自己所处的比较具体的年份了,三藩!她就是再清史白痴也知道这会儿说的肯定不是大洋彼岸的旧金山。靠之!原来是在康熙初年啊,怪不得大家说的话有一半听不懂,原来是清代前期。这个时代,哪怕是北京这块地界上,即使受了汉化的影响也很多旗人日常说话还是喜欢用一些满语,怪不得她听不懂乌雅嬷嬷和尹嬷嬷说的话,人家说的是满语,她能听得懂才怪咧。

姚婧打了个小喷嚏默默扭头,老子岂不是也要学满语?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她会很惨,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满语那就是个半聋加半哑,哦,或许还要加个半傻。

投胎的年代不对头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

不过她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至少她不用裹脚!就冲这一条,别的方面吃点苦头努力一下也无所谓了。努力回想一下清宫似乎有选秀这一条,倒也不怕,到时候处理得当的话,想选上难想选不上还不容易么?看这家的条件似乎也不坏,好像也不用‘卖女求荣’,康熙朝就是个大乱炖,九龙夺嫡她在企鹅群里倒是被普及过,虽然没记住是哪九条,光记得他们被用类似9527的代号给代表了(他们里面确实有九、五、二、七,康师傅你…),到时候以这个理由说服家人不去淌浑水似乎能有一定把握。那这样就要一直表现得很懂事又有些见识了,姚婧暗暗计划着。

当初被叫‘妖精’的时候,姚婧小朋友就发挥了她‘类妖’的智慧,你不改口是吧?我纠正两年也纠正得累了,有那功夫我写作业去,成绩好了,老师自然会护着。到时候吸吸鼻子,都不用掉眼泪,只要小小声说一句委屈,就有倒霉孩子被叫家长。可以说,从此时开始,姚婧小朋友就有了腹黑的倾向。看来,人的意念有时候是有实质性的力量的,小朋友们不要随便给人起绰号啊,万一叫出个铁血战士来就坏了,州长大人正在忙着检讨生活作风问题没功夫拯救世界。(喂,你扯远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要学的不止是满语而已。不过,快了。

姚婧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大概这个朝代屋子的布局都是差不多的,炕挨着墙砌,上面有炕桌,五间正房,有隔断幔子相间,多宝格上摆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当地一个大瓶子里插着几枝孔雀毛。

炕边两个立着的女孩子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微微有些反光,料子应该不差,一绿一紫身条儿挺不坏,姚婧通过自己的乳母等的招呼知道圆脸的叫青儿,鸭蛋脸的是阿福。头上也有两三枝金银簪子,该是比较有地位一点的大丫环。,屋子里还有四个丫头却是一水儿的制服,水红缎子绿裙子青裤子配上藏青色的鞋子,名字却是花名儿芍药、荷花、牡丹、腊梅。

正看着呢,门口又有响动了,一个十八九岁玫红衣裳的姑娘走了进来,衣着与绿、紫两人仿佛,身后带着几个手里拿着包袱的丫环仆妇。进来对着青年妇人一福身:“太太,请太太安,请太太示下前儿太太吩咐给老爷备的大毛衣裳针线上已经缴了上来,请太太过目。”太太对她倒客气:“玉儿来了?把那碟奶豆腐给你玛嬷送去罢。”一个水红衣服的丫头应声去取点心了。

玉儿连忙谢了赏,又说:“奴婢们是哪名牌儿上的人呢?倒叫太太想着。”太太一笑:“你玛嬷是当年格格从王府里带出来的嬷嬷,又是看着老爷长大的,我自然要想着她。既她爱这一口儿,也不值什么。想嬷嬷也不缺这一口,只是大厨房里毕竟不如我们蒙古人做得好…”

剩下的话姚婧全没听进耳朵里,她到现在才知道,她亲娘是蒙古族的!怪不得觉得她娘说的‘满语’与她嬷嬷的口音不一样咧,根本就是两种语言好不好?!

那边太太已经叫把包袱都打开,又把姚婧交给王嬷嬷抱着,亲自翻拣衣服。姚婧也不懂皮草,只知道它们很贵而已,现在看着这些衣服颜色以青、蓝等稳重的颜色为主,做工倒是精致,难为没有缝纫机的时代针脚能这样均匀。转脸对绸衫妇人说了几句蒙语,绸衫妇人也回以蒙语,又上前来与她一道看衣服,说的内容姚婧完全听不懂,只是从表情上看两人似是挺满意的。

姚婧再转头,看自己的乳母似乎能听懂一点的样子,而丫环们有半懂不懂的,小丫头则是完全不通。丫头们可以不懂太太说的‘外语’,顶多派到其他地方当差,亲生闺女要是听不懂亲妈说的话,这事情可就大条了…爹是满洲娘是蒙古,她怎么着也得学两门语言,姚婧默。

老子连英语都学不好啊~~~~小小婴儿的心底咆哮只有被忽略的份儿。

她的便宜娘又转回汉语了:“成了,把这些与前些日子做的那几件衣裳一道儿给老爷送去。去跟老爷的人家里问问,有没有顺捎的东西,也一并带去吧。”两种语言切换之流利,令姚婧叹为观止。

小丫头小心把包袱给包了起来收好,姚婧还在震惊中。

第3章 二月初二被剃头

外头的鞭炮噼哩叭啦地响,姚婧打着哈欠,看着屋子里的人。坐在上首的是她的便宜娘,两溜雁翅站着丫头仆妇姨娘,便宜娘的下手左右各一个小男孩儿,左手边的年纪大些,约摸有十岁的样子(便宜妈叫他富达礼),右边那个比他小两三岁(被叫做庆德)。这俩她倒是在便宜妈的屋里见过不少回,都是她哥哥。

今天是除夕夜,姚婧终于见着了素未谋面的亲姐姐一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儿,看着像幼儿园小班的样子由嬷嬷引着在座位上坐了,姚婧多看了她两眼,是个美人胚子,眼睛很亮,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的关系,显得有点儿单薄。姚婧因为还是个幼儿,被嬷嬷抱着,进门儿先行礼,也是在嬷嬷的怀里完成的,再由便宜娘介绍,嬷嬷们引着:“这是大妞妞,这是小妞妞。”地让她们互相认识了,再被抱到便宜娘的身边。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俩哥哥本来戴着瓜皮小帽的,进了屋里觉得热了,得了允许就拿下了帽子,姚婧才发现他们的脑门儿光光,这也没啥,问题是他们不是那种半个和尚头,而是说不上什么样的发式。只有一小撮的约摸有个茶杯口儿大小的头皮上的头发幸存并且辫成了小辫儿垂了下来,有点像辽金那种男子发式,只是辽金男子的小辫儿似乎是在脑袋侧面的,这俩的头发保留的部分是在头顶心上。

清代男人或者说男孩儿的头发是这样的么?开始他们戴着帽子的时候姚婧还纳闷,是不是因为小孩子的头发少的关系所以辫子细,哪里知道这小细辫儿分明是是给剃出来的。姚婧小时候瞄过一眼一部讲李叔同帅和尚的电视剧,刚好看到帅大叔到日本留学,被当地萝莉说他的发型是“半个和尚”,于是要求剪辫子。因为太形象了,所以记得很清楚…难道她被电视剧给坑了?

然后更震憾的事情出现了她那位姐姐居然也是同样的发式!你妹啊!历史课本上不是说留头不留发的那是男人么?!姚婧不由挣扎着小胳膊努力往自己脑袋上摸她穿过来还没到要自己梳妆打扮的年纪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秃的!

这点小小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嬷嬷把她抱得稳稳的,就怕在这过年的好时候搅了大家的兴致。姚婧痛苦地扭过了脸去,不幸看到墙根儿也站着一溜儿顶着光脑袋的小姑娘,越发确定自己的头发保不住了。好在…她亲娘的头发还是全的,她家春喜夏喜和嬷嬷们的头发也都全在,或许可以认为以后可以被允许留头发?

便宜妈宣布年宴开始之后,就回头来逗姚婧,让她叫“额娘”[1]。是了,姚婧在不知道自己多大的时候,学会了叫“额娘”(还好,她算是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牙没长全,应该很小才对吧?不然不至于见到的人都说‘聪明’,这其中也不排除为了讨好便宜妈而故意这样说的嫌疑。

姚婧不大乐意与这些人过于亲密,她还是适应不过来,身为一个小婴儿,没有迫切地融入社会的需要,她还可以缩在自己的龟壳里怀念过往。只是架不住大人们的聒噪。便宜妈对着她先叫了不知道多少声“额娘”,嬷嬷、丫环也在一边跟着重复,不说话会被她们念叨死的。

让她叫个妈、娘,倒还简单,现在的声带连着发两个不同的音节有点儿难。努力着重复练习了好几天,才发出正确的音节来。要她猛然管个生人叫妈,她还真开不了这个口,妈不是能随意叫得出来的,这个字的份量实在是太沉。反而是“额娘”心理上的关系,比较能叫得出口来。

姚婧叫了一声“额娘”,被高兴的便宜妈在嫩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才得以被放过。

年纪小,牙也没长出多少,不满周岁的小婴儿吃不了什么东西,被哺乳过后就这么在桌边儿看着,闻着饭菜的香气,姚婧分外怀念一家人一起动手包饺子的大年夜。除夕夜里,人头不齐的团圆宴上,姚婧再次默默想起了她的家,想起叫了二十多年妈的那个真正的妈。闭上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就太丢人了,即使缩了水也不给哭。

年纪太小,什么也做不了,屋里挺暖和,被热气一烘悃劲儿就上来了,姚婧在清代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第二天,穿上大红新衣,戴着明晃晃的项圈手镯脚镯一套子沉甸甸的行头,姚婧的眉心被乳母拿胭脂点了个小红痣。小孩儿粉团儿一样,玉雪可爱,却没几个人看,整个家里空荡荡的。

另一个大问题姚婧穿到现在,还没见过这家的男主人,更不要说男性亲戚了。没见过男性亲戚还能说是因为年纪小、礼教严,但是亲爹都没见着,忙得连大过年都不着家…三藩啊,最后必败的,可惜自己对清史不感兴趣,完全不知道中间过程,以及就算完全知道过程,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那也对不上号,这年头就没人没事儿在自己家里连名带姓喊男主人名字的。

姚婧隐隐有了新的担忧,穿越这回事儿,她这是头一回,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现在的这位‘阿玛’姓啥叫啥啊?

而且奇怪的是她连祖母、伯母、婶母、姑妈这样的人都没在这家里见过,太奇怪了!这年头不是聚族而居的么?姚婧咬起了手指头。对清代日常生活的了解少得可怜,《红楼梦》因为位列四大名著,她才有幸一读,对照着这本‘化石书’,她发现自己处的环境完全与这本名著搭不上边儿。

人家有老太太,她家没有;人家有好多亲戚,她家没有;人家有好多姐妹,她家只有一个;人家的奴仆离了主子就掐尖好强拌嘴吵架,她家没有;人家有闹心的小老婆,她家,呃,小老婆好像有那么两三个,但是却很老实,至少在现在的姚婧看来这些姨娘很规矩;人家没用学满语蒙语,她家倒有了…姚婧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一个神马状况?!!

正在此时,原本寂静的府邸忽然动了起来。就有管事娘子急急过来道:“太太从宫里回来了,快预备着。”

宫里?姚婧呆滞了。

当然了,大年初一,正旦,自然是要入宫朝贺的。姚婧慢三拍才想到了这一点,想来历朝历代的规矩是差不多的。被抱到正房,看到正在换衣服的额娘,浑身金光灿灿,帽子被丫头捧着,顶尖儿一颗红宝玉,下面是两粒大珍珠,再往下是镂花的金座,华丽得很。脖子上挂着三大长串颜色不一样的珠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在石青锻子周围片了金缘还绣了花哨的图案,各种挂件、图案不一而足。晃得人眼睛疼。

一时那位姐姐也来了,这两人与母亲同住一个院子,嬷嬷抱来也快,又一小会儿,等太太取了脖子上挂的朝珠又换了身旗袍之后,两个小男孩儿也来了。太太换了衣服,居然领着四个孩子到了另一处院落,一样正房正屋庄严肃穆,冲着两个空椅子摆了拜垫磕头。完了还到院子里又冲南方再磕头。

姚婧由嬷嬷抱着,跪的是嬷嬷,她好奇地四下看着,发觉这里的摆设并不比太太的正房差,甚至还要更好些,心中有了疑惑。好容易拜完了,通过大家的对话,她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她的便宜祖父。富达礼问便宜妈:“额娘,今年玛法和阿玛又没回来,什么时候能见着他们呀?”“快了。”

“又是快了。”小声嘀咕的是二哥庆德,姚婧为这个‘二’哥偷笑了好久,看向庆德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即使是哥,二了也不好听啊,姚婧偷偷地笑了。

回到正房,轮到太太端坐了,上首两把椅子,太太坐了右边儿的,左边的空了出来,儿女们磕头说吉祥话。姚婧也把练习了好久的‘恭喜’说了出来,得了一对装了金锞子的荷包,上面的富贵云纹刺绣精美。过年的其他事情就基本上与她无关了,谁叫她还小呢。

拜年的人倒是有一些,额娘也会出门做做拜年的活动,姚婧却基本上见不着什么人,连兄姐也少见面,两个哥哥应该是上学的年纪了,平时基本上不怎么见面,放了年假两人更是不会与牙都没长全的妹妹逗乐,偶尔有空来捏捏嘟嘟颊倒是真的。那位姐姐大病初愈,被限制活动,继续将养身体去了。

新年过去了,两个哥哥继续上课去,姚婧能见到的人更少了,她却忙了起来。小婴儿能忙什么?

答曰:学习。

学走路、学说话。幸运的是姚婧现在‘学’的还是汉语,偶尔会夹杂一些满语、蒙语词汇。乌雅嬷嬷坚持应该学满语,何嬷嬷心里认为当先学汉语,最后还是太太发话了:“都是要学的,只是咱们家在汉军旗里,如今说汉话的人多,先学点汉话罢,等大一点儿了再学国语、蒙语,要不然弄混了反而学不好,”又安抚乌雅嬷嬷,“小妞妞说话快,过了年让她跟嬷嬷学说国语[2],平日里也与她说一点儿听着。小孩子学东西快,嬷嬷不必担心。”

乌雅嬷嬷想是有体面的老仆,犹自坚持:“虽是汉军旗,也是满洲呢。”直到太太说:“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哥哥姐姐都是这样过来的,富达礼那会儿就是一块儿学,孩子舌头都打结了,老爷亲口说的挨个儿来,如今照那会儿的例就是了。小妞妞还要嬷嬷多费心。”乌雅嬷嬷才勉强同意了。

自此姚婧的学习生活算是开始了,也没什么教材,就是拿着些小玩艺儿教她认,尹嬷嬷拿着个苹果念叨了二十多遍‘苹果’,让姚婧跟着学。

姚婧:…

毕竟是个伪婴儿,只要身体硬件允许,目前的‘学习’还是很快的。姚婧同学很快地“学会”了不少汉语词汇,得到额娘院子里不少夸奖。乌雅嬷嬷甚至偷偷地教她说几个满语词汇,甚至额娘也会偶尔说两个蒙古词汇让她记一下,还好,只是几个简单的词,还没动上写,数量也少,学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姚婧的心里是这样评价的:一点系统性都木有啊!你们这属于放养!放养!

日子过得很是充实。转眼间,俩月过去了,春暖花开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据说是个好日子,因为日子好,也就适合做很多事情,比如剃头。姚婧终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发型了,这一天,她被剃了…不管之前是什么样,至少从这一天开始,她的脑门儿,秃了![3]

[1]查了不少资料,据说满族大户人家管母亲叫‘奶奶’、管祖母叫‘太太’,庶子管生母叫‘额娘’,如果生母是正室,至少也是叫‘额涅’。实在也是理不清楚了,只好随大溜,叫额娘了,反正是音译么,听着都挺像的。某肉总觉得奶奶太太似乎…是职称?

[2]即满语。

[3]满族不论男女小时候均留金钱鼠尾式发形,女孩子长大一点之后才会开始全部留头发。不过是初生的时候就剃还是过一阵再剃,木有查到资料,估且这么写吧。

第4章 终于见到亲爹了

小婴儿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现在正处在三藩之乱中,京中一片压抑的气氛,也没什么人会这么不长眼地在这当口呼朋唤友灯红酒绿,妇人间的交际也低调得多。姚婧现在又是个小孩儿,更没她什么事儿了。

除了这样的国之大事,家里的气氛也很不好,从只言片语中姚婧知道她现在的‘阿玛’是个军官,目前正在直隶某处窝着,以备一旦前线吃紧就扔过去顶着。这倒还好,‘额娘’只是念叨一下不知道衣食住行舒不舒适而已。她的那位‘玛法’可是正经八百地在前线挽着袖子跟三藩对着干。

据王嬷嬷她们偶尔说及这些事情的时候露出来的一点“挂了将军大印呢”、“又换地儿了”,可知目前正干着一件高风险的工作甭管哪个朝代,就算你再不喜欢它,它再矬,在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混水摸鱼打酱油的。

在姚婧所听到的清穿普及课程里,这个被姑娘们戏称为‘康师傅’的皇帝,似乎尤其不好惹,撇开什么三藩台湾的国家大事不提,所有穿越去的姑娘就没有不吃过他苦头的,轻则为难、重则受虐,更玄乎的是他老人家无意间的乱点鸳鸯谱就能让人神经错乱便秘一生。

再细致的信息就没有了,王嬷嬷也是在逗姚婧说话的时候偶尔这么说两句,压根儿就没指望她记住。

然后,再让人抓狂的事情出现了现在的皇后,去年刚刚由妃子扶正、今年新年还接受命妇朝贺的那个女人,挂了!姚婧被剃秃后不久,二月二十六,阴沉的钟声响了起来。

听到何嬷嬷悠悠地叹着气说:“第~二~个~了~”的时候,姚婧不由打了个寒颤。康师傅,你的胡子是蓝色的么?

姚婧穿过来的这家地位也不低,当即就接到了消息,一片忙乱之后,红灯笼也换成白的了,过年新做的大红衣服也脱下来换了,额娘急急吩咐着套车去宫里哭灵。

死了皇后,哦,应该叫崩?反正吧,她是挂了,虽然是在战乱中,该有的礼仪也不能少,姚婧现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有什么礼节,但是额娘一连两三个月都没法安静下来却是真的。不光是宫里的事情,还有家里的事情,家中子女年幼,上头没有婆婆坐镇、下面没有儿媳妇跑腿、中间也没有妯娌帮衬。两三个月下来,脸就瘦了一圈儿。本来这是位圆润福态的贵妇,现在下巴都尖了,但是要姚婧来说,还是这样更漂亮一点儿。

好容易这一套事情忙完了,额娘也回家了,再细细清算了一下这段时间家中细务,干得好的赏、偷懒耍奸的罚,这才有功夫琢磨旁的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考问儿女的功课。这位额娘本身的文化水平有限,文采就不要提了,能说能看汉语、蒙语,会说满语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是并不妨碍她考查两个儿子的课业字迹是不是工整,就算不识字的人拿着本子一对比也看得出来了。

也许是家风比较好,也许是父祖不在家的紧张气氛感染得这两位小少爷有了一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意味,至少在功课上还是很看得过去的。现在还不能预见未来是不是会变成老奸巨滑的万恶封建社会官僚,但是现在实在是认真学习的好正太两枚。

至于现在只被嬷嬷丫环们用“大妞妞”称呼的那位姐姐,依旧跟姚婧一天打不着几个照面儿,哪怕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也要学一点功课,只是与姚婧一样,文化课也不怎么被重视,暂时也不用去上学,只是额娘会吩咐一个略识几个字的伶俐丫头教她先念《三字经》而已。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夏四月。这会儿用的是农历,正经的大夏天,热得很。姚婧穿着雪青色的小褂儿在正房大炕上无聊地抽打拨浪鼓的时候,传来了一个震动全家的消息她阿玛,那位她素未谋面的便宜爹,要回来了!

在姚婧看来,能见到这位便宜爹实在是侥天之幸,她不用担心自己幼年丧父,然后孤儿寡母寄人篱下被恶毒亲戚虐待…看吧,史湘云不就是先例么?等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离谱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她还有哥哥呢,她哥哥都有十岁了,在这个十三四岁就能结婚的年代,算半个成年人了,即使没了爹也不能被纯粹当成个孤儿来看。(姚婧:我囧,使用童工是非法的)

不管怎么样,她是见到亲爹了…

姚婧怎么也没搞清楚她爹怎么就回来了,仗不用打了么?阿玛,你被康师傅解雇回家吃自己了?放增塑剂的黑锅分配给你背了么?

咳咳,事实上,是她多想了,据院儿里她额娘身边腊梅兴奋的时候叽喳了两句:“咱们家老爷又升了呢,要调到山东去做总兵,怪道这两天院子里总有喜鹊叫。”姚婧也不知道这便宜爹原来是做的什么官,但是总兵这官似乎不小,她便宜爹本来在直隶,升了官之后回京陛见被允许回家看看,然后再麻利地打包去山东继续给康师傅当枪使。无论如何,这家的男主人终于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吃点自家厨子做的可口饭菜了。

托康师傅‘体恤臣下’的福,姚婧首次见到了她的‘阿玛’。怎么说呢,这是一个不太好形容的男人,略有了些年纪,但是却还没有蓄须,摘下帽子,头顶上茶杯口儿大小的面积是蓄的长发拖着辫子,周围一围儿短发,约摸有一厘米的样子姚婧已经知道,这是因为康师母崩了,禁剃头给禁出来的茬子。

面色略显一点黑,想是连日辛苦,五官端正,身材不特别高也不特别矮,不胖也不瘦,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人。唯有一双眼睛透着光亮,那亮光也不刺眼,脸上的表情称不上严肃,却也不是那种弥勒佛式的开口笑,表情淡淡的,又不显疏离。姚婧打量着他,心中下了定论:这是一个标准的封建社会的官僚与标准的家长。

那边额娘已经说了:“这是阿玛,小妞妞还没见过阿玛呢,以后就认得了。”说得‘阿玛’也笑了起来,甚至伸手摩挲了一下姚婧的嫩脸蛋儿。唔,有薄薄的茧子呢。额娘又在逗她叫‘阿玛’,姚婧老老实实地笑出没长齐牙齿的牙床:“阿玛。”

唉唉,装天真地问:“大叔您哪位?”的亲情剧听起来很煽情,实在不适合跟这位标准爹来演。

标准爹打量着从没见过的小闺女,粉团一个,乌黑的眼珠子淡淡的眉毛。嗯,挺标准的一个小姑娘。看不出未来会倾国倾城,但是…长得标准也不错呢。

看完了小女儿,阿玛开始跟年长的儿女说话,富达礼和庆德垂手而立,问一句答一句。阿玛先问生活起居:“每日何时起,何时读书,能拉几石的弓…”两人一一答了。把好好的正太弄成小老头儿模样,这份功力…

只见标准爹又问大女儿:“听你太太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大妞妞也奶声奶气地自己回答了:“已经好了,还读书了呢。”得阿玛又问了一回读了什么书,答曰《三字经》背完,开始背《千字文》了。阿玛略一点头,让她背了两句,夸了她,又说是太太教得好。接下来就是考儿子读书了,女儿们被抱了出去。

亲子时间结束,姚婧回到自己的房里打滚儿,才发现她依旧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

阿玛似乎真的只是回家看看的,除了给儿女带了礼物,儿子们的是文房四宝与兵器一类,女儿年纪小用不着脂粉首饰,各得了点儿绸缎由房里保姆给收了放好。还认真地与妻子商议:“小妞妞周岁了,抓完周,起个大名儿吧,大妞也是,有五岁了罢?一道取了名儿罢,前些年我与阿玛都在外头有差使,便是回来看看也是匆忙,倒误了这事儿。”

“老爷与老太爷忙的是大事,再说了,小孩子家,晚些取名儿才养得住。就是小妞妞,我也觉得她晚些取名儿才好。”通情达理的妻子。

做丈夫的心知妻子这是不想埋怨他,微微一笑:“不碍的。”又问抓周的事儿准备好了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两人才歇下了。

第二天上午,姚婧同学的抓周仪式正式开始了。悲催的她,还是在院子里忙着给她准备仪式的时候通过管事娘子催着:“小心着些儿,这些都是小妞妞抓周要用的,磕着了碰着了仔细你的皮。”才知道自己一周岁了。

一向久闻抓周大名,从未经历过的姚婧同学很觉得新鲜。正房炕前放了张大案,上面摆着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

到底要拿什么?这是一个大问题。要是个男人,抓个书啊笔啊刀啊就行了,可是个姑娘么…姚婧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趴在大案上思索着。

第5章 传说中的抓周礼

姚婧想死的感觉越来越浓了!尼玛穿什么不好穿成个姑娘!

选铲子勺子?厨具?做厨娘?在这样的人家里没事儿钻厨房会被鄙视吧?不记得十二钗里有哪个是精通厨艺的,虽然荣国府跟她家的情况没什么相符的,也不能冒这个险。选佛经道经?会被各种忧郁的眼光看死吧?选吃食?证明自己是个吃货?他们会不会为了‘纠正’而天天饿我的饭?钱啊算盘什么的…这年头好像鄙视言利?首饰花朵倒是保险一点儿,又有臭美轻佻的嫌疑?至于笔墨纸砚一类的,姚婧不觉得一女孩儿在这个年代选这个是什么好事儿,李清照也只有一个。

可是摆着个印章算神马?尼玛到底要选什么啊?!!!!姚婧心里咆哮着。

就在这当口儿,周围的人已经有些忍不住了,这都一刻钟了,小妞妞什么还都没选…婆子们急了,小祖宗你随便儿拿一样得了,甭管拿什么,咱们都有吉祥词儿说啊!能持家啊、美人胚子啊、知书达理啊…什么东西是好是坏,还不全看咱一张嘴么?

姚婧犹豫了好久,再三衡量,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这会儿选什么虽然只是个小测试,却也能影响到大家近几年对她的看法和培养方向,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终于,她伸出右手抓了个印章,婆子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迭声地说她将来“有造化”、“必做诰命”、“有凤冠霞帔穿”云云。

那边儿额娘也舒展了笑容:“再抓一个。”阿玛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地标准,标准得…让姚婧想把手里的印章砸到他脸上,你闺女抓周你笑得灿烂一点儿会死啊?!

有了这个打底儿,剩下的就好办了,左手尺子右手针线拿了起来。再被夸“心灵手巧”,姚婧才慢半拍起起来,妇有四德:德言功容,针线活是必不可少的,干嘛一开始不按这个标准抓东西?真是傻了…(姚婧同学,你还没有适应么?这可不是个女人可以竞选总统的时代啊!)

男女不平等神马的,是最大的悲剧。打小的时候学说话都比同龄的男孩子早,上学了考试成绩也不比男生差,知道这年代不对劲,但是对于本朝对女子的要求还是没有形成下意识的反应二十几年的教育不是这几个月的放养能够改得过来的。

再说了,搁后世里,衣服都到店里买,谁还拿针线?姚婧的眼睛一开始的时候都没往针线上头瞄,抓完了印章放下之后只是顺手拿了针线而已。她今天一大早才知道要抓周,转眼就被抱了来,腹稿还没打好…想错了想错了想错了,后悔也晚了。

额娘叫把她抓的东西依旧收了起来,让她再抓第三样。姚婧傻眼了,抓周有这样抓的么?还是之前抓的都不对?

姚婧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个表情在小孩子脸上显出来只是可爱的疑惑。额娘耐心地诱导着:“来,再来一个。”却并不伸手拿着任何东西在姚婧面前逗她。姚婧这会儿心里没底了,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不确定地抓了笔墨。

终于,仪式结束了!

姚婧虚脱地趴在案上,然后被嬷嬷火速抱起。额娘笑得很满意,似乎姚婧并没有选错东西。阿玛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对额娘道:“老二还在外头,我去看看他去。”额娘道:“叫富达礼和庆德一道儿去见见二叔罢,在外头摆饭。”

这位‘二叔’显然是额娘的小叔子,阿玛的弟弟了。姚婧第一次听说这府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想来叔嫂之间本来就要避讳一点儿,如果这位二叔大人再无趣一点、洁身自好一点,那就连被丫环仆妇八卦的价值都没有了,她一个小丫头不知道也很正常。不过,二·叔啊噗!又一个二,真是悲催!

然后姚婧慢半拍地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姑娘的抓周仪式,除了自家爹娘和兄姐与几个姨娘、丫头、嬷嬷,再没有亲友围观了!这是一个什么状况?如果说是因为女孩儿抓周,所以男客不露面的话,为毛女性亲友也没有?

没等她想明白,阿玛又说:“她们姐妹两个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大妞妞就叫淑娴,小妞妞就叫淑嘉。”

姚婧震惊了,她大哥和二哥都没按辈份儿起名字,为什么女孩子名字里倒有一个相似的字了?

无论如何,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字号,只是依旧不知道自己姓啥!黑线中。

接着更黑线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了名字,而且过了周岁,最主要的是三藩还不知道要打几年,标准爹不知道在外头要折腾多久,干脆一块儿给孩子排了齿序。这家的规矩是男孩儿女孩儿分开来排序的,于是大妞妞就是“大姑娘”,倒霉的姚婧就被叫做“二姑娘”。

二你妹啊二!你才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家方圆十里都二!姚婧欲哭无泪她对“二”字敏感。什么好称呼前面加上个“二”,都有了一种“笑果”。

前不久还嘲笑过庆德二,现在轮到她自己了,这报应来得可真是快!二哥、二叔,我不该嘲笑你们的!

抓周仪式下面的工作就与姚婧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大家吃面条,姚婧被象征性地喂了一口面条之后就只能吃奶。倒是她抓的东西,被额娘吩咐拿了个漂亮的四角包铜木盒子给装了起来,然后上锁收好。

过了抓周仪式,标准爹立马打包出发给康师傅卖命去了。额娘急急忙忙又打包了一大堆的行李,正房里忙乱得很,姚婧或者说淑嘉二姑娘,老老实实地窝在房里哀悼自己的排行。因为走得远,所以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又因为是在战时,带的东西又不能像是去远足一样。好在这家的风格属于比较雅致型的,没有各种金光灿灿的暴发户品位,包袱虽然大了些,却也不太显眼。

等到标准爹打马上路,家中再次沉寂了下来。国孝中,娱乐活动是不要指望了,连串门子的人都很少。只有一次,姚婧仿佛听说什么舅太太打发人来送东西,但是姚婧也没见着这个舅太太到底是圆是扁,心里也纳闷儿:这是门子亲戚吧?怎么抓周的时候没见着?

除此之外,姚婧每天只能见着这么几个熟人,天天‘学说话’,连玩也玩不起来刚周岁的小身子,能指望着玩什么呢?解闷的事情也没有,原来还能听听八卦,但是丫环嬷嬷们接触的事情有限,无法提供姚婧想知道的比如外面形势之类的确切内容,就连想知道自家爹娘姓什么都不能够这家的规矩实在是太好了,仆妇看起来太老实了,没人敢直言主子的姓名。姚婧憋得要死,又不能在一周岁的时候直接问:“我爹贵姓?”只好继续憋着。

原来过年的时候两个哥哥还会来逗逗妹妹,但是自从标准爹路过家里之后,他们似乎是被考试考出了感觉,也可能是为了下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好露一手,反心思都放到了功课上,对妹妹这里倒不是特别在意了。就算在意,一周岁宝宝,他们又能怎么跟她玩?又不是恋童!

再者,两个哥哥已经入了官学,功课上面有了一堆比较的同窗,越发激起了男孩子的好胜心。除开文化课之外,骑射课也是要考查的科目,两人学的更加勤奋刻苦了。

要说姐姐也是女孩子,应该在一起排解寂寞的。但是姐姐也不常见,年龄差它是个大问题,如果俩人都过了二十岁,三岁的年龄差或许看起来不大,但是现在么…那位姐姐的年龄(虚岁)是姚婧的两倍多,整差了一个阶层。

只有每天在额娘那里‘请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一见。说是请安,姚婧也只是由嬷嬷抱着去正房,行礼都是嬷嬷在行。每日短短的见上那么几小面儿,倒是慢慢儿熟了起来。平心而论,这位姐姐长得挺可爱的,就是小脸儿忒正经,小眼神儿已经有了犀利的样子。姚婧蔫头耷脑的,心说,到底是排行老大的人,够有气势啊。

姚婧只好憋屈着学说话,汉语学得很快,这时候的北京话与后世的普通话已经很像了,虽然嬷嬷们偶尔会带点儿东北口音。乌雅嬷嬷闲极无聊,努力挤占时间,教姚婧说满语。要说小孩子的记性还是不错的,更主要的是,只要不考试、不分析主谓宾定壮补名动形数量代,这样寓教于乐地学一门语言还是很有意思的。

要说日子也就这样过,有新鲜的东西学着姚婧暂时还不觉得枯燥,她的满语从婴儿的标准来衡量,简直就是神了。乌雅嬷嬷乐得直夸:“到底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二姑娘聪明得紧。”虽说守着规矩,嬷嬷们私底下也较着劲,你带的姑娘好,我带的姑娘不好,那多折面子呀?奴才的体面是随着主子的,也难怪她们对姑娘们特别尽心了。

姚婧心道,你们教的汉语我根本不用学啊,拿双份儿的时间和精力学一门功课,当然快啦。要说从头学也挺不容易的,因为她老是会想,这个词儿的汉语意思,中间多了一个反应时间,比及正常白纸一张的婴儿说什么记什么还是要费力。亏得多了一倍的时间。

那边儿王、何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不说话,尹嬷嬷道:“你说话仔细着点儿。”乌雅嬷嬷不在意地道:“难道我夸二姑娘还错了?”尹嬷嬷把手往对门儿指,乌雅嬷嬷才闭了嘴:“是我昏头了,都是老爷的骨肉。”对门儿住的是大姑娘。

这时候春喜伶俐地道:“嬷嬷们放心,方才张姨娘已经从大姑娘屋子里出去了。这会子大姑娘在学认字儿,她的嬷嬷们都围着呢,再没人听咱们屋里的事儿的。”王嬷嬷转了话头儿:“张姨娘对亲生的闺女倒是上心。”众嬷嬷的话题就此转移。

姚婧这才知道,这位姐姐是庶出。怪不得呢,见面的时候总有一点违和感。那位小小的年纪,已经饱受困扰了么?红楼里的探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好在张姨娘看着不是个会惹事的人,也许这位姐姐能过得舒服一点儿?姚婧鸵鸟地想。

顶着庶出名头,怎么可能会觉得活得很舒服?!姚婧踢踢炕上的席子,心里闷闷的。我跟你共有一个爹,却分属不同的妈,这样的手足亲情不管原著民是怎么想的,姚婧却是无法马上释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