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丈夫出轨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样,底下人借主子名字办坏事,总是瞒上不瞒下的。

胤礽以前一直以为他们好用,你想啊,跟在太子身边儿的,难道不应该都效忠于孤、老老实实、忠心不二的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货色,登时大怒。查吧、办吧,他亲自坐阵,该打的打(太子说了:“叫你打你就打,舍不得力气么?”于是打成鞭尸)、该撵的撵。世界清净了。

淑嘉却发现,她重点关注的几个疑似奸细的人,反而有一半儿留了下来,这些人简直就是模范,还得了胤礽嘉奖,其中一两个趁机被调去近身伺候了。

这样可不行,还有,再添进来的人如果犯事可怎么办?

淑嘉道:“此次事了,咱们不如仿御史台?每处择一、二太监宫女专管纠错儿?”

胤礽黑着脸答应了!是得好好管管了!

胤礽揣着章程,郑重地向康熙道谢:“不是汗阿玛,儿子竟不知道这起子奴才竟是如此混帐!先前是儿子疏忽了,错在儿臣。太子妃亦欲请罪,只是儿臣觉得一介妇人出入乾清宫未免不妥,这才拦住了。”

胤礽在毓庆宫做的事情,早有人告诉康熙了。自从毓庆宫出事,康熙对里的关注度明显又加深了一层。

“人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上前一步,双手按上儿子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朕原以为你要不痛快些日子,你自己想通了,很好。”而且应对得很朕心。

康熙如此赞许,让胤礽觉得这回过来值了。不是安抚说,我对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不是扫你面子。而是实打打的夸奖了。

“儿子初时是不痛快来的,只是在汗阿玛面前,也要忍着,不能叫汗阿玛也不痛快了。回去一看弘旦,就全明白了。是儿子不好,居然跟汗阿玛生闷气了。”语气还有些哽咽。

将心比心,说得合情合理,亲情也最能打动人。完全符合心中历程,也为康熙所乐于接受。

康熙于是鼻头一酸,儿子越发成熟了,不枉这么多年教导啊!要知道,胤礽想哄人的时候,那是真能把你哄得舒服了,但是他懒了、不愿意了的时候,康熙也得包容着。现在,胤礽居然是回过头来道歉了,还吸取教训了、整顿左右了,那是心里真服了。康熙的心,舒坦极了。

“好好好!经此一事,你于用人之上,可有些心得了?”现场教学。

“是,”老实回答,还希望得到进一步指正,“有些人,不是儿臣觉得好,他就真的好了。古来君主,皆知亲贤臣、远小人,亡国之君未尝不知,只是错把小人当君子。故而用人当明辨之…”

“有点意思了。”

晚间,胤礽回来,正赶上小胖子在炕上爬,八个月了,爬得飞快,还有努力从爬行类向有灵长类进化的强烈愿望。胤礽乐得抱起他拿胡茬子乱扎:“嗳哟,我的儿子哎~”

淑嘉一看,就知道他今儿是高兴了。也作关心状询问情况如何。

胤礽笑道:“不碍的。”笑着简述了一下。

淑嘉道:“正好,你不是说汗阿玛要亲征么?我做了一套护膝,用先时赏下的皮子。正可孝敬汗阿玛,也是…谢他老人家关爱之意。”

胤礽依旧笑着:“好。”恋恋不舍地把儿子翻了个个儿,看他努力翻滚着趴地继续爬。

据说,皇太子勇于认错的举动传到宗室大臣中间,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大阿哥告密,于皇太子是个秘密,于底下消息灵通者,倒也猜到了两分。太子倒霉,多半是遇上了大阿哥坚持不懈使绊子成功了的小概率事件。

詹事府里的大部分高级人员都兼着中央政府工作,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危机攻关成功了,大家额手称庆,这主子开窍了啊!不是说他之前笨,只是于为人处事方面,像是有了脱胎换骨之感。

另有一干书呆子型的,还叹皇太子有气度、皇帝疼儿子,真是父慈子孝。

于是,小范围内流传着太子比大阿哥高竿,站队须谨慎的流言,大阿哥算是要绯闻里露了个影子。大范围内流传着太子是个知错能必的好人,这传言里压根儿没提大阿哥。

被好几个人拦着夸了好多句,这其中有他之前的老师;又被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乃至老八用很真诚的语气赞叹了一回,胤礽突然觉得,他老婆是憨厚了点,但是…聪明人遇到了傻办法,从来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我错了,你告状?我认了!我还改了!我还要谢谢汗阿玛!你说你怎么着吧?

君子坦荡荡啊!

明珠叹气,对大阿哥道:“太子这一手可是高啊,一转身儿,他成好人了。”

大阿哥心里不服气,一心认为,他那个太子弟弟是被汗阿玛吓破胆了。证据也是有的:“汗阿玛一直把他娇养得跟着丫头似的,经不得风浪。当年拜褥事后,他焦躁了,打死了两个伺候的人。如今这个,也是如原

明珠:…太子要会害怕就奇怪了,你们兄弟们一个样儿,傻大胆!

“唉呀,不说他了。汗阿玛今年亲征还要我随驾呢!您说”

外甥像舅,可咱们纳兰家没这么呆的货啊!他这是像谁啊?!!!

第105章 踏上征途庆德忙

“什么?”这回淑嘉是真的惊讶了!说起来,自打入宫后,已经没什么事儿能让她这样惊奇了。

胤礽倒是非常淡定,还用一种包容的眼光看着淑嘉:“你也不要担心么,”到底是女人,亲近的人一有点儿什么事儿,她们就急急惶惶的,“庆德这回能到军前效力,也是他的机缘到了。”

淑嘉死活没弄明白:“他原在銮仪卫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被发往军前效力了?难道是他犯了什么事儿不成?”‘发往军前效力’不是形同‘戴罪立功’、‘流放’么?娘家所有男性亲属里,她与庆德的感情是最好的,听了这个消息,未免有些着急。

胤礽好气又好笑:“你坐下来行不行?”

淑嘉脸上一红,心中不是着急,眼巴巴地看着胤礽。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先告诉你,等他得了世职回来再说,也省得你挂心了。”

淑嘉稳了稳神:“照你这么说,这还是好事儿了?嗳呀,你明知道我不懂这个,还拿来钓着我。他在銮仪卫里,就算这回轮到他随驾,也是在御前,怎么给发到费扬古那里了?”

没错儿,胤礽这是来知会一声妻子:二舅子庆德同志,光荣地成为了前线为国厮杀的诸勇士中的人员。引起了妻子的焦虑与追问。

胤礽便对妻子分析,顺便也再一次捋清自己的思路:“今年正月里,哈密回部不是把葛尔丹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擒来献俘的么?汗阿玛越发坚定了亲征的念头。你想想,葛尔丹去年已为费扬古所败,如今他的儿子都叫抓了来,可见已是强弩这末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会儿汗阿玛把庆德发往军前,危险最小,而可得功劳,那是在历练他。”

淑嘉静下来一想,再做一回算术题,葛尔丹是一六几几年完蛋的来的?唔,换算一下,好像就是今年?说起来是没危险了,却止不住担心,自然而然的反应,与理智无关。

“你看我要不要收拾点子什么给他带上?上回给我阿玛他们那一套就不坏…”

胤礽含笑听着她絮叨,觉得这宫里多了几分人气儿,更像个家的样子了。哎哎,在这种兄弟之间住的地方打车都快超出起步价的地方住着,又没个亲妈,也就跟他爹亲一点儿有时候还一边好几个月见不着面儿,人情味儿确实淡得不能再淡了。

胤礽也就纵容她这样忙乱着。

淑嘉到底也没夸张到大包小包打了一堆包袱的程度,也是比照着当年给石文炳、富达礼他们准备的,小小一个包裹,小荷包里装着火绒火镰等物,又有便携的水壶、一些成药、外加一点人参。

打发了两个太监与绿衽、青衿一道去送东西,临走时还嘱咐青衿:“打听一下儿,二爷怎么猛然要去上阵了,去年不是老爷与大爷去的么?今年老爷与大爷不去了么?”离亲征的日子很近了,在名单的人应该得到消息开始准备了。

四人领命而去,回来说:“老爷与大爷,还有四老太爷家的老爷都去的,只有四老太爷家的老爷与咱们家的二爷往军前,这回大爷与老爷一道被留在了御前。”

这样倒还好。淑嘉勉强放心了,看来康熙是自有打算的。

事实上,康熙确实是有打算的。满人尚武,康熙当然要在年轻一辈中找寻可用之材。正好,在康熙看来,庆德是个好孩子(他绝对是被骗了),家世清白、根正苗红,不历练他历练谁呢?难得的是自己也上进。

于是康熙让他与十九个其他比较有潜力的年轻人一道,押着给费扬古的又一批赏赐、军需补给,到前线去。到了之后,‘留于军前效力’。

庆德满心欢喜,包袱款款就准备走。他出门得多了,也颇有经验,对觉罗氏道:“一应笨重的都不要,要轻便结实的。”觉罗氏是满心担忧,又怕哭出来不吉利,硬忍着,天天往小佛龛里烧的香比平时都加了一大把,这会儿强自说:“又不是没收拾过,你且放心罢。我跟大嫂打听过了,上回她怎么给大哥收拾的,我也照着样子给你弄,保管叫你舒服了。”

“哎、哎,我不是说舒服不舒服的,我是说,咱少带点儿…”

“二爷,老太爷和老爷叫呢。”

“我去看看,你先收拾着啊。”

到了正房一看,他爷爷、他爹、他哥哥全到了,都对他虎视眈眈。庆德再皮实,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上前给三位请了安,试探着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我擅自请示得到批准,然后…把大哥和阿玛给顶了下来?不能够啊!

人在紧急情况下,往往会有超常的发挥。庆德这回也不例外,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好!如果是富达礼两次都参与了,那样两个功劳一叠加,一准有个能看得下去的赏赐。现在,同样的事情分给了两个人,兴许就不够标准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张卷一百分,一个人得,回家会被表扬,分给两个人,一人五十分,不及格,回来会被男女混合双打。

庆德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想,这三位不是追究这个的,一个一个开始给他上课。

华善先来了:“你小子行啊!这大便宜都叫你拣着了!主子爷看得上你小子,就要好好干!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不能叫它从手里溜了。葛尔丹已是穷途末路,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儿。”

“到了前边儿,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干的,看看那里风气如何,与同僚不可不合群。费扬古年长你许多,他一向在行伍之间,颇有建树,必有其不凡之处,不可自命不凡不听调度,听到没有?”这是严父的叮嘱。

兄长就说得简单得多了:“一路上自己保重。”

华善主讲,他们家干过上阵砍人头买卖的,一个是华善,一个是上回刚去过一回的富达礼,石文炳一向只是干后勤训练业务的。而华善,战场上打滚了七八年,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其心得自然要传授。

只听着华善说:“打落水狗最是好办,卯足劲儿就成,只有一条儿,须得防着它反咬一口。衣着不要华丽,朴素就好,内里穿得厚实点儿,有软甲就穿上,反正天儿冷,还能御寒呢…然后就一个劲儿冲,仔细,再冲也得带着些人一道儿,最忌讳孤身涉险了。你又不是赵子龙、张翼德,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儿了,你是佐领,当有亲随,要给他们好马,能跟得上你!再有勇力,于乱军之中,还是双拳不敌四手。”

庆德一一记下了。

富达礼就纳闷儿了,当初他出征的时候,与他阿玛一道来听庭训的,那时候老爷子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了:“跟紧了主子,护在主子身前,不要乱跑!且不忙着上前搀和,主子自有处置。”

这老爷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了呢?这叫咱们记哪一条儿啊?

老爷子停下来顺气儿,咕嘟了半碗茶,继续开讲:“我也黄土埋半截儿了,有些事儿正好都教给你们。人呐,得识时务。做奴才呢,得会看风向。出头的椽子先烂,想有所建树,你得先活下来才能做事儿。有的人,做起事儿来事办功倍,有的人就恰恰相反,为什么?不会审时度势。大冬天想穿单衣,他就得烧热炕,多费柴禾!就是这么个理儿。”

说了一通,庆德连忙狗腿地上前给老人家捶背。华善舒服得眯了眯眼:“比方这一回,咱们是稳赢了,只要准备得仔细些,就可上前冲。不比去年,葛尔丹势大,谣言又说有鄂罗斯人相助,就不宜强出头。但也不能不上,主子心意已决的事儿,怎么能不尽心去办呢?”

“又有,打仗么,活着比光鲜要紧。你活着,对手死了,你就赢了,拿起刀,砍下他的手,你就来报功吧。跟佟国纲似的,二愣子一样,那是犯浑。”

终于讲完了,讲得儿孙一愣一愣的。老爷子见一儿两孙都垂头作恭敬状,心下大乐:“我也乏了,都散了罢。”

在这儿散了,石文炳又把儿子们拎过来开小会,中心议题:如何批判地继承革命先辈的经验教训。

石文炳主讲:“你们玛法说的,大致上是对的,只是,为臣当忠直,可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却不可过于投机取巧,未免失了人品,迷了心智,利令智昏,变成钻营之人。人品既失、心智既乱,就要看不清形势。我们石家,不能出战场上往后退、朝堂上踩人升的人!你们不要想得偏了,光记着取巧反忘了圣人遗训。”

语气到最后就颇为严厉。

富达礼与庆德心中一震,齐声应道:“谨遵阿玛教诲。”

庆德回到自己房里,呆坐着去融汇贯通了,觉罗氏看他这样,也不敢打扰,由他去想。

正好,大房的荣儿亲自来送东西:“我们大爷叫大奶奶特特翻出来的明矾,道是大军在外,有时掘井倒还好,就怕先锋行军,遇到溪河就地取水,会不干净。用这个,只要一小块儿,投到缸子里,搁一会儿,水就清了。还防病。上回随驾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要不然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呢。”

觉罗氏连忙叫人接了,又让荣儿。荣儿道:“二奶奶只管忙,我还回话去呢。”

庆德于屋里出来:“回去替我谢谢大哥,这份情意,兄弟心领了。”

荣儿一屈膝,告辞而去。

就这样,庆德同志在没有人跳出来反对的情况下,在康熙履行诺言的前提下,从从容容地被打发到前线去了。

庆德给的一包明矾还顶了大用了,这年头污染少,也是相对而言的。比如庆德与他同行的这些人,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喝凉水的经历都少,还喝的是凉白开,那也是经过消毒的。

这一回下基层,随侍的人也只有一两个,还都是小厮,未必想得周全。有驿站的地方还好,没有驿站的地方,有水源就直接打上来烧水做饭。押运的人伕都是劳动人民,已经喝惯了生水、吃惯了粗粮,已经免疫。

少爷们呢,粮食可能好一点,水还是一样的水。有渴极了也不顾天寒,就灌生水的,可不就拉上了么?后来把水烧开了,也还是喝不惯,还有一等讲究的,见这河里的水,饮驴饮马,人还打来喝,直犯恶心了都。生理作用加上心理作用,陆续有闹肚子的。

庆德是因为哥哥的一份心意,碍于面子才试了试这个,不意他居然是拉肚子最轻的那一个,第一天有些不适,第二天就比那些拉肚子拉得想死的同伴们好太多了。明矾又称矾石,还有一定的解毒、杀菌作用,中医还用它来泄泻。

庆德因着这一包明矾,不但自己没事儿,还做了若大的十好几份人情。一路上,费扬古等人都说:“好兄弟,大恩不言谢。”这个也叫费扬古,却不是他们要去投奔的那一个,乃是满洲正黄旗下的一名年轻侍卫。

庆德一笑:“我也是因为我哥哥告诉我才知道的。”

又过了五、六天,这帮子人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奔波,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人人瘦了一圈儿的同时,也精神了许多。两个役夫交头接耳:“人是苦虫,福也享得,罪也受得。瞧,这帮子爷们,不是也跟咱们一个锅里抹勺子了?”被另一个一巴掌拍熄了话头:“巡营的来了,你少说两句。”

到了前线,得先去见费扬古,宣了康熙的谕旨,再把东西交割完毕。

费扬古很头疼,六百里加急已经送来邸报了,他已经知道了名单。好么,一群少爷兵啊!这当口,派这么些个人来,显然皇帝对战争很有信心,可是…也是给我添麻烦啊!不但要打仗,还要防着他们不懂装懂生事儿,还要护着他们不要轻易挂了,我容易么我?

来的二十个人则扬眉吐气,终于到了,不是押粮官了,咱是先锋队了!人人幻想手执大刀,向鬼子的头上…呃,错了,是砍掉葛尔丹的脑袋。个个仿佛都已经功成名就了。

就连一向隐藏得比较深的庆德也绷不住了,男人,隐藏得再深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嗜血的热情,尤其是已经到了战场上。天高地阔,人人都生出一腔豪情来。

费扬古压下叹气的,打量一下,这些人经过一路风吹日晒,倒不像京中子弟那样白晰得让人叹息。还好,肯吃苦就行,先煞煞性子,反正危险不大,放在军前杀敌也是行的。

“你们的营帐在左近,一路辛苦了,都先梳洗歇息。大军奔波了一冬,正在修整,以待圣命,”这是安慰,然后是训诫,“不管你们先前是做什么的,一入营寨,便只听军令了。等会儿我会叫人去给你们再申军令,不教而诛为之虐,告诉大伙儿了,就不算是我没教到。散了罢!”

也就是他了,出身够好,开国元勋一族,先皇后的弟弟。地位够高,曾任领侍卫内大臣、列议政大臣,本营总指挥。本领过硬,从三藩之乱开始,就一直打胜仗。

二十个人,哪怕心中稍有压抑,也认真听着,老实遵守。

费扬古一看,也略放心了。他也是担心的,康熙把人交过来了,他总想完成任务的。万一是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货,那可坏了。这群人里,也有他认识的,比如街坊庆德,家教还好,可是…有个奇怪的祖父,不知道他会不会变异。也有不认识的,比如另一个费扬古,天晓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现在都老实听话了,虽然只是暂时表面上的,也让费扬古觉得这个差使不是皇帝故意难为他的。

另一个人恰恰相反,他简直要爆掉了。

石文英先一步被派了来,一听说侄儿也要来,还以为是富达礼,一听说是老二,脑袋嗡地就大了。康熙不知道,以为庆德是好孩子,费扬古不知道,以为庆德家教好。石文英他知道啊,这货颇得三伯真传啊!

上一回吧,富达礼那个老实孩子,上了阵还脑袋发热直往前冲,差点儿没把石文英这个老叔叔的心脏吓停掉。现在来了个猴儿一样的庆德,一时拦不住叫他溜了可怎么办?

草原不比内地,跑远了,不认得道儿,迷路都能迷死你!不行,我得看好了他。

为了自己的心脏考虑,石文英决定要盯紧侄子。在遥远的京城,为了自家和睦与发展考虑,康熙决定,带着大儿子出征,磨磨他的脾性、长长他的智慧。也许,经得见得多了,他自然而然就成熟了呢?

此举气坏了他的二儿子,老大有什么好?还让他去设卤薄!太信任他了吧?还带他上战场?!军功最重,作为一个马背民族,对此尤其重视。汗阿玛,您到底要做什么啊?养壮了老大,他会来咬我的。

胤礽苦笑。

他那个呆老婆还在旁边说:“大哥也是汗阿玛的儿子呢,做父亲的哪有不疼儿子的?比如现在,你亲近宝宝,我也心喜,难不成你就不心疼弘暘、弘晰?天天教说话的是你,天天查书的不也是你?父子天性,怎能隔断呢?”

胤礽低头不语。

呆老婆总是一语中的,说得人不是滋味。再一想,却都是有道理的,简直称得上是“切上肯綮”了。不行,他得好好想想。为什么哪一句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却都有这样效果。

最叫人费解的是,她说的,都是合情合理、大义凛然的,放到哪里都只有赞叹的。偏偏顺着她的想法做下去,总是能折磨得对方有苦难言,最好跟她一起做个标准模范的好市民,才能不痛苦。而不像某些傻子,一面吊着书袋,一面被人玩死。

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殿下,通常我们管这个叫腹黑。]

好像,很有效嗳~

太子殿下首次正视并重视起这种他目前概括不出来的有效作法了。伸出两指,轻轻地敲着扶手,他之前读书的时候,见解是有了,却…不够联系生活?往常举例总是:譬如君子、譬如小人、譬如古人。都没有这么切肤之痛。

太子殿下用那颗学术的脑袋开始思考这个深刻的问题。书,除了读来做功课、明理之外,还有这个作用?指导生活?不是原则上的,而是具体问题上的?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起步得晚了,比起从说话漏风时代就开始瞎掰《女四书》的太子妃,他输在了起跑线上。还好,他不用跟老婆竞争,他的竞争对手,到现在还没领悟这一条。

幸甚至哉!

第106章 模范的封建帝王

且不说已经意识到原来可以有更简洁有效而不着痕迹的方式来对付大阿哥、正在苦苦参悟的太子,康熙这里也在为出行作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手上收到了前几天派遣命先往宁夏的领侍卫内大臣、新封昭武将军马思喀的奏折,康熙皱眉考虑着。马思喀以他曾做过内务府大臣的眼光评估之后告诉康熙:“奴才从京师经直隶、蒙古等地到宁夏,奴才沿途所见,一片萧瑟,葛尔丹已是强弩之末。然须防其死灰尘复燃,待暮春草长,葛尔丹又成势矣。”

马思喀再次重申了已经农耕为主体的国家与游牧民族作战时最头疼的事情:季节性问题、补给问题。

也就是国家大,有足够的力量作支持,康熙才敢在这个时候出征。

与农业文明之青黄不接相对应的,乃是游牧民族在冬末春初的物资匮乏。作为游牧民族,由于其流动性,并不长于对物资的存贮,最大的财富就是可以一起搬动的东西,还有脚下的草原。

现在,京城刚开春冻还没化透,比这更北的有草原上,一望无垠,只有更冷,青草也无法冒头。即使有勇士尝试着破冰而出,也不够牛马啃的!战马普遍羸瘦,不堪驱策。而作为食物的牛羊一类,经过一冬的消耗,也变得可怜巴巴。乳酪等物一冬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旦开战,这些物资的消耗只有加速的份儿。要反击游牧民族,冬末春初是最好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等到青草长、牛羊繁衍,葛尔丹又是一副打不死的小强状横空出世了。去年选出征的时节,就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然后把葛尔丹打得乱七八糟。

但是即使是这样,葛尔丹很惨,康熙也不轻松。即使早在好几年前已经在陕西、宁夏等地设仓屯粮,离战场还是不近,路途又有损耗,这些粮食送到前线能剩下六、七成已经很不错了,这里面还要留下回程的干粮。

又有马匹的损耗,冬天养马,尤其是战马,那都是用精饲料喂的,搀上粗粮,也是好大的开支。又有八旗减员的问题、额外发饷的问题,物资损耗的问题。

而且,上一年圣驾凯旋而归了,还在蒙古等地留了许多士卒,继续坚持,人吃马嚼、差旅补助、死伤抚恤、发放过年过节费…

何地有多少存粮,在康熙心中早有一笔账,算完之后觉得这一仗打下来还不至于把家底全部打空。北地平定了,人民能够更加安居乐业,更重要的是咱们可以继续收税了,国库也会渐渐充盈起来,还是划算的。

提笔写旨意,调粮、调马。

写好了,召来大学士,赶紧发出去办。

伊桑阿个倒霉孩子,因为选马的问题被降了三级录用,这会儿正在表现的时候,急急接着出去了。在门外=,差点儿没撞上兴冲冲赶来表现的大阿哥。

胤禔神采飞扬,汗阿玛这回又带上他了,还让他带队设卤簿,多荣耀的差使啊!赏伴帝之左右,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然后趁汗阿玛高兴,再多关心关心他家太子弟弟。

外面小太监早看到他来了,急去殿里禀报康熙。胤禔听到里面隐约传出康熙的声气:“宣罢。”连忙理了理衣领,又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大步流星跨上台阶。到了门槛外,才缓下了脚步。

一撩衣摆,颇有活力地迈进了乾清宫。从外面进殿,光线的变化让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胤禔眯了眯眼,整肃面容,到暖阁门外,又停了下来,再报一回名,这回康熙的声音就很清楚了,让他进去。

胤禔小步趋进,见康熙正在南沿炕上坐着,面前的炕桌上押着几本折子。麻利地打下马蹄袖请安,听到上面康熙说:“你来了?起来罢。给大阿哥设座。”

胤禔谢过恩,挽起马蹄袖,落坐。康熙把笔搁到笔架上,转了转身子,起身下地,小太监连忙过来给他穿靴子,胤禔也就势起身。听着康熙的步子在地毯上发出沉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开始汇报:“今儿一早,儿子就带人去銮仪卫查看了一回,与銮仪使隆科多又查看了一回卤簿,皆已齐备。辰时末刻,又从宫门往德胜门看一回,往步军都统衙门去,凯音布言已选派能员,自宫门至德胜门清道、设防…”

一样一样,说得详细。胤禔对于自己办事这般详细周到,也是非常得意的,语气渐渐高扬了起来。

康熙看已经娶妻生子的长子,目前也是带着纵容的。含笑道:“知道了,你也去与你媳妇儿道个别,明日你还要早起。跪安罢。”

“嗻!”答得又响又脆,“儿子告退。”

等胤禔离开了,康熙的目光里又有了一点儿忧郁,三回出征,都点了胤禔,如今

第三回了,他怎么还这么亢奋?尚须磨炼!要提醒他多向裕亲王学习呢,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儿孙啊。反正已经决定要带他在身边儿了,先把这个放下罢,到时候再言传身教就是了。

康熙在地上活动完了筋骨,又往炕上坐了,小太监再过来给他脱靴子==

康熙打开一份折子一看,不由好气又好笑。上本的是山西道御史周士皇,疏言小丑已极困穷计日就戮,请御驾不必再临沙漠。

康熙提笔,顺势给大学士也解释一回:“览周士皇条奏虽臣子之情当然,但周士皇未知其中之故耳。噶尔丹凶恶一日不可姑留前在乌阑布通地方、猖狂肆逆朕已遣兵败之犹不悔过复窃伏我克鲁伦地方…前三逆反叛…今荡平年久,人遂视为易事,且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朕所深戒…著谕明周士皇伊所奏虽不当朕亦不罪也。”

山西周士皇心声:皇帝,你一出行,要过咱们山西,山西又要出钱了,藩库钱不够使,地方官儿说不官又要派捐,咱是参他们好呢,还是不参他们好?求求你,别添乱了。咱山西穷啊。

可惜这话他不敢明说,只好写折子暗示,还被康熙当成怀疑他好大喜功。明谕发了之后,周士皇也只剩苦着脸的份儿了。开始琢磨着,即使听到了风声,也不要写他们压榨百姓吧,要是一查,他们贪的钱是为了接驾,说出来也不好听啊。不要写他们贪污贿赂吧,唔,就参他们渎职啊、无能啊、不修帷簿啊…至少咱是参了。

康熙表明了心意,安心了,又叫胤礽过来说话。

要出远门儿了,当然要多嘱咐留在家中的儿子几句:“此番不同于前,葛尔丹覆亡在即,你不必担心。”

胤礽彻夜领悟腹黑之道,小有所成,一脸担忧:“话虽如此,儿子听说有句俗语: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他老婆说的,给他二舅子准备东西的时候顺嘴咕噜出来的)。汗阿玛还是要多保重。”

同样意思的话,之前回回送康熙的时候都要说一句,然而却没有这回一句俗语,让它显得更有人情味儿了。康熙欣慰地道:“你无须挂怀,我出行,有内务府跟着,有近侍、答应伺候着,吃不了苦头。”

胤礽答应了,依然很担心。本来吧,他亲爹上战场,虽然不至于亲自杀敌,当儿子的依然挂心。再加上康熙还带了个大阿哥一起去,上一回,胤禔就告了他的黑状,这一回,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咬咬牙,胤礽放弃了一惯以来的‘爱你在心口难开’、‘关心一个人就为他把一切都做好就够了,说出来多难为情’的装X原则,继续表达他对皇父的不舍。昨天参悟了半宿连老婆把他扒得差不多光了都不知道,等回过神儿来,已经被换上了睡衣,塞被子里了终于决心,多对汗阿玛表示关心。

老婆不是说父子天性么?他一对比,发现了问题所在…我只要卖起萌来,收益绝对比你高!而且,我又不是不关心汗阿玛,怎么能叫你给掩盖了呢?四下无人的时候肉麻一点,人多的时候克制一点然后不小心‘真情流露’一下。岂不是更好?

打定主意,斜眼看了一下老婆,有这个天然呆作模板,她怎么做,我照着怎么做就是了!岳父大人也要随驾的,逗逗她,看她说什么…

“汗阿玛此举,是为大清江山社稷千秋万代,儿子竟避居福地,不得为父分忧,实在是…实在是…”(我阿玛这也是为了全家,这么大年纪了,身子还不好,实在是叫我担心。)

康熙一顿饭吃得舒服极了,向胤礽再三表示,即使咱们爷儿俩离得远了,还可以天天书信么?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为了江山,就要领我的情,在后边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对了,要给我写信啊!

这边儿,父子俩吃得欢畅。

而那边儿,太子妃也被皇太后留饭了。小皇孙弘旦小朋友,自带流动盒饭摊:额娘一枚、乳母两个,也被留饭了。

随着从爬行类往灵长类的进化,小朋友表达自己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早上,淑嘉要去宁寿宫的时候,他一直咿咿呀呀,一声高一声低,然后突然还把声音调到最大连着啊啊啊啊好几声。

淑嘉让保姆抱好了他,正要离开,这小胖子抱出两个胳膊一阵胡拍乱打,最后还哭了…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要被关在屋子里,好没意思,我要换个地方继续爬…]

淑嘉一抱他,就老实了。看看钟,时间不早了,看看天,万里无云、太阳也出来了。拿小被子把胖子包成个玉米面儿的包子,带着他去了宁寿宫。累得两条胳膊发硬,发誓过了周岁要给小胖子减肥。

小胖子已经睡着了,宫妃们来的时候就只是围观了一下。皇太后就说了:“明儿皇帝就要启驾了,你们都早早回去罢。”在宫里呆久了,这一点眼色还是有的。宫妃们退后,皇太后就留淑嘉一起吃饭。

淑嘉叫保姆把小胖子弄醒,给他擦擦脸。皇太后在上菜的功夫,伸出手来戳了戳小胖子的胖肚皮,终于把小胖子完全弄醒了。好了,高兴了,一直吃饭吧。

早饭吃完,继续闲话,弘旦小朋友有点犯睏,打了个小喷嚏,被皇太后放到里间,让保姆看着他睡觉了。太子妃则陪皇太后聊天:“唉呀,皇帝与太子正说话呢,我等会儿再与他道别。你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心里发焦。”

淑嘉领命,与皇太后说起他哥哥这回也随驾,皇太后道:“我仿佛记得上回你阿玛、哥哥都去了?还有一个你们家的谁来着?”

淑嘉道:“是父亲的堂弟,今番与二哥已经在费扬古军前了呢。”

皇太后非常关切地说:“又去了啊,他们在军前可苦着呢,带亲随伺候的人了么?上回皇帝与他们哥儿几个都只带了些内侍,我说了,哪怕是太监呢,毕竟也不如女人心细…”

淑嘉:老祖宗,军中带女眷,那可是犯忌讳的。哪怕是皇帝,一个弄不好还要被嘲讽,如果是皇子,保不齐回来的爵位就要降个几档呢。要是臣子,那回来就要议罪了。

没想到,皇太后又欣慰了:“还好还好,这回皇帝听进去了,明儿走的时候,要带徐常在和…两个答应去…哪两个来着?”

卢云从旁笑着接口:“是灵答应和双答应。”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儿,就是她们仨!”皇太后笑开了。

太子妃惊呆了。[1]

康熙是个挺有原则的皇帝,在他看来,这一回并不纯是亲征,灭了葛尔丹之后,他还会顺路体察一下民情、联络蒙古来的。他带的答应、常在,而不是妃、嫔,是照顾起居的、不是满足X欲的。咳咳,如果兼有两样功能,也是以前者为主。

他是个很标准的或者说模范的封建帝王,自制力好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