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先打发弘旦去看父亲,留下高三燮详细询问。高三燮道:“奴才不甚通医理,看不出好坏来,只是知道太子有些发烧,”顿了顿,“有点烧得迷糊了。”

发烧不是大毛病,康熙略放了放心:“摆驾乾清门。”他要火速干完活看儿子去。今天,不少人被皇帝给削了,原因:你们太罗嗦了!

太医院这里,平时根本不用上朝,可以起得晚上点,到了点儿,大家过来应一应卯。有人叫就去看一看,没人叫就互相聊聊天,开个学术研讨会,到了日子请一请平安脉。

只要不遇上类似皇帝这样身份的人生病,大家的都生活挺悠闲的。

这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大家在交流着哪家的豆汁儿味道好的时候,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太监首领来了,平素稳重已极的大太监此时气都没喘匀就下手抓人:“太子病了!快跟我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头有脸的御医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哪怕是在太子一家还分住两处的时候,这家人都不是很难伺侯的主儿。毓庆宫那里,一直是平安健康的。撷芳殿这里倒是有两个常病的,一个是弘旸,胎里带来的病,身份又比较贵重,需要认真对待;另一个是李佳氏,产后疾,慢慢调理而已。

等到太子一家全聚到一起,李佳氏倒是不用经常看大夫了,只有一个弘旸需要照顾。前不久,弘旸又死了,东宫对于御医的需要就变得少了起来。负责东宫的御医们真是找到了好差使,也就是定时请个平安脉,再在太子妃怀孕生产的时候准备抢救而已。

准备了很久,一次都没用上,人家母子平安。

谁都没想到,这回要抢救的是太子爷!一向健康的人,一旦病起来就不容易好。这是普通人都会有一点的常识,对于御医来说,虽不全信,此时也浮起了这个念头。

赵国士并没有点句,太医院落左院判加一级孙之鼎就主动跳了起来,不但自己去,还招呼了三个御医一起去会诊。

孙之鼎道:“赶紧的,刘声芳、张懋功、蒋燮随我过去。早朝要开始了,皇上不见太子必定会问的。”其他三人不敢怠慢,应声而起。

孙之鼎亲自带队,一路上以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速度飞奔着,如果他穿的不是朝靴而布鞋,一准儿能跑飞了!

看到御医进来,淑嘉立于屏风后面:“这些虚礼就先免了罢,你们先看看太子。昨儿还好好儿的,今儿我过来一瞧就烧得厉害,连人都不认得了!”

她说得很急,孙之鼎也不敢耽误,如他所说,康熙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如果今天朝上的事情不多,皇帝马上就要到了,他得拿出他的水平来。上前一摸脉,孙之鼎放下了心,病不是大病,累着了、心里有些郁结而已。

为了保险起见,孙之鼎又招呼其余三个御医各摸了一回脉。

四个人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各抒已见,淑嘉也听不懂,只是知道他们面色虽凝重,但是用词并不激烈,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里。

不多会,孙之鼎上来回报:“太子之疾并不甚严重,调养而已,臣等去斟酌方子,先退烧,再调理。不日即可康复。”

淑嘉忙道:“既如此,就快着些吧。”趁着没事,干脆把弘晰也叫了过来。

御医继续开小会,孙之鼎道:“太子正当壮年,底子就好,咱们只要不开错方子,就无大碍。”还有句话他没说,就算不开药,注意降温、多喝水,皇太子多半也能扛过来。

刘声芳附和道:“孙大人说的是,我瞧着倒不是大症侯,只要不再恶化就好。”

张懋功道:“下个月圣驾去热河,我是随驾的,仿佛听说,太子也要随驾呢。太子这病说着不重,不调整好怕也会有反复,这可是…”指指,心病更重一点。

蒋燮道:“既这么着,可不能叫太子随驾了,否则…”一旦有个万一,御医这个“古代皇宫最苦逼、最危险的职业”就要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孙之鼎拍板:“就这么着!”

他们拟了方子,在煎药的空档里,还要上报给康熙。如果康熙没有异议,药好了就给太子服下,如果皇帝另有说法,那咱们再改,反正药还没给太子喂下呢。

康熙来了。

今天比较轻松,康熙就是给科乐沁换了个亲王,然后带着一众儿孙直扑端本宫。

孙之鼎于殿外随东宫的太监们迎接康熙,起身后就回报了太子的病情,说得很严重。治好了是他本事,治不好也是先打预防针。听得众阿哥脸色各异,有开心的、有担心的、有无措的还有无所谓的。

康熙却是担心的:“究竟脉相如何?”

孙之鼎一面起一面说,康熙听着脸色有些发沉。

到了内室,胤祉抬着一看,里面屏风内影影绰绰,仿佛是有妇人。他这一顿的功能,淑嘉已经在里面给康熙请安了,听到了这一声,一起在出神描绘美好未来的胤禔也止了脚步,都在外间站着。

皇子们听关里面康熙焦急的声音:“胤礽,胤礽,你听到阿玛了么?”心里不是一般二般地发酸,这声音城的慈爱翔,跟他们心情极好的时候哄骗自家的奶娃娃着落多了。太子%脱离奶娃娃序列已经很久很久了!

淑嘉见康熙来了,心里大石放下,清楚地叙说了事情的经过:“昨儿晚上,太子说要读书,就回来端本宫歇下了,今儿一早,媳妇儿过来一看…就已经病上了,急着叫御医来,已经开了方子。”

孙之鼎在外面,把方子交由魏珠递过去给康熙看。康熙端详着胤礽的脸,摸了摸他的额头,碰到已经焐得很烫的毛巾,皱皱眉,伸出食指轻抚胤礽已经干得起皮的嘴唇。

猛地回头抢过方子来看:“熬药吧。”

药早就熬着了,收一收汁,差不多了。弘晰捧着药,弘旦一小勺一小勺地往胤礽嘴巴里喂。人都烧糊涂了,也不知道张口,一勺药顺着唇角就流了下来。

弘旦秀气的小眉毛一皱,久子往碗里一扔,颇有气势地伸出了小狼爪,开扒!康熙拍拍他,吓了弘旦一跳:“玛法?”

康熙亲自动手,把胤礽伏倚在自己肩前,一捏儿子的小巴,捏出道缝隙来:“给我。”弘旦从弘晰手里接过药碗,康熙一点一点喂胤礽喝药。皇太子就是烧糊涂也很识时务,喝得很快,一点不剩。

淑嘉努力想从屏风里观察一下情形,又要保持形象,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了。

外面的皇子们闲得开始找苍蝇来拍,胤禔连背影都是腰杆笔直的,看得弟弟们心烦不已。二哥就算是为了不让这家伙恶心大家,您也要挺住啊!

胤礽喝完药,脸上的表情渐渐和缓,睡着很沉。康熙又看了儿子好几眼,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别人,屋外还站着别的儿子。

“皇太子不豫,你们各去办差。”这是对皇子们的。

“弘晰、弘旦侍奉汤药,县城不必去读书。”这是对孙子们的。

然后才是对太子妃的:“朕今日无事,在这里看看皇太子,你先下去罢,照看好那两个小的。”

淑嘉应了一声是,绕过屏风告退。抬头的时候,飞快地给两个儿子使了下眼色。

出了东宫,胤禩心里很是纳闷,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大哥早拉着他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弟弟当心情垃圾筒地吐槽了,什么“这样的娇弱身子可怎么是好?什么“汗阿玛真是关心太子啊!”、什么“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呢?”

今天倒好,人家咳嗽两声,居然只是挂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走了!好吧,他也长进了…

胤禩哪里知道胤禔在强压下兴奋之情呢?胤禔兴奋得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他病了、他病得起不了床了、他快病死了!啦啦啦~我就说嘛,先是他岳父家办丧事儿、接着是他儿子,那接下来胤禔必须让自己抿着嘴巴,一旦张开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家换衣服,把皇子的朝服换成了出门的常服,胤禔准备往报恩寺再走一趟去。张佳氏一面帮他穿衣服,又给他找了一柄套在绣着缠枝莲花扇套里的扉子给他挂在腰上,口中还说,爷刚回来,又要出去,您这是去哪儿?这会子太阳正毒呢。”

胤禔捏过瓜皮帽,往头上一放:“外头的事儿你不用知道。”

潇洒地走了,留下张佳氏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大丫环来请示:“福晋,早膳摆在哪里?几位格格都到了。”

“啊?哦,就在这里罢。”

胤禔快马加鞭赶往报恩寺,巴汉格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要听他唠叨了,这兴奋劲儿,得不歇气儿地说一炷香啊!

胤禔说的时间不长,消息却很震撼,震撼到让巴汉格隆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代诅咒大师了。“真的?”

“可不是,”胤禔让自己的冷笑显示得高深莫测一点,“汗阿玛都没叫醒他,他快要完蛋了啦,哈哈哈哈~

巴汉格隆道:“那我可要再加把劲了。”

“正是正是,妙极妙极。我跟你一块,不对,我还有要事,你这里要上紧。”

一溜烟,他跑到了明珠那里,明珠称病谢客有些日子了,胤禔也吃过两回闭门羹。这一回事情太大,胤禔也不耐烦周旋了,一路杀进明珠住处。

明府小厮一路飞奔报住:“老太爷!直王爷来了!”声音很大,上回直王来的时候,老太爷说是病得不能起身了,其实…当时在给金鱼喂食。这一回似乎是在给花松土?造成不能叫直王抓了个现行啊。

胤禔过来找明珠,是想让明珠给出个主意,如果现在太子死了,要怎么办?明珠老远听到了声音,急得往屋里跑,跑到一阗,发现鞋底还沾了泥巴,扒下布鞋,往花丛里一扔,冲到屋子里躺下了。

胤禔也杀到了,正看到明珠气喘如牛更兼满头大汗,脸色潮红。胤禔先是意思意思地关心了一下明珠:“您这是怎么了?”

明珠道:“老、咳咳、老毛病、咳、老毛病了…”

胤禔上前道:“您这算好的啦,皇太子年纪轻轻地就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明珠:“…”猛烈地咳嗽,这回是真的了。揆方齐齐赶来。

胤禔败兴而归。

“去,打听打听,皇太子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揆叙从外面赶了回来,恰逢其会:“阿玛,皇太子病了是真的,皇上已经留在东宫照看太子了。东宫两位读书的阿哥,今天也请假侍疾了,您看…”

明珠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皇太子身体一向很好。”就算不好,直王犯了傻,也不是个好对象了。

索额图、石家两处消息来得略晚些,过晌也都知道了。急坏了两家人,谁都不想太子有什么万一。都在安慰自己,太子还年轻,病一病不算什么,哪怕是病着不醒…

怎么越安慰越觉得心慌了?

最心慌的是康熙,他倾注了最多精力的儿子病得错睡过去了。放下胤礽的手,康熙在端本宫里四下游荡,走到西面书房,架子上满满当当地都是书,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文件。

胤礽摆放物品的习惯是康熙所熟悉的,这还都是他教的,康熙拿起这些东西,熟悉得就像是拿自己的。最常看的一定是摆在正前言,当天要处理完的是要放在离左手最近的地方…

顺手拿起一件来,是胤祖看到一半的,关于科尔沁亲王处置决定。上面夹着张纸,写着胤礽那一笔端秀的小楷:另择近枝承袭,待圣裁。再往下是一溜人名,罗列了所有有资格继承的人。

康熙暗处叹息,这孩子真是累坏了。孙之鼎还说,最好要好好调养,不可舟车劳顿,下个月出行他是走不得了。

晚上,胤礽的烧退了一些,康熙宽了宽心,让两个孙子去休息,他自己也要上朝去了。在门口,遇到了过来看护的淑嘉,康熙停下脚步:“你多用心。明日朕再过来。”

淑嘉答了一个是字,一直没有抬头。心里已经很慌了,声音也有些抖。

淑嘉就在胤礽床前支了张小榻,方便照顾他。一夜也没睡好,净做些怪梦,梦里吓出了一身冷汗,半夜就醒了,醒来之后梦了些什么又都忘了。起身抹了把脸,再看胤礽,他居然有了动静!

淑嘉大喜,走了上前,秀妞等听到了动静了也一齐上前,胤礽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声音很含糊,淑嘉还是分辨出了几个音节:“额娘…额娘…额娘…疼…”

淑嘉直起身,直愣愣地站在床前,眼泪砸到胤礽的唇上。世上总有那么一个女人,哪怕你从来没见过她,或是早已不记得她,最难过的时候,却还是会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只是念闰个名字就能助你抵御所有痛苦,抚平所有创作。

天,渐渐地亮了。

康熙这一天的心情很是糟糕,宗人府报:显亲王丹臻死了。

靠!康熙想掀桌,最后耐下性子:“叫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过去照看,赐了一万丧葬银子,谥号为密吧,让丹臻的儿子衍璜袭爵。”

他说得很快,张玉书得记得飞快,文不加点,写成了草稿,康熙扫过一眼:“就这样了,去端本宫。”

淑嘉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依旧没胃口。康熙倒是按顿吃饭,不过这三顿饭加起来没有一顿吃得多。

劈头第一句话:“太子如何?”

淑嘉道:“烧退了,还没醒,说了一阵儿梦话。”

“不会有事!”康熙说完就冲了进去,带起一阵凉风。淑嘉默默地跟了进去。她现在到了别的地方也不安心。

还是那个老位置,还是那个动作。胤礽小时候病过那么有限的几回,回回都是康熙亲自照看,摸摸光光光的大脑门,抓着小手,摸摸小脸,一直念叨着:“阿玛在这里,保成会好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康熙摸到了儿子隔夜长出来的胡茬儿,这才发现他的儿子长大了,也瘦了很多。

胤礽不到蓄须的年纪,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子是随长随刮,保持面前干净整洁。两天没有刮胡子,硌到了康熙的手。

“长大了啊…”

说来也匚,胤祖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动了一动身子,像是在挣扎,眼睛没挣开,嘴巴先动了,发出像呻吟似的叹息:“什么时辰了…”

淑嘉连忙说:“才寅时初刻,你再睡一会儿。”康熙回头看着她。

“我觉得睡饱了,起…阿玛?!”

皇太子生病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又过了三天,已经能够上朝听政了。

据说,直郡王砸了自己的书房。

再过了五天,他还精神很好地参加了他九弟的婚礼,接着是他十弟的大喜。宴上,略显文弱的皇太子亲和了许多。许是病过一回的关系,身上的棱角去了一些,装X的色彩更淡,一个温柔可亲的皇太子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胤禔关心他的身体,影射其身体不好,胤礽也只是淡笑道:“大哥言重了,我这一病自个儿倒没什么,累得汗阿玛来看我,又叫兄弟们挂念才是惭愧呢。”太子一病,里里外外全看出来一件事儿:皇帝依然非常重视太子。

据说,直郡王差点砸了供的佛像。

但是皇太子一家终究没有去成塞外,康熙奉皇太后往热河避暑。康熙单独叫过来胤礽谈话:“远行劳顿,你以安养为要,你先去畅春园住着,那里也凉爽,大事叫他们报给你,作事你不要操心,我回来可是要查你的。养好了,咱们一道南巡,养不好,南巡就没你的份儿了。”

胤礽笑道:“儿子谢汗阿玛关心。”

康熙还是带走了弘旦,皇太后满心遗憾:“可惜太子妃不能跟着来。”康熙道:“额娘与太子妃同居宫中,日日得见。倒是五公主,下嫁之后不常得入宫,儿子这回把五公主带来与你同行如何?”

皇太后想了想:“这样也很好。”

五公主却不太好,出门没多久,她…死了。

康熙得到消息的当天,难过得饭都没吃下去。

接到消息的时候,胤礽与淑嘉正在畅春园里住着,两人马上让弘晰、弘曈换了素服。胤礽晃着手里的信,轻声对淑嘉道:“汗阿玛回来之后,我许会好,许要再病一病。”

淑嘉有些惊疑:“你怎么这么说?”

胤礽冷笑一声:“我不病,有些人永远不会跳出来。我只有病一病,汗阿玛才能看清一些人。这事你心里有数,不要太担心了。”潜台词,到时候你要配合一下。

淑嘉轻声道:“汗阿玛也会担心你呢,你…”

胤礽双手垫在脑后,轻松一躺:“我长大啦,不会叫汗阿玛担心的,顶多,让他老人家为我操心。”学着弘曈的样子,淘气地眨了眨眼睛,又喃喃地道,“我的弟弟们也长大了,也可以办差了,我可以少管一点事情了。”病了一场,睡饱了,他想,他大概明白他汗阿玛现在的心态了。

汗阿玛对自己好,也会对别人好。

同样的事情,他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他决定当一个不让父亲担心的好孩子。

第180章 强力拆迁小分队

五公主过世,死的时候虽然年轻,却已是出嫁的公主了,该有的仪程依然还在。五公主的灵柩由左右翼各出大臣一名,侍卫十名护送返京。

胤礽捏着邸报,思绪翻涌。他虽在畅春园里休养,不大问政事,该知道的别人还是会告诉他。此番留守京中的年长皇子乃是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十二阿哥胤祹。

各地奏报,他们在整理完成之后先发往御前,次奉畅春园给太子看。虽然很想在自己担大梁的时候表现一下能力,皇子们还是心中有数,不可以故意忽略了太子,被皇帝知道了一定会挨骂。而御前的消息,康熙也命往畅春园里送一份。

所以,胤礽现在对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知道,却不指挥,这是胤礽给自己定的规矩,休养就要有个休养的样子。

“五公主灵柩返京,需要人迎,朝中大臣的安排,自有老三他们几个尽力”,胤礽慢慢地把邸报放到一边的托盘里,对淑嘉道,“算算日子,给弘晰请个假,叫他准备好了去迎一迎姑母。”

淑嘉剥好了个葡萄,丢进胤礽的嘴巴里,擦擦手:“好。”

胤礽吐出葡萄籽儿:“弘曈还小,迎倒是不必了,到时候往公主府里去一趟就好。”

淑嘉递给他块湿帕子:“咱们是不是也要过去看一看?”

胤礽擦擦嘴巴:“这是自然,我打发人把老三他们都叫来商议一下罢。你那里,也与他们家里见一见。”

夫妻二人都没明说的是,这样兴师动众,一半是东宫要表现出自己的友爱之意,另一半也是有些看康熙的态度。胤礽与淑嘉都看得出来,康熙对五公主颇为上心,诸多公主里,五公主算是一直都受到优待的了。

胤礽与淑嘉商议完事情,起身去给康熙写信。太子爷现在倒真像是一个混日子的二把手,事情可以不做,上司的大腿却要抱抱紧。不让管事儿他就真的甩手不管,在弟弟们跟他书面汇报的时候,夹一点提醒,此处疏漏了什么等等。

这样的提醒也不是次次都有的,完全是看心情。

倒是对于康熙那里写信写得十分上心,仿佛这一场病,让皇太子发现了家庭的重要性。唠叨他爹、唠叨他儿子、唠叨他祖母…现在知道妹妹挂了,更是要写信安慰家属了。

先表达自己的哀恸之意,然后是回忆五公主的各种好,天知道他跟五公主的接触其实很有限。然后是请康熙保重,“汗阿玛千万保重自己,您保重自己了,五公主知道了也会安心…”

最后又缀上几句京中一切都好,我在休养,非常乖,您不要担心。

写好,封好了口,遣人递往行营。

淑嘉亦下了帖子,邀了在京的诸福晋到畅春园来商议一下事情。连在紫禁城里住的九福晋、十福晋都一起过来了。

九福晋、十福晋是头一回过来畅春园,一切都觉得很新奇。她们都在新婚,康熙把老九、老十留下来,一是让他们开始帮忙哥哥们打打下手,另一层意思也是让小夫妻多多接触。

无逸斋,皇太子跑到后面看菜园子去了,太子妃出面招待众妯娌。

大福晋是跟着大阿哥一起随驾去了,留下的人里太子里既居长、位又尊,也就不用客套了,直接坐了首位。

三福晋是打定主意不起这个头儿的,论尊有太子妃、论亲有四福晋、论活跃还有八福晋,她只要随大流就好。这一次讨论也确实是以这三个人为主的。太子妃起了话头儿:“五公主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我们实在应该送她一程的。”

最先说话的不是八福晋而是四福晋。

五公主是四阿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子,有什么事儿,自然要问一问四福晋的。四福晋早就去了一趟永和宫,陪着德妃哭了一场了,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声音都还没缓过来呢:“您说得是,公主府里已经开始布置了,单等公主灵柩…灵柩回、回来。”

说着又哽咽了。

五公主刚刚二十出头,风华正茂就这样过世了,在坐的心中难免有些伤感。至于一说到她就哭,那倒还都不至于。面子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心中没有难过到这样的程度,还是要装得跟真的一样。

一时间无逸斋里哭声四起。

十福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摸袖子里十阿哥的乳母塞给她的一个香囊,往鼻子底下嗅了嗅,开哭。泪流满面地在心里骂娘。她本是蒙古贵女,自幼教养也是不差,然而论到这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还是需要加强修炼的,技能不够装备凑,十福晋被迫使用道具。

一大早在永和宫里,就受了这样一次罪了。

她没有五公主年纪大,刚刚结婚,就碰到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未免不够老到。昨天,她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十阿哥接到信儿就打发小太监回来告诉她:“收拾收拾,换件素净衣裳,不懂的问问嬷嬷们,然后约上九嫂去永和宫那里给德妃母道个恼。”

十福晋接到消息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她嫁给胤俄的时候是见过五公主的,极是文静的一个人,十福晋对五公主印象还好。一听她死了,也泛出一丝难过来,这么年纪就…是该去安慰安慰德妃的,连忙叫人来换出行的衣服。

换了衣服,嬷嬷翻箱倒柜,手忙脚乱地找出一个香囊来塞给她:“原没想到福晋会这么快用着这个的。”真是的,大喜的日子谁会给想到给新娘子塞一个哭丧的道具啊。

十福晋还是不解,拿在手里来回翻看,嬷嬷悄声在她耳边道:“福晋,先别弄这个,悄悄放在袖子里,不要掉出来了。等会儿到了永和宫,您要是哭不出来就拿来放到鼻子下闻一闻,记住了,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十福晋一愣,眨眨眼,嬷嬷急道:“我的好福晋,您可千万要记住了,在这宫里,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到了该哭的时候哭不出来,可是要出岔子的。这就得想办法…这个,就是办法了。”

十福晋到底不算笨:“你跟我一道儿去罢。”

嬷嬷正有此意:“奴才领命。”

正好九福晋也得了信儿早准备好了,两个一碰头,正好。一直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德妃见信就先哭了一场。她共有三子三女,儿子活下来两个,女儿仅此一人。现在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伤心?佟妃得到消息早,马上过来看她,又陪着哭了一回。

九福晋十福晋是现在宫中仅有的两个皇子嫡妻,很快过来安慰,又陪着哭了一回。九福晋久在京中,贵妇圈子是很熟的,这些小把戏熟谙于心,哭起来颇为熟练。十福晋终于明白嬷嬷给的香囊的用处了,香囊包在帕子里,一边擦泪一边哭,越擦越想哭。

先前兴起的对五公主的惋惜被这开挂流出来的眼泪给冲得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好容易德妃被劝住收了泪,嬷嬷原是陪哭的,不但哭,还要观察,一看德妃住了,从椅背的缕空里伸出一指戳戳已经哭得脑袋发胀的十福晋。十福晋把帕子一收,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德妃道:“难为你们还来看我。”

九福晋道:“应该的。”十福晋跟着点头。

德妃道:“你们有心了,我…有些撑不住了…你们,也歇了去罢。五公主一向和气,知道你们这样难过,她、她…”

十福晋正要松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回去洗把脸了。住在宫外的四福晋赶了过来!

她是接的四阿哥的家书,不用经过这么多道手续就知道了噩耗,看了信,急忙赶过来陪婆婆。之所以晚了这么一小会儿,乃是因为家在宫外。

十福晋腿上运力,都要站起来告辞了,这会儿只好站起来见过四嫂,再陪哭一场。心道,别等会儿再来个三嫂、五嫂、七嫂、八嫂啊!

三嫂五嫂没来,八嫂也没来。畅春园那里,二嫂差人过来了,到了一看,三嫂、五嫂、七嫂、八嫂都叫二嫂截走了。

妯娌见面,直入主题,来,哭吧。

十福晋:我才新婚啊!蜜月刚过呢。

哭过一回,又商议了一下,淑嘉道:“五公主灵柩未至,公主府那里还未支应起来,我们很该去永和宫那里看看德妃母。旁的事儿,先看礼部那里怎么安排,何日到京、何日出殡等。”

还没去看过德妃的自是赞成,看过了的也不好反对,十福晋又郁闷了一回:还要去哭!

德妃又出来陪着哭了一回,直到哭昏过来,福晋们这才完成任务地回来。

淑嘉回到无逸斋,胤礽正在看丧事的流程。公主丧,自有定制,不过因五公主是皇太后抚养,又颇得康熙喜欢,大家不得不慎重一点,还特意请皇太子来拿个主意。

“回来了?你前脚去宫里,老三他们几个后脚就过来了。”胤礽微哂。

淑嘉接过湿热的帕子敷眼睛:“皇太后祖母与汗阿玛都颇喜欢五公主,他们慎重些也是应该的。”

胤礽道:“汗阿玛对哪个儿女都是喜欢的。”

淑嘉接过茶来,她在畅春园跟妯娌们哭了一场,又到永和宫哭了一场,需要补充水份。胤礽伸手拦了:“不要喝凉茶,对嗓子不好,你刚哭用,用点儿温的。”

“呃?嗳。”

淑嘉缓缓地嗓着温热的茶水,心道胤礽越发像在打机锋了。胤礽已经在说了:“近来烦心的事儿多,五公主灵柩将至,八月里圣驾返京之后,就是那几个纳侧的事儿,咱们也就只能歇到那会儿了。”

淑嘉一算日子:“今年闰六月,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光呢。你…”

“我歇着就是了”,胤礽满不在乎地说,“三个月还能养废了我?”

淑嘉听到这个‘废’字,耳根一跳:“你在说什么呀?休养休养,休息完了,你还得起来干活儿呢。”

胤礽笑道:“不错,歇好了才有力气接着玩儿。”

淑嘉觉得他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这些人,早上还漏了条消息,汗阿玛在五公主死后,难过得少吃了一顿饭,我得接着写请安折子了…”

皇太子在为日后接着“玩”而蓄力,康熙正在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