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没有觉得直郡王有些躁动不安呢?”

康熙目光一沉,他当然觉得了,他还暗中打压了呢。福全叹道:“皇子们对奴才这个伯父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奴才也盼着他们好。只是直王这个样子,不太像话儿,闹得凶了,就算自家人宽容了,朝臣那里也不好交待不是?再纵容他,是使他犯更大的错,最后纵容不得…”

福全点到即止,话中全是好意,一番话说了下来,咳咳了好几回,康熙心里虽是烦闷,还是让他慢慢说。福全下注解道:“阿哥们都是好的,只是直王这样肆夺民财的实在不好,他有庄田店铺,又何必”

嘎?你说的是他欺男霸,呃,钱?

康熙生生忍住了疑问:不是夺嫡么?

老实人也有聪明的时候啊!福全自觉是个不太聪明的人,他能看出来的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他只是提一提胤禔不安,哪怕最后又圆了回来,康熙也会往这上头想,至于自己有没有直接告状,反倒是不重要了:“已经逼出人命了,别再叫他胡闹了。”

康熙点头。福全又评述了几句皇子们,多是夸赞,突出还表扬了一下太子:“皇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的,自不必说。奴才观他年轻的时候于人情世故还有些生涩,眼下已是谦恭有度。真是羡慕皇上有这样的好儿子啊。”

康熙矜持一笑:“保泰、保绶也很好,他们还年轻呢,有朕调教着,不会差的。”

“皇上自然是让人信得过的。”福全顺势多夸了皇子们几句,还提出了自己比较欣赏的皇八子,是个有能力又贤德的人。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康熙叫人进来,又让弘旦代父谢过福全夸奖,嘱咐福全安心养病,这才回宫来。

弘旦回去探望父母。当然这个探望并不是纯探望,还夹着汇报:“玛法叫我跟叔父出去玩,自己与裕王在屋里说了好一阵儿话,等叫我再进去的时候,命我代阿玛谢过裕王夸奖。”

胤礽稍稍放心了:“去看看你额娘吧,弘曈正围着他吵闹,要跟着一块儿去呢,这小子!”

“嗻。”

弘曈果然在吵闹,不过因为体谅母亲怀孕,他换了个吵闹的方式,看着在炕上练赶路的弘晷,作好哥哥状教弘晷:“听说塞外可好玩了,风吹草低见牛羊啊!”、“听说还能看到套马呢!”、“听说烤牛烤牛可好吃了!”

这么多的听说,这么惊叹的语气,淑嘉问他:“还有什么是你没听说过的?”

弘曈奔到淑嘉身边儿:“额娘~你跟阿玛说,带我去吧!”

弘旦咳嗽一声:“二哥都去温书了,偏你在这里混闹,明儿师傅不查你功课么?”

弘曈悄悄给他哥一个白眼,磨蹭着走了。路过弘旦身边的时候,听到弘旦小声道:“明年我跟玛法说,你的骑射功课可得练好了啊。”

“哎~”弘曈的脚步果然轻快了几分。

那一边,康熙却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胤禔又办什么事儿了?胤禔挺冤枉的,他最近没办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揪住了凌普这个贪货而已。正想串连几个御史,弹劾了凌普。市井里也有谣言在散播,内容也简单:凌普很贪财啊,凌普是皇太子的奶公,他贪财,说跟太子没关系谁信啊?

康熙信!

他家宝贝太子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节俭,呃,一如既往和节俭都有点水份,但是康熙刚刚探望完太子的病情,当时太子那里的陈设啊、用度什么的他是看到眼里,有个粗略印象的!

混蛋!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好?怪不得胤礽有凌普在内务府还过得这样节俭了,要是略放过了使,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康熙很火大,市井传言他是知道一点的,为了他家太子,他打算忍一忍凌普,敲打一下算完,这个敲打也是让太子去敲打。现在康熙因福全的一通不相干的话对胤禔起了疑,派人探探他的行踪,除了在庙里,就是四处串连。两件事情就合到了一起,原来都是你下的套儿!幸亏没有先叫太子,不然又是让太子中枪了。

康熙再次去了裕亲王府。

兄弟俩又是一番密谈,内容不详。只是知道康熙火速换了凌普,一同被撤换的还有几个御史,同时把詹事府少詹事陈论给弄来做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他却没有找胤禔谈话,这种事情,一旦谈话,就是下手的开端。康熙希望用暗示的方式,让胤禔知难而退。

办完事,康熙拍拍巴掌,走人了。

圣驾启程后,淑嘉就每天跑到宁寿宫去报到。皇太后看着她,越看越喜欢:“快过来坐,让我看看。”又一个白胖团子要出世了,皇太后大乐:“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淑嘉笑道:“三弟家里不是还要添一个的么?上回三弟妹来不是说,她们那里的田佳氏是这个月的日子?”

荣妃道:“那个如何能与太子妃所出相比呢?”

众人又是好一通恭维。

佟妃问:“今儿太子可有书信过来?有无提到御前的事儿?”目的在这儿呢。

康熙出行也会寄信回来,却不经常,倒是太子那里,有太子、有弘旦,你不写我写,有时候还一起写,太子妃的消息更灵一点。淑嘉笑道:“昨儿圣驾驻跸汤泉,汗阿玛教十五弟还有弘旦他们凫水来的。”王嫔听了儿子的消息,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还有一些东宫私房话,就不能说出来了,比如:弘旦同学跟他爹天天睡一块儿去了。

弘旦同学拖着自己的枕头,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阿玛。

胤礽很惊讶:“你怎么过来啦?”

弘旦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揉眼睛:“儿子想阿玛了,阿玛~”

自从弘旦开始读书起,就很少露出这样童稚的一面了。

混蛋!我就知道我儿子那么小,晚宴的时候不该喝那杯酒的!可怜那是要跟着大家一起敬汗阿玛的,他非喝不可,脸都红了!这该不是醉了吧?

胤礽弯下腰试着儿子的额头,略有些烫:“这么大人了,还叫人不放心!人呢?还不给阿哥打水洗脸?”弘旦憨憨一笑,枕头扔给胤礽,嘟囔着擦脸:“玛法好像更喜欢十六叔,晚上十六叔进酒的时候就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少看我好几眼。”这是没话找话。

却一语说中了胤礽的心事。

看到大不了几岁的亲哥病得要死,康熙不是不触怀感伤的。这一回,他带了皇太子、直郡王、胤祥、胤祯、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前两个是想让他们合好也是要展示一下皇太子,中间两个是因为有活力,最后两个纯是因为他们小,看起来太可爱了!这样的小孩子还是他儿子,显得他也年轻了起来。而且,他还挺喜欢这俩娃的妈。

有了这样的心态,康熙就放任两个大儿子交流,自己关照两个小儿子,中间俩儿子么,他听他们的奉承。

胤礽与胤禔搭话,胤禔也只是勉强答应两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胤礽就有功夫观察康熙,他对弘旦也没有忽视,多关心小儿子倒是真的。胤礽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他汗阿玛对小儿子们还真是好啊!

康熙在那里给胤禄讲怎么游泳呢:“万不能怕、不能慌,心静了,自然就能浮得起来了。下水不要乱扑腾。咳,回来再专程教你。”

汗阿玛疼起小儿子来了,越来越多的弟弟分去了很多关心。

“阿玛?”

“嗯?”正在沉思的胤礽被弘旦叫回了神,“洗好了?”

“阿玛要赶我走么?”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配着红扑扑的脸,“现在弟弟们又都不在这里,我最小了,阿玛~别赶我走~”

想想胤禄在康熙面前可爱的样子,再想想自家儿子一惯严肃的小脸儿,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才露出一点幼童的天真。再反思一下自己自幼受到康熙的爱护,胤礽俯身抱起儿子:“正等着你呢!每回随驾出来阿玛就等啊等,你倒好,在你玛法那里睡得香甜。”

弘旦:“才没有在玛法那里睡,我都自己睡的!从来都一个人睡,阿玛也不陪我。”

胤礽故意板起脸:“洗脚去。”

洗漱毕,弘旦跟胤礽一个被窝里躺着,叽叽喳喳:“上回还是要去乾清宫读书,跟阿玛额娘还有弟弟睡在一起的呢,真好!”

这孩子一定是醉了,唠叨个没完,胤礽如是想。伸手把人抱住:“睡觉。”

唔,在父亲的怀抱里扭啊扭,咯咯地笑着:“阿玛怀里暖和,我明儿还来!”

“五月天儿你还要暖和!”

“要嘛要嘛!”

“好啦好啦,睡!再啰嗦就不要你了。”

“…”

父子俩的生物钟都很准,一前一后睁开眼睛也相差不了几秒钟。弘旦红了脸,喃喃地道:“阿玛…”

胤礽坐起身,把他拉了起来:“该起来了!”

弘旦讪讪地起身,胤礽装作没看见:“你拖着枕头做什么?今儿要回去睡?”

弘旦刷地把枕头往胤礽床上一扔:“我去给玛法请安~”

从此,弘旦同学在他爹的床上扎了根,直到回宫。

太子妃一系的凶残,从来都是前后相承的。比如石家的老流氓和小流氓,比如带她爹看女人小脚的太子妃和拖着枕头找他爹的毓庆宫三阿哥。

弘旦:…额娘说了,阿玛的大腿要抱紧。据本人观察,玛法也是紧抱玛法大腿的。

所以,真相就是,歪打正着,一石二鸟。

皇太子与儿子的父子亲情持续升温中,有了儿子在身旁,皇太子亲切无害、关爱世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本来是件好事。远在几百里外,又有件事情让他很不爽。

伊桑阿死了。哪怕是个退休老干部,活着也是有些影响的,现在干脆死掉了。皇太子心中真呼晦气,直郡王心口大叫痛快。

这两年真是邪性了,与皇室核心人物有关的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死。伊桑阿的凶讯刚至,恭亲王常宁又死了!

恭亲王已经从大家视线里淡出好几年了,此君开始与福全一样都是很得康熙照顾的,然而越往后,两人的差别待遇就越明显。现在他死了,康熙也只是命在京的皇子每日齐集、赐银万两、遣官造坟立碑而已。

据胤礽评估,康熙的悲伤之心并不很重。因为作完这些决定,康熙继续打马向前,并未结束他的行程。相反,还神色如常地接见了来晋见的蒙古诸王公、额驸。

胤礽对他的父亲打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的叔王,他已经记不清是如何得罪他皇父的了。猛一想起,只有两种片段:一、兄弟和睦,二、常宁就这样布景板了。常宁之退,几乎无迹可寻,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轻描淡写,方显出个人的功力来。

康熙并不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他的无情更多的时候是对他不喜欢的人。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康熙的感情还是极丰沛的。裕亲王福全在常宁死后没几天也病逝了,康熙手里的茶盏当场落地:“收拾一下,朕要返京!”

不但皇帝要返京,他老人家直接把四个年长的儿子给拎了过来:“你们,快马返京,先回去,朕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弘旦随后就来。”由于胤礽常年处理事务,还被康熙额外嘱咐了回去要多留意裕王的后事。

众人星夜兼程而回,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回京遇到了同样蓬头垢面的兄弟们。大家都知道康熙跟福全的感情好,没别的好说的,努力干活吧。

康熙也随后就到。

康熙到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先临裕王府举哀了。老太太挺喜欢福全这个老实人的,算来福全还是她的儿子,单纯的皇太后哭得就更伤心了。康熙不但自己伤心,还要劝皇太后不要伤心。

把皇太后劝回之后,康熙开始哭。哭完了,真正体现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康熙退居景仁宫,以示对兄长之丧的哀恸;命皇长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俱穿孝。赐内厩马二匹、对马二匹、散马六匹、骆驼十只、及蟒缎银两。又令保泰袭了亲王爵,而非依等递减的郡王爵。除了山东的水灾,康熙下令截五十万石漕粮、发三十万银子赈灾外,竟是什么政事都没理。

而常宁的丧事,只是遣诸皇子、扈从诸臣、侍卫去致奠。常宁之子也没有袭了亲王爵,仅贝勒而已。

康熙甚至亲自撰写了福全的碑文,对福全进行了全面的表扬,最后以“王之后嗣,朕庇佑之”作结,不忘承诺。

福全的丧事在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热的时候,三百多年后的学生都要放暑假的,皇子们还要穿孝、哭灵。然而最难熬的还是胤礽,康熙没有让他穿孝,皇太子戴孝,不是谁都能随得住的。他又是福全的侄子。

左右摇摆,只好请旨康熙,让他儿子代他去穿孝,还很担心这样的影响会不会不好。有时候胤礽觉得,皇太子这个身份,简直就是把他往尴尬里推。他妻子也是一样,皇太后也去裕王家了,太子妃是个孕妇兼宫中女眷,不能去。

夫妻俩相顾无言,淑嘉道:“幸亏咱们还有儿子作退步。”

胤礽点头:“是啊。”

“既不能亲去,不如去侍奉汗阿玛、皇太后祖母?”

“分头去罢。”

康熙不问政事,国家还要运行,胤礽忙得乱七八糟。办事他是不怕的,难的是要把政务都整理好了,还不能自己拿主意康熙没授权。想请示康熙处置呢,康熙却把政务全扔到了一边,胤礽还得天天劝康熙节哀,语气间还要显得心痛福全。短短的时间里,胤礽又瘦了一圈儿,正好与同样瘦了一圈的康熙相映成趣。皇子们就没有一个敢胖的,全都一副凄惨相。

这还不算,胤礽又被熊赐履给拜访了,熊赐履步履蹒跚:“臣拜见皇太子。”

胤礽因福全的丧事不能剃发,又忙得忘了剃胡子,毛头毛脸,很有野人相地问:“熊师傅这是?”

“老臣身子不行了,想致仕。”

“!”

熊赐履缓声解释:“老臣早就撑不住啦,”咳嗽两声,“张英要致仕的时候,我们都已有退意了,只是当时太子还用得着老臣,老臣就多留一阵儿。”

“我如今也需要师傅。”

熊赐履摇了摇头:“太子没发现么?我等老朽已渐次凋零,再多陪着太子左右,也撑不了几年,反是拦了年轻人的上进之路。上月伊桑阿亡,前天,高士其的讣闻又至…”

听熊赐履一声一声地道出了人材的凋零,尤其是这些人在死之前对自己的印象还蛮好的,胤礽的心就一直往下沉。福全也是如此,好容易让人对自己有了好感,人死了。还有原就是在自己一方的,石家亦有丧事,因此到现在有俩赋闲在家的。又有如张英、熊赐履这样的,也是老的老、病的病,真要留了下来,不定哪天就挂了,到时候顶上来的人是向着谁就真不好说了。

后继无人,这是个大问题。

熊赐履看到胤礽的表情,估计他是想通了,继续道:“不如老臣等先退下,空出了位子,顶上了人,太子才因势利导。”

对熊老师发言的总结:为免我们死了,上来个跟你不对付的措手不及,我们先退,你看新上来的是谁,是咱们一伙的呢就留下来,不是咱们一伙的呢,就干掉。趁我们还没死,就是办点儿什么事儿,也能帮得上忙。

胤礽艰难地道:“你们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剩我一个孤零零的留在这宫里。”

他现在的造型是近三十年来少有的落魄状,配上艰涩的语调,真使听者落泪。熊赐履唏嘘道:“您还有皇上呢,皇上还在景仁宫里伤感,老臣也就趁这功夫来与殿下说一声儿。”

胤礽估摸着熊赐履已经说完了事情,这才赶到景仁宫当孝子。他这些日子的表现堪称典范,与皇帝同悲、为皇帝操心、苦劝他爹吃饭休息保重身体不要悲伤过度,自己却形容憔悴。

进来向康熙要求:“儿子不能为伯王穿孝,肯请送殡日可以随汗阿玛同行。”康熙本就打算奉皇太后同去的,此时顺口答应:“你有这份子心最是难得。”说完,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堆福全的好话,着重强调,裕亲王生前对你也是不错的,我可是答应过要照顾他们家人的。

胤礽接着往下夸福全:“伯王恭谨有度,事汗阿玛唯忠,对儿子等宽和,是个好人。”

安慰完了康熙,他还办事儿去。朝政不能误,皇帝不管事儿,太子得心里有个数儿,哪怕不下决定吧,等皇帝想起来管事儿的时候他还得能够答得上来。又有,康熙出塞巡幸避暑的计划本来是要持续到九月份的,现在下才七月,还要再启行出塞的。蒙古王公还没见完呢,任务还没完成,康熙就是再伤心,还得再去绕一圈儿。

要再出塞,一应事务就要接着准备。不用说,皇太子必须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好容易,福王出完殡了,皇帝表完了他做为弟弟对哥哥的深情厚谊,再次带着儿孙们要出行。由于在京皇子的集体要求,这一回康熙带了不用穿孝的几个年轻阿哥出京,包括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等。

而皇太子却再次染病。

这回病得不重,累出来的小毛病而已,康熙令其奉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休养,自己带着其他人出行。临行前还把新任裕亲王保泰叫到跟前,特意为胤礽造势:“朕将北巡,你好生在家,如有难事,大事呈报御前,小事只管告诉皇太子。皇太子伤心伯王之薨,因病不能成行,奉皇太后往畅春园,你可去看他。”

保泰感激皇帝对他们一家的关爱,也识趣地感谢了皇太子一番。想一想他爹临死前对他的嘱咐,于圣驾走后,还真往畅春园去求了太子一回他的妻子病了,想要两个好一点的御医来看一看。

无逸斋里,保泰与胤礽面面相觑,他们俩是熟人,却并不特别热络。胤礽看保泰,一身孝服,脸色青黄,保泰看胤礽一身素净衣服,面色有些苍白。还是胤礽先开的口:“老福晋安好?”

保泰听到问候他的母亲,起身回答:“谢太子记挂,都好。”他非嫡出,一生母一嫡母,故而说“都好”。

有了开头,胤礽又问了王府状等,保泰顺势就提出了要求。胤礽笑道:“这有何难?你打发人去太医院,孙之鼎也不敢不给你派人的。”说着叫贾应选亲自去跑一趟。

保泰再三表示感谢。

胤礽挥手道:“何必客气?”保泰话都说完了,实在挤不出话来,只好干巴巴地告辞。

胤礽起身,边送他到门口边说道:“自家兄弟,你百日除服后,不妨走动走动的。还有皇太后祖母那里,是我的祖母难道不是你的祖母?虽说是住在宫里,你又不是不能过来的。”他敢说这些话,都是看到康熙与皇太后对福全系照顾的份儿上,换个人,他也不能招呼着带重孝的人往宫里跑。

保泰一一答应了。

胤礽站在门口道:“我就送你到这里罢,回去给老福晋带个好。”闲来无聊,站在门边儿目前保泰离开。保泰走到路口转弯儿的时候,还能看到皇太子的身影站在原来的地方,眨眨眼,他慢吞吞地回家了。

胤礽一直在门边儿发呆,直到淑嘉过来:“你这是想当门神么?”

“啊?啊!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发呆,我就来瞧瞧。”

“没什么,在想汗阿玛到哪里了。”

“想也进来想吧,站门口儿也不像话儿呢。”

胤礽扶着淑嘉往里走:“那我往窗户边儿上一站如何?像不像画儿?”

淑嘉笑得走不动路:“你年纪大了倒贫了起来。”

皇太子夫妇调笑的时候,皇三子胤祉正在出神,呃,在想事情,并且越想越觉得可疑。皇三子胤祉,看起来温文尔雅,很可靠的样子,实际上却会时不时地抽抽风。比如在丧礼上、不该发呆的时候,走个神、犯个二什么的。

裕亲王福全,与他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单纯就伯侄关系来说,是属于路人型的关系。要不是康熙对福全好,胤祉对于福全都想当他是空气的。在福全的丧事上,胤祉也不是全身心地投入。

而胤祉本身也有点布景板的意思,皇三子呢,放到京外绝对是一号人物,他的门人都能横着走一走。但是放到京城里,他就不算很出彩了,老大、老二是兄弟里面最耀眼的,老四本人很有个性,老八是后来者居上,年长的皇子里,他只比老七好那么一点儿,与老五持平老五还与皇太后新近呢。他也就靠着书读得好,才小有一点名气。

他很无聊,无聊到开始观察他家兄弟,还好,这一回他没把心思动到自己的头发上。

然后,他就觉出一丝不对来了。

丧礼很正常,但是出殡之后,有个人的表现就很不正常。裕王出殡之后皇太子病了,他家大哥居然忍住了没有胡说八道?三阿哥发挥了做学问的精神,仔细一想,近两年来太子病了几回,好像每回都是这样?

胤祉真是太闲了!也没办法的事儿,死了亲大爷,不能唱戏不能摆酒,不能召集一堆文人秀士开PARTY,留京兄弟里能人还不少,用他管的事儿太少,只好闲琢磨了。越琢磨越像这么一回事儿。

太子本身与大阿哥不和,现在大阿哥又这样,太奇怪了!闲得蛋疼的皇三子注意起他大哥来了。

就像写论文一样,不少大学生写论文一样,都是先立一个题目,在找资料之前就已经确定了立意、结论,所找材料都是用来证明自己先拟定的题目的。如果有相合的就留下,相悖的就不予采用,当成没看完。

胤祉带着写论文的心态去研究他大哥,认定胤禔有猫腻,越看他越像在办坏事。仔细回忆胤禔的举动,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儿,去年就这样儿了。老大在太子重病之后,表现得都不太像是他自己了,没有过多地说幸灾乐祸的话,他就离开现场了,他那时都干嘛去了呢?

胤祉有种钻研学问的精神,不弄明白觉都睡不好,干脆派人去盯胤禔的梢。心里还在悄悄盼望:老天爷,叫我二哥多病两天吧。

胤礽正在养病,当然要病着。胤祉的手下终于带回了一点消息:直郡王经常性地跑报恩寺。直王要是念佛的居士,猪都能飞天了,这一定有什么不对!胤祉与胤禔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揪个小辫子在手里也是好的。

三阿哥下了决定:“找个人混进去,看一看。”

报恩寺不是那么好混的,雅尔江阿家的眼线打入内部许久还没混进去呢。胤祉却不这样想,他寻一会说外地方言的门人,剃光了头,弄了张度牒,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过去了:“去看看我大哥都忙些什么呢。放心,回来我给你还俗。”

您就是不让还俗我也没办法啊,我全家都是您门下的包衣呢,都得听您的啊。哭丧着脸儿,被迫当了和尚的门人往报恩墙里当电灯泡去了。

门人根据胤祉的情报,选了胤禔到报恩寺的那一天过去,事先也是粗通佛经的。看了胤禔先是大惊,然后用不标准的官话叹息:“真是位贵人啊!”

胤禔跳下马来,一甩辫子:“你这和尚,倒是有趣。”

“阿弥陀佛。”

“这京里又有几个不是贵人的?你倒说说,我贵在何处?”

就知道你是皇长子我才来的,尼玛上回你跟三爷呛声的时候我在旁边儿看着呢!门人还要故作高人状,拿着答案往试卷上抄,把胤禔夸得飘飘然,还隐隐流露出’你将不止于此‘的意思。

胤禔乐了,问道:“大师从何处来?”

“从来处来。”

“往何必去?”

“往去处去。”

对话得很中规中矩,倒是他说胤禔有贵相让胤禔感兴趣,邀他进来坐坐。:“这是我家庙,不挂单的,不过大师倒是不妨小住几日。”

门人就是这个目的:“如此,叨扰了。”真爽!能把个王爷这样忽悠,这样的机会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

第二回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装模作样地整一整直缀,门人进门了。

进去一看这庙里的韦陀雕塑,果然是不留宿、不管饭的。

被安排进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里,门人又把胤禔好一通拍,拍得胤禔大方地表示:“你多住几天吧。”再多说点我喜欢听的话,给我一点信心的鼓励嘛。

混吃混喝就是这样容易!门人大喜,纳头便拜。

胤禔飘飘然地去找巴汉格隆了。

胤祉的门人在报恩寺里住下了,却发现这里还有一个番僧,更像是胤禔心腹。胤禔到这里,不大与人谈佛论道,更喜欢歪门邪道。比如夸赞“王爷面前大富大贵。”一类。

混蛋!你不好佛你修庙?为了打入进来我还被逼着念了好几天的经啊!

门人咬牙切齿,也觉得他家主子的观点是对的:直郡王在这里没干好事。把这条消息借去柘潭寺礼佛的名义送了出去,门人回来继续观察。终于让他发现了这寺庙经常会进一些奇怪的现象。

寺里用香很正常,但是用木头呢?半夜里还叮叮当当地响,像在做木工活。又有,朱砂、黄纸,那是道士常用的吧?怎么喇嘛这里也消耗得这样多?

还有还有…

半夜里,门人爬墙偷窥,还看到那个阴沉的喇嘛在念着他听不懂的咒。哪家僧徒这样干的?念经就罢了,还手舞足蹈的!还踩着方位手舞足蹈的!

一样报告完毕。

胤祉也琢磨上了,想得快要把头发揪光了也想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大哥在干这种事情。拿了张纸,把这些道具一一写了出来,然后写了一行字“可作何用?”

被陈梦雷看见了:“莫不是镇魇?”还涉及好多种呢!

陈梦雷心说,当年我恨李光地恨得要死,也琢磨过这些东西来的…口上作淡定状:“不过是读些杂书,一眼扫过而已。要不是贝勒说起,我也想不起来。”

门人接下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再次爬墙,分明看到那个喇嘛一手拿着个楔子一手拿着个锤子往个木头人身上敲啊敲。

镇魇!胤禔最想咒的人是谁,恐怕这天下没几个成年人不知道吧?

报恩寺才修了几年?这个喇嘛才来了几年?这两年太子就常病着,看来是有效的?如果真咒坏了太子…胤禔所为又被告发,储位最有竞争力的两个人同归于尽,那么、那么…

胤祉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如果没了老大、老二,剩下的大家没一个是嫡,自己却居长,还很文雅,称得上是贤了吧?

胤祉捂住胸口,两眼发直,不敢相信老天要掉馅饼给他了。

示意手下继续盯梢:“此事干系社稷,除了我,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家门人还以为他是奉了密旨,也更用起心来了。可惜胤禔这里防范还是很周密的,又到了一个多月,胤祉才接到一条让他火冒三丈的消息:胤禔还咒了他!

“消息确切么?”胤祉的脸色很不好看。

门人已从报恩寺里跑了出来:“奴才听得真真儿的。直王说…说…您不好…要、要…”

“要我死?”

“没、没,就是要您知道厉害。”

“你再去探!”

门人的身子瞬间软了,蛇一样地滑到了地上跪着:“主子,奴才爬了他们家三回墙头。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听着就害怕,奴才实在没胆子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