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到母亲的大腿上,让她轻抚着背,小土匪高兴了。

淑嘉捏捏儿子的后脖子,转问妹妹们:“屋子还合适么?”

“很好。”

“你们在这里要住上一阵子的,不合适就早些说。”

“并无不妥的。”

“唔,在我这里不必拘束,出了这个门儿守礼就成了。往后咱们天天要到宁寿宫去的,除此之外倒不用费心。正好,你们也看看这宫里的规矩。”

两人齐声称是。

一会儿功夫,弘晷的肚子开始叫了,小土匪很理直气壮:“额娘,饿~”

小祖宗的饭马上送了上来,淑嘉看着儿子拿着小勺子自己吃饭,很是欣慰:“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弘晷吃饭的当口儿,淑嘉又问了些家中近况:“阿玛额娘还好么?玛法去后,我竟没见着额娘几回,更不要说阿玛了。”

姐妹俩一一答了,淑嘉发现这两人极有眼色,淑惠虽是让着姐姐先答,淑怡也有意地让淑惠多回答几个问题。

“你们在家里都学了些什么?”

听到这一句,淑怡、淑惠精神都是一振,戏肉来了!尤其是淑怡,明年就是大挑了,这大约是姐姐在考查她了。淑怡先答:“《女四书》、《四书》都是通讲过的,诗词也是读过一些的。”

淑惠道:“我没有姐姐读得多。《四书》尚未读完。”有点沮丧,据说上头坐着的这个姐姐比大姐差几差,居然是一起读书的。

“还是江先生教的么?”

淑惠道:“江先生年纪大了,换了姚先生来。”

“针线呢?”

“随着姑姑们学的,衣裳还做不出,荷包、鞋袜倒是能胡乱应付几针的。”淑怡回答得很保守。

说到姑姑们,淑嘉想起来了,吴姑姑她们几个年不过四旬,还能教得动学生,自己这里的红袖她们几个出去了就是抢饭碗了。“姑姑们的道理都是极有用的,可有用心听?”

弘晷吃完了,有点儿悃想趴桌。淑嘉拍拍他:“起来走两步再睡。”

嬷嬷们上来抱起弘晷,把他放到地上,看着他转圈儿。

淑怡道:“打从开春起,嬷嬷们就教导宫中规矩了。”

话一说完,就发现她姐姐不说话了,屋里很是安静,只有弘晷踩在地毯上的钝响,格外地惊心。

淑嘉吐出一口气:“你们都去写一页字给我看看。”

紫裳走过来引两个小姑娘到了淑嘉的书桌前,两池墨是早就磨好了的,纸也铺开了。两人互看一眼,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提笔运力。

等她们写好了,弘晷也走得乏了,已经被抱去睡觉了。淑嘉一眼看过去,女孩子的字都挺工整:“倒也罢了,”笑着招手,“过来坐。”

太子妃仿若皇太后,一左一右各坐一个“逗我玩哄我开心”的人。一手拉着一个妹妹,淑嘉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原是因为我独个儿在宫里有些闷,上头恩典叫娘家人来陪,可惜额娘不方便进来,就叫了你们两个。我还怕你们来陪我会误了功课,尤其是三丫头,明年要大挑,误了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看来倒不必担心了。”

淑怡亦笑道:“怎么会误事儿呢?昨儿姑姑们还说,能进宫来看看是福气,经您指点,可比在家里胡乱学着强多了。”

“这张嘴是怎么长的?”淑嘉打趣她,“这样会说话?”

“那你们就安心住上一个月。”一锤定音,三姑娘、四姑娘开始了震憾的生活。

宫里不是那么好住的,这是淑怡、淑惠进宫之前就有的心理准备,然而事实永远比传说更震憾。不亲身经历,你是不会觉得每天早起请安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宫里的生物钟永远比宫外早两刻钟,她们姐姐那个孕妇,作息时间也是这宫中标准时间。

她们还要比姐姐再早起一点儿,最好能在姐姐刚刚穿好衣服还在梳头的时候过去。头一天,她们就有点儿晚了。住在宫里头一晚,兴奋一点是正常的,夜里没睡好起床当然受影响。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淑嘉已经收拾完毕等着开饭了。两人见弘晷都被抱了来,脸上一热,匆匆上前行礼:“我们来晚了。”

“坐罢。”

这顿点心吃得就有点儿食不知味了,用完点心,就是去请安的时间了:“皇太后祖母这会儿该起身了,你们随我再去看看。”

太子妃一向步和请安,最近因产期将近才被强迫乘辇。两个小姑娘就没这个待遇了,一左一右步行。

“这宫里你们要打交道的也就是这些人了,多看、多听、少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来问我。不论尊卑,她们都是长辈,要记得恭敬。”宫妃们都是宫中久居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这宫里的味道,放到这个环境里去学习那是再好不过了。

到了宁寿宫,她们自是最早的一拨,有时间在皇太后那里多留一点印象。皇太后依旧很高兴,她就少有不高兴的时候,对着妹妹夸姐姐:“太子妃是极好的一个人,日日头一个过来…”

淑怡淑惠听了暗暗吃惊,她们姐姐嫁了八年有余了吧?天天如此?

淑嘉却道:“守孝道是本份,早到片刻,还能多占点儿便宜。”说着拈了盘子里的云片糕就咬了下去。

淑怡若有所悟。

接着,宫妃们也陆续到了,九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等宫中福晋也到了。淑怡、淑惠被问了几句:“可还住得惯?”就被放到了一边听宫中女眷们八卦。慢慢就品出味儿来了,机伶爽快如宜妃是最受欢迎的,佟妃、德妃以其善解人意而为人所喜,十福晋蒙语好与皇太后能聊得上,王嫔等汉妃只好当布景板。

回到东宫,淑嘉先不忙着叫她们离开,而是点评今日见闻。

淑怡道:“人各有所长,扬长而避短。”

淑嘉又问淑惠:“你呢?”

淑惠一愣:“凡事直道而行哪里都能去得,”犹豫了一下,“譬如二姐姐待皇太后孝心可鉴,皇太后自与二姐姐亲近。”

这个二姐姐听起来真是让人百感交集,淑嘉问淑惠:“直道行?怎么行?孝?早去就是孝了?”

淑惠努力想:“晨昏定醒,承欢膝下。”

“就这样了?譬如今日,咱们早到了一刻钟,要是咱们都不会蒙语,还能与皇太后瞪一刻钟的眼不成?皇太后喜听浅显易懂的话,你要咬文嚼字,是与她上课了么?皇太后喜欢与人聊天儿,你闷声不响,叫她逗你玩儿哄你开心么?这样皇太后还会欢喜么?”

淑惠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可以说,以前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她就是小姑娘里面不容被忽视的存在,如果是寿宴,她只要出现了,规规矩矩行个礼道一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就静听夸赞,接着谦虚一下就好。再没有考虑过别人会不会不喜欢的问题,因为笃定这样做是对的。现在被这一问,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是接你们来玩的,功课也不能拉下了,都能写几页字再开饭。”

两人在淑嘉的书房里写字。

红袖去看了一回又回来,小声对淑嘉道:“主子,四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您这样说,是不是惊着四姑娘了?”

淑嘉抿嘴一笑:“我额娘才不会把闺女教得经不住事儿,惊一惊才好。”石家的家教,别的不说,坚韧这一条那是必有的。

写完字,淑嘉也不再看,招呼两人吃饭,直到吃完了才说:“你们都在想事儿,还叫我看出来你们在想事儿了。心里有事儿,要学会先放一放,”一指红袖,“三丫头明年要大挑的,规矩也不能废了,家里的姑姑们是好的,我这里的却也不差,今日起叫她给你讲规矩。家里的姑姑们出宫日久,宫里有事情与往年也不大一样了,正好叫她说给你听。四丫头的书还没学完,今儿先温书吧。”

分派完毕,淑嘉与红袖分别当人老师去了。

淑惠有些不安,却见她二姐神秘一笑,拉她来闲聊:“坐吧,你的功课我来教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而已,比教你认几个字、断几个句更要紧。一切做学问的人,不但要学,还要思。”

“是。”惊吓不小。

“你读书都想么?”

“也会想,就是琢磨不透。”

“你确实是你想的,不是把师傅们说的当成你想的?”这话说得有点儿绕口,看淑惠有蚊香眼的趋势,淑嘉给她细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儿,你现在想的,与师傅教你的,有两样么?那真是你’想‘的,还是只背下了师傅的话?”

淑惠真的蚊香眼了:“师傅教的是圣贤语,难道圣贤也说得不对?”

“已有《论语》了,孟子又何必再著书立说?孟子难道生下来就是亚圣?朱子又何苦去注《四书》?”论忽悠人,太子妃绝对是高手。

小学生年纪的淑惠被怪阿姨年纪的亲姐姐忽悠了。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眼前,这样的姐姐,她做到了太子妃,还做得挺顺手,可见她说的…也是可行的。

淑嘉松了一口气,亏得这孩子年纪小,思想还没成型就受到了自己这样的刺激,保管她以后记起自己的话来比师傅的话更加印象深刻因为不同寻常么!

“不能把旁人的话背下来就当成是自己的了,得有自己的想法才行。”淑嘉继续忽悠,拒绝提醒妹妹,她这个姐姐现在干的就是灌输思想的事儿,也是在想忽悠得妹妹把自己的见解当成是她想的。

太子妃的《女四书》终于找到了传授对像!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滑过了,淑嘉对淑怡的评价很高,基本上不用她提点更多的东西,淑怡就能做得很不错。而淑惠,小姑娘原本的思想很纯正,咳咳,白纸从来都是用来挥洒的。

与红袖聊天的时候淑嘉常感叹:“四丫头要是跟三丫头似的机敏我就省心了。”

红袖道:“四姑娘不是不机敏,不过是没把心思往这上头放罢了,您把她点开了窍,往后还有什么难的?奴才看四姑娘就越发有您当年的模样儿了。”

“我当年是什么模样儿?”

“现在这样儿。”

“嘎?唔,青春不老也不坏。”

“…”

正说笑间,淑嘉心里突地一跳,身体也瞬间僵硬了一下。红袖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

“大约是要生了…”

第191章 产子与安排后事

作为一个资深产妇,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淑嘉并不陌生,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后,她还有条有理地分派任务:“去禀皇太后祖母、承乾宫妃母,把内务府挑好的稳婆叫来,去太医院传御医,把先前挑好的保姆、乳母也叫来待命。”

红袖扶着她,不敢轻离,好在太子妃身边也不是只有一个宫女伺候着,秀妞等也跟着,又是白天,赵国士等太监也在。红袖等宫女围着淑嘉,赵国士出去执行太子妃刚才的指令。

小跑着到了门外,一堆小太监正在廊下缩在一处抄着手等传呢,赵国士随手一点:“你去太医院传御医,就说太子妃像是要生了。你,对叫稳婆来,要快!”

吩咐完这些,才派人去报信儿:“你们两个去宁寿宫禀皇太后,太子妃像是要生了。你们两个,去承乾宫报信儿,请贵妃主子多看顾。你们去把给小阿哥备的嬷嬷叫了来。”说完,自己又匆匆地跑去告诉高三燮。

赵国士出门的功夫,在淑嘉书房里自习的淑惠已经听了动静走了过来。看淑嘉被两个人架住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淑嘉冲她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要生了。”

“啊?”淑惠先急了,生孩子是件大事儿,小学生都知道其重要性。淑惠一时手足无措,搜刮有限的常识:“那您还不进屋里歇着?稳婆呢?”

淑嘉还有心情调侃她:“知道找稳婆,你心里倒还明白。”

淑惠:“…”

红袖也是一头汗:“四姑娘,主子这儿没事儿,不过这屋子您是不能再多呆了,我送您去与三姑娘一处吧。”

淑惠左右为难,淑嘉已经发话了:“你们都去吧,没有年轻姑娘进血房的。红袖,等会儿人多事杂,你看好她们,”又对淑惠道,“你去告诉你三姐姐,叫她也不用慌。往后几天我就没功夫照看你们了,你们有事儿就跟红袖说。”

红袖连声应了:“主子,两位格格奴才一定伺候好了。您先少说一点儿,等会儿用得着力气呢。”

淑嘉一看这样,马上懂事地道:“二姐姐,我与王姑姑去看三姐姐了。”

淑嘉又对秀妞道:“你去看着弘晷,等会子必是人来人往的,别叫他磕了碰了。一会儿弘曈放学回来,也看好了他。”

秀妞好气又好笑:“主子,现在最该仔细的人是您!两位阿哥各有嬷嬷,她们都会尽心的。”

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淑嘉识相地闭嘴,在她们的搀扶下在屋里慢慢地踱了几步。高三燮跑了过来叫了一声:“主子。”就不再说话,退到门外协调指挥去了。

御医、稳婆、乳母相继就位,而佟妃到得比他们还早,不断催促:“稳婆呢?御医呢?叫了没有?再去催!”

御医在飞奔、稳婆在快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御医先请脉:“一切平安。”稳婆再上前:“主子,咱们进去吧。”又让烧热水,赵国士趴在大殿门口道:“已经去准备了,这会儿该好了。”

稳婆想打人,孕妇还没躺平呢,你烧了热水有个什么用?“接着多烧点儿,别放凉了。仔细别烧干了。”

佟妃着急地坐在东次间里等消息,李甲氏、李佳氏听到了动静也过来了,佟妃道:“你们主子要生了,都在这里等消息罢。”又问弘晷处可有人看着,得知有秀妞在,佟妃点头道:“她倒是个可靠的丫头。”

乳母、保姆们慢条厮里地来了,她们最平和了,总得等孩子生下来才用得着她们。秀妞不等吩咐,上前把乳母、保姆让到厢房里休息去了。

佟妃索性站起来走到门板前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这时候,弘晰、弘曈两个上学的又回来,弘晰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他经过同样的事情,一把拉着弘曈:“慢些儿。”拦着赵国士问情况。

赵国士额上都是汗:“给两位阿哥请安,给您道喜了,东宫又要添丁了。”弘曈很紧张,生弘晷的时候他还小,已经记不清情况了,抓着赵国士问:“我额娘怎么样了?”

赵国士道:“贵妃主子、御医、稳婆都到了,宁寿宫也打发人来问过了,必会顺顺当当的。您先回房等一下儿?这里人太多了,别冲撞了您。”

弘曈哪里肯依?弘晰也上前问:“御医怎么说?”

“说是一切均安。”一眼看到了高三燮,连忙招呼了他过来,把两个阿哥推给高三燮了。

高三燮上前请安,又说:“阿哥要是不放心,在这里等着也成,不过还请闪出道儿来。那边儿廊下避风,还暖和点儿,又安静,奴才叫他们架起围屏来,两位到那里等如何?”

因弘晰年岁渐长,高三燮对他们的态度也渐渐由对小孩子转变成对大人式的劝谏。

弘晰与弘曈手拉着手,站到一边默默等着,高三燮指挥着两人的跟班去取围屏、厚斗篷、手炉等物。

忙的人也没忙多久,等的人也等不多长,天黑没多会儿,太子妃成功地又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均安。

一时间东宫众人雀跃不已,太好了,大小都平安就好。至于是男是女,对于大家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佟妃喜道:“你们该收拾的把屋子都收拾好,把弓给挂出去。打发人去宁寿宫报信儿去,带上腰牌去南薰殿告诉禩贝勒,明儿一早把消息发往御前。告诉太子妃,好好歇息,洗三的事儿有我呢。”

淑嘉有些脱力,人却没有昏倒,听着外面佟妃大声的吩咐,对绿祍无力地挥了挥手。绿祍出来对佟妃道:“贵妃主子,我家主子使奴才来谢过贵妃主子。”

“我正要问你,你家主子的两个妹子呢?”

“主子已着王家姐姐去陪着了。”

“好啦,天也晚了,我也该回了。你们在前头给御医寻个地方歇下,且不要叫他们走,过了明儿再说。”把剩下的事情交给高三燮,佟妃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弘晰弘曈兄弟:“大冷的天儿,你们两个怎么在外头站着?冻着了可不是玩的。”

弘曈的脸红扑扑的:“贵妃!”

佟妃看他把手炉扔给一旁小太监,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也笑开了:“天儿冷,进屋去看看你弟弟罢,”又对弘晰道,“今儿早些歇息,虽有喜事,明儿你们还是没假的。”

弘晰低头一礼:“嗻。”

摸了一把弘曈的脸,觉得没那么凉,佟妃放心地回去了,心里还在盘算着洗三礼要怎么办,明儿一早就得广发通知…

第二天,太子妃又产一子的消息就通过各种渠道告知了所有的人通往御前的快马刚刚上路,接到消息可能要迟几天接到消息的人急忙准备给这新生儿礼物。

弘晷与两个姨母一样,都是第二天才被放出来的,出来之后他还不能见母亲,分外不高兴他们太兴奋了,来得早了,天还没亮呢,太子妃正在睡觉。弘晷趴在门板上,颇有往里闯的架势,弘曈上前拎着他的领子往后拽:“你现在也是哥哥了,要懂事儿!”

弘晰:…靠!你快把弘晷勒死了!连忙上前解救:“你小心一点儿,领子卡着他的脖子了!”两人的嬷嬷从两边包抄而上,一边抢过一个。

弘曈讪讪地:“我以为能拎起他来的。”

弘晰很无语,你高估自己的武力值了。

弘晷拉拉领子:“我当哥哥啦?!!”

弘曈又板起了脸:“你不要吵!”

弘晰:你也很大声啊。“都小声点儿!”

哥哥发话了,两人都闭嘴,给想上来劝两位小爷都安静一下的嬷嬷们省事儿。

淑怡、淑惠也到了,默默站在一边。等到都安静了,才互看一眼,询问昨天的情况:“我们也不敢来添乱,二姐姐究竟如何?”

绿祍笑道:“咱们主子就没有遇到过不顺的事儿。小阿哥还在睡着,眼下是看不得了。”

说话间淑嘉已经醒了,洗脸漱口之后,才叫众人过来:“我很好,你们该上学的还是要上学,洗三后过来看你们弟弟。弘晷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三个人眼巴巴地望着她,弘曈道:“额娘,我们要看弟弟。”

新生儿睡得正香,弘晷嘀咕一声:“不好看。”就被弘晰拉了拉衣角:“额娘,儿子们去读书了。”弘曈临走之前还拍了拍弘晷的脑袋。

淑嘉打发了儿子们,又吩咐妹妹们:“我要坐月子,接下来没法儿照看你们,三丫头要大挑了,不能耽误、四丫头的功课也很要紧,你们收拾收拾,先回家去。给家里带个好。等出了月子,你们再来看我。”

两人应下,回去收拾,红袖跟着过去,替淑嘉下注脚:“主子的主意,两位姑娘回去正好跟老爷、太太报个喜。过了这阵子,主子怕还要接您二位来小住的。”尤其是淑怡,大挑将近,先见见评委也是应有之意。

收拾行李的走了,佟妃又来了,看了淑嘉的脸色笑道:“你气色倒好。”

“还要谢妃母照应呢。”

佟妃谦虚了两句,把洗三的事儿大体说了一说:“早上起来我就打发人往各处送信儿了,等会儿你这里怕是要热闹了呢。宫里的估摸着快来了,她们宫外的那一拨许要慢些儿。”

正说着,红袖又引淑怡、淑惠来辞行。

佟妃瞪大了眼睛:“怎么要走?就是你们姐姐不得闲,难道没人招待你们不成?”

淑嘉道:“我额娘许久不见我了,怕她太担心,叫她们两个回去当面分说一下儿。”

佟妃这才不问了:“这倒是了,”又从手上脱了对镯子下来,一人给了一只,“你们要家去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去玩罢。”

淑嘉代妹妹推辞:“您见面儿给见面礼,送别就给送别礼,真成了散财童子了。”

佟妃道:“我看着她们就喜欢,散财也乐意。”

淑嘉道:“既是贵妃赏的,你们就都收下罢。”

两人这才接过谢了。

闲人退场,佟妃对淑嘉道:“消息要是传到御前,万岁爷和太子爷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这话说得夸张了,再高兴也比不上生弘旦时候的兴奋吧?淑嘉也不点破,反正…现在大家需要好消息来掩盖先前的紧张倒是真的。

淑嘉猜得不错,康熙接到消息之后就笑开了,顺手把信递给了立在旁的胤礽:“太子妃十一月初四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两人都真心笑了出来这一路笑来笑去,真心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这次西巡原是康熙计划好了的检阅工作之旅,结果因为胤禔事发,生生又添了一层含义:展现皇家的和谐生活。故而西巡简直像是在赶场,拼命表现出淡定从容和谐美感好。

康熙凡行动处,无不带着太子父子。通常是一手携着孙子,另一边儿站着儿子,皇帝在中间,赶路、接见官员、处理不是特别保密的政务…看在天下臣民眼里,这皇室真是安定团结啊!

西巡的路线是出京经直隶、山西而至陕西,直隶巡抚李光地首先来朝。

李光地今年四月任吏部汉尚书、仍命巡抚直隶,人没进京还在直隶主持事务。然而直隶与京师实在是太近了,他本人又极得康熙喜欢,京中的不少消息都很是灵通的。也就是这回胤禔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康熙需要快刀斩乱麻没有来得及提前通知他。虽说如此,在事发第二天,康熙作完决定后直接通知了人了。

李光地也想面见康熙探听探听消息,以修正自己的应对。这不,圣驾出行头一天,刚到良乡县十三里村,李光地就到了。而他请示朝见的折子在知道圣驾要出京的时候就已经递到了御前并得到了批准。

他是个人精儿,身为汉官,不要随便牵涉进皇子之间的矛盾里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们可不是旗人,性命通常有保证。一旦牵涉进去了,汉官是不值钱的,用来杀鸡儆猴那是再方便不过了。所以李光地很小心,哪怕他教过胤礽,也只是在其学问方面发表一下意见,再往深里他住了口。

兼之对胤礽的印象也不是特别地好,李光地谨慎地保持了中立的态度。也正是因为他这识趣的态度,康熙揍过明珠、抽过索额图,对李光地同学还是相同地照顾的。此人卖友、不孝等等恶名加身还能做这直隶的巡抚,靠的就是识相二字。

如今情势又是一变,最有可能夺嫡的家伙已经被圈了,太孙都只等着拿上岗证了,就是对皇太子印象不好也要自我纠正一下,何况上几次见到太子,对自己还颇为有礼?太子跟臣子装,臣子都会有意见,如果臣子跟太子装,太子就不止是有意见还会有建议并准备付诸实施了。

无论如何,还得先见了皇帝再说。无论哪家的太子和皇帝,都有一点儿不得不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光地虽然立意要向太子释放善意,还是认得清形势:万事皇帝说了才算。未来的皇帝也要先靠边站上一站。

西巡路线是早就划定了的,十三里村就在这路线上,也是早经准备好了的。乡民们很是激动,对于提前许久就要拆迁、扩建等等工作是半点儿怨言都没有:圣驾过处,必有钱粮可以得到减免。

准备得早,康熙住得也还算舒服,行到此地还没安顿下来就知道李光地到了,叫他来见。李光地是一大早就从保定府赶到良乡县的,也没有等太长的时间头一天圣驾走得并不急,又有接见官员这档子事儿,停下来的时候天色还算早。

李光地一身正式打扮,看着很显精神,实际上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进了康熙所在之室,屋里不算冷,李光地却有一点阴郁之感。动作依然流畅,打下马蹄袖,跪,拜,口中念着标准的晋见台词。康熙平和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起罢。”

李光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正见到太子、太孙一左一右恰似两尊雕像,立在御座之侧。冬天的阳光透过门框,将将在康熙的脚尖前划出一条线来。

康熙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老了许多,人也显得干瘪了起来。李光地看在眼里,口中已拍上了马屁:“陛下圣颜清减,如此操劳,臣请陛下保重。”看来直王的事情对皇帝的打击挺大的。

康熙含笑道:“你也一样。”细看李光地,也是个瘦老头儿,又命赐座。

李光地坐稳了,才有心情打量太子父子。皇太子居然也瘦了,看来也是被折腾得不轻,这样倒好,他要是反而胖了,李光地就要另做打算了。再看新确定的太孙小朋友,看起来比年初又长高了一些的样子,一声不响地立地康熙身侧。

康熙与李光地寒暄完了,转而说起直隶政务来。河工仍是重点,李光地答得有条有理。康熙又问及民生问题,李光地很自然地答:“直隶连年疏浚河道,并未受灾,民人安居乐业。”

康熙就很高兴,又问了直隶境内大小官员的情况,李光地一一回答。一问一答间,也到了晚饭的点儿,康熙留李光地吃饭,太子、太子孙陪同。饭桌上却并不安静,康熙与李光地久未见面有话要说,胤礽也不行只顾着光吃货,时不时地要插上一两句话。弘旦倒是很安静,吃两口菜就一口饭,放下筷子再听他们说几句话。

饭毕,胤祥过来请示:“汗阿玛,太孙下午的课程还接着上么?”

康熙道:“这是自然,你们刚用过膳,过一刻再活动。胤礽也去,总在屋里别闷坏了。”

支走了几双耳朵,康熙要与李光地说说私房话。

“外头都怎么说胤禔的事情?”君臣密谈,康熙很不客气地直指重点。

李光地来之前就打过腹稿,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要怎么说,康熙现在问的正是他准备过的。当下慢慢答道:“外头传言并不多,臣得看了宫门抄,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惊骇万分,哪里还有力气说三道四呢?”

康熙看看自己的指尖,似乎在分析李光地言语里的真假。李光地端坐如初,保持着镇定的姿态。许久,听康熙问:“你怎么看?”

这个就不能打太极了,领导明摆着问你意见,你要不说,那就是消极抵抗。李光地斟酌了一下方道:“直王受人所惑,做下这等糊涂事来,陛下已有处置。依臣之见…他已经圈了,事儿在他这里也就了了。如今,安抚还在圈儿外的人才是要紧。”

说完就闭上了嘴巴,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表情了。

康熙的想法与他倒是很像,心说,李光地果然是个有能力的人。

有能力的人李光地随着圣驾一路西行,反正是在他的辖区里,陪同领导视察么。然后,被打脸了。

这里要介绍一个人:杨名时。杨名时,字宾实,江南江阴人。康熙三十年进士,改庶吉士。李光地是他的考官,很欣赏他,还教过他经学,算是胤礽半个师弟。散馆后,授检讨。康熙四十一年,李光地荐他督顺天学政,很快迁侍读。仕途很顺利,为人也很…个性!

西巡路上,直隶境内,有人过来捣乱。康熙等人在重重保护当中,并没受到惊吓,祖孙三人倒是淡定。康熙话都没说,胤礽吩咐:“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弘旦还给他祖父递了杯茶。

很快侍卫就来回报:“是肥乡武生李正朝病狂,冲突仪仗。”李光地正在伴驾呢,吓得不轻。事情是在他的境内发生的,再往下查,这个李正朝还是杨名时取中的人。李光地很郁闷,顺天府的人你乱跑什么?!

李光地慌忙跪下请罪,然后弹劾场名时。

康熙心情本不太好,看在李光地的面子上,也是对杨名时印象还不坏,只骂了一顿了事:“前有施世纶,后有杨名时!世纶廉,但遇事偏执,民与诸生讼,彼必袒民。诸生与缙绅讼,彼必袒诸生。处事惟求得中,岂可偏执。如世纶者,委以钱谷之事,则相宜耳。杨名时督学,有意弃富录贫,不问学业文字,但不受贿属,从宽恕宥。”朕是出来展示和谐的,不是出来河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