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出宫,或者说皇帝指婚的顺序是这样的:上记名的第一、指给皇子的第二、指给宗室的第三,最后才是落选了的。哪怕入宫之后只是个贵人,这个时候也会排在皇子嫡妻之前。同理,如果被指给了某破落王公做侧室,而落选之人最后聘给一权臣为嫡妻,这做侧室的也在做嫡妻的之前。

淑怡虽是未来的裕王福晋,理论上讲其夫比皇子要次一等,即胤禩现在还只是贝勒,占着皇子的先机,他排班就在保泰之上。

八阿哥之侧室进来的时候,良嫔的眼睛就睁大了。她虽已是一宫主位,头上却压着N座大山,光是后宫里就有一贵妃四妃,挑秀女的差使她没有发言权。又关心儿子,哪怕在这最后的当口再多看两眼秀女,也好安心一点。

康熙给佟妃和皇太后都说:“八阿哥子息略有些艰难,给他挑两个有宜男之相的才好。”

佟妃与皇太后还真是照着这个标准挑的,两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淑嘉看着她们就觉得喜庆。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姑娘的鼻子不是尖挺的小俏鼻,而是鼻头略有些圆。

可惜了,遇上了八福晋,不晓得入府之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两人进来给皇太后磕了头,皇太后也笑着夸了两句:“看着是有福气的孩子呢。去给你们惠主子、良主子看一看。”她也没忘让婆婆看一看媳妇,虽然这媳妇要打个折扣。

惠妃一看这两个比给胤禔的那两个有明显不同,吞下一声叹息,笑对良嫔道:“你也看看,是老实孩子呢。”

良嫔也看了一回,对两人的外形是相当满意的,脸上挂上了笑:“都是好孩子。”说着,还对惠妃、佟妃都颔首为礼。

这两个退下去,就是淑怡等被指婚给宗室的人了。这一批秀女的前程最好的要算淑怡了,其余的包括刚才的两个侧室都有点儿不大够看。与淑怡同进来的几个秀女,也有指给贝勒贝子的,也有指给辅国公的,总体来说,都不如往年那样动不动出皇子福晋、皇帝爱妃的盛况。

施礼毕,皇太后对淑嘉道:“往后你们姐妹就又是一家人了。”佟妃亦笑道:“皇太后的孙媳妇儿里头,就又多了一对姊妹花了。”德妃对宜妃、荣妃道:“你们两个可是巧了呢。”三福晋与九福晋为堂姐妹。

皇太后来了兴致,扳了一回手指头,挺失望地:“也就这两对儿了,没旁的。”康熙宫里有三对呢,却不适合这个时候拿来说嘴。

妃子们与宗室相熟得不多,也就是淑怡这样的被多说了两句,皇太后只嘱咐各人回家好好准备、继续用功学习妇德,结婚后跟丈夫好好过日子。淑嘉趁机向皇太后请旨:“老祖宗,我倒是有些话要嘱咐她,她这一家去,就不宜再多出门,叫她稍等一阵儿,我再跟她说说话如何?”

皇太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下一拨被淘汰的秀女进门磕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批最出挑的那一个站在太子妃身后。

皇太后每年见落选者也就那么几句话:“也是咱们缘份浅,你们回去好生过日子,总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宁寿宫的告别会一结束,淑嘉就携淑怡往东宫而去。今天她依旧是步行,淑怡跟在她身后半个身位。出了宁寿宫大门,淑嘉与佟妃作别。佟妃对淑怡道:“这些日子你姐姐可是憋坏了,想把你叫过去说话又恐坏了规矩,落在人眼睛说你们轻狂,误了你的前程,只好把我支使得团团转,来来去去地看你。这下好了,你们姐儿俩好好说说话。”

淑嘉道:“这些日子多亏妃母看顾她了,还给谢过妃母?”

淑怡上前一步,对妃母一礼:“谢贵妃。”

“看她这样伶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要再嘱咐。得啦,我也该回了,他们回事儿的怕不已经到了我那里堵门儿了。”

“恭送妃母~”

“淘气。”

淑怡又退后一步,与淑嘉一道目送佟妃上辇,跟着淑嘉过来宁寿宫的红袖才上前对淑怡道:“三姑娘大喜。”

淑怡羞涩地低下了头:“你也打趣我。”

淑嘉道:“有话回去再说。”

再次来到东宫,淑怡的身份已经不一样的。上一回她是作为太子妃的妹妹过来的,这一回虽然还是太子妃的妹妹,却又添了一重身份,似乎更名正言顺了些。虽然还没有走仪式,正式的旨意还要石文炳接,然而在宫里已经发了话了的情况下,她这个裕王福晋也已经是坐实了。

东宫对于未来裕王福晋却不用再改礼仪,上回来是怎么对她的,这回来还是怎么对她。身份再变,她与这东宫的主子的尊卑关系还是没能被颠覆。东宫众人对于淑怡的再度到来,倒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淑怡再次踏进东宫,心情是舒畅了许多。原来先前家里一直说的:“好好准备,你的造化小不了。可不要把煮熟的鸭子给弄飞了,那就面上无光了。”是说的这个!亲王福晋!

她是庶出,做了福晋,对生母也是有好处的。又有,这指婚比自家聘嫁的优势就在于,它是皇帝决定的,具有法律效力,诸如休妻这样的事情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除非皇帝又让你离婚了。有了指婚这道手续,哪怕在公婆面前,也能抬得起头来。

到了端仪宫里,众宫女太监都是认得淑怡的,一齐上来道贺,淑怡也羞涩地应了。欢腾了一会儿,淑嘉便使眼色叫青衿去了一盘子的金银锞子来:“他们好歹贺了你一回,你赏他们罢。”

淑怡袖子里本还有几个荷包预备着的,夏天衣服里能藏得少,一眼看过去,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数越过了她袖子里的荷包数,她就没拿出来,心里正悔着呢。听淑嘉这样一说,惊讶地抬起了头。

青衿已经盈盈走上前,端着盘子在淑怡很侧站定了。淑嘉一扬下巴:“快着些儿,我还等着你说话呢。”

淑怡对淑嘉一礼,这才上前分了赏钱。红袖笑道:“主子这样大方的时候可不多啊。”

淑嘉道:“你个没良心的,弘旦生日、弘曈出花儿、老五过百日,就连我自个儿的生日,我什么时候短了你的赏?”

红袖把个金锞子往袖子里一收,只管抿嘴冲淑嘉直乐。

看淑怡分完了赏,红袖上来扶起淑嘉往西暖阁的书房里走,淑怡赶紧跟上。淑嘉并没有端坐在宝座上,而是坐在书房的小榻上。新领了赏的宫女太监手脚也快了几分,摆点心、上茶水,须臾妥当。

淑嘉在榻上坐了,一指对面的位子:“你坐到这里来,我们说话也方便些。”

淑怡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了,就听到她姐姐问:“这两个月在那边那儿住得,觉得比在我这里如何?”

淑怡带着标准的微笑说着标准的答案:“自是姐姐这里好,过得松快些。那里虽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又有些吵闹。”

淑嘉一挑眉:“我这里比家里如何?”

淑怡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我倒觉得到了姐姐这样,与在家里一样亲切。”

“哦?你在启祥宫那里住,觉得比家里如何?”

淑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下决心道:“宫中天家气象,家里…生长之所,家里住得习惯些。”

“这回不一样了?”淑怡听到了姐姐打趣的声音,神经马上绷得紧紧的。

淑嘉却又不说话的,拨弄着盖碗,淑怡忍不住轻声道:“二姐姐…”

淑嘉把盖碗又扔了回去,发出一声脆响:“你再说,家里与我这里是一样亲切的?”

淑怡小声道:“还是家里自在些。”

“你把我下面说的话给记牢了,没时间给我说第二遍了,明白么?”

淑怡不知就里,仍是乖乖点头。

“以前嬷嬷们、姑姑们教你的那些,都不算,我现在说的才是你的第一课,”淑嘉肃容道,“身份是车、学问规矩是马,你,才是赶车的人。”

淑怡听这比喻倒也新鲜,认真记着。

淑嘉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车再轻便结实,不把马装到车前边儿,照样跑不了路。车再好、马再快,没人赶,不定钻到那个洞里去了。哪怕有车有马有人南辕北辙的故事你是知道的吧?”

淑怡已经听出三分味道来了,用力点了点头,淑嘉接着说:“要紧的是方向、是路,明白么?换句话说,破车劣马浑人,只要走对了路,总能到达疑点。所以才有’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之说。你现在有车有马,瞅准了地儿才好奔。”

淑怡听住了,问:“那哪里是我的方向呢?求姐姐教我。”

淑嘉道:“甲之蜜糖、彼之砒霜。我说的不一定是你想走的,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你指几条一定不能走的道,余下的,就靠你的悟性了。”

淑怡的头点得更快了,淑嘉伸手扶住了她的脑袋,淑怡反射性地躲了躲,又定住了。淑嘉摸了一把妹妹的脸,小萝莉的脸细嫩光滑,敷了一层薄粉,化了个淡妆,更显得是粉雕玉琢。

“你其实还小呢,”淑嘉感叹了一句,“大挑前也做过梦吧?嫁个这样的人嫁个那样的人,最后…”

淑怡眨眨眼,完全不懂淑嘉在感叹什么了。亏得淑嘉很快回过神来:“这方向是道理,是目标,要我说就是直道而行,做合规矩的事儿。”

淑怡应了一个是字,心道,前头说得挺好的啊,这一句有点儿…狗尾续貂?

淑嘉慢慢地说:“你的路上,有两道坎儿,”比出右手食指,“你有两个婆婆,知道么?裕王庶出,生母、嫡母俱在,要怎么处好这两个婆婆,你自个儿掂量。我上头没婆婆,能教你的不多,你可回家问问额娘,问问家里的嫂子、姐姐。”

这是个要点,淑怡抛开了那句“直道而行”,连忙把这一条记在了心里。这对于她倒不算太难,她本是庶出,也是有生母有嫡母的,变个形式,她自信至少不会被挑出大毛病来。

“那另一条呢?”渴望的大眼睛眨啊眨。

淑嘉却收回了手,双手成拳,眼睛也闭了,不忍道:“你是继室,”终是睁开了眼,目光熠熠地看着淑怡瞬间僵硬的面孔,“不但是继妻,还是继母。”

淑怡的脸完全硬掉了。

淑嘉轻声对她道:“裕王先福晋我也是见过的,不错的一个人,她给你留了三个儿子,你要怎么对他们?”

“我…按规矩对他们就是了。”

淑嘉冷笑道:“你道按规矩办事很容易么?同一件事儿,叫两个人办,都按规矩办,一个能办得教人家夸、另一个能办得教人家骂,你信不信?这两世上就有两种媳妇,一种成日当牛做马还不受婆婆丈夫待见,另一种乖到点子上了就人见人爱。你要细看她们,同一件事,必是做得不一样的。哪怕同一句话,说出来声调都不一样。”

淑怡悚然,肃手起立:“谨领训。”

“你要按什么规矩对他们?这宫中府中,一进门儿就遇着有了庶子的不少,那都好照看。前妻所生子与庶子不同,你要拎得清楚才好。记住了一条:对他们好点儿。你要是真不知道怎么对他们,我给你个法子”

淑怡不由凑近了。

“你看家里的侄儿侄女们如何,对他们也如何,看我这里的弘旦、弘曈如何,对他们也如何。只要你做到了这些,”淑嘉咬牙道,“还有我呢。”

淑怡本来都想哭了,又生生憋住了泪。刚被指婚的时候是惊喜的,光想着好处了,问题是后来才涌上来的:谁TMD想嫁个二婚头啊!还是个有拖油瓶的二婚头!以后自己有了儿子,虽是嫡子却不能袭爵,一般只有个辅国公,低一点的辅国将军、镇国将军都有可能。想要高一点的爵位,还要看皇帝乐不乐意给恩典或者孩子要自己辛苦才能挣出高一点的爵位来。真委屈。

一想到有太子妃姐姐做后台,又觉得前途也不是那么灰暗的了。

淑怡双膝一软:“姐姐帮我。”

淑嘉抚着她的发:“你起来,咱们慢慢说话,我这正在帮你呢。我说得千好万好,你也得做得好了才行。”

淑怡试去泪水:“我听姐姐的。”

“裕王不是个难相处的人,略有些木讷…”淑嘉对保泰知道得并不多,许多事都是胤礽口述的,“这都是太子说的,我估摸着都是说的他在朝里的样子,在家里是什么样子,这就要你留心了。”

淑怡点头:“那…先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人淑嘉倒是见过的,下了一句中恳的评语:“一般的人。能管家又不张扬,脾气也不坏。”一言以蔽之,比较标准的清代淑女。

淑怡又请问裕王府的情况:“有些事情外头怕打听不出来,纵有流言传出,也不可信,还请姐姐多告诉我一点儿。”

家里有个省事儿的姑娘就是好,淑嘉感叹,有眼色的孩子有人爱,可以把某些内部资料整理一份交给她学习了。

“你道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淑嘉起身,淑怡跟着联动。

只见淑嘉从桌上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这些不过是马,你拿着看。要紧的还是拣条平坦道儿,也好少受颠簸。”

淑怡郑重地道:“我明白了,奉上以孝、对下以慈,待夫以礼。”

淑嘉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灵性的,再多嘱咐你一句…马好车好路也平了,你要是车厢里头的陈设也好了,歇脚的时候也舒坦不是?不要弄得外头看着光辉灿烂,内里冷硬冰凉,歇脚休息的时候仔细冰着了自个儿。”

淑怡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谢姐姐教我。”

淑嘉拉她起来:“你是我妹妹,我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本是份内之事,哪里又值得谢了?”把淑怡落下的一缕头发给拨到耳后,“难为你了。”

淑怡道:“这也是我的福气,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淑嘉让淑怡把册子收好:“不过是些人情往来,你自己看着就好。”

淑怡会意,把小册子揣揣好。

又闲话了几句,淑嘉才放淑怡走:“天儿也不早了,家里怕是等急了,你也早些回去罢,往后啊,只怕你我见面的时候比家里旁人都要多呢。”

淑怡去后,紫裳悄悄走了过来给淑嘉捏肩膀:“主子,您就教三姑娘这点子道理,她能行么?该跟四姑娘似的带在身边儿一阵儿的。”在宫里经得见得也多了,紫裳评估一下,觉得三姑娘素质不坏,但是面临的局面是不是太难了点儿?

“她本是个用心的人,我说得太多了,要是把她引歪了,琢磨起不该琢磨的事情来,就是真的南辕北辙了。四丫头与她不同,有些刻板,正要有人给她的板子上刻朵花儿活泼一下才成。”

这世上很多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多做多错。

放秀女出宫的日子,正好在休沐日,也是方便各家男丁接人回家。接人的差使落在了观音保的身上,他爹他哥哥出行动作有点儿大,只好让他这级别低的人来抛头露脸。

家中是早就知道消息的,观音保也只问了一句:“可有变故?”见淑怡摇了摇头,便让淑怡上车:“那回去再仔细说。”

回到石家,淑怡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入了西鲁特氏正房,石文炳也在,几位兄嫂侍立一旁,淑怡生母站在西鲁特氏身后,一脸的期盼。

西鲁特氏先问淑怡:“在宫中过得可好?住得惯不惯?倒瘦得不厉害。”

石文炳是想听淑怡来确认一下结果的,见西鲁特氏这样唠叨,只得忍住了听。问话的却是回娘家来看妹妹的淑娴:“三妹妹,究竟如何?”

淑怡表情诡异地点了点头?

“准了是裕王福晋?”

又点头。

旁人犹可,淑怡生母侍立在西鲁特氏身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不几日,康熙出行前,正式的盖公章的任命书就下来了,淑怡确认为裕王继福晋。出面处理事情的是石文炳,淑怡呆在她的院子里,由家下奴才来给她磕头道喜。淑怡必要做足了规矩,对西鲁特氏和石文炳也不敢拿架子:“二姐姐指为太子妃后,待父母尚且有礼,何况于我?”

石家又要接待各路到访亲友,颇为忙碌。再忙碌也与嫁太子妃的时候不好比,应付起来却不慌乱。

淑怡被指婚,门也很少出,在屋里看淑嘉给的秘笈,又要做各种绣活,准备着出嫁后要用的零零碎碎。西鲁特氏亦时常

淑怡道:“临回家前,二姐姐教过我一些。”

西鲁特氏才放心去忙旁的了。

那个代母亲教过妹妹的太子妃也很忙,上一回康熙就要带他们一家去草原上显摆的,结果太子妃怀孕了,只好作罢,这一次是必须得去了。她得收拾行李,临行前还要把新来的宫女的培训工作再关心一遍。

这些宫女,据几位东宫前辈们观察,适合培养来做太子妃臂膀的不是淑嘉认为的六个,而是只有四个。

秀妞几个是康熙挑选的,就一个标准:无牵无碍。所谓无牵无碍不是六亲断绝,而是指家里与各方势力没有什么牵扯,省得在东宫里生事。这样再佐以太子妃的御下之道,才能成为心腹。

康熙是可以动用国家资源来调查,淑嘉就没这个本事了,只能凭土方子挑人,结果自然不如预期。

“先一块儿教着罢,等我回来了,要看看她们的子。”淑嘉很快恢复了过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李甲氏与李佳氏入宫比淑嘉早几年,她们身边的宫女到明年就到期了,这里出来的人也可以分过去么。再用这几个缺,换明年挑人的名额。

宫女不是说分到哪个宫里就能马上到主子跟前伺候的,除非这个主子级别太低,只有这一两个使的人。太子妃这里不会缺了人,小宫女们必须在姑姑们的手里出了师,才能有机会上前。

红袖答应一声,出去继续教学生了。走到端仪宫的台阶下,看到胤礽从前边儿转了过来。红袖站住了请安,胤礽顺口问道:“你主子在里头忙什么呢?”

“您的行李、主子的行李、阿哥们的东西,咱们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不能随驾要留下来,也要打点…”

“罢罢罢,我自己去看看。”

红袖说的事情虽说,淑嘉这里却是忙而不乱,眼前几张纸,写着各人要带的东西,一样一样列好了,照着单子带就是了。这也是宫里做事的习惯,宫中人多事多,千头百绪又不能出错,这照着单子做事也是前辈智慧了。

“你又摆弄这些了。”胤礽除了帽子擦脸。

“我还是头回出塞呢,当然要多带着些,咦?你去过的。”

“你才想起来么?”胤礽把手里的纸一扔,把刚才擦脸擦脖子时松开的钮扣又给系上了,“今儿我还听了个大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你都说大消息了,我还有不想知道的么?我最爱听消息了。”淑嘉配合地逗他。

胤礽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摇摇头:“我八弟终于要当阿玛了!”

“嘎?”这还真是个大新闻呢,“我昨儿刚见过八弟妹的,她的样子…”努力回忆。

胤礽冷笑:“哪里是她?是老八的侧室。”

“呃?”

“他终于想通了,”胤礽发表意见,“好好的皇子,却要看安王府的脸色,又怕起老婆来,弄得到了现在才有消息。”

胤礽的思维很典型:你与岳家(八福晋娘家OVER了,养在安王府,说安王府是八阿哥的岳家也差不多)这样亲近,还要借着他们的势,你又没有孩子,老婆生不出就算了,小老婆也生不出,这明显是怕老婆!怕老婆的男人太让胤礽这样的典型封建主义代表人物瞧不起了。

怕老婆已经够萎的了,怕老婆怕到老婆生不出来也不敢亲近小老婆、让小老婆生孩子,老八,你太矬了!

这绝对是这人的心声啊心声!

皇太子殿下如今对八阿哥心存鄙视,最大的原因在这里。至于还有没有人抱有同样的想法,又或者将来有没有人也作如是想,那就不好说了…“今年汗阿玛又给他们府里指了两个侧室呢,我看是为了他的子嗣着想的。如今有了一个孩子,下一回就不用再指了吧?”

胤礽对此并不重视:“指与不指,都是老八自家的事儿,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淑嘉默算了一下,查出身孕至少也要两个月,就是说还有不到八个月就要生了,“明年春天又要备上一整套的礼了,洗三满月百日…”

说得胤礽也笑了:“这么说,这么些年老八算是替咱们省了不少钱了?”

淑嘉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话啊。”

“哎?我说什么了?”

“得得得,你要有功夫跟我这儿磨,不如打发人去看看苏麻妈妈。”

“苏麻妈妈的病还是没起色么?”

淑嘉点头,有些发愁:“她多大年纪的人了?病着了就不易好,我今儿从宁寿宫里出来去看了看,也不像是有起色的样子,她都病了有一个月了。老十二原在她那里看顾的。遇上马思喀死了,汗阿玛叫老十二去马思喀那里看看。我还琢磨着,你是不是去乾清宫那里告诉一声儿,叫弘旦临行前去看看苏麻妈妈?弘旦小时候,我常把他放到苏麻妈妈那里的。”

“这个是必要去的,还有几天才启行,我明儿就…不,现在就去乾清宫。”胤礽原想把事情拖到明天的,想起苏麻喇姑的年纪就觉得不保险,万一她夜里死了呢?

匆匆奔到乾清宫,康熙刚翻了牌子,正在等着和嫔过来呢。和嫔没等着,皇太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康熙的语气有些微妙,“这一头一脸的汗!”

胤礽道:“儿子有事请旨。”

“嗯?”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事能教你这个时候过来?”

“儿子刚刚才知道,苏麻妈妈似乎病得沉重了,十二弟原在照看她的。可十二弟亲近又被指了差使,儿子就来请旨,是不是叫弘旦去看一看苏麻妈妈?弘旦额娘说,弘旦小的时候她常把弘旦放到苏麻妈妈那里,弘旦的国语也是苏麻妈妈教着写的呢。”

苏麻喇姑是康熙心中另一块柔软的地方:“这主意甚好,明天早课之后,叫弘旦去探望就好。”

胤礽得了旨意,正想是不是要去儿子的住处等到下课,康熙已经发话了:“你今儿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么?”

胤礽嘴唇动了一动,脚步也挪了一点儿,顺口就说:“汗阿玛知不知道…八弟要做阿玛了。”

“哦?”康熙感兴趣了,“你如何知道的?”

“今儿跟十弟说的,他与九弟是邻居,九弟得空就往宫外跑,最常去的是八弟家。九弟回来与九弟妹说了,九弟妹又与十弟妹说,十弟就知道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这话说得跟十阿哥是八卦广播电台似的。

康熙笑道:“老八终于有个样子了。”

胤礽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说什么,又被打断,这回不是康熙问话,而是门口一小太监似要进来禀事,被魏珠给拦住了。“你有什么事儿?万岁爷正与太子爷议事呢!”

万岁爷正在与太子爷八卦好吧?

小太监愁苦着脸:“万岁爷今天翻了和主子的牌子,如今和主子就要到了,还有一箭之地…”

胤礽落荒而逃,连看儿子的事情都忘记了。

这天晚上,也没有人告诉弘旦第二天要去看苏麻喇姑的事儿,已经不胖了的太孙殿下复习完功课、写完作业又预习了明天的内容,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上完早课才被魏珠告知:“太孙殿下,太子爷昨儿向万岁爷请旨,叫您今儿上完早课去探病。苏麻妈妈病了。”

弘旦眨眨眼:“怎么不早说?探病怎么能空着手去啊?谙达等等啊,我去屋里拿点儿东西。”

魏珠拦下了他:“那一位是不吃药的,您甭拿那个。快来不及了,您还要回来上课呢。只要您去了,比什么东西都管用。”

弘旦不听,冲进教室拿了自己的课业本子,又跑到住处取了串念珠。这才匆匆上辇,往苏麻喇姑处而去。

苏麻喇姑很挺得住,至少这一夜她没死,正靠在床头坐着。她耳朵还灵敏:“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有哪位主子要过来么?”

小宫女出去看了一回:“是太孙。”

“扶我起来。”

“您正病着呢,可不能折腾。”

“主子来看奴才,奴才怎么能不起身呢?”苏麻喇姑一意坚持,小宫女无奈,只得上前搀她,嘴上还要嘀咕,被苏麻喇姑一眼横过去,才闭了嘴。

人还没站稳,弘旦已经一手抓着本子一手抓着念珠进来了。

“您怎么起身啦?”这是弘旦着急的声音。

“主子怎么就这么进来了?”这是苏麻喇姑惶恐的声音。

弘旦上前几步:“您到床上歪着,咱们说说话好不好?我带了东西来,咱们一起看啊。”拽着苏麻的袖子往床上扯,小宫女也不肯出力把苏麻扶起来。

苏麻无奈地倚着床柱坐着,坐也只坐一个床沿。

弘旦埋怨着:“您病了,也没人告诉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过来了。”

“奴才病了,也不值什么,怎么能惊动太孙呢?您还要读书呢。太子妃亲来看过奴才,太子爷也打发人来,奴才心中很是感激。”

“可我不知道啊,”弘旦嘟囔了一声,“您看这个,这是我的课业本子,”显摆,“如今我的国语写得更工整了呢。还有这个,是汉语的,玛法圈了许多红圈。”

苏麻含笑道:“好好好。”

弘旦又跟苏麻说了一阵儿上学的趣闻,看苏麻精神不太好才告辞:“苏麻妈妈,过几天我要随驾出塞不能来看您了,这个给您。”就是那串念珠了,如今宫中崇佛的风气很浓,太孙那里少不了高品质的东西。

“这是象牙的?”

“做得倒精细,”弘旦不在乎东西的表情跟他爹是一模一样,“额娘拿给我的,我看给您也很合适。”

“这怎么成?”

“我说成就成,”硬给苏麻套上了,“您别挣,我挣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