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立规矩、不许她做针线,一日两餐供着、汤水点心不断,拨了两个积年的老嬷嬷来照顾,还专门弄了两个御医来以备不虞。

八福晋对她越好,王氏越是害怕。外头说八福晋如何如何厉害,那都是虚的,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嫡庶之分!王氏是康熙指的侧室不假,却没有正式的任命书,八福晋是不能把她打杀发卖,可她依旧不能自己养孩子。

生个孩子被抱走了,哭都没地儿哭去!因为那是“抬举”,你要哭天抹泪儿的,那就是“不识抬举”。

孕妇本来就是脆弱的人群,一个觉得自己亲生骨肉要被抢走的女人更是会惶惶不安。王氏茶饭不思,人是日渐消瘦了下来,小腹却是微微凸起。八福晋又好气又好笑:“这要做额娘的人,居然不爱惜身子,我这个局外人在这里打磨儿干着急,你这是辖制我呢?”

王氏一声也不敢辩,倒是精神了一点儿,这肚子里的是自己的骨血,被抱走了也是自己的孩子。〔我也是圣上指婚而来,上得了玉牒入得了族谱,生了儿子哪怕被抱走,也要白纸黑字写着我是生母。〕

倒是认真吃、认真睡,却又赶上了反应厉害的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八福晋急得一塌糊涂:“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子小毛病也瞧不好!”

她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就其私心而言,至少能让宫里少关心一下八贝勒府的后院儿不是?再者,外头也有这样的例子:有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妇人,也有抱养个孩子来,有作引子的意思。最后,八阿哥不在家,王氏有了什么事儿,八福晋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明白了。

御医被她整得也很崩溃,怀孕反应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就是强烈一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办法?真有这样的办法,早就流传开了!

八贝勒府这小两月,过得是鸡飞狗跳。不但主子不好过,家下人等也是遭了池鱼之殃。

王氏那里,一个孕妇怀孕能怀孕得七死八活,才将将四个月就是这样,将来还有五个多月的日子,越往后就越紧张,大家恨不得她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就是五个月后直接生孩子算了。

八福晋上房就更不用说了,八福晋是想这孩子生下来不假,心里发酸发苦就更是真的了。低气压盘旋在上空,谁敢掉以轻心?

上房的丫环、太监叫苦不迭,数着日子盼着八爷回来:爷您快点儿回来安抚一下福晋吧!

八阿哥终于被他们盼来了。

八福晋给他接风,洗澡水、新衣服、热饭菜,样样周到。

八阿哥洗去仆仆风尘、换上簇新的衣服,桌子边儿上一坐:“你倒是坐呀!”八福晋也不客气,在他旁边坐了:“爷一路辛苦。”

胤禩挥去丫环,亲自执壶给自己和妻子都斟上了酒,举起酒盅:“你在家里才是真辛苦,敬你。”

八福晋鼻子酸了一下,抬手与八阿哥碰了杯,一仰脖,亮杯底。

胤禩长叹一声:“委屈你啦。”

八福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胤禩揽住了她:“好好的,我回来了,你哭什么?”温语安慰,又说了许多路上趣闻,把八福晋说得不哭了。

胤禩踌躇了一阵儿,还是说:“你也不必心焦,我这些兄弟里,侧室在前头生子的多了去了。兴许,这个孩子下来,是给咱们家开了运,下边儿孩子来得就容易了呢。”

“这么些年了,我…”

胤禩果断地道:“她跟我还在你之前,论起来,她无所出的年头更久。直到今天才有喜信儿,那是儿女缘到了。你比她年轻这许多,不要胡思乱想,许是缘份就在眼前了呢。”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开头那么两年八福晋是独了点儿,近两年放松了也才有了这么一件喜事。可见不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也不是女人的身体有问题,只是缘份没到罢了。

八福晋的眼泪变成雷暴大雨,胤禩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八福晋半晌才不好意思地止泪为笑:“瞧我,你一回来我就哭,你还没吃饭呢。”殷勤劝菜。

胤禩吃得好不畅快。

吃完饭,洗手、漱口,八福晋很大方地说:“王氏那里,正是吐得厉害的时候,我从太医院弄了两个御医过来,就在咱们家里养着,时时能看着,还是不行。你去看看她,兴许能好一点儿。”推着叫胤禩去王氏那里。

胤禩也是想去,有些半推半就,八福晋道:“你快去了罢,那是缘份到了。她如今瘦得厉害,御医说是心思太重,我是拿她没办法了,你来了,必是有法子的。”

胤禩到了王氏那里,王氏已经躺下了。八福晋下令,什么事都不许烦到这位王格格,她的任务就是安胎安胎再安胎。近来反应又厉害,不但吐,白天昏昏欲睡、晚上也昏昏欲睡,却是全都睡不踏实。

胤禩的到来,让王氏这里一片惊扰。王氏从睡梦中吓醒,慌忙爬了起来。

胤禩进来,灯光下看她的脸色十分不好,两颊凹陷还双眼无神,既使在灯光下,还是能看到她脸上的斑纹:“这是怎么了?”

嬷嬷忙回道:“这有身子的女人常会有的,生完孩子就消了。”

“你起来坐着,要当心身子,”胤禩对王氏和气地道,“转又问”

八福晋派来的嬷嬷道:“回八爷,八福晋还特特请了老妈妈来看的。”她们口中的’老妈妈‘却是胤禩的乳母,雅齐布之妻,胤禩发府,他们两口子是一道跟了来伺候的。

王府里的规矩比宫里宽松多了,太子长大后东宫里不能住太子的乳母,八阿哥分府却是带着乳母夫妇一起来的。八福晋也知道自己素有刚强之名,派了嬷嬷之后,干脆请出了这尊大佛当保人:有这位看过了说没事儿,总不是我有坏心吧?

嬷嬷们原就是八福晋派来的,自然是向着八福晋说好话,什么请了御医来现在还在前院住着,拨了她们来伺候、又添了丫头、添了份例…

说到最后,倒像是王氏故意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挟怀孕之势辖制主母一般。至少,在胤禩眼里,这王氏是不懂事儿了。这孩子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这样摆起了娇弱的样子。

胤禩觉得王氏需要敲打敲打,说话的语气也就重了三分:“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能与孩子过不去?!御医说你心思太重?你成日里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什么都不要想!”

王氏本是立意要好好生下孩子的,八福晋抱走就抱走,她忍!这忍就忍得很辛苦,是强压下不安的。吃不住八阿哥这一说,胤禩走后没多久就见了红。

八福晋拘了御医在他们家客房里住的,直接打发太监去擂门。七月天还不算凉,衣服也不多,御医慌忙穿上衣服奔了过来。到了一看,八阿哥、八福晋都到了,上前行礼,八阿哥亲自把人拉了起来,八福晋已经闪到了一边。

胤禩胸口憋着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恼谁,口气很不好:“快进去看看。”

两人进去一摸脉,都是摇头。看到旁边侍立的两个婆子,这两位也是这两个月里的老相识了,是八福晋弄来的懂行人,她们也都摇头。得,连婆子都看出不对来了,这一胎…

两个御医互视一眼,心思飞快,一齐退了出来。八阿哥数年无子,这一胎自是与寻常王府里的庶子不同。没有哪家王府里侧室怀孕从三个月起就关押御医的!从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看,这一胎还真是很重要。

两位御医侍奉宫中府里的贵人久了,摘清自己的法子也很精通,先说:“这一胎本就弱,用心将养是无碍的。不幸母体又不康健,凡补的东西她都吃不下,竟不能养胎。”

八福晋又冒了出来,一张俏脸惨白得不像真人,一双原就犀利的眸子此时更是亮得吓人:“谁管她是生是死!她就是要死也要把我儿子生下来再死!”

八阿哥不安地踱着步:“你们尽力!我自有重谢。”说完,也不顾皇子身份,居然对着御医深深一揖。

两个御医吓了一大跳,玩命似地又奔了进去。中医抢救,在清朝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太医院这个部门里,手段并不多。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诊脉,然后调整方子。

这其实是在做样子,他们俩都知道这孩子是保不住了的。

原因也明白,这一胎本来就很弱,作为医生,他们其实很想给八阿哥做个全身检查。妻妾无所出,传言是八福晋如何如何。但是他们在这府里住了小两个月了,多少也知道一点点府中之事,比如…八爷的妾其实不少。就是八福晋不能生,这些妾呢?

八阿哥结婚多久了?N个妾乘以N年,到如今才有了这眼珠子似的一胎。多半是八阿哥的身体有点毛病,种子被虫蛀了,落在沃土上也难发芽。

心里想着,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开什么玩笑?说皇子“不行”?找死了吧?

只好往第二原因上去找,王氏确实是想得太多伤了神,孕妇最是伤不得神的。好了,原因找到了,可以去复命。

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御医尽量简洁地、避重就轻地把问题上报。

八阿哥脸色沉得像锅底,八福晋心里复杂得像N元N次方程组。

消息传到御前,康熙怒得摔了笔!

当爹的盯着儿子的后院,还关心儿子的小老婆是不是滑胎,怎么想怎么是件诡异的事情!

呸!谁家当爹的吃多了撑的去琢磨儿子后院的事儿?那是老不修!只要大面儿上看得过去谁爱管啊?康熙也是这样的人。儿子们只要子嗣上过得去,他才不会没事指秀女,有那心情还不如培养孙子去。

八阿哥就是子嗣上过不去,康熙这才被逼急了去关注他八阿哥后院哪个妾的大了肚子。在儿女的问题上,饶你是一代圣君,也要萎上一萎。难道真能眼看着儿子绝后?康熙只能化身不讲理的婆婆,遇着了机会就给儿子塞小妾、给儿媳妇添堵。

康熙对于这些皇子家里儿子的嫡庶问题,还真不是那么关心的。福晋不能生就不能生,也没什么关系,照顾好家里,安守本份就好嘛!五福晋也是一无所出,但是五阿哥的侧室一个接一个的生,康熙照样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

八阿哥不一样啊,你老八媳妇自己不生,管着不让小老婆生。有人怀上了,眨眼的功夫就又没了。

如果不是八福晋那样的性格,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八阿哥府中都一无所出,一个侧室流产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医疗卫生条件不好,大户人家内宅妇人身体素质不过关,流产也很正常。然而当所有事情凑到了一起,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搁谁不这样想啊?!

康熙心中的隐忧,不是没有觉得八阿哥有问题,作为皇帝、作为父亲,他潜意识里掐掉了这个念头。如今王氏的事情一出,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老八媳妇不贤!

可是又抓不住把柄,康熙又没有闲到把八阿哥府里的所有事情调查个底朝天,只好自己生闷气。

又过了几日,京中来报,连被圈禁的大阿哥都又添了个儿子,康熙心中的气恼就更不用说了。

不到万不得己,没有公公出面训儿媳妇的。康熙是守礼法的人,只好忍下了这口气,回去或让皇太后、或让惠妃、良嫔去敲打敲打老八媳妇才是正理。反正事实已经证明不是儿子的问题,那么,有什么好急的?朕回去就让钦天监把纳侧的日子给胤禩算好!

第200章 返京前后的事儿

皇室是个奇怪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别人到死都不可能知道,有些事情却又是顷刻就能传得满天风雨。四阿哥死了嫡长子是大家早就知道了的,其中后来的这一批人还都亲自去道了恼。

八阿哥那里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一胎又没了的事儿却是在八阿哥抵京、三阿哥等人离京之后发生的,没想到这些赶赴行在的福晋们,居然也知道了。不用说,她们的丈夫肯定更早一些时候就知道了。

太子妃这里,接到消息也挺早的,还是胤礽过来告诉她的。

胤礽在康熙那里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御前的太监也不是没眼色的人,一般人到了御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泄露消息。如皇太子这样的,只要不做得太过份,他们是乐于提醒一声:“太子爷,万岁爷心情不太好,您小心着点儿。”或许不会涉及核心内情,作个天气预报是足够了的。

打完小报告,小太监就进去通报:“万岁爷,太子爷过来了。”

胤礽再正一正衣冠,从打开的门幕里进去了:“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的怒火平得差不多了,脸色仍然不太好,见胤礽来了,这才开了脸:“蒙古情形如何?”打了手势,让胤礽近前说话。

胤礽坦然前行,中途停了一下,把掉在地上的笔给拣了起来,扔给一旁被康熙的脸色吓得不敢上前的小太监。这才又徐徐走到康熙身边,给他揉着肩膀:“他们还能说什么?汗阿玛亲至,何等荣誉?想来回銮前还如往年一样,要有种种赏赐…”

汗阿玛肯定是生气了,但是为什么呢?问还是不问?能让康熙这个讲求平和从容的人把笔都摔了,这可不是件小事。

康熙听到“汗阿玛亲至,何等荣誉?”时正要皱眉提醒儿子,不可被假想迷惑,要且用且防。当年三藩之外,蒙古人可是差点儿来了个背后包抄。葛尔丹也曾是大麻烦。等得到后一句,又笑了出来,胤礽已得个中三味。

胤礽手上轻轻用力,按得康熙通体舒泰,当一个儿子不省心的时候,另一个儿子乖一点就很容易安慰老父亲那颗饱受摧残的心。

胤礽胤礽趴在康熙耳朵边儿上:“汗阿玛,这样可还舒服?”

康熙鼻子里含糊地哼了一声。

看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胤礽作了评判之后就不再多言。又按了一会儿,康熙拍拍胤礽的手:“好啦,别累着你。”胤礽当然不肯就此停手,又意思意思地按了两下:“儿子伺候汗阿玛,有什么累不累的呢?汗阿玛脸色好些了?”

康熙对于老八的事情却是暂不想跟胤礽说的,摆手道:“左右是些烦心的事儿,”从折子里抽出一份来,“你看看这个罢。”

胤礽看看折子的位置,他刚才拣了那只笔,根据上面墨汁的温润程度来判断,当是刚扔下来不久,笔尖的毛都在狠力下贯的过程中歪了,可见康熙愤怒的程度。这一份折子是从一堆里抽出来的,明显是看过有一段时间了,显然康熙生气不是因为这折子,倒像是另一本折子更早一些的内容惹火了皇帝。

思忖间,胤礽已经取过折子来看了,这是九卿等共上的折子,议工科给事中原特参吏部文选司郎中陈汝弼不法一事。

这事的前因胤礽是知道的:有个叫黄钟的人,本是投诚伪官,已于陕西道御史王自修请斥失节文职案内革职。今陈汝弼乃朦混开列补授,让黄钟又补成了浙江温处道。

都察院给出了处罚方案是:陈汝弼革职、交刑部,尚书敦拜等俱应降三级调用。九卿的结论与都察院同。

这事儿已经过:揭发、初议、复议三个阶段,康熙要生气也不应该在现在,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都没气成这样。要知道康熙是一个很讲究仪态的人,这一点没有谁比胤礽更清楚了,康熙轻易不会做出摔东西这样的举动。

哪怕他觉得都察院与九卿判得不对在胤礽看来,这个判罚结果已经很合适了也不会愤怒地扔了正在用的家什,那管笔的型号是康熙惯用的。

“看完了?”

“是。”

“说说看。”

胤礽是想再确认一下康熙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便硬是鸡蛋里挑骨头出来:“这个黄钟,还能接着做浙江温处道么?他们的记性也未免太差了。”

康熙道:“这个添进去就成了。”

“汗阿玛的意思是?”

“敦拜等降三级留任,陈汝弼交刑部。黄钟,打发他回原籍罢。”

不是因为这个事儿,肯定是旁的事情,胤礽肯定了,因为康熙最后的旨意根本就是根据都察院、九卿的结论没两样。

胤礽缓声劝着康熙:“此事着实令人恼,可天大的事情也不值得汗阿玛生气。您身子要紧,前儿还咳嗽了呢。”

康熙倒挺领这个情,笑道:“无妨,处置都处理了,”还是磨了一下牙,“这起子混帐,胆子越发大了!”

胤礽对康熙又是好一阵安慰,康熙道:“不说这个了,你来看看这些。”又推过去一叠折子。父子讨论正事。

胤礽看了不少折子,内中一件“兵部议覆,四川陕西总督博霁疏参副都统筏喀于操演兵丁时,举动乖张失宜,应遣官往审。”让胤礽的脸色也沉了。

结合刚才的那个案子,康熙自己在案发的时候都说:“此案甚大、情弊显然。”

熙朝吏制,已在崩坏。要是换个被革职的人走个门路起复也就罢了,这个黄钟是有反政府黑历史的,投诚之后又犯案,现在居然走走门路又当上了官,这些人已经是捞钱不过脑子了!

文官贪财(陈汝弼总不会不是贪财是惜才,所以把个投诚份子+被参丢官份子又弄了实缺)、武将不说怕死也是作死…管理这样的国家,皇帝与皇太子一对苦逼父子党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对,还是不对,天下那么多大事情,大到三藩葛尔丹、干系国计民生如河工,都不能让康熙这样生气,一定有什么事情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发生了。

胤礽处理完事情,又叮嘱康熙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被康熙高兴地骂走了:“走走走,你倒管起朕来了,朕吃得香睡得香呢。倒是你!前儿还打喷嚏了!听说弘旦带着两个人拿着斗篷都没堵着你?”

胤礽抽抽嘴角,早知道就不那样逗儿子玩儿了!要逗也要在自家帐篷里逗,下次一定不跑到外面来!

无赖地一扬头:“汗阿玛从哪里听来的?没有的事儿!”

康熙不语:“弘旦这会儿也好回来了,今儿晚膳叫他与朕一道用,你去你媳妇那里吧。”唉唉,有了八福晋作比较,其他的儿媳妇们真是太好了!

胤礽转身出去后并没有直接去淑嘉那里,而是询问自家眼线。胤礽是跟康熙把桌上的事务都给理过一遍的了,以他对康熙的了解,不是因为这些。那就只好从别的方面来判断了,胤礽叫住了梁九功。

太子爷问得很是光明正大:“汗阿玛方才像是恼着了,你们当心伺候着!我看政务上的事情不是太恼人,是不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梁九功非常冤枉:“太子爷,奴才们怎么能不尽心伺候皇上呢?皇上一早上还是好好的,直到京里送来了折子。”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胤礽一脸愁容道:“你等会尽力劝劝汗阿玛,多进点儿晚膳。生气也要保重身子才好。”

梁九功乖乖应下。

胤礽心里直犯嘀咕,一路往淑嘉那里去。走到一半,却被一小太监拦下了,胤礽曾为这小太监说过几句好话,使其免了一顿重罚,见皇太子似乎是为皇帝发愁,悄悄过来道:“太子爷,万岁爷早上还收到过一件京里来的密折。”

皇帝打听自家儿子后院的事情,到底不太光彩不是?当然要密折了。

胤礽心里一松,板起脸来道:“你这样泄露汗阿玛跟前的事情,可是有碍国法的!这回我承你的情,下次不可这样了,”抬手给了他几粒金珠子,“这是赏你的,在御前,第一就是要小心谨慎,不可妄言。不要管不住自己,叫人知道了你会有麻烦的。”

小太监扎煞着手,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赏。

胤礽一笑。

京里有事?

不多会儿,太子爷在京里的眼线就来报信了:太子,您这回八弟当不成爹了。

胤礽在心里比了个中指!他汗阿玛一定是因为这个生气的,朝政会让皇帝动怒,但是能让皇帝不顾形象的,唯有家人。老八这个事儿,够让汗阿玛动这样的肝火的。

然后胤礽也怒了!爷提心吊胆了半天,就盼来这么个消息?!

气咻咻地回来跟淑嘉报怨:“老八这个混蛋!自家后院儿里的事情都拎不清楚,累得旁人跟着生气!连个媳妇儿都管不好!”注意到老婆诡异的目光,咳嗽两声,“是安王府不好,居然不会教女儿!”

“八弟妹是安王的外甥女,不是亲闺女。”

“呃…反正就是他们两口子不好!”

“…”他这绝对是个迁怒+转移话题。

不等淑嘉说什么,胤礽挺没形象地往床上一倒,一副颓丧的模样。淑嘉上前坐在他身边,点着他的鼻子:“累了?你不是常说想来看看的么?到了这里又累上了。”

胤礽伸手把她拉了下来当被子盖:“是累了。”声音含含混混的。

骨子里毕竟还是流着游牧祖先的野性鲜血,又是弓马娴熟“打从知道汗阿玛巡幸塞外开始,我就梦想有一日能够随驾而来,自由驰骋,围猎尽欢。每年到这个时候,汗阿玛来了,我就得在京里监国监国监国!”

好容易可以到塞外来了。

“上一回是叔王、伯王没了,连夜驰回,这一回又…自由驰骋个P!见人就得作谦和状,跟谁都要和气打招呼!”他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身上,他就想有这么一个时间可以在辽阔的空间里什么都不想,就那样野性地奔跑!痛快淋漓!

虽然见到他谦和“打招呼”的人都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完全是恭敬有加,对于皇太子来说,这依旧很憋屈!

他还是尊荣,却已无法恣意。

他一点也不想温良谦和!他想鼻孔望天,脸蛋跟天空平行!

强X和通X都是活塞运动,但是心情差太多了!

淑嘉无语地扯过被子来,裹住了两人。行围的时候,胤礽捕获了不少猎物,弘旦亦有收获,可这父子俩都高兴得矜持,根子在这里么?淑嘉很心疼,搂着胤礽,拍着他的背。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胤礽被拍得舒服了,作振奋状:“我不是弘旦,没那么想不开。”

“?”淑嘉手上一顿,“怎么?”

“他那天斩获不小,也不开心,问他,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发现了,这行围挺作假的。小模样儿还怪委屈的,一副被骗了的样子。”

这他都敢说?!“这孩子!”

“既然知道是假的,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心里都有数儿了,不就好应付了?真是个傻孩子。”

“…”淑嘉默。

“没事儿,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能想明白。”

“他别在汗阿玛面前乱说才好。”

“都嘱咐过了。”

淑嘉还是不放心,又单问了一回弘旦,弘旦道:“阿玛都与我说过了。”

“你阿玛怎么说的?你听好了,不要乱想。既然知道是假的,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心里都有数儿了,不就好应付了?”

“额娘,这话阿玛说过了…”

“…”她还担心胤礽只是简单粗暴地不让弘旦乱说话,没有把道理讲明白呢…

淑嘉无人是无意八卦这个的,据胤礽说,事情是密折上报,康熙都不愿意跟皇太子提及,那她还是不要乱说些事为好。奇怪的是,两三天后,妯娌们聊天的时候,居然诡异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大家全知道了!

从三阿哥起,到五阿哥、七阿哥,都是有爵且分府在外的阿哥,老实如五阿哥、七阿哥也是分了佐领的旗主王爷,自有门人僚属在京。京中有什么消息,怎么会不汇报给主子?

原本淑嘉是与妯娌们商量,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与在京的妯娌们小聚一下,尤其是四福晋:“我走得匆忙,未能亲自去看她,回去后想看一看她。你们有去的么?咱们约个日子正可一道,免得你来我往,更打搅了她。”

说到弘晖夭折,三福晋、七福晋都为四福晋心疼得不行,三福晋是死过嫡长子的,七福晋亦是正妻想儿子想得眼发绿的那种。这就八卦上了。

三福晋叹道:“太子妃说得是,人在这个时候啊,真是苦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七福晋则说:“好容易养下个阿哥,怎么就能没了呢?”她快馋死了,她真心发誓,养下个儿子来宁愿自己去死!

接着七福晋就感叹四福晋真是命苦:“她那府里,统共几个阿哥,唯有弘晖是她所出…”话很含蓄,余下的都不是自己养的。这也就她想得快,因为她家里几个儿子都是侧室生的。五福晋没来五阿哥带着侧室来的,淑嘉并不是经常寻侧室来说话,这回就没叫五阿哥的侧室瓜尔佳氏这里感触最深的就是七福晋了。

说到庶子,三福晋就神秘地问:“你们听没听说京里出了个大新闻?”

淑嘉看看七福晋、七福晋看看淑嘉:“什么新闻?”

“说是八阿哥刚回去,他那里的王格格就小产了。”

淑嘉想,她的脸一定是扭曲的。你苦心保守的秘密,居然已经是人人知晓的秘密了,这情节未免太戏剧化了一点儿。

七福晋顿了一顿道:“八弟妹也太急了点儿。发作人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三福晋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吧,八阿哥回去之后出的事儿,八弟妹倒也好说话了。还是性急了些。”

八福晋的性格,对于妯娌们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她也不是没有眼色胡乱好强的人。如果说她整治小妾整治得人家小产,可信度还真是不低。正妻对小妾,提起来有几个会’我见犹怜‘的?哪怕是别人家的小妾。立场不同!你同情别人家的妾,那你自己家的要不要也同情一下?把老公多分一分给她,把儿子分几个给她,最后你干脆让位得了!

这两位对侧室,是不会有多同情的,她们说八福晋的错,乃是说八福晋手段不够好而已。有经验的已婚妇人,谁不觉得八福晋是不能生的?你不能生好歹也要有个儿子傍身,不能绝了后。孩子生下来你抱走,再弄死小老婆也行啊。笨死了你!

淑嘉也有些疑心八福晋做了什么,只是不肯多说,转移话题道:“回去之后也打发人问问八弟妹去不去看四弟妹罢,他们府里的事儿,咱们只作不知道就好。”

三福晋、七福晋都表示要与太子妃一道去四阿哥府:“回京之后,怕是要收拾一两日,不如约在三日后,如何?”

女人们约定了回京后探望四福晋的日期,圣驾又开始往回走了。圣驾启程,蒙古诸部跟着欢送,一路尾随。路过新建的公主府,还没迎到公主的苍津同学在家公主府里进宴招待岳父。

康熙亦赏赐苍津及其属下官兵等。

蒙古诸部有样学样,一边送康熙、一边设宴。康熙也大手笔赏赐发下去,反正如胤礽所说,来了最终就是要散财的。袍褂银两缎疋鞍马…根据等级不同,数量上、纹饰上各有差异,却是人人有份。

就这样一路行来,直到九月里,圣驾才回到了京城。

淑嘉回到宫里,先不能处理自家事情,还得去给老太太请安。

皇太后还是老样子,进入老年之后,她的变化很小。也许,本来留给她变化的余地已经没那么大了。

淑嘉这一回说的话题都是皇太后喜欢的,草原是什么样子的,皇太后熟悉的一些福晋、夫人又如何了,大家都给皇太后请安了,等等等等。

又有从塞上带来的各种礼物、胤礽与弘旦亲猎的猎物。

淑嘉拣最上等的奉给皇太后,皇太后道:“皇帝从来不缺了我这些东西,你那里人口多,又年轻,很该多置办些东西的,留着自己用就好,何必再给我?”

“那可不成,汗阿玛的心意是汗阿玛的。有汗阿玛作榜样,我们更应该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才是。我们就算不随驾,年年份例也都够使的了,您就放心吧!”

皇太后欢乐地收下了。

皇太后这里报完道了,还有佟妃那里。淑嘉临行前是托了她的,这回来了怎么也得道声谢,还点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