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不操心,她儿子却在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天里把小心肝累得一颤一颤的。

康熙四十七年,是个不太平的年份,一开春,一件名为“大岚山案”的、反社会案件浮出水面。

说大岚山案大家可能不熟悉,如果改一个称呼叫“朱三太子案”呢?大正月的,有人打着前朝余孽的幌子公然,康熙快要气死了。

“大楚兴,陈胜王”陈胜、吴广出来了?弘旦小脸苍白。

“呯!”这是老先生在捶桌子。

“那个朱三太子,先帝时就死了!”康熙说得笃定,也是因为在乾清宫,旁边站着亲孙子,他说的内容就格外劲暴,当年清兵入关,一面说着为崇祯发丧,一面把崇祯儿子砍了,后来一路南下,什么鲁王桂王,全杀了。

所以老爷子神总结:“诈尸也不挑个活人!还想糊弄朕!”

[当一个国家的人民开始怀旧,怀念往昔上位者的时候,不一定是以前的上位者有多好,一定是现在的上位者很糟糕,人家不想跟你混了。]太子妃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四十余年的时候,国家的实际情况已经挺糟糕的了,难怪四爷上台之前顶着压力也要强硬啊。

严肃地说,曹、李二人接手的盐政也是包袱,当时盐政本身就有问题,但是两人的能力也够呛。康熙五十余年,因曹寅已死,康熙令李陈常代曹寅还盐政亏空,李陈常是完全了任务的,因此被康熙奖励再兼两年盐政。

第219章 两份盒饭一起发

八阿哥府一派喜气洋洋。正月初五,饱受八卦折磨的八阿哥终于喜得贵子,有了头生儿子,当然,这孩子现在还没名字。更让八阿哥高兴的是,他的另一个妾毛氏也有了身孕。谁说福无双至的?明明是好事成双么!

八贝勒府很是高调地举行了洗三活动,八福晋大力邀请福晋们都来。新生儿生下来就抱到了八福晋那里养着,看着小小一个肉团儿慢慢长开,八福晋也不由生出几分慈母心肠来。

妯娌里只要能走动的,都给她这个面子。淑嘉还不到不能挪动的时候,也答应前往。到得八贝勒府,托辞行动不便,露个面就窝在屋子里了。八福晋不是产妇,不用坐月了,里里外外地亲自主持了仪式。

还兴致勃勃地说准备了满月酒,到时候大家一定要赏光啊。

这是自然的,福晋们都爽快地答应了。八福晋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甭管怎么说,她是有儿子了,这满月宴也就办得格外用心。众妯娌蒙她当面相邀,又都当着大家的面答应了,满月宴也一个不缺地参加了。

十四福晋看了一回,拉拉四福晋的衣角,低声道:“那孩子的生母没有出来。”到了满月宴的时候,张氏就已经出了月子了,却并没有被八福晋带在身边。四福晋亦小声道:“她这会儿出来,算什么呢?”十四福晋点头,道理她也明白,不过八卦一下而已。

八阿哥有了儿子,这话题已经传了一个月了,现在也不太新鲜了。福晋们就又开发了一个新的八卦:再过几天,康熙要到京郊转一转,不知道这回有谁随驾呢?

三福晋笑道:“别人倒不知道,圣驾出行,就没有不带上太孙的时候呢。”九福晋道:“太孙聪敏伶俐,极得圣上喜欢,怎么舍得不带上呢?”福晋们跟着一齐夸赞。

夸孩子,那是夸给孩子的爹妈听的。

淑嘉笑着听了,并不反驳谦虚,只是另起了一个话头:“我倒是听太子说,这一回是要带上十八弟的,其他还有什么人得随驾,我也不知道了。”

福晋们又都说起了王嫔的福气,连生三子不说,还都很得康熙喜欢。这一八卦就扯得远了,直到宴散,都还没有八卦完。

等到人散了,八福晋与八阿哥碰面,便把十八阿哥也会随驾的小道消息告诉了八阿哥。八阿哥沉吟了一下:“汗阿玛还没点到我呢。明儿我找梁九功打听打听。”

八福晋微哂:“这梁九功、魏珠等人,光是你们兄弟的银子都不知道收了多少。”

“好用就行。”八阿哥不太在乎地说。

一句好用,足显得梁九功的功用了。别以为他收了太子的钱、给太子传过消息就以为他是太子的死忠了,顶多不说你坏话。太子爷赏的他收,八爷赏的,他也收。除非你要坏事儿了,他才不敢再拿你的钱了。

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拿了八阿哥的钱,梁九功也没少提供情报,还都是真消息。经过数次验证,八阿哥对梁九功的情报还是很信任的。

快出行了,即使康熙不明着说,梁九功这个伺候了几十年的人也能看出来。

第二天,八阿哥就找上了梁九功。

八阿哥要打听的事情有两件:一、出巡名单里有没有他,这只是表面上的;二、最近汗阿玛对他有什么评语,这才是八阿哥最关心的内容。对于八阿哥的子嗣问题,康熙曾明确表示过不满,现在儿子都满月了,老爷子有什么说法没有?

第二条关系到八阿哥的切身利益,老爷子对他好了,他才能站得稳。

康熙现在正满头包,把他暂时扔到了一边。

康熙四十七年是个艰难的年份,也是一段艰难岁月的开端,如果硬要比一比的话,大约只有康熙十二年可与之相抗衡了。这一年就没开个好头,大正月的闹出个“朱三太子”,这是个比民主共和还让人头大的口号。

以康熙为首的统治集团一面斥其伪而可笑,心里也不轻松前朝太子的旗子太刺眼了。康熙派了专人去剿灭此党,还特意嘱咐:要活的!接着下令寻明朝老年太监,以分辨真伪。顺治加上康熙,这都入关七十年了,朱三太子无影无踪了七十年…还分辨个毛线!康熙就是要把这个家伙定性为“伪”。

然后就是在大正月的要继续头疼去年南方旱灾造成的饥荒,截四十万石漕粮平粜。

这还不算完,又有劳之辨针对江浙米价腾贵,“请申严海禁,暂彻海关一概不许商船往来,庶私贩绝而米价平”,因为有奸商走私大米出境。康熙头疼得厉害,海关厘金渐已成为国家税收一个比较重要的组成部分了。哦,禁海?你出这每年几十万的银子给我?这个数目还在不断上升中呢。

康熙思前想后,并没有答应,以“便民”为理由驳了劳之辨的请求,只要求沿海严查走私而已。又命侍郎穆丹、学士二鬲分别审理大岚山与红苗两件事件。

批完了让老年人肝火上升的三个折子,康熙觉得心跳略有加速,喊“梁九功”。魏珠撇着嘴凑了上来:“主子,今儿不该梁九功当值。”康熙一伸手,魏珠上前扶康熙下地,又使眼色让小太监捧了茶来给康熙定神。

康熙站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了些,想起随驾名单还没公布,顺口让魏珠去通知。这一次的名单分别有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

八阿哥刚给了梁九功红包,回家就撞上了魏珠,得,钱白花了。梁九功说了两条:一、出巡名单里有八阿哥,二、康熙很忙近来没说八阿哥什么。

八阿哥又包了红包给魏珠,魏珠捏红包的本领是一流的,一过手就知道份量不轻。脸上堆笑,谢了八爷的赏,然后坦然回去复旨了,留下八阿哥愁肠百结。

八福晋道:“能随驾也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明珠好像病得挺重,要是我出门的这段日子他出了意外,别心疼钱。”

“这还用说?”

明珠病得不轻,他一生吃过苦受过累,也位极人臣曾风光无限,到了老年,这些都是虚的了,要紧的还是家庭、子孙。可最让他没办法的正是家庭,老婆死得惨,三个儿子里有两个死在他前面,又有若干孙子孙女比他死得早。

坐拥万贯家财、华屋美景,还是觉得凄凉。

门生故旧来探病都被挡了,只有极少的几个人得以见他。在世的后辈倒是都来了,对揆叙,已经没有什么话好再多嘱咐了,能说的,都已经说了。除非他死后风云突变,否则之前说的这些足够揆叙去琢磨了。

而孙子们有揆叙看着,也坏不了事儿就是数量有点儿少啊。

又看小孙女儿纳兰氏,成婚数载,她终于有了身孕。明珠又有了老人家的担心:怀孕尚且这样艰难,又不知道生出来的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儿,再跟年熙似的,也是一桩心事。

年羹尧之子年熙,看得明珠又觉得头疼了。这是他的曾外孙,年熙之母本就有些体弱,生下年熙之后不久就死了,而年熙也有些病歪歪的。

年羹尧正当壮年,自然是续了弦的,想到这里,明珠用他那一惯精明的头脑提醒年熙:“好好孝敬你的玛法,多与你大伯父亲近亲近。”过不多会儿就让年熙回家。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让已出嫁的孙女回婆家,明珠正想歇息,又听说索额图那里打发人来看他。来的是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代父亲向明珠问好:“我阿玛这两天也犯了痰症,命我来给您请安。”

明珠心底升起一丝无奈,到了这会儿,能让他心里觉得安静的倒是索额图了。有点吃力地说:“劳他惦记了,回去带个好儿。”

格尔芬看他实在吃力,揆叙已经面露急色了,识趣地告辞。回来对索额图道:“阿玛,儿子看明珠那老家伙已经不行了。”说完,脸上还带着一丝笑。

索额图看得好生刺眼,抬手一巴掌拍了下去:“他比你能耐多了。你这般轻浮,叫我怎么放心?”言罢,咳嗽连连。

格尔芬慌了,上前给索额图拍背顺气:“阿玛息怒,儿子知错了。”可怜格尔芬胡子都花白了,还要在索额图面前装可怜。半晌,索额图叹道:“我与他是斗了大半辈子,可能让我服气的,也就是他了。这人不简单,你不要小看了他们家。”

又叮咛嘱咐半天,直到累了才昏昏睡去。格尔芬很冤枉,我会这样说,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跟他不对盘啊?现在我倒成了坏人了。一跺脚,让丫环好生看着老太爷,他跑去自己书房,把儿子拎过来大骂一回才觉得心里舒坦了,弄得他的儿子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由于揆叙还是翰林院学院学士,也是朝中大员,他家里的情况自然是各方关注的。东宫也就知道了明珠病重,淑嘉也以胤礽的名义派人探望了一回,还赏赐若干东西。高三燮回来说:“奴才看着明珠,有点儿油尽灯枯的模样儿。”

淑嘉对明珠也不觉得惋惜,就是在想,明珠挂了,不知道纳兰氏怎么伤心呢,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胎儿?掐指一算,纳兰氏正是在危险的时候,但愿明珠能多活些时日吧。

明珠倒是能扛,一直拖到四月十五才死。康熙四十七年是个闰年,闰三月,明珠死的时候,太子妃都快生了,比较让人觉得晦气的是,淑嘉的生日是四月十七,淑嘉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削减一下后天生日的规模了。

此时胤礽已经随驾回来了,听了淑嘉的话,道:“你想得也未免太多了,照样儿过就是了。太看重他了,倒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了。”

淑嘉道:“我现在身子笨重,你叫我凑热闹,我也凑不起来呢。”

胤礽笑着摇头,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继揆叙上报了明珠的死讯之后,格尔芬也上折子,索额图也挂了。

据说,索额图听了明珠的死讯,平静地去睡大头觉,一睡就再也没有起来。

两人斗了大半辈子,虽然已经和解,外人看来终归是有芥蒂。就是明、索本人,也不敢全然相信对方。可明珠一死,索额图心中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若有所失。回头一觉,他睡死了,什么遗言都没来得及留。

胤礽也若有所失了起来。

皇太子对索额图的感情是分阶段的,开始是全心信赖,后来是满腹怀疑,最后是平静里带着点儿宽容。既用得着宽容,就代表,胤礽也是觉得索额图是做过错事的。

现在索额图挂了,胤礽发现脑子里对于索额图的片段,居然是维护自己的时候居多。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偏又忘不了他的好。少年惨绿的岁月是他陪伴的,是生命里剔除不掉的记忆。

皇太子,伤感了!跟老婆说要准备明天听政的内容,却跑到书房里呆坐了一夜。

康熙这里,听说明、索两人同日死了,也是伤感,伤感完了,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党争时代,终于过去了。提笔批示,依例赐祭,遗皇子吊唁。胤礽是想亲自去索额图家看看的,想了半天,又忍住了,心里更难受了。

难受没两天,皇太子就病了。

康熙的反应是及时的,特意跑来与胤礽谈心:“索额图去了,你心里难过也是应该的,他毕竟侍奉了你这么些年。可你不该为了他作践了身子!”

胤礽抓着康熙的手,眼圈一红:“汗阿玛,儿子知道,他犯过不少错,儿子都知道。儿子跟他在一块儿,也糊涂过。只是…只是…他人死了,儿子也不想光记着他的错处了。可总想着他的好处,心里又难受。想把他剜了出来,又有些疼。”

康熙拍拍胤礽的胸口:“你的心好好的,不必乱想。”大恨,当初不该放任太子跟索额图混啊。

看着儿子难受的样子,康熙也难受。但是康熙明白,这事儿得胤礽自个儿挣扎出来。直面索额图之死,太子才是真正摆脱了往日的阴影,从党争里走出来,看到整个天下。

病了,就留在京里看着老婆生孩子吧,让家庭的温暖安抚受伤的心灵。

皇太子顺理成章地留在京中舔伤,顺便,处理处理明、索二人身后的政治遗产。

第220章 祝大家节日快乐

圣驾在五月里启程,日子恰在皇太子生日与仁孝皇后忌辰之后五日。在这之前的五月初一,十阿哥之嫡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为他生下了第五子,洗三的日子又凑上了这个热闹。

八阿哥之妾毛氏,却在对驾启程当日生起了孩子生得忒不是时候儿了。

送行这种热闹,是没有女人什么事儿的,你可以在家里为丈夫、儿子收拾行装,在他们出门前好一阵叮咛嘱咐,却不大可能出现在城郊的送行队伍里,至少,现在不行。

八福晋正坐在房里发呆,本交第一拔随驾的是五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后面几个小的是不用轮替的,前面几个成了婚的,大约再过两个月就能回来了吧?张氏所出的儿子现在长得很好,等八阿哥回来,已经能睁眼认人了吧?那时候毛氏也该生下孩子来了…

正思索间,外面一阵嘈杂,八福晋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她治家有方,底下人知道她的脾气,规矩上是很好的,这样喧闹。

五月入夏,门帘儿已经从棉布、软绸等换成了珠帘,八福晋新补上来的大丫头分开帘坠,去往西厢里探看了。从声源上分辨,那是毛氏所居之处。自毛氏确诊有孕之后,八福晋也按照张氏时的例,把她也挪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只是东厢给了张氏,毛氏只好住在西厢里了。

多宝格上的西洋自鸣钟的分针才挪了一小格,大丫头就冲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混和着高兴、顾忌又有些僵硬:“福晋,西厢要生了。”

八福晋把对丈夫的思念扔到一边,站起了身来:“稳婆呢?!”

与此同时,城墙外头,皇太子携留京诸人为皇帝一行人送行。弘早年纪还小,没有来,倒是弘晨,明年就是上学读书的年纪了,被携了出来,给哥哥们送行。弘晷小朋友经过坚持不懈地努力抗争,终于捞到了一个出行名额,这回不用跟弟弟在齐在京中哀怨了。

送别这种事情,皇太子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这几年他都是随驾来的。腹稿打了一通,却没用上。今天康熙说话比较多,很不放心儿子的身心状态:“京中事务交给你,我一向是放心的。弘旦兄弟几个,有我照看,你且放心。你也要好好养养神,不要让我再为你的身体牵挂才好。”

“儿子谢汗阿玛关心。汗阿玛放心,儿子,咳咳,”咳嗽几声,“儿子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康熙抿抿嘴,留胤礽在京,他还有一个目的:“索额图的身后事,你看着办,人都死了,不要计较太多,该给的就给。”忙忙索额图的身后事,让他明白地感受到索额图已经死了,彻底收心,死心塌地跟着亲爹混。这也是一道考验,从对待明、索二人的身后事,看看这储君的气度,到底如何。

胤礽低头,深深一揖。

康熙又对三阿哥、四阿哥略有嘱咐,不外是要好好协助太子、用心办差,要是干不好过俩月就不让你们过来玩了,等等。说完,又泛泛说了留守大臣几句,本次,李光地也被他留了下来,呃,与太子磨合磨合。

说完这些,皇帝体贴地留给儿子们互相道别、联络感情的时间。

康熙说话的时候,旁人不敢动。等到皇子们说话的时候,底下就开始活动了。依依惜别者不在少数,弘晷满心欢喜,盘算着跟祖父歪缠,与他十八叔住得近一点他与十八阿哥同年,只比十八阿哥小了三个月,两人比较玩得来,昨天两人下了一盘棋,刚下到一半就被叫住了,今天一定要分个胜负。

弘晨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们,弘旦抬手拍了弘晷后脑勺一巴掌,然后淡定地收回手,慢悠悠地走过来,低下头对弘晨道:“哥哥们都随驾伺候去了,家里额娘和阿玛和弟弟就交给你照顾了哟。”

弘晨从几天前就开始郁闷,这会儿嘟着嘴,接了任务还有些不乐意。直到弘旦与他约好了,明年为他求情,而他要写信汇报京中状态,比如:这回添的小弟弟是个什么样儿的。弘晨才重新振奋了一下,犹自嘴硬,故作老成地道:“小孩子都是那个样子,跟弘早也差不多。”

弘旦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也是个小孩子好不好?

弘晰一直听着,心里想的跟弘旦也差不多了,忍着笑:“就是差不多,你也写一句’与弘早长得差不多‘过来。那边儿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要启行了,你回去好好侍奉阿玛额娘。”

大队人马绝尘而去,胤礽看了一会儿长长的队伍,一低头,腿边站着的儿子也正眼巴巴地看着呢,一双大眼睛还泛着可疑的水光。胤礽失笑,低下身,摸摸弘晨的脑袋:“明年就就长大能随驾了,今年么不想跟阿玛额娘在一起么?”

弘晨有点着急:“不是的,阿玛,儿子…儿子…”

胤礽笑着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大圈儿,重又放下来:“回去罢,你额娘那里该正等着咱们回去开饭了呢。不知道怎么有什么好吃的?”

弘晨想了一想:“我想吃冷面。”

胤祉、胤禛在一边听得嘴角直抽抽,太子,形象、形象啊!

兄弟们正担心的时候,李光地心里的Q版形象却捋了捋胡须:太子,你从容了。

胤礽说是回宫吃饭,也没有直奔自家,还是留下了留守的大臣,开了个简短的动员会,然后才宣布解散:“天气已热,年五十以下、又或有差使要忙的,都先回去,当值的、五十以上的,可于朝房内避过暑气再回。”又吩咐御膳房备饭、准备消暑饮品。

在一片感恩声中,胤礽摆摆手,牵扯着儿子的手回家吃饭去了。

他猜得不错,这会儿东宫的饭已经准备好了。因淑嘉预产期近,皇太后特别下令,太子妃近期都不要挪动了,那啥,请安什么的也不要来了,万一寸劲儿来了,请安的路上孩子想出来怎么办?于是,太子妃就很闲。

不过呢,皇太后也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有事没事,她还打发人来问问太子妃的身体状态、听到了新鲜的笑话还要派人过来讲给太子妃听。淑嘉这里亦有反馈,娘儿俩近几天面是见得少了,话是一点儿也不少说。

最近淑嘉想吃冷面,做出来之后觉得味道不坏,还逼着胤礽专程跑了一趟宁寿宫。

她是看胤礽最近心情有些低落,也是给他找点儿轻松的差使做。到了皇太后那里,不但皇太后高兴,还让胤礽打听出来了一点情报:据老太太说,康熙是意属满洲亲贵里出太孙妃的。这正与胤礽猜测的相符。

淑嘉听了之后不置可否。说来石家当初也不是满洲里最显贵的,仁孝皇后的出身严格说来也比不上钮祜禄氏。什么背景条件,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说不定现在看着这家的好,到了要决定的时候,情势一变,又变成另一家合适了。

只要不是近亲结婚,怎么说都好办。一旦不从蒙古里挑,近亲的危险就少了很多。

胤礽父子去送行,淑嘉不用去宁寿宫,就早早地开始琢磨吃饭的事儿,胤礽带着弘晨回来,饭已经做好了。

弘早脆生生地叫了声:“阿玛。”胤礽应了一声,抱过他来往上扔了两下,吓得保姆扎开手就怕皇太子一时手抖把弘早给漏到了地上。

淑嘉道:“你这一天在外头还没忙够么?快来擦把脸好用膳。”

胤礽放下意犹未尽的弘早,拍拍弘晨的脑袋:“过来用膳了。”

弘早有点费力地拿着筷子,看得保姆干着急。东宫的规矩,孩子略大一点,就得自己吃饭穿衣,用太子妃的话说:“不能惯着这些臭毛病。”

弘晷小朋友曾经很有反抗精神地说:“阿玛那么大的人了,额娘那一回也帮着阿玛穿衣服来的。”

弘晷小朋友,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太子妃把表情调到“狰狞”档的瞬间,皇太子瞥了儿子一眼,以极其不要脸的淡定态度说:“等你到了我这么大,也可以让人帮着穿衣服,现在么…明天你饭也自己吃,嗯,墨也自己磨。”

别看这一点点小事上的习惯,积累得多了,这孩子的气质就与别人不太一样。屡次失败里,倒能磨炼出一点独立与韧性来。至于气场问题,太子的儿子,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太子妃:锻炼动手能力,可以促进大脑开发的,对于婴幼儿来说尤其如此。

东宫吃饭倒是贯彻了食不语,吃完饭,还没说话呢,门外影影绰绰,似有什么人。胤礽扬声道:“什么事?”

高三燮过来了:“主子,太医院那里有消息过来,说是…八贝勒府那里为防万一,又请了一位御医去坐镇,他们那里,有人要生了。”

胤礽嗤笑道:“就他们家事儿多!生个孩子也这样折腾。”完全不记得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恨不得把太医院整个儿都给搬过来的事情了。

“八贝勒子嗣单薄,小心些也是人之常情。”淑嘉说了句公道话,而且,王氏小产的事情出来,八福晋不小心也得小心了。

“给汗阿玛的书信又能多写两行了,”胤礽无所谓地道,“孩子生下来了就报我。”

高三燮应了,心中也对八阿哥府里的状况比较无语,匆匆出来,吩咐了小太监几句,又回来侍奉胤礽去上班。

淑嘉就在东宫里看着两个还没上学的儿子写字,直到用过了中午一顿点心,午休起来,八阿哥府那里还是没动静。淑嘉不免有些好奇,一直在猜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毛氏是头一回生产,当然要吃力一点。直到半下午,方生出一个女儿来。

八福晋拿帕子擦了擦额上了汗,看了一眼新鲜出产的女儿:“把乳母、保姆叫来。”又抚慰了毛氏两句,让她安心休养,便打发人去宫里报喜。

皇太后听了信儿很高兴,打发人往东宫里说了一回。淑嘉笑着回道:“八阿哥这是儿女双全了。”

皇太后隔空喊话:“贵妃和宜妃她们也是这样说,你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淑嘉听了大笑不止,这老太太还是呆萌呆萌的。

胤礽接到消息之后,在第二天给康熙的信里就提到这一条。写完信,仔细检查一下再无问题了,连昨天留老臣避暑的事情都汇报了,才放心地把信发了出去。

信到御前,圣驾才刚到密云。康熙的目光透过老花镜片儿就投到了八阿哥的身上,老八这算是长进了。又看了一看站在跟前的十三、十四两人,估算了一下儿子们的年龄,都长大了啊,小十五都要娶媳妇儿了。

早娶媳妇对身体不好、对后代也有些不利,这个话康熙也思考了不少时间,十三、四是小了点儿,十五、六应该就可以了。向八阿哥宣布了一下喜讯,康熙琢磨着,可以着手办理十五阿哥结婚事宜了。

紧着办,也要到今年底、明年初,到时候,正好可把老九、老十封一封,让他们出宫建府。顺便把老三以下的几个已封爵阿哥的爵位给升一升,老三已经年过三旬,总不好让他老顶着贝勒头衔。连老五今年都三十了,这般年纪的皇子还在贝勒位置上晃荡着,确实有点不太好看。

又有,老九已经有了六个孩子,虽然也有夭折的,这家庭成员数目也太大了点儿,地方已经不够住的了。老十、十二、十三、十四的子女数也不少了,这些家伙还在努力中。

阿哥所一年院子,前后三进,能住多少人?挪出来是必须的。

底下站班的皇子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汗阿玛已经决定给他们封爵开府了。现在他们的主意就是趁着规矩不如宫里严,接触又比宫里多的机会,多跟皇帝亲近亲近。当然,眼下他们得等散了会之后跑到八阿哥那里恭喜他一下。

康熙宣布完消息,看看今天没什么需要让儿子们讨论的事情,便宣布散会,他老人家要批折子了。

阿哥们识趣告退,又到八阿哥那里打趣了他一回,才各归各位。八阿哥这里,送走了弟弟们,才接到家里八福晋派人报的消息。

康熙已经提笔给京里下指示了:着礼部、内务府备办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弘晰阿哥娶妻婚仪,着钦天监测算吉日。再,你们把皇孙娶妻的礼仪给朕准备好了。

十五阿哥结婚,是太子乐见其成的,笑呵呵地就把这任务分派了下去。有关部门办起事情来也是有缓有急的,先十五阿哥的婚事,再十六阿哥的,皇孙的,那啥,等咱们吵完了再准备。钦天监比较方便,把最近几年好日子算一算,随皇帝挑,您看哪一天给谁结婚就用哪一天。

各领了差使去,胤礽微微往后仰了仰脖子,听到骨头咔吱一声响,觉得浑身松快了些,正要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太子妃要生了。

太子妃除了头生儿子比较艰难,下面生孩子都比较顺溜。胤礽知道了之后表现得很镇定,只是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知道了,”顿了一顿,“跟皇太后祖母与贵妃说了吗?御医到了么?稳婆呢?把小阿哥看好了没有?”

李光地于旁看他这个样子,好心地劝道:“今天议政已毕。太子不如回去看一看?”

胤礽咳嗽了一声:“那里的人看着,我去了也是帮不上忙。”他还绷上了。

李光地使一眼色,当值学士、站在一旁的詹事等都心领神会。从李光地开始,用各种理由告退。有说要筛选今天的奏折的,有说要监督底下人办案的,还有没有理由也胡诌着说有文件没写完的。

顷刻间退了个干净。

胤礽这才站起身:“弘晨有没有淘气?”

来报信的是林四儿,机灵地道:“太子妃正在产房里,奴才们不敢劝小主子。”

胤礽给了他一个’你很识趣‘的眼神,起身:“我得回去看看。”

东宫里,佟妃已经到了,皇太后派来的人也到了。胤礽就算到了,他也不能往前凑,只好把两个儿子给拎了过来:“你们要做哥哥了,以后要更懂事,知道不知道?”碎碎念得让儿子摸不着头脑。

太子妃这回是顺产,正午的时候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佟妃擦了一把汗,照顾太子妃生产比那回看十三福晋生产可容易多了。十三福晋头一回就生了个女儿,佟妃笑着说恭喜,心里还要担心十三福晋失望。到了太子妃这儿,已经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了。消息宣布得毫无压力。

这下,太子也是儿女双全了。

胤礽原是呆在端本宫里对儿子进行唐僧式说教的,听到吴明理飞奔过来报信的时候还傻了一傻。亏得贾应选已经示意端本宫小太监把赏钱给端了出来,胤礽才加问了一句:“是格格?”

不怪他变傻,屡次求女而不得,添儿子已经添成习惯了,一下子来了个闺女,这惊喜来得有点儿突然。缓缓地,胤礽的嘴巴咧开了:“赏!”

吴明理本不在乎这点赏钱的,图的是个好彩头。看太子好像真的很高兴,他多唠叨了一句:“贵妃主子还在后头呢,太子爷您”

“知道了知道了,”胤礽搓着手,看儿子们也顺眼多了,“你们两个怎么一直站着?不累么?”

“…”阿玛,您一直在训话啊,我们怎么能坐着呢?

胤礽笑眯眯的模样让两个儿子齐齐打了个冷颤,皇太子还不自觉,笑着问:“添了妹妹,你们高兴么?”

两人傻傻地点头。

胤礽兴冲冲地到书案前写信给康熙,一副十足蠢爸爸相。添儿子添到现在,生个女儿还真是刺激了他的神经。

弘晨与弘早面面相觑,弘早问他哥哥:“哥,妹妹是什么样子的?好玩么?”他们家一堆男孩子,女孩子实在是个新鲜物种,不明白是可以理解的。

弘晨抓了抓帽子边儿,又心虚地放下手,偷眼看了看父亲的方向,发现没有被抓到“失态”之后,半猜半说:“应该好玩罢。”记得你的脸挺好戳的,妹妹应该也…

淑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这一觉睡得有点儿长。听说生的是一个女儿之后,淑嘉不失望却有些担心:这家里的女孩子很多都远嫁了,从现在就得开始操心这事儿了,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呐。

而胤礽似乎还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在关心,闺女长开了会是什么样儿呢?听说女儿像阿玛才有福气,会像我么?小闺女长大一点儿要放到哪里住呢?唉呀,端仪宫隔壁辟为藏书之所,再往别的地方放,会不会太远了呢?小女孩儿会害怕啊。

这傻爹还在想:儿子皮糙肉厚的,洗三不怕凉,女儿娇贵啊,冻着了怎么办?

这样的不安直到洗三一过,见了老婆,被指着悠车嘲笑:“她现在还在这里呢,能跑到哪里去?住在东宫,能远到哪里?”才清醒了一点儿。

幸亏这几天朝上没有大事发生,不然就凭他这个状态,多半要出事故的。讪讪地踱过去看女儿,小女孩儿眉眼刚刚舒展了一点儿,这会儿闭着眼睛睡得挺香,任凭胤礽怎么看,都不肯醒上一醒,让胤礽全面地判断她到底长得像谁。

“你再看,她还是就这么大,”淑嘉取笑了一句,“说正经的,你快给她想个名字才好。”

胤礽奇道:“名字当然要等汗阿玛赐下,何必我来想?”

淑嘉调了调背后的靠枕:“汗阿玛会赐她什么名儿,难道从着她哥哥一道儿起?但凡有了皇孙,可等汗阿玛赐名,这女孩儿,就怕汗阿玛顾不大过来呢。这些年,就算是皇孙,也有过有周岁还没名儿,自家取了小名儿先胡乱叫上两年的呢。”

胤礽严肃了脸:“咱们女儿当然不同。”肚子里打起了小主意,他家儿子后来都是随便起个小名儿胡乱叫上一年,直到赐名的。这小名儿也是孩子额娘想起什么是什么,多半是宝宝贝贝一类,把汉意译成满语来叫着,听起来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很快就会有正式的名字了,胤礽也就不跟她争了。

这女儿么…“我要好好想一想!一定不能马虎了,汗阿玛给弘旦起的名字多好啊。我给闺女的名字一定不能起错了。”

本来明珠是个好名字的,可惜被个糟老头用过了,感叹脸。蒙语的名字也行的,满语的也不坏呢,汉语里有很多有深意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