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出?迁什么出?”胤礽垂下目光,看了看手边的镇纸,“汗阿玛尚未奉移山陵,做儿子的就要迁出去?容后再议!”他另有盘算,趁着这段时间,还要再观察一下弟弟们,谁好、谁不好,重新作一评估,然后…在他们迁出宫之前,给其中的某些人升一升爵位。

海章不敢言声,在大行皇帝的事情上,别跟这位主子顶牛,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行,那这一条也忘下了,海章又念了下一件事情,这是与礼部联署的:“东西六宫,乃帝妃居所,大行皇帝宾天,所遣妃嫔需挪往慈宁宫、宁寿宫两处居住。”

胤礽对这一点是毫无异议的,问题就在于海章下面的请示:“今太皇太后居于宁寿宫,地方狭少局促,不足用。奴才等请旨,是否修缮宁寿宫、慈宁宫两处以作怡养先帝妃嫔之用?”

按说,大行皇帝故去,先帝嫔妃要挪出后宫,给嗣皇帝家腾地方。

胤礽想了一下,修缮是必须的,宁寿宫里现住着太皇太后,这老太太原是带着顺治遗妃住的,后来这些妃子凋零得不剩下什么人了,许多屋子都锁着,是得整理出来。

“宁寿宫还不够住人的么?”还要开了慈宁宫去?当年装得下顺治爷的妃子,现在就装不下先帝的妃子了?这样矫情!

海章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不住报了一连串的封号和数字,让胤礽听得目瞪口呆:“大行皇帝有贵妃一人、妃四人、嫔两人…”亏得新皇帝挺识数儿,脑子还算好使,听着海章的汇报合着自己的印象,点了点人头,发现光宁寿宫,确实不够住的,登时傻眼。

看,贵妃佟佳氏、惠妃、宜妃[1]、德妃、荣妃、和嫔、良嫔,这七个都是主位,此外还有儿子长大而未得主位之封的如允祺生母戴佳氏、允祹生母万琉哈氏、允禑生母王氏、允礼生母陈氏、胤祎生母高氏,又有女儿抚了蒙古的贵人纳喇氏、郭罗络氏。

这十四个人是需要认真奉养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前七位,一人一个院子是应该的吧?

然后,康熙爷还留下了贵人若干、答应若干、常在若干,统统加起来够一个加强排的了都。这些就不一人一个院子,起码一人一间房子吧?哪怕让他们跟着前面十几个人住,一个院子里能住几个人?宁寿宫的院子绝对没有后宫一个宫的范围大。各人又有多少不等的宫女太监随侍。

宁寿宫它没有这么多的房子!

宁寿宫占地面积不小,有康熙这个孝子在,给老太太弄的一应生活娱乐设施俱全。什么花园子啊、新建的戏台子啊、小厨房啊都是有的,作为康熙朝皇太后的驻地,皇太后接受朝贺的前殿也是按规制建的。

除去这些,能住人的地方就不太多。对了,顺治的淑惠妃,太皇太后的妹妹,她还活着呢,虽然一直病着,也有其固定地盘。辈份在那里,不容新来的侵占!

你说还有一个慈宁宫?那地方二十多年没住过人了,早荒了,把人扔过去那是明目张胆的虐待。再者,先帝没有活着的皇后了,挪过去也没个名正言顺的领头人。

海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迁居工作内务府要负责的,他不能避开。只好委婉地提出了困难:人多地方小,住不下啊!皇帝,您想想办法吧。

胤礽很光棍地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朕不忍心令诸妃母遽行搬迁。待奉移山陵,再请妃母移宫。你们,先把宁寿宫收拾出来。”这是缓兵之计,要让他重新收拾了慈宁宫,不管是移太皇太后还是移康熙后妃,都不太现实。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一挪动,万一挪动出个好歹来,谁负责?哦,太皇太后不搬过去,如果是太后那还罢了,否则哪个太妃有资格过去?胤礽头疼万分,谁说女人的事儿就不麻烦了呢?在要保证人均居住面积的前提下,要么增加住宅面积,要么减少人数。皇宫就这么大,又不能掐死几个,胤礽把这一件事先放到了一边。

“还有呢?”

海章碰了两回软钉子了,心里给自己打气,这一个一定要通过啊!

“陛下已立皇后,然未行册封仪,诸公主、福晋、命妇等亦未行朝贺之礼。按制,皇后于交泰殿受贺。又,皇后当居于坤宁宫,是为正位中宫。如今两处宫室亦久未得用,请旨修缮。”你好像跟你老婆关系不错,对吧?

又拍到马腿上了!

他是跟他老婆关系不错,也乐意你奉承他老婆,修交泰殿就算了,你不该提坤宁宫啊。

胤礽的脸黑了,咬牙道:“准了!”就不能说点开心的事么?

海章战战兢兢地再报:“陛下已立皇太子,亦未行册封仪。”

终于来了件顺利的事情了!胤礽舒了一口气:“这不是有成例的么?照办就是。着钦天监择卜吉日,礼部、内务府造办皇后、皇太后一应宝册、仪仗、用器。”

海章也舒了一口气,终于得了准信儿。穆和伦很开心,触霉头的事情不用他去挨,接下来,他也上奏说的是康熙的皇后们袝庙、添谥等事。

胤礽道:“你把折子留下,我要仔细参详。”

穆和伦也是堆了一堆的问题要请教的:“陛下尊奉太皇太后,然大行皇帝丧内,未及奉宝册、内外亦不及朝贺。奴才请旨,未知太皇太后之仪,是否比照孝庄文皇后?”

这个也好办,胤礽道:“有例便依例,你和海章一道办这个,择卜吉日,先奉太皇太后,次皇后、次皇太子。”

穆和伦下去准备不提。

与此同时,正在宁寿宫侍疾的新任皇后还不知道,她短时间内不用搬家了。

皇太后是有年纪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不高,康熙是他的支柱,现在康熙去了,她又是伤心又哭坏了身体,病倒也是太正常了。老太太病得有些糊涂了,看到淑嘉在侧,拉着她的手道:“太子妃啊,我梦到皇帝了。”

淑嘉心里一酸:“汗阿玛还好么?”

“好好…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了,我真是老了,眼睛也不顶用了。”

佟妃等站了一屋子,她们现在是真正的无事可做,宫中人员名册悉数移交到了皇后手里,她们这些太妃、太嫔,也就剩下到太皇太后这里侍疾这件事情好做了。

来京奔丧的公主都还没走,荣宪公主见宫女端了药来,忙就着托盘试了一下碗边温度,小心端到床前给淑嘉。佟妃与诸公主上前来帮忙,扶起太皇太后,淑嘉一点一点地喂老太太喝药。

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些褐色的药汁从老太太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

喝完药,太皇太后睡了。鹦哥进来请皇后去理事,今日宫内事务的安排还等皇后作决定呢。

淑嘉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稳定后宫,照顾好太皇太后和自家孩子,同时接手后宫事务。康熙对胤礽那是真好,给他配的太监都是能干的,淑嘉跟着沾了光。接手宫务之后,颇赖几人之力。高三燮、贾应选尤其用心,他们少言寡语,可该知道的是一样也没漏掉。

淑嘉也明白,这两人这样积极除了这么些年的相处之外,大概还有梁九功等康熙旧人还留在乾清宫伺候的原因。知道了也先不点破,只管看他们的表现。

有了这些人在,省了淑嘉不少事儿,她也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她想到了搬家的事情,却不能主动跟胤礽提,这事儿不该她提出来。便暗中作准备,时间到了,一声令下,某人带走带物放到何处,干净利索地搬家。

她正好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谁搬到哪里,要配什么人手,东宫这里又要怎么安排。太子家属与皇帝家属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宫女太监数目都要上涨。又有,李甲氏与李佳氏的待遇问题,她也要想一想。

弘旦是住在这里呢?还是住到毓庆宫?淑嘉倾向于让儿子住在东宫的,还有几个小儿子,要住到东西五所么?都要带什么人呢?一桩一桩,都要想个分明。

这天晚上,胤礽又回了趟东宫,把东宫大小人等召集起来:“先帝尸骨未寒,诸妃母不宜现在搬迁,你们还是先住在原来的地方服丧。”一句话就打发了,肯亲自跑过来而不是让个太监传话,是因为他有话要跟老婆说。

淑嘉摸摸他的脸说:“又瘦了。”给他张罗吃的,她还记得那一回他回来之后的吃饭速度。

胤礽却说:“叫他们去弄,咱们来说说话。”

“好。”

皇帝不好当,这句话专指你想当个有作为、有声望、万民称诵的好皇帝。胤礽正在有此意,所以他干得辛苦。灾荒仍在继续,经济继续滑坡、官吏继续败坏、八旗继续腐烂…这些都还算好,他是处理这些的熟练工。

真正让他头疼的却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比如,先帝遗妃怎么办?这是家事,不宜与外臣说,跟兄弟说呢?又关系到他们的妈。只好回来跟老婆讲。

淑嘉认真听了,却不肯多出主意,这事涉及的不只是宫妃,还有她们的儿子。口上也说:“是呢,必得寻个能够好好奉养的地方才行,总不能撵去出家。”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胤礽突然来了灵感,“出去,找个地方给她们住?也好…”表情沉淀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可以让弟弟们把太妃接去奉养。自己不能见生母,充满了遗憾呐,不如成全旁人?

又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等等情绪。你们都是好命,有亲妈可以奉养!咬咬牙,胤礽心里突然不痛快了。

淑嘉的心情却还好,现在不用搬家,正合她意。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现在这个坤宁宫,多年没住过人,现在又有了神神叨叨的用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还有,这里是胤礽的出生地,仁孝皇后就是在这里生的胤礽,她当天还死在了这里。胤礽要是对这里充满了向往,那就怪了!搞不好因为对这地方的心理阴影弄得夫妻相处都不自在。

所以,暂不搬迁,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她必须去坤宁宫住着!

正位中宫,正宫皇后,说的就是一个“正”字,一个“中”字。都不住正宫了,这皇后也就打折了,打了折的皇后,是不值钱的。她得堂堂正正地住下,她还有儿女,她得“正”在那里。

如何既住在了坤宁宫,又去了胤礽的心事,并且有一个圆满的、令人满意的结果,就颇费思量了。她得去想,去布置。

晚膳到了,把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惊醒了。淑嘉自悔失神,打起精神让胤礽吃饭:“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胤礽失笑:“要是真没路了呢?”

“开山,”淑嘉答得干脆,“来,用膳。我不信有什么事儿能难得倒你。”

“开山?我还拆桥呢?”胤礽终于痛快笑了出声,“好主意!”

他的心思刚才已经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头去了,现在受到了启发,想到了一个暴力的法子。

新君即位,朝堂上一直没有大调整,最忙的当属内务府与礼部。礼部要议定各种礼仪,从老皇帝的丧仪到新皇帝登基的程序,内务府更忙一点,不但上述两件事他们要出工出力制作各种用器,还要做别的。

清廷传统,帝、后、太后、妃等去世,生前用过的东西,能烧的就烧,要不就陪葬遗赠物品除外。紫禁城不能烧,就把后来搭建的临时安放棺材的屋子给烧掉。

老皇帝用过的东西烧了,新皇帝也要过日子,于是量体裁衣、烧制瓷器、铸金器、制仪仗…等等,这些还都是要急用的。

除此之外,除着一轮皇位更替,新皇帝的家庭也跟着升级。这一回尤其特殊:大家几十年没造办过皇后的用品了,可不能出纰漏。

还有,帝后要用的人,他们的待遇标准都提高了,伺候的人要增加,得再准备一些宫女、太监填补空缺。

啊!还要修房子!

想发财,办工程。

就在内务府一面趁着工程捞油水,一面哀叹辛苦的时候,皇帝,发难了!

原来追缴赃钱的因为成效不佳,主要责任人被抄家,全家发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去了,军队腐败案的出头鸟除了革职,又加了一句“永不叙用”。

事情还没完,在家侍奉父母之疾的岳兴阿被以“懒惰,不肯用心办差”为名,抹为白板,接着,佟家又陆续有许多人被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佟国维一系最后只留了佟国维一个公爵(因皇后父而封)和一个额驸。

佟国纲系还好,鄂伦岱因为屡次犯错,康熙容忍了,胤礽给翻出旧账来了,夺了职,但是爵位还在(因孝康皇后而得公爵,佟国纲系是长房,由其长子鄂伦岱袭)。其余人等只是降了几级。

原来的四十五个佐领,也被收回了三十个。

接着,阿灵阿因为不忠不孝,夺了爵,又还给了法喀,余人倒是没动。

朝野瞋目。

一个屁也没有!先帝为什么去的?谁不知道?大家不说而已。

旗人关心大挑,自知内幕。

汉人:那关咱们什么事儿?

这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1]当年册妃时,顺序就是惠、宜、德、荣。哭灵的时候跑到德妃前面,大概是习惯了。

第232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新皇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人,这让朝臣很是害怕了一阵儿。明明知道是为什么处置的,却不能不在皇帝的盛怒之下感到胆寒。心思再灵活一点的,也许就会怀疑:这是不是皇帝要动手的信号?

因为“三年无改父道”的规矩,嗣皇帝连下旨都要口称是奉着大行皇帝的意思,用大行皇帝曾经如何如何想这样的口气说出来,想要换人?您老悠着点儿,这不太合规矩啊。

所以,当嗣皇帝忍受不了三年孤苦的等待,想要动手的时候,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突破口。眼前那突破口可是现成的!

先是对先帝之死有直接、间接责任的人,然后,是不是就要一鼓作气来调整一下大家的职称了?

一时之间,京中风声很紧。康熙在世之时,不断地把与胤礽有着深厚阶级感情的詹事府官员调往中枢任职。这些人,一般是先当副手历练,入六部就是侍郎,以此类推。一个未来的顶头上司,与现在的顶头上司,在官场众生眼里,自是微妙,就算两人没什么,底下的人也会各有心思。最后弄得两人尴尬也是有的。

现在新皇帝开始动朝臣了…

真是意味的省略号啊!

这其中,比较有想法的却是李光地。说起来他曾任过胤礽的老师,应该与新皇帝关系不坏,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李光地那就是个玻璃球,滑不沾手,他跟康熙混的那会儿,是谁都不偏袒。皇太子又如何?对于东宫的拉拢,他向来是很暧昧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当时的安全距离,现在看来,有些危险,不是太近了,而是太远了。

李光地万分惆怅!李光地千般努力!李光地百样心机!李光地十分后悔!

已经是老头子的李大学士打起精神,继续奋进。他抢到了一个先手,那就是首倡奉皇太后命令皇太子登基。这些还不够,他还得接着努力,至少要让皇帝不去计较当初他那些不给皇帝面子的行为。

记恨一点无所谓,李光地也没想能胤礽忘了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想想看,两个人,都不是政治嫩手了,打着太极,一个知道另一个是想自己站在他那一边,另一个却分明从这一个的眼里看到了钓鱼式的拒绝。想忘?有那么容易么?

不过是将功折罪,有罪不怕,能折抵了,比忘了还强。

书案上点着三根蜡烛,李老头扒拉着资料,研究着…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先是佟家,佟国维只能自认倒霉。先前想着要随康熙去了,那是一时情绪上来了。冷却了一阵儿,他是想死都死不成了。他活着,好歹是康熙的长辈,胤礽怎么着也不能把他削得太狠,他要死了,算是给康熙抵命,不管能不能抵得上,也是有了一个交待,多半能让胤礽解一解恨。

但是,他现在不能死。

佟国维有七子,长子次子都已经死了,排行第三的隆科多就是现在存的最年长的儿子[1],这么个在御前挂号了的人物,能放心把家里交给他么?至少要等下面和个儿子有点样子之后,由自己作主,压下隆科多。这样才能保一门平安。

胤礽有举动,最担心的就是他。

然而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事无人知,眼看佟家失势,满朝上下就没几个肯帮他的。佟国维只有自己苦捱着,多活几年就是胜利。不得已,就只有交出隆科多了,佟国维胸口一阵抽痛。

早在这个畜牲从他岳父那里夺人小老婆的时候就该管一管的!还有阿灵阿,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王八蛋!

值得欣慰的是,那王八蛋的日子也不好过。

阿灵阿家里早就鸡飞狗跳了!阿灵阿没想到新帝的火气会这样大,生气是肯定的,皇帝病倒的时候他就有心理准备了。不过呢,阿灵阿心想,好歹他家是功臣之后又是后族,还是允俄的舅舅,又是允礼的岳父。生气,冷藏,过几年又能起复了。

远的不说,当年鳌拜,那样的大罪过,也没连累着多少亲族不是?

旗人人口少,纯正满洲旗的更少,不用也得用。诛九族这种事情,几乎从没在满洲旗发生过。

阿灵阿这个闭门思过,过得实在很哈皮。

这一日正在清凉的屋里,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摇椅旁边儿还俩俏丫环剥了葡萄往他嘴里填呢,皇帝宾天了!

好大一颗葡萄卡在嗓子眼儿里,阿灵阿差点儿没噎死!

坏了,这祸闯得有点儿大了,嗯,没事儿,还有佟家在上面顶着呢,只要他们没事儿,自家不会罚得比他们重的。他又安心了,招呼着全家穿孝。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安静无事,阿灵阿放心了,皇帝他弟媳妇还在咱们家里呢。

咔嚓,一个炸雷打到了头顶上,公爵没了。

爵位没了,公爵府住不了了。当年法喀丢了公爵的时候是从这府里搬出去,另分一套小宅院儿的,现在,阿灵阿,你们俩换一换吧。

胤俄没有为阿灵阿说话,这货虽是舅舅,也只是面子上的事儿,当年他袭了爵,劝他是不想外祖一系因为这个掌门人的决策失误掉坑里。现在公爵到了法喀头上,法喀也是舅舅,外祖家保住了,胤俄也就懒得理阿灵阿了你当年搅和的那个,可是我亲娘的丧礼。我哭得昏天黑地,你在外面讲得口沫横飞。

石家也有动静,却是石文炳病了。他年岁渐老,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好歹是新皇后的爹,在大行皇帝的丧礼上也要好好表现,哭灵是个体力活,要按时按点(这是必须的,不然可以问罪)、保质保量(一定要哭出一定数量的眼泪每次),真不是人干的差使!老爷子病了。

“不要惊动宫里,主子娘娘这会儿正忙着呢,禑贝勒福晋也快生了,别惊着了。”石文炳认真吩咐着,自己病着无所谓,要紧的是整体利益。

第二天却收到了皇宫包邮快递大礼包:御医两枚。皇帝已经听说了,特派御医前来诊治。

上述三家的情况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皇帝关注着新的外戚,打击着旧有外戚,可以视作是一种信号:朝廷要换血了!

可是大家都猜错了!

皇帝看中的,却不是这一点,他有更重要的目标。

大行皇帝停灵期间,朝廷还照原来的样子运转,新君还特别批示,允许先帝的心腹旧臣曹寅来京哭灵,并且亲切地接见了他。然后,两人密谈许久,曹寅一一头汗、一脸泪地出来了,一副继续为国卖命的样子。

大家是真的猜不透皇帝是怎么想的了,这段日子,众人过得非常难受。

很快,他们那种“等另一只靴子落地”的心情就得到了安慰靴子落下来了!

大行皇帝题神主毕,当卜葬吉,奉移山陵,日子定在十一月里,这没问题,反正一应礼仪在顺治凶礼的基础上再隆重一点就好,一应的准备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来缓冲。问题就在于,奉移山陵(就是埋进坟里),之后马上就要把神主升祔太庙。皇帝神主入太庙,他的妻子的神主自然是夫随妻便。

仁孝皇后是没什么异意的,可皇帝对于让康熙两个继后孝昭、孝懿同时升神祔表现出了极强的抵触情绪!什么入太庙啊,就算入了也要搬出来。朝堂开始喧哗了。

我们一家N口,祖孙三代,父子两人,怎么能被你们两家二货给钉在了耻辱柱上,叫人笑话?哦,结婚没结成,对方家里爆出丑闻来,结果把男方祖父给气倒了?这么香艳隐秘又刺激的话题,谁会不想传?

胤礽冷笑着。下令禁口,那是蠢办法,自己跳出去表白,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不是爱讨论么?那就讨论讨论好了,我给你们个新话题。

你们讨论,我当裁判,你们演戏,我是导演兼观众,不过我这导演不给你们讲戏,你们还不知道我当了导演。

顺便出口恶气。

面子,面子,面子懂不懂?不狠狠抽两巴掌难解心头之恨呐!

嗯,有路边酱油党不可靠猜测作证:胤礽对这两位继母,观感不是很好。

再者,通过这件事情,让胤礽起了戒心:股东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儿?事发之后,佟国维和阿灵阿之间的那点儿互动自然被胤礽给挖了出来,怒完之后就惊了。让你们知道一点厉害,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君臣,做奴才的算计主子,就是这个下场!还连累死人!

他在假公济私。

作为一个性理诸书学得非常好,理论水平极高的皇太子,怎么会不知道把他爹亲自谁的老婆解聘是不可能的?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够成功,下面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讨论两位继后的问题,必须要揪出来她们为什么不能升祔呢?当然大家不会说,是活人连累了死人,但是心里一定会去想。至于皇帝那个什么某人只接了册宝没有举行仪式的破借口,大家是谁都不肯信的你爹都认了。

这样,大家就得知道,现在的太子殿下是个受害者。

胤礽焦灼地在乾清宫里等着他的儿子,这是他对弘旦的一个考验,看这儿子能不能跟自己心有灵犀,也是对弘旦的一次锻炼,事先通知儿子,两人作戏,这样把路都安排好了,儿子永远长不大!

在胤礽的计划里,弘旦过来求个情,他准许了,父子俩的形象就一起高大起来,足以掩盖之前的丑闻。

这就犹如出身,贫贱的出身、磨砺的经历,是成功勋章上光彩夺目的宝石。受害人的宽大,更显出一种美德。当然,皇帝不能不生气,不然皇帝就太面、太不孝了。

太子必须求情,为两家败类求情显然不合适,为躺着(此处写实)也中枪的死者求情,就非常合理了。反正都是要祔的,那就把这件事情的价值压榨到最大。

快来吧,儿子!别害怕,我等着你,往前走,我接着你,不会让你跌倒。

弘旦先是沉默了两天,任凭底下人吵得乱七八糟。这一回真是七嘴八舌了,本来,处置佟家与阿灵阿是旗人内部事务,但是一旦涉及到了皇后的地位问题,冲突升级,许多汉官也挽起了袖子,含一颗金嗓子喉宝,上阵了。

王掞打响了头炮,认为皇帝这样做,理由不够充份,因为康熙在的时候,每逢祭日,香火祭品都有这两位继后的份儿。然后一些原东宫僚属也纷纷上折,希望皇帝“三思”。那位被罢了官的赵申乔,居然也上书,意见同王掞。

胤礽看了一眼名单,默默把人名都记下来。

第三天,退朝后,弘旦蹭了过来:“阿玛,儿子有话想跟您说。”

终于来了!胤礽心里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要看儿子说了什么再决定是放下去还是提上来。

微笑:“过来坐,慢慢儿地说。”

弘旦慢吞吞地开口:“阿玛,外头吵得那样凶…您…还打算这样做么?”

胤礽一挑眉,声音很大,门外几里地都听得见:“怎么着?他们吵得凶,我就得依着他们了?!以势凌君,这还了得?!!”不高兴了,性格这么软怎么行?

弘旦依旧慢吞吞地:“孝昭皇后、孝懿皇后总是无辜的,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孝康章皇后总是玛法生母。”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胤礽冷笑道:“还有呢?”伴以拍桌打凳的音效。

弘旦麻利地起身,跪在他爹身前,抱着他爹的双腿,伴以四十五度角仰面的诚恳表情:“阿玛,阿玛,儿子知道您心里苦,儿子也难过。儿子知道您是不忍儿子受气,儿子都明白的。”

胤礽叹气,打算让儿子再回去修炼修炼。

弘旦小声一道:“太皇太后也是继后,您…”

胤礽虎着脸,不答应。心里对儿子倒是提出了表扬,这死小子,不上折子跟老子来聊天!

“阿玛~”

“你去写个折子。”

“嘎?”前面说的,能写出来么?弘旦有些傻眼,愣了一下,看着他爹。

资质不错,到底年轻,还要培养啊!胤礽有了当年康熙那样的心情,也戏谑地看着儿子。

弘旦再一呆,若有所悟。

父子俩相视一笑,胤礽大概有点儿理解他汗阿玛了。

父子档演戏的时候,淑嘉却不得闲,她在焦急地等待着:淑惠临产。

得到淑惠要生产的消息,淑嘉命乳母看好乌云珠,便带上人匆匆往乾东五所而去。到了地头一看,里面还算有秩序,产房门已经关上了,一应太监、宫女脚下不太稳,倒也不像没头苍蝇。

看到皇后到了,大家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齐齐请安。

“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除了本处应差的,其余人等该去哪里去哪里,不要裹乱!稳婆呢?御医呢?乳母呢?叫他们多烧热水来!”

方妞匆匆过来:“回主子娘娘的话,已经着人去叫稳婆和御医了,乳母已在厢房里候着了,热水正在烧,现在还没得。我们福晋刚躺下没一会儿。”

一面说,一面迎淑嘉到淑惠正房里坐着,又奉茶,还侍立在一边陪说话。方妞一面跟淑嘉说话,一面还心神不宁地望向那道隔断视线的门板。

“你也甭在我跟前晃悠了,进去帮忙,外头有我!”淑嘉话音刚落,稳婆已到。

淑嘉一抬手:“这礼权记下了,你们进去看福晋!侍侯得好,我重重有赏。”后半句就不用说了。

淑嘉又起身,扬声对妹妹道:“四丫头,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撑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里面只听到各种声音,却一直不见有孩子生下来的汇报。头胎都会比较辛苦一点,淑嘉是过来人,知道这一点。可人呢,就是这样,知道了不代表不会担心。淑惠卧室门外那张太师椅的扶手快要被皇后给拧下来了!

MD!比我自己生还吃力!

就在皇后大力金刚手练成之前,一声宏亮的婴儿啼哭自室内传来。

“回主子娘娘,是个小阿哥!”

“福晋呢?”

“母子均安!”

淑嘉放心了:“伺候好你主子,门外悬弓,打发人告诉十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