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胤礽想做什么样励精图治的皇帝,他都必须有一个全面而细致的计划。康熙的教育,为淑嘉所诟病,摧残儿童身心健康、不尊重老师、不重视德育…简直是罄竹难。然而,康熙用他儿子们的高质量证明了,他的教育方式确实是有效的。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对于细节的把握,这也与康熙本人的风格有关,他就是那种求全责备的人。

即便是对康熙不那么发自内心尊敬的淑嘉,也必须承认:康熙的儿子们,具体的业务能力是很强的,只要他们沉下心来办事不是心存敷衍,必然是细致周到的。

颇得康熙真传的胤礽,在各个方面也深受乃父影响,即便心中有一些浪漫主义的想法让他热血沸腾,一旦着眼于实际事务,又很快务实了起来。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就是摆在胤礽面前的情况。无论心中多么大的野望,他都得从头做起。虽然目标很宏伟,却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要真是一觉醒来就下令满汉一样待遇了,他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众人一定以为他是在“乱命”,先前的一场大病烧糊了他的脑袋!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才是改革的最高境界。

咳咳,当然这个渐进的过程也是相对的,期间少不了波折,好歹波折不是动荡,更不是革命。

埋下头来,胤礽仔细考虑过了关外的情况,又对比手上京旗的状况,列出了回屯所需的诸般注意事项。从调集什么样的旗下人口,各旗比例,到分配于何处住,选派什么样的官员,样样都要考虑周到,光是第一批回屯的京旗,就要至少五年的时间才能够适应生活不用国家再操心了。

走了这一步,就等于承认,之前的政策现在已经行不通了,再不能由国家包养旗人了。已经耕种劳动了的旗人,与汉人的区别,还有那么大么?

这个道理胤礽明白,弘旦明白,决策的诸朝臣也明白。一个政策的改变,不一定是非要通告天下说这个办法已经不适应形势了,只要看新颁的政策是不是延续了原来的政策,就知道它是不是走到了消亡的边缘了。

京旗回屯事件在中央酝酿了几个月,长泰十三年二月,正式下了旨意。选择这个时间也是经过考虑,此时春寒已过,天气只会越来越暖和,到了东北虽是夏季,却正是凉爽宜人。到那里慢慢安下家来,适应着适应着冬天也到了,不会因为大冬天骤然到了东北而冻坏。

至于回屯安顿下来之后已经过了春耕,这一季的农时就荒废了的问题,雍王是这样说的:“谁也没指望他们头一年就有收成的,还是先迁过去要紧,难不成去了还想再回来?他们本来就是拿着国家饷银的,就是头一年没有收成,也饿不死他们。饿一饿,逼一逼,也就拿得起锄头了。臣弟已经把头一批需要的耕牛、种子、家具都准备好了。盛京等处也在加盖回屯京旗的房舍。”

受他这句话的启发,弘曈又加了一句:“这些人,几代人都拿着国家的钱粮、当着差使。如今不过是把差使从驻防变成耕种,种出来的粮食还归他们自己,怎么就不乐意了?”

京旗回屯的执行,再次体现了万恶的主义的“优越性”,根本不需要征求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几乎不需要解释,上头下令了,你们就去办,不干就是抗旨。这就是眼下的国情了,上面“乱命”,是他不对,但是如果你由此而反对他,你也不是好货!

而旗丁里对此事的抗拒并不如想象中的激烈人口膨胀,职位却不可能以相应的系数膨胀,普通旗丁得差使的机会越来越少,国家津贴发放时打的折扣也越来越厉害,京城的攀比之风也越来越严重,日子过快过不下去了。

如今皇上下令,被选中的人牢骚是免不了的,毕竟京城生活要方便得多,但是回去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选择。要知道,旗人现在还享受着免税的优惠,清廷的政策,关外真正称得上是地广人稀,每个成丁可得几十亩的土地。再者,又没说不能雇人耕种,对吧?

饶是如此,这项政策还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烦。比如,谁带队?

旗丁们很多都是有旗主的,让旗主本人北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让他们的子弟去,派谁?总觉得有点儿流放的意味了。

光靠这些人还不行,胤礽也知道旗丁里已经生出不少游手好闲份子、宗室里面也多了不少纨绔子弟,必须有官员跟着。必须是熟知农事又精于细务的,还得是不畏强权的。到了关外,就是旗人的根据地,旗人心里天然上就强硬了起来。一般汉官还真支使不动这些“爷”们。

胤礽冷笑数声,直接把几位嗣王给派了出去,头一个被点名的就是他三哥的宝贝儿子、他老婆的侄女婿,弘晟,不是一个人去,而是带上老婆去。弘昭年轻,把昭的哥哥弘时也给弄了去,此外允祺、允祐等各有儿子被指令指着名下佐领北上。弘旺同时年纪不大,允禩又没有别的儿子,只能留在京中。

胤礽从他兄弟的儿子们入手,让他们带头。他最狠的却是,让弘曈跟着头一批人过去,压阵。皇帝儿子都去了,你们有什么好矜贵的?

弘曈原是掌户部的皇子,情况也熟悉,身份也够高贵,足以压制住以为天高皇帝远而胡作非为的人。同时,由于天然的父子关系,他可以把情况及时地向京中反馈,又不用担心君臣之间的信任问题他亲妈可还活着,这个圆场还是能打的,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啊!

给弘曈配的人员里面又有一个庆德,这货本来就是个流氓,处事之圆滑实是旁人比不上的。按照大清朝国舅们的嚣张程度,即便弘曈临时有事,或者偶尔有个病假,他的身份也足以使他能够压得住场面。

本来这个差使胤礽是想给赫舍里家的索尼系赫舍里氏,然而考虑到自己的舅舅家里,除了索额图(已死),剩下的都是被康熙骂为“懒惰”不肯任事,值个班都要旷工的,只得把这个念头给掐灭了。

然后就是让吏部选派各地的长于民事的“循吏”,每个都得了皇帝的接见。胤礽亲切地与这些平日里几乎没有面圣可能的芝麻官们,对他们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与高度的表扬,趁他们感动得不知东西南北的时候告诉他们:眼下正是你们大有作为之时,我有一件好事让你们去做。并外是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现在我给你们这个殊荣,过去当官。

本以为配了这样的班底,要身份有身份、要能吏有能吏,应该可以了吧?

胤礽却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既有身份又有能力的,有身份的可能没有能力,有能力的可能会被身份压着。

又有,旗丁们看了少主子们也到了关外,是听话跟着去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了,别看只是些普通旗人,每人一季可能就两套体面衣裳,但是好面子、爱摆谱的习惯还是养出来的如果你们家也是连着八十年没当过劳动人民就能衣食无忧,你也能有谱儿了。

正是国家的圈养政策,养得旗人身上的锐气全无。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国家并没有明令规定普通旗人不得经商、耕种为生的,限制的只是官宦,当然官宦们也不屑于亲自去干,而是指挥家奴去做(==)。谁知道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从事劳动靠劳动养活自己就比较低贱的观念了。

有些人家人口多,田地多,本身耕种不过来,这个可以理解,没这方面的技术经验么。也就变通了起来,招募了不少雇农!关外不许普通汉人去的,但是,如果你是旗人家的奴仆、佃户,用这个理由还是可以去的。

不少心思灵动的旗人,在接到搬迁令之前就打起了这方面的主意。到了地头,不用自己动手,坐着收租也能一家子饱暖,多好的算盘!

说起来,自打康熙四十余年开始,国家遭了灾荒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因为有了这些无产者,各种暴动也不少。这些乱民在年景好的时候,可都是良民,可见国家是不缺农民的。

又由于摊丁入亩与永不加赋,剩余人口多了起来,国家对人身的束缚放松了很多,招募人手更加容易。

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人,把有准备的户部吓了一跳。户部是准备了某些人会带着奴仆上路的(比如弘曈等人),但是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的旗人,怎么就多出来这么多人?

问明情况,把雍王气得目瞪口呆:“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旗人当地主,他不生气,他气的只是这股子精神,就这么不肯踏实干活么?

胤礽道:“这群混蛋!国家只预备了旗丁的房舍钱粮,并不管这些雇工奴仆们的口粮!这么多人到了那边儿食不裹腹,要出乱子的!”

这又手心脚乱地应对。

几乎没对人解释过什么事情的胤礽不得不缓和了语气,告诉旗丁们,你们带了这么多人过去,那里暂时是没有这么多粮食给你们养奴才的!到时候当心他们抢你们的吃的。苦口婆心。

才刹住了这股风潮。

紧接着,回屯京旗之间又起了摩擦。

“啪!”胤礽摔了奏折,捏了捏鼻梁,觉得头疼不已。

弘旦垂手立在下面,这折子的内容他也知道,不外是土地有肥沃贫脊之分,哪旗分得好了、哪旗分得次了,谁家地肥、谁家地薄,吵得不可开交。

“争争争!就知道争!都觉得自己吃了亏,那就让他们互相换过来!正蓝旗觉得吃亏了?叫他跟正红旗换!”

“汗阿玛,不可!”弘旦跪了下去,“这样是要出乱子的。康熙初年为了换地的事儿,辅臣们闹得不可开交,还饶上了二品大员。再者,他们不消停,朝廷就要照他们的意思办,长此以往怕要威信全无了。”

这说的是康熙初年的恩怨了,最后以鳌拜的胜利而告终,期间赔上了几位大臣,加上一些别的事情,四辅臣之一的苏克萨哈也被鳌少保弄死了。

最后还是给各旗的小主子们下了命令,不许纵容底下人胡闹,不许听风就是雨!你们勘明实情上报,谁胡说八道,你们可都是有爵位的,不要显得配不上这份责任。

其实分配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平衡的,这是必然的,八旗本身就要排个次序,而不同的旗份里出的官员,多少也会带一点个人色彩。但是总的说来,还算是平衡,胤礽等人又想打好这头一炮,更是用心,总算事情没有闹大。

“只盼明年他们能像样子一点!”

还明年呢!这一年的秋天回屯京旗就出了一件比较大的事情。

这事情出得极其打脸,出事的人却是弘时。弘时此人,很久一段时间是雍王家的宝贝疙瘩,无他,他的兄弟们死得太频繁了。颇受了一段时间的瞩目,又加上他爹管得虽严,但是生母把他当眼珠子似地疼爱,四福晋又必须对他好。他本身也不知道搞的,就有些长歪。

为了酬雍王之勤勉,胤礽是给弘时加了贝子衔才放出去的。弘旦就属于那种有各人而无能力的,他的身份还不是能随便忽视的,还是能直接上折子给皇帝的。本人能力有限也就罢了,你有眼光也行啊,他又没眼光,荐了几个人,闹出贪污等事来。

回屯是由几个部门共同承办的,由于雍王的身份,这件事情却是他负总责的。儿子不争气,真的能要老子的命!

雍王恨不得直飞盛京,把弘时给做掉!雍王一冲动,就跑去请旨:“臣弟请赴盛京收拾了这个孽障!”

胤礽眨眨眼,他不如雍王这样生气,这样大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只出了这么一个高级不靠谱,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但是弘时真的不好处理,不招他回来,说不定还会闯什么祸,招他回来,也是打脸。

他爹还在管着这件事情。

胤礽看着御案上的镇纸,仿佛它突然变成稀世珍宝,许久:“你择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帮帮弘时吧。”

雍王冲动过后听了他二哥的话,回去先不是择人,而是写了一封长信,信中把弘时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警告,我给你选了个人去,他是代表我的,你必须听他的!再出事,我也顾不得脸面,直接请旨斩了你!这还真不一定是气话。

次年,世子、长子们有些得到了轮换被召回京,有些依旧留在盛京,多多少少都受了些表扬。被召回的人里就有一个弘时,不得已,弘昭又被派了过去呆了两年才被召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弘时回来面过圣,爵位是没削,回家就被他爹行了家法,二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关起来让他读。

面对四福晋担忧的面孔,淑嘉能说的也就是:“我给庆德写信,叫他能帮衬就帮衬。你也不用太挂心了,孩子阿玛在那里也有人的。”

雍王还是坚持把年少的儿子派了过去,理由是不能搞特殊,更不能因为他在搞特殊把回屯弄得乱七八糟,别人的儿子能去他的儿子也能去。由于弘时基本上算是灰溜溜的回来的,他必须再派一个儿子去把面子给挣回来。

四福晋止此一子,担心不是一点两点,在这些事情上面,女人却总是拧不过男人的,只能眼看着心肝宝贝去吃苦。

四福晋心里又骂弘时真是挂不上墙的东西,好好的镀金差使都能办砸。看看从盛京回来的人里,没正式册立的都有信儿传出来要册立了,与世子之位无缘的,也有了不错的爵位。偏偏他,真是丢脸。

“您别笑话,我就剩下他这个指望了。说起来,裕王家的这回换了几阿哥去?”

换去的是淑嘉的亲外甥,淑怡所出的广,本来,他是继室福晋所出,又非嫡长,封爵不过不入八分,这一回却顶着辅国公的名头北上。帝后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上头有帝后罩着,盛京有亲舅舅、表哥兼族兄在,那里还是姨父蒋霆做过官的地方,到底有些人脉在。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凭他是谁,也不过是毛孩子,老实别生事就行了。”淑嘉嘴上这么说,其实暗地里也没少嘱咐。不过当着四福晋的面儿,不好表现得太郑重而已。

此时的淑嘉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不忘的一个大转机,在遥遥数千里之外,已经开始了。而命运齿轮的偏转,也即将开始。

胤礽为这个国家几乎要耗干心力,名声也几乎要搭了进去,却仍然找不到出路。本来,他以为已经找到了,问题差不多已经解决了。后来才发现,他做的,不过是扬汤止沸。然而想要釜底抽薪,却不是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引火烧身。

扬汤止沸,缓解财政压力,他还是找到了突破口。

釜底抽薪,淡化满汉分野,他却是一时无从下手。

直到三年之后,年羹尧的一封“请罪”折子递到他的案头。这货擅开边衅!

看到这封奏折,胤礽第一个念头然是:真TMD不愧是进士出身,这篇文章写得真是漂亮极了!

你丫的迫不得已然能路千里追杀到吕宋去?以为我老得记不清你几年前请求整顿水军“防海盗水匪”?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了吧?大清的水师,咳,之前剿海盗最后都不是剿而是招抚来的,表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战力。不大力整顿,根本不可能打得这样好!

红毛一直在抄掠大清子民为奴?你妹!你什么叫“一直”?你早就知道,还能忍了好几年,早干什么去了?

但是这封折子的诱惑太大!

年羹尧撒下的诱饵非止一个,比如,开疆拓土之功。再比如,这吕宋气候宜人,绝对稻可三熟。再比如,咱们的人被绑架过去受苦,盼着王师去解其倒悬之危。又有,这地方原来的势力被红毛欺负的好惨,此事向来是我朝廷的藩属,我们应该负起宗主国的责任。

光是那里的种植园就够让胤礽心动的了,何况,年羹尧还说,在那一大片岛屿上,盛产矿藏。

古代中国实行的是银、铜本位制,告诉你某处有这两样矿藏中的一样,就意味着告诉你:那里有一大堆钱,不用兑换,只要去搬就行了。

胤礽缺钱、缺粮,那个地方有钱、有粮虽然要花力气“搬运”。要命的是,由于情报工作的准备到位,年羹尧的报告纯用数字说话,很有说服力,完全不像是编的。他还随信附赠了活资料:几个南洋人。

但是要开战么?胤礽摇了摇头,不行,如果他明着下令,反对的人肯定不知凡几。不如,暗中行事。即便是明君,只要不是脑袋秀逗了,也是少不了阴暗面的。

在胤礽压抑着激动,秘密派员又去打听了一回消息之后,年羹尧就接到了一份密旨:便宜行事,不可扰民。这个民,当然是指自家本土民。

胤礽想得很美好,既享其利,又不受其害。年羹尧能打赢一仗,据说还解救若干被绑架群众,当然,少不了一些战利品。说明现在年某人手下水师的战斗力是不错的,如果能打赢,白得了这么大一块物产丰饶的地方,胤礽不介意为他善后的。

到时候,君臣二人再做一场戏,由年羹尧上表,把今天这封折子的内容再加以润色,胤礽再接着表演,表明了自己的正义立场,名正言顺又“勉为其难”地接收了这块地方接年某人说,当地土著国王被红毛干掉了,全家都死光了真是得了便宜还能卖乖啊!

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君臣二人最先遇到的敌人不是来荷兰的殖民者,而是朝廷内部。

年羹尧整顿水师,可以说是剿匪需要,事实上,很多时候剿匪的事情也是由督抚领衔承担的。但是,你一气打得那么远,还耀武扬威地回来了,怎么可能没人知道?消息传得再慢,还是有人听到了消息。

年羹尧请罪是请对了,因为很多人已经写了折子参他“擅开边衅”了。

眼下朝廷工作的重点乃是民政,是解决经济问题,以此为目标的许多官员,他们注意的维稳。你丫的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打仗又要花军费,扰民啊你!参!参不死你!

事情果然闹大了。

让胤礽哭笑不得的局面出现了,年羹尧虽然自作主张但是目前来说他的行为对胤礽是有利的,而反对年羹尧的人却都不是奸臣,相反,他们都是一心一意为胤礽的事业服务工作的人。顶住了各方压力,努力推行着摊丁入亩、一体当差,肯为国为民的人。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淑嘉学过的历史课本里,凡背诵到帝国主义改动对外扩张的侵略战争时,总会提到一个背景:统治阶级为转移国内矛盾、转嫁危机,如何如何。

很多人也还没有清楚地了解,战争也是政治的一部分、是经济的一部分,可以说是一种生意,单从成本角度来说,也是可以分为划算与不划算两种的。花钱买面子,是不划算,如果是投资得回报,那就划算。

北美VS东南亚,这也差太多了吧?

搞不清状况的皇后听了皇帝的打算之后彻底傻了,这还真是…具体有本地特色的扩张啊!以及:“那个地方真有那么好么?”

不能怪她,穿越者对于美洲的印象绝对比东南亚深刻得多!如果她肯用心换算一下,就能知道,那个地方已经被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法国踩得四处都是脚印儿了。

此时此刻,帝后二人只想着那块地方如何如何,完全忘了一点:那个地方也是有人占着的,虽然那人也是强盗,能不能把东西拿到手里,还得凭本事。

事情,真有那么顺利么?

第293章 一波三折的战事

胤礽与淑嘉这一对夫妇这一生,似乎总是在与一些通往看起来前景美好的愿望的道路上的坑爹障碍奋斗。那些美丽的前景是那么的好,值得人倾尽一生以期与之一会。但是,在通往每一个美丽公主的城堡的路上,总有一条恶龙当附赠障碍,阻止你去揩公主的油。有的时候,恶龙还不只一条。

这一次也不例外。想要解决出路问题?行,先给朝臣们一个交待再说。

比起胤礽,淑嘉身上的压力要小很多她不用直面朝臣。很多时候,君主的想法和朝臣的会是截然相反的,这里面,不一定是谁对谁错,立场不同而已。同样的,由于所处位置的不同,他们之间想要相互理解,很难。

胤礽情知这些人算是没有坏心的,却不得不认为他们目光短浅。而大臣们觉得胤礽还算是个称职的皇帝,又不能不觉得他好大喜功。

从朝臣们的角度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家的情况你皇帝又不是不知道,缺衣少食不说,还漏洞百出,大家想办法弥补都来不及了,你又生事!

从胤礽的角度来看,正是要找出路的时候,你们还固步自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真是没眼光!

两下就围绕着年羹尧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朝臣们在朝上还是颇为注意措词的,私下心几乎要拿隋炀帝作比了。隋炀帝征一个没用的高丽,断送了大好江山。对于大部分大臣来说,吕宋那个地方,真是“被扔到爪哇国去了”。拿来有什么用?!

至于年羹尧所奏称的该地物产丰饶,抑或是需要朝廷去主持正义,不少人虽为后一条理由打动了一下,但是,想想眼下的国情,又克制住了这个念头。反而说:“年羹尧强词夺理,为掩其过,强加狡辩而已。”一口咬定年羹尧是为了开脱自己,而伪借大义的旗帜。

胤礽一个头两个大,皇帝的乾纲独断在大多数时候是管用的,却也得注意一点方式方法。他能够跟天下读人开战,却不能对为他效力的官员太狠。

每天淑嘉就听胤礽复述着朝臣们的言论,然而在她面前加以驳斥,主要是驳斥的语言近乎谩骂,在朝上说出来有损皇帝的形象,也会寒了大臣们的心,不骂又不舒服,只好窝在老婆这里背后说人坏话。唉,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个好皇帝了。

“说什么’千里趋利,必厥上将军!‘朕现在缺的就是这个’利‘!”这是今天胤礽收到的又一论调。在乾清宫里不好随便发牢骚,跑到坤宁宫里来嘀咕。嘟囔了两声,又说:“真要是千秋之利,上将军厥就厥了吧。”

呃,这种红果果的利益算盘、不把大臣当干粮的想法,还真是不能在朝上说,也绝对不能透露出只言片语。说出来就是一场大祸,他的位子也别想坐稳了。有很多事情,可以想、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即便做了,构成既定事实了,也要另寻一套正大光明的说辞才好。淑嘉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很多人希望把年羹尧给弄回来,不说革职查办吧,至少也要冷藏个一段时间。但是胤礽不愿意,似这等督抚的升降任免,由于等级太高,也就是皇帝有这个权利,即便是吏部,也只有扯皮的权力而无决定权。

胤礽打起了擦边球,明面上跟朝臣们扯皮,暗中下旨给年羹尧。朕为了你,可是跟那些人杠上了,你得给朕争气啊!

对于胤礽来说,南洋是美好前景不假,确实也是远在海外。成了,好处大大的有,不成,对本土也没啥恶劣影响不是?只要年羹尧把两广治理好了,外面的天地就随他折腾罢了。普通洒网,碰碰运气吧。

听得胤礽这样说,淑嘉也知道,他目前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不是不动心,却也得考虑实情,朝上一片反对之声,不少都是他的得力干将,由不得他不表面妥协一下。心里,只怕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坚定了。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而古人又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远与近,总是互相影响,又相辅相成的,哪一个都不能轻易疏忽的。

淑嘉想了一想,道:“让年羹尧便宜行事,也是极好的,他是总督,本就有抚境安民的责任。不说红毛劫掠了,沿海的海盗也是有的,备战也是常理。”

帝后二人都不想跟朝臣硬碰硬,把朝臣们都打趴下了,正在进行着的各项新政谁负责?他们采取了迂回的办法,在京城与人扯皮,广东的活却在照干。

算盘打得不错,年羹尧在南洋也办得很极漂亮,他还真的在那里圈了一大块地方,上表献给皇帝,据说这几处大种植园收获颇丰。理所当然地,被朝臣斥责了一番。胤礽也被捎带着批评,皇帝,你不能因为收了年羹尧的好处,就给他说话啊。你这样干太掉价了。

朝臣也就这样扯扯皮了,毕竟好处是看得见的。年羹尧令吕宋的稻米除口粮外,悉数运回国内,这一手确实玩得很漂亮。他还在那里任命了几个华人,代为管理当地经常事务。年总督把红毛打跑了,却不可能亲自去坐镇管理,派员去,也没人乐意常驻。

本以为一切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过去了,却没想到他遇到了新的麻烦。

很多事情,中央有了意见支持,还是要靠底下人的执行力。年羹尧无疑是个很有执行力的人,虽然他的性格上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在上头有人庇护的情况下,他的能力还是得到了充分发挥。

单说这一仗“奇袭”,就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一忍数年,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年羹尧就能,按兵不动,眼看着红毛悄悄地从他的地盘上拉人走,压下了所有的消息,只管扩军备战。

总督是有直属的武装力量的,数目却不特别多,战斗力也未必可靠,还大部是陆军。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能够整出一队水师来,还练出了成绩足见其能力了。

以有心算无心,年羹尧打了一个漂亮仗,自恃有功,并不把朝廷里的叽叽歪歪放到眼里。作为一个进士,他有不少同年、老师,纷纷写信,让他克制,让他注意影响。其中不乏苦口婆心之辈,都被他一笑无视。他的父亲、哥哥、儿子,也没少写信给他,父兄的信看了,回一句我明白的,但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要有担当。儿子的信打开一看,挽起袖子就回信,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年羹尧正在兴头上,手里还有皇帝的密旨,怎么会随便听了别人的话呢?

他确实春风得意!

朝臣们反对他攻占吕宋的一个理由就是:太远了,不方便管理。明朝代也对这个地方兴过兵,最后还是管不了。

如果朝臣们手上有地球仪和卷尺的话,他们可以量一量,是从中国到这块地方近呢,还是从欧洲到这块地方近。

此时,苏伊士运河尚未开通,想到达这里,最近的一条航线是绕非洲好望角,经印度洋,过新加坡,路途遥远,绝对比广州、琼州远得多得多!

欧洲人在亚洲的势力此时还未全面张开,比如在印度,很多国家只是建立贸易据点,而在亚洲的殖民者人数也不够多。欧洲人的武器相对于不少土著来说,是先进的,真是在人家家门口架几门大炮就能征服。所以,到亚洲来的欧洲人数量并不多。

在殖民者的心里,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凭助他们的军事实力,这些人足够控制局面了。他们还采取了用土著治理土著、挑起不同土著之间的矛盾之类的手法,以加强控制,一直都很顺利。

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说,目前吃的两个最大的亏,一次是在日本,一次是在中国。在日本,惹了人家,日本人干脆闭关锁国了。在中国,台湾被郑成功收复了。

也就是这些了。荷兰人很放心。

真是放心得太早了!

年羹尧手头的资源不少,能动用来远征的不多,但是比起留守的荷兰人来说,还是占优的。他又是偷袭。对部分墙头草的华商许以重利,这个利不是钱财上的,而是名誉上的。承认你还是华夏子民,对于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具有非同一般的诱惑。

可以说,年羹尧不全是靠实力取胜的。

他取胜之后,荷兰人并不傻,逃出命来的赶紧跑了。前面提到了那遥远的航程,如果再遇到恶劣的天气,几个月内能回到欧洲就算好运气了,运气差一点的,直接掉海里喂了鱼。

好容易回到了本国,报告了坏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一片哗然!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大部分对于亚洲是不了解的,他们对于亚洲的了解,更多的是知道那里有奢侈品、那片土地目前关系到他们百分之二十的利润。

此地不可丢!

在欧洲,英国的日渐崛起已经让荷兰感受到了威胁,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也是发展迅猛,如果荷兰一时失势,很可能被英国所趁,丢了亚洲不说,可能在全世界都要被英国打压了。谁都知道,英国佬最爱玩阴的,他们要是不趁人之危,那就不是英国佬了。MD!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就是死在他们的偷袭上。

事情变得简单了起来,这不是要不要讨回血债的问题,而是一定要保住自家五分之一利润的问题。现在要讨论的,只是如何做准备而已。连向政府打报告都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里有政府股份,早经授权,可以代表国家宣战。

准备一场战争并不容易,即便是财力雄厚的东印度公司,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不但是购买军火,还要准备人员。接着,就是漫长的航程。等到他们的人赶到了曾经的殖民地,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年羹尧此时还以为荷兰人已经被他彻底干掉了呢。

战争,来得毫无征兆。

两国交战,总要找一点借口的,即便是侵略战争。荷兰人一面偷袭,一面发了挑战。

接到战,年羹尧心里也有一丝发慌。由于是国,他没资格拆看,只能派人一路“护送”荷兰使者抵京。

擅开边衅不是罪过,被人找上门来哭诉也没关系,只要你有足够的功绩相抵,给朝廷带来了足够多的实惠。问题是,人家打脸来了。挽起袖子来跟你干架了,在朝廷眼里,他们固然不是好东西,你也是个祸头子。

想到之前那些弹章,饶是年羹尧心志坚定,也连着几天没睡好觉。

年羹尧没想到的是,老天爷给他送了一个帮手来,这帮手正是东印度公司自己。

东印度公司是有着极度的优越感和自豪感的,认为当地土著都是野蛮人,觉得给一封公文就已经是把对方放到平等的地位上了,他们已经很绅士了。按照他们的惯例,这封信写得修辞还是比较优美的。

实质内容一点也不优美!

先是指责了错全在中国(呃,这个,实情是大家都办得不够地道),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外惩办凶手、要求通商及种种优惠…更过份的是,要求中国承认他们对于吕宋一带的统治。

要了亲命了!

如果只是要求退兵、办了年羹尧,这件事情多半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加上允许通商,也不是不能谈的。千不该、万不该,提到了朝廷非常敏感的一个问题宗主。

虽然那地方没啥大用,好歹名义上是咱们的藩属,好多年没上贡的那一种,可那也是咱们的!

年羹尧是该办,这些荷兰人也不是好鸟!年某人,你戴罪立功去吧!

淑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女儿准备嫁妆。乌云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下嫁正在这两年,究竟嫁给谁,还是待定。并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已经挑花了眼。看哪一个都怕亏了女儿。

消息是胤礽亲自带来的:“撮尔小国,也敢、也敢…”他老人家气得乐了。

他问过了传教士、查了他们带来的地图,荷兰的国土面积比不过中国一个大省。论财富而言,两国也是天差地远。朝廷诸臣不太反对稍微教训一下这样一个夜郎自大的国家,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这个国家实在太小了!

“啊?”淑嘉目瞪口呆。英法联军不见了,改成荷兰人了?

更让她惊奇的是,即便是现在还没烂透的军队,还有个年魔王坐镇,接下来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有所准备的东印度公司展现了它的实力,年羹尧的水师只能龟缩一隅,竟不能战胜对方。

这会儿…工业革命还没开始吧?明明记得工业革命结束之时,正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之日来的。早了几十上百年吧?这样都打不过?!

更令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那个应该发动鸦片战争的国家,也卷了进来,他们…然表示是站在朝廷这边的。

邪了门儿了!

第294章 东南西北都是战

“儿子给额娘请安!”

“你还知道回来!”

一问一答间,母子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

弘曈从关外回来了,自从被点了负责京旗回屯的差使,这几年来他就很少能够呆在京里。一直到今年,事情差不多上了正轨,他这才算是彻底回来了。本朝原就没有藩王久京外的道理,弘曈是顶着办差的名头出去的,现在也该归本位了。

回来之后自然是要拜见父母兄长,见一见亲朋好友,顺便也重新熟悉一下京城的生活。久在关外,乍一回来,还真有一点不太适应。

弘曈抬眼看母亲,头上已有了白发,精神倒是很不错的样子,越发放心陪母亲说笑。淑嘉看着儿子,满腹感慨,弘曈已经彻底是个成人模样了。

“儿子方才陛见过了,阿玛让儿子过来给额娘请安。看到阿玛额娘气色都好,儿子也就放心了。儿子这回来,还捎了些老参,正好孝敬您二位。”

“我就不问你这参是从哪里来的。”淑嘉笑骂一句。关外是不许私掘人参的,当然,由于有市场需要,禁止禁止,肯定是屡禁不止的。这一回京旗回屯,人多手杂,自然会有人办一些不法勾当。比起其他的行为来,私掘人参算是比较不那么天怒人怨的了。

弘曈是主事皇子,他那里要是没有这样上等的土特产孝敬,淑嘉才要担心儿子在那里是不是诸事不顺,连个讨好巴结他的人都没有了。

弘曈笑着解释道:“阿玛也是这样说的。儿子这参却是正路来的。关外人多,这样的事儿也多,一人入山,你知道他是采蘑菇还是采参?我就设卡拦他们,挖了参出来,在关外也消化不了,还是得入关!查到就抄没。”当然还有罚款、拘役等处罚,总算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平稳点。

三弯两绕,然又说到了正事上头。

“你自己有数儿就成,凡事也别做得太过了。”淑嘉意思意思地说了一句,又问关外的情况。

弘曈对这方面倒是比较熟悉,很痛快地介绍了个大概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对于坤宁宫是无效的。

回屯的京旗挟带了很多非旗人的劳动力过去,但是国家政策还是没有放宽对于到关外的限制。很多汉人都是以佣工的身份过去的,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这里面,甚至出现了专门的中介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