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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起的心缓缓放下,看来太后那一巴掌,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她也是睿智的女人。

嘴角牵笑,我缓声道:“臣妾不明,既然淑妃娘娘寝宫的香炉被换走有一段时间了,为何太后不曾发觉?”照理说每日有人去添加熏香的话,太后不会不知,更不会,让姚淑妃怀孕。

她朝我走了几步,在我的面前停下,膈了片刻,才笑道:“难怪皇上都夸你聪明,檀妃,你若身为男儿,定也是个可造之材。”

我一怔,听她又道:“先前哀家置于她寝宫的香炉里,并未点燃熏香,她储良宫,也没有一个是哀家的人。姚淑妃也不是愚笨之人,哀家若是放人在她身边.恐引起她的疑虑。”

我讶然地抬眸瞧了她一眼,越发地茫然了,既然如此,那太后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姚淑妃进宫近四年都不孕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哀家赐给她的香炉,本身就有问题。哀家命人在外头镀上的那层金箔里面,便混入了麝香。不管寒暑春秋,都是不可能会掉的。”

不免一震,原来如此!

难怪太后不必每日去加熏香,也没有在姚淑妃的身边安排人手。

既然是太后赏赐的香炉,姚淑妃又怎么可能突然换掉呢?除非,是坏了。

果然,听太后又道:“给姚淑妃请平安脉的刘太医自然也是哀家的人,哀家这么多年来,就怕万一。”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朝我瞧了一眼,她不点明那“万一”二字的深意,是觉得我该知晓的。

的确,此刻听她说来,我心里越发地明白。太后她,就是忌惮姚家的势力。

宫中后妃会定日有太医来寝宫请平安脉,而刘太医发现了此事,自是不敢伸张,只偷偷地告诉了太后。

“哀家当时很是震惊,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地过来,如何又会出了问题?”她的音色微微紧绷起来,而后,浅笑道,“没想到不过是姚淑妃不慎碰坏了那香炉,便找人换了一个。”

姚淑妃怕是死都不会想到,她的一个不小心,才会让自己怀上帝裔。看来这期间隔的时间还是有些长久的,否则,那香炉刚换下,定也没有那么快的效果。

忽而又想起夏侯子衿,呵,若是要他冷落姚淑妃,姚家那边,又会有所动静了。

鼓起勇气,抬眸道:“可是太后,淑妃娘娘不是愚人,待她冷静下来,定会想得起此事。”因为日后漫漫长的日子,她都不会再怀孕了。所以,她愈发地会怀疑这次的事情来,她只需好好想想,便会联想到那香炉身上。

太后赏赐的东西,即便是坏了,她也不可能会拿去内务府的,而是,会找了地方,搁在储良宫里。他日她一旦怀疑,待到拿出来之时,定会彻查了。

太后冷笑一声道:“你指那坏了的香炉么?她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想到哀家的头上。只因,当初那香炉,是在元光元年舒景程送给哀家的礼。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哀家信佛,他为了讨好哀家才送了这么一个东西。哀家不过是命人在它的外壁稍稍动了点手脚,再加一层金箔罢了。而后,再转手赏赐给姚淑妃。”

我终于震惊。

舒景程便是舒贵嫔的哥哥,如今的礼部侍郎。

原来太后一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全部兜了一圈,再将这条线甩回舒家去。

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便都能够解释了。

姚淑妃那玉佩上的流苏看来确实是有问题的,而太后会选择不是宫中的流苏换上去,就是想着一旦事情披露,也是毫无对证的。

我想,太后原先混在那金箔里的麝香只是会让人不孕,却不会导致流产。真正让姚淑妃流产的,无非便是那抹于流苏上的东西。太后不想姚淑妃的孩子生下来,是忌惮姚家的势力,而千绯不一样。她的孩子,太后是真的打算要的。所以,若然姚淑妃寝宫的香炉会对胎儿有影响,她也万不敢让千绯接近。

太后考虑的果然非常周到,如此,也不必怕宫中一旦有怀孕的嫔妃去姚淑妃宫里坐坐而出事了。

她瞧了我一眼,低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淑妃是为何流产了。”

迟疑了下,终是点头,开口道:“臣妾只是在想,太后是如何用那条流苏去引起太妃的注意的?让太妃在婪湖边上与淑妃娘娘推脱,定也是要事先算计好的。”既然太后一开始想要舒贵嫔做替死鬼,那么定是要让姚淑妃怀孕一事让后宫之人都知道的,所以才会有了裕太妃婪湖一出戏。

如果当日裕太妃的力气能够再大点,被推倒的不是她,而是她推倒了姚淑妃,那…那太后究竟会不会将计就计,将此责任推给裕太妃?

心里想着,微微吃惊起来,这样的话,我自是不敢问出来的。

明显瞧见太后的眉心一拧,沉声道:“你问得太多了。”

微微吸了口气,看来此事她是不打算告诉我的。不过我想,定是那玉珠的问题,但,具体为何,我是猜不出来。

流苏是太后派人从我的宫中偷去的,至于是谁,我想也不必问。这不是重要的事。

面前之人的脚步微动,转了身,背对着我,却是道:“起来吧。”

愣了下,忙开口道:“谢太后。”

站了起来,太后却并未回身,只浅声道:“檀妃,这次的事你管得太多,若不是你,哀家也不必多杀一人!”

我吓了一条,我知道,她口中的人,指的是初雪的死…

悄然叹一声,我原以为是对方从她的口中套出了流苏在我的宫里,才要杀人灭口的。却不想,竟然是因为太后不想让人知道此流苏是从我宫里出去,才要杀了她。不过,也幸得有她这一招,让我可以骗得姚淑妃流苏失踪一事。

低了头道:“臣妾知罪。”当时我只是好奇裕太妃给卷进了此事,而我也知,夏侯子衿关心着,所以才要去查。谁知,竟然踩到了太后算计好的事情,她猛地回身,横了我一眼道:“你难道不知,好奇心会害死人么!”

我知道啊,尤其还是这深不见底的后宫之中。

她又道:“你不要以为仗着皇上喜欢你,你便可无所忌惮!”

猛地大吃一惊,忙低头道:“臣妾不敢。”

“知道了,便给哀家长住记性!否则下一次,掉脑袋的人,就是你檀妃!”太后的话语里,终是夹杂着怒意。

我咬着唇:“是,臣妾谨记。”

的确,这一次,是太后救了我的命。我差点坏了她的大事,她还能够救我一命,呵,我若是再不知好歹,只会比舒贵嫔死得更快。

她沉默了半晌,脸上的怒意才慢慢地消去。

听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突然问我道:“你可知哀家为何选择牺牲舒贵嫔?

瞧她一眼,小声道:“臣妾以为,太后是想瓦解姚家的势力。”舒景程是礼部侍郎,舒家与姚家走得又近,此次既然是舒贵嫔谋害皇嗣,那么舒家定也会受牵连。

而此事过后,姚家的人,必然也不会再与舒家一道。太后是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一个帮助姚家的人。而因为姚淑妃的事情,想来姚家还不会就此放过舒家的人。

太后很睿智,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他们窝里斗一番。

所以,太后才会选择救我,只因,我死,不过是给了姚家一个姚淑妃为何会流产的交待。余下的好处,远没有牺牲舒贵嫔来的多。

心下苦涩地笑,看来,背后的势力,有时候,也是一种牵绊。

太后看着我,半晌才启唇:“很好。”

她只说“很好”,究竟是我猜得好,还是她觉得这一次的计策用得好?

我正想着,听她忽然又道:“这一次,算不算是哀家救了你一命?”

我忙道:“算。”

虽然,有着这样一层利害关系,太后她是不救也得救,可,总归是救了。

她浅笑一声道:“那么,日后你便记着,你这条命,是哀家给的。你若是敢有异心,哀家第一个,不饶你!”

心头微微一震,太后是打算不杀我,可她亦是在警告我,此事必须守口如瓶。指尖微颤,是否此事,夏侯子衿并不曾知晓?

继而,又觉得想笑,他那般聪明之人,纵然太后不说,他也定是心里有数的只是,我都能理解太后的苦心,又何况是他啊。

退开半步,再次跪下道:“太后请放心,臣妾从来不曾知道过这件事。臣妾对皇上的心,与太后,始终如一。”

太后微哼一声道:“哀家也想信你,只是哀家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有些吃惊地望着她,见她朝外头大声道:“浅儿!”

马上便听见有人跑进来的脚步声,接着,浅儿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奴婢在,太后有何吩咐?”

她招手示意她上前,附于她的耳边轻言一番。我瞧见浅儿的眸子微微撑大,却是点了点头,匆匆下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她又回来,手中拿了一个木质的锦盒,恭敬地呈给太后。

太后挥手让她下去,忽而又道:“对了,你去储良宫,告诉眷儿,香炉需再换一个。”

眷儿也是明白人,如此一说,定会觉察得到问题了。

“是。”浅儿应了声,退了下去。

我回神,见太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中的锦盒,我瞧见那里面一层红色的垫子,上面放了一颗褐色药丸。心头猛地一震,错愕地瞧着面前之人。

她将药丸取出来,递给我道:“哀家今日不杀你,可却也不放心,这个,你吃下去。”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丸上,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无疑是毒药,但却不会立即毒发,太后是要,牵制住我。

深吸了口气,没有任何迟疑,伸手取了那药丸,便吞入腹中。抬眸笑道:“太后若是真的不放心,为何不直接杀了臣妾?”如果她要杀我,找个借口,不是难事。

太后似乎未曾想到我竟然如此爽快,居然怔住了。半晌,才直起身子道:“哀家还要你活着。”

要我活着…

不解地看着她,为何她的话,让我觉得奇怪呢?

“起来。”她背过身,冷冷地开口。

我起了身,听她又道:“从今往后,你若是有半分不安,哀家自不会饶你。

“臣妾谨记。”

见她朝前走了几步,抬手缓缓地拂过面前是香炉,身子微颤。良久良久,才叹息道:“皇上登基第四年了,膝下却一直未有皇嗣,哀家今日亲手害死淑妃腹中的帝裔,哀家愧对夏侯家的列祖列宗!”

“太后…”我明白她的心境,只是,她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若然这一次,怀孕的不是姚淑妃,那么一切好说,于太后来说,也是皆大欢喜。只可惜偏偏…

我想,眷儿她是不打算调回来了。同样的事情,她不会允许出错两次。

她颓然笑一声,却未回身,只道:“不过檀妃,你倒是让哀家吃了一惊,哀家以为皇上突然从上林苑回宫,你定是记恨淑妃。哀家还怕,你会动手去害淑妃的孩子。”

迟疑了下,我开口:“不瞒您说,臣妾自然是心中愤怒的。只是,臣妾跟皇上保证过,只要是他的孩子,臣妾都不会去害。”这是当日我对夏侯子衿的承诺,不是骗人的承诺,如今告诉太后,也无妨。

她终于震惊地回头瞧着我,突然笑道:“哀家还真是错看了你!”

错看了我?呵,她以为我不该是如此心善之人吧。

太后瞧了我许久,才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皇上说,今晚要过景泰宫去的。”

微微吃了一惊,原来夏侯子衿要过景泰宫,太后是知道的?那她此话的意思.我自然也理解了。

点了头道:“是,臣妾这便回了,臣妾来过熙宁宫的事,皇上也必不会知道。臣妾告退。”朝她行了礼,退至门口的时候。

突然听她道:“其实无所谓身份卑贱,若不是哀家的姐姐做了嘉盛帝的皇后,哀家的身份,也不高贵。”

脚下的步子一滞,我不知太后此话究竟是何意?

咬着牙,也没有再回头,只抬步出去。

太后该是会避讳前朝的事情的,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闻和前朝有关的事.还是她的事。她与前朝皇后的身世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我也知道,她们姐妹,一个嫁给了皇上为后,一个嫁给了异姓王爷为妃。不过我想,若是没有前朝明宇皇后,她怕是做不了王爷的正妃吧?老王爷宠爱的人,可不是她啊。

摇摇头,过去的这些事,我如今想来,也无用。

外头,浅儿还未回来,只剩晚凉与全公公。见我出去,晚凉忙焦急地跑上来,小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微微一怔,继而浅笑着摇头:“没事,回宫。”

闻言,她紧绷的神色才算算稍稍放松下来,忙点头道:“是。”

全公公朝我行礼道:“奴才恭送娘娘。”

扶着晚凉的手,才行至熙宁宫的门口,恰巧逢浅儿回来。她见了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忙侧身至一旁道:“奴婢见过娘娘。”

我只瞧她一眼,径直在她的面前走过。想来太后要她亲自将那药丸取来,她心里定还是忌惮的。呵,其实与她什么事也没有。

太后在牵制我的同时,已经彻底将我拉拢了。

跨出熙宁宫的这一步开始,我桑梓也已经,彻底成为太后的人。

只是,怕是谁都不知这个事实而已。

回了景泰宫,将芳涵等人都叫进来,吩咐着:“这次姚淑妃流产一事,从此本宫的景泰宫里,不能再有一人提及。今日本宫过熙宁宫的事,也不准让皇上知道。谁若是再敢嚼舌头,本宫定不会轻饶!”

“是,奴婢(奴才)谨记。”

所有的疑问都吞下腹中,从这一刻开始,也不得再问我了。

我的意思,相信他们都明白。

回了寝宫,见芳涵正要出去,开口问她:“姑姑,皇上手上的事情可处理完了?”

她怔了下,回头道:“奴婢不清楚,不如奴婢让祥和去问问?”

摇头道:“不必了,你下去吧。本宫休息会儿。”

“是。”她应了声,轻声地拉上了门。

在榻上躺了许久,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外头传来李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猛地睁开眼睛,从榻上跳起来。见房门已经被人推开,我急急绕过屏风过去,见他恰巧跨步进门,见了我,似是微怔了下。我仔细瞧看,他的脸色沉沉的,很不好。

“皇上。”我朝他福了福身子。

他轻“唔”了声,绕过我上前。我忙回身去扶他,他倒是没有拒绝。扶他过床边坐了,他才开口道:“舒家好快的消息,姚振元不过刚进宫,舒景程也跟了进来。”

我侧脸瞧着他,他的脸色不好,握了握他的手,倒是也没有凉意。便也只坐在他的身边,并不接话。此事与舒景程来说,到底是吃惊的,不管怎么样,他定是要进宫来求情的。

他微哼一声道:“此事母后都有了定论,朕也与淑妃亲自去了,难道还要朕重审不成?朕看那舒景程也不聪明,在姚振元面前公然求朕,又置姚家与何地?

那是自然,姚振元定是在气头上,想着夏侯子衿再好好安抚他们姚家之际,却碰上这么一个求情的。怕是夏侯子衿肯从轻发落,姚家都未必肯了。

便轻笑着:“舒侍郎是急傻了。”

他抿着唇,却不笑,只道:“看来姚舒两家也并不十分信任对方,不然,如何会先来找朕?呵,不过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的语气猛地加重,瞧见他的眉心微微拧起,神色有些异样。

吃了一惊,皱眉道:“皇上的伤…还是臣妾给皇上宣了太医来瞧瞧。”

他却道:“先不宣,朕还等着听你的解释。”

怔住了,这些事情,他倒是记得牢。小声劝道:“先宣了太医来瞧了,臣妾再慢慢说不迟啊。”

他反手猛地握住我的手,哼一声道:“朕等不及。”

又来了,他的脾气真倔。

叹了口气,那我便只能有多快,说多快了。

反正后面的事情都已经由太后处理妥当了,那我便半真半假地说了,也不要紧。思忖了下,终是开口:“那日臣妾要初雪换下那流苏,可谁知初雪将一条自己编织的流苏换了上去。可不巧,被臣妾发现了,臣妾一怒之下,将她调去了浣衣局。”

他的眸中一片平静,瞧看我道:“既如此,又为何不让朕听见,非要与淑妃耳语?”

吸了口气道:“因为臣妾将她调走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私换流苏,而是她存了接近皇上的心思。她以为那玉佩是皇上的东西,她想引起您的注意。臣妾自问,不能忍受有这样一个宫婢在身旁。”

闻言,他突然笑道:“原来不止…”话至一半,他突然缄口。

可我知道,他下半句话定是,不止舒贵嫔有这样的心思。

我想,他定是想起了当日如梦的事情。只是眼下,舒贵嫔这“三个字”成了后宫的禁忌了。

我大了胆子俯身抱住他的身子,低声道:“只可惜臣妾也被她骗了,原来她是用了那流苏引开了臣妾的注意力,她原本就是希望臣妾动怒,把她赶出去的。如此,她便有机会将那换下的流苏光明正大地送出去了。只是谁知道…”悄悄打量着他,见他并未动容,悬起的心终是放下了。

这件事,我是再不能绕回太后身上去的。纵然我也知,他心里清楚。可,即便他再怎么怀疑,只要没有人去捅破那层纸,他也可以寻了理由去骗自己不信。

太后对他的付出,我深深的理解。

见他不说话,我又道:“如此,可宣太医来了?”

他“唔”了声,我忙起了身,朝外头道:“祥瑞!”

“奴才在。”祥瑞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我开口道:“本宫身子不舒服,你去宣…”顿了下,直接通,“宣王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