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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我听见青阳的声音急急传来,而后,见女子飞身下来。看着我的眼底全是恕意,她咬着牙一把将我从他身上推开,俯身将他扶起。

他不看我,可我分明瞧见,他握着青阳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而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匆匆离去。

我才知,原来青阳不是不在,而是跟在了暗处。

她是,在保护他。

撑着身子起来,本能地往颈项处摸了一把,借着昏暗的光,依稀瞧见那暗色的东西。我只觉得心狠狠地一震,不必看清,我也知道我的手上,满手的血。

猛地抬眸,那两人的身影已然不见,我咬着牙站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娘娘!”

正想着,听得朝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迟疑了下,终是道:“朝晨.本宫在这里。”

她这才瞧见站在台阶下面的我,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忙跑过来道:“娘娘,娘娘您怎么在这里?奴婢方才,似乎瞧见有人急急离开,是谁?啊——”她忽然大叫一声。

我知道,她定是瞧见了我身上的血。

“娘娘!”朝晨忙将我扶上去,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怎么会有血?”

我摇着头,也不知道方才的事情该这么解释,只道:“这血不是本宫的。”

闻言,朝晨才露出吃惊的神色,拉过我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朝我的颈项处瞧了一眼,确定真的不是我的,方才还紧绷着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一面用帕子帮我擦拭着,一面低声问:“娘娘,方才发生了何事?”

方才的事,连我都还未及反应过来,便也不多说,只问:“你如何这么晚才跟上来,本宫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她抬眸瞧了我一眼,知道我是不想提方才的事,便也识趣地没有问。只道:“奴婢出来的时候,不慎打翻了那碗醒酒汤,便又让人去重新换了一碗。后来又一想,外头怕是有风,娘娘您又饮了酒,奴婢便回去取了披风出来。只是奴婢不曾想,您居然走得这般快。奴婢小跑着,又不敢太快,怕食盒里的东西洒了。”

也难怪,她这么久不来。而我,若不是为了想甩掉韩王,也必不会走得那般快。

瞧一眼她手中的披风,忙道:“给本宫披上吧。”

沾上衣服的血一时半会儿擦不掉,便用披风遮挡一下吧。总不能,再让我回去换了衣服再过独轩居去吧?

朝晨帮我披上了,又回身端了食盒中的汤碗出来递给我道:“娘娘快些喝了吧,现在必也不烫了。”

我点了头,接过来全喝了下去。若不是方才酒劲上来了,也不会一下子没有注意脚下的台阶,那么也不会掉下去了。

韩王…

想起方才摔下去的时候将我护在怀中的男子,不知为何,无端地担心起来。

不过三步台阶,并不算高,即便掉下去,又怎的会吐了血?

微微握紧了双手,朝晨疑惑地瞧着我,小声道:“娘娘…”

“嗯。”猛地回了神,吸了口气道,“我们走。”

“是。”她忙提了一旁的食盒,跟了上来,扶住我道,“娘娘小心。”

过了独轩居,吃惊地发现里头安静异常,有宫人见我进去,都只恭敬地行礼朝晨问:“王爷呢?”

那小宫婢低了头道:“王爷在寝室内。”

我也不多做逗留,只转身朝里头走去。

朝晨将手上的食盒丢给那小宫婢,才疾步追上来。

行至寝室外头,迟疑了下,终是示意朝晨叩门,我浅声道:“王爷。”

隔了会儿,才见房门被人打开,里头的人露出脸来,果然是晚凉。她朝我道:“娘娘,您来了。”

我却不进门,只问:“王爷呢?”

她朝里头瞧了眼,小声道:“在里面坐着。”

我点了头,才要入内,却听得晋王的声音传出来:“娘娘不必进来了,回去告诉母后,本王是臣子,自是一句微言都不敢说。”

我心头微微一震,怕的只是,他嘴上不敢说,全藏在心里。

朝两个宫婢瞧了一眼,她们皆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深吸了口气,终是推门进去。

才走了几步,便见他大手一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茶几上的那整套的茶具皆被他拂落至地上。摔破的碎片还跳至了我的脚尖,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从破碎的茶壶里溅出来的水,缓缓地,渗入地毯里面去。那水印,一点一点地晕开。

明显看见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却是忍住没有上前,怒道:“皇都不是本王的地盘,所以本王说话,没有一个人会听了!”

我知道,他是怪我又进来了。

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轻声说着:“一杯上好的茶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觉得它的味道清新袭人,未及饮尝,就觉得齿间留香。只是,一旦不小心打破了,你才会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起身,将手中的几片碎片随手搁在桌上,瞧见他露出一抹讶然之色。我上前道:“可还记得那日王爷刚进宫之时,本宫请王爷喝茶,那时候便说,本宫谢王爷,心里有天朝,心里有皇上。”

他瞧着我,淡漠地开口:“皇上心里,没有本王。”

我不答,只道:“以往王爷也是见过拂希的不是么?王爷自然,比本宫更加了解她与皇上的事情。”方才在莲台阁的时候,我也是一时间糊涂了。

今日在场见过拂希的,又岂夏侯子衿、太后和玉婕妤三人呢?

晋王和显王自然也是见过的。

“娘娘想说什么?”

我由嘲一笑:“王爷何必装糊涂?今日瑶妃像极了当日的拂希,王爷以为北齐为何会选了她做郡主和亲我天朝?世人都知,北齐帝膝下无嗣,若说不过是找人和亲,北齐比瑶妃出身好的小姐多的是,可,却偏偏是她。”

其实,不必说出来,我相信晋王的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他却是咬着牙道:“可本王是男人!”

我知道啊,夏侯子衿此举无异于夺人妻了。

若是没有上回提及的赐婚一事,那么现在必然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只是北齐帝放了消息出来,定是断定了太后会想方设法不让郡主入宫。只是想不到,太后选了晋王。

行至他的身边坐了,我嗤笑道:“男人,女人,都一样。王爷愤怒着,本宫也一样伤心。”

他终是惊讶地看着我,半晌,才无奈笑道:“母后真不该,叫你来。”

我笑:“本宫也不想来,可,太后却觉得本宫合适,遣了人请本宫来。本宫来了,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爷。只因本宫心里,也愤怒着。”

愤怒夏侯子衿今日做的一切,愤怒隐藏得那样好的瑶妃。

他微微动容,开口:“多愤怒呢?”

我看着他,只道:“绝不比王爷少。不过也该怪本宫自己,防备的还不够。可,再一想,瑶妃生得那样一张脸,纵然今日皇上不曾见看她,他日又当如何?本宫以为,皇上今日出尔反尔,也比他日再与王爷抢她来的好。”如果真有那一日,那么天朝真的会乱了。

今日的一切是我始料未及的,但也总算晋王忍得住,没有在殿上闹起来。

他终是长长的叹一声,开口道:“本王那时候便说,有你,是他之幸。”

这一次,他没有称呼我“娘娘”,却让我霍然心惊。

我不说话,他又道:“呵,本王这一次,只能忍气吞声了,是么?”他顿了下,又由顾道,“是啊,谁让他是君,我是臣…”

不忍看,他还能怎么样?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兄弟俩大打出手么?

“王爷…”

我才开了口,却见他抬手示意我不必说话,深邃的眸子看看我,听他轻笑道:“母后的眼光,从来都是这样好。”

隔了会儿,他又道:“本王,受教了。本王还有一事,既然娘娘今日来了,本王便直说了。”

看看他,我并不打断他的话。

他淡笑道:“本王想问娘娘讨要一个人。”

心头一震,他不言明,我也已经知道此人必是晚凉无疑了。

只是,当初太后要晚凉接近他,是为了将来拂摇跟着他回封地的时候,监视拂摇的。可如今,夏侯子衿并没有赐婚,晋王却是向我开了口要晚凉。呵,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心下微微收紧,我咬了牙开口:“好,本宫把晚凉交给王爷。”放晚凉刻意接近他的时候,很难。如今,要拒绝,也很难。

他点了头道:“娘娘不必担心,本王自会好好地待她。只是有一点,本王也需与娘娘说清。晚凉不可能,做本王的正妃。”

我知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

迟疑了下,终是点头。

从独轩居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两个宫婢跟着我出门,我忽然停下,朝晚凉道:“你便留下吧,本宫已经答应王爷,让你跟他回封地去。”

晚凉惊得瞳孔都撑大了,急道:“娘娘…”

我打断她的话:“王爷自己开的口,本宫不好拒绝。晚凉,王爷承诺本宫,会好好待你。”

“娘娘…”

我笑着转身:“罢了,你进去吧,本宫先回了。”

语毕,也不再逗留,只大步出去。

朝晨急急跟出来,皱眉问:“娘娘,晋王为何要晚凉?”

我才想起此事没有和她说过,便不答,只道:“先不回秋玉居,本宫去太后那里。”她要我过独轩居来,那么势必也是要我过去回话的。

朝晨也没有再问,只安静地跟在我的身侧。

走了一段路,才小声道:“娘娘没有醉吧?”

我笑着摇头:“本宫哪里像是醉了的人呢?”

她这才尴尬地笑了。

太后果然还没有安寝,浅儿见我过去,忙引了我进内室。

我上前行了礼,太后便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起了身,直接问我道:“如何,子郁可曾有不满?”

她虽说的“不满”,可我哪里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问的,分明是,晋王可有因为此次的事情,存了异心。

我低了头道:“回太后,臣妾…不知。”

这不过是实话,如今的晋王虽然我瞧不出什么,一旦他会封地后会怎么样,我是不得而知的。太后所担忧的,不也是怕他回去之后的事情么?

太后缄默了片刻,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那檀妃以为,是否该让他回封地呢?”

她的话,说得我狠狠一震。不让他回封地,那便是——杀。

忙道:“太后,此事万万不可!”

“哦?”她瞧我一眼,淡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

急急理了下思绪,才开口:“北齐之人早就知道太后会碍于瑶妃的身份而不愿她入宫为妃,他们虽不知道太后会事先将郡主指给谁,可,不管怎么样,他们不都是想皇上与那人反目么?如今,离间了皇上与晋王,北齐之人最希望的,便是他们能打起来。如今虽然晋王身处皇都,太后您处处占着优势。可,今日之事.显王也是知晓的。难保日后不会传出皇上为了一个女人,将晋王杀害的话来。还是,太后您连显王也要除去?”

太后的脸色一变,瞧着我的眸子忽而染起了怒意。

我深知方才的话过了,可,道理便是如此,不管太后是否认同,我都必须这么说。只因,我在潜意识里,也是希望晋王能够安全离开。

太后虽然微怒看,却没有说话。

我壮了胆子道:“太后非但不要为难他,还要安抚他,让晋王知道,您也是不同意今日皇上的举动的,你要让晋王知道,您最不愿他们兄弟因为瑶妃,而置夏侯的江山不顾。您更要让晋王知道,他与皇上,是夏侯家的子孙,他们首先考虑的,该是夏侯家的江山。”至于怎么安抚,太后那么精明之人,便不必我来教了。

否则,他日天朝一旦有事,夏侯子衿无疑是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良久良久,才听得太后叹息一声道:“你叫哀家,如何放心放他回去!”

心弦微微松了些许,她能如此说,便是松了口了。忙道:“太后放心,还是按照原计划,让晚凉随他回封地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太后惊诧地瞧了我一眼,我如此说,她自然是清楚了,定是晋王自己已经开了口了。

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我还是头一次,如此对太后说话。

她不说话,我知道她还在思忖着。便也识趣的不再开口,只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的定夺。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异常,外头守着的宫人们,也是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周围,只能听见外头院子里偶尔的虫叫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太后转身坐了,长叹一声道:“檀妃,你真叫哀家吃惊,哀家以为,今日纵然是你,也不会这般冷静了。哀家,也是失了分寸了。”

心下微动,太后也说我冷静。呵,今日说我冷静的人,太多了。

可是有谁知道,我藏于广袖中的手,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着。

为了,太多的人,和事。

太后招手要我过去,我迟疑了下,才上前。她缓缓地,握住我的手。这才,抬头瞧了我一眼,讶然失笑。

我亦是笑,低声道:“臣妾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我也会怕,会伤心,只是今日发生太多的一切,让我在坚强表面之下,也要忍不住觉得疼痛。

“女子…”太后喃喃地念叨着,突然嗤笑一声,开口道,“今日皇上会如此反常,你以为真的只是因为那长相酷似拂希的人么?”

我不知太后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怔住了。

她的眸中染起怒意,咬着牙道:“她和拂希又不是双生姐妹,怎么可能会那般相像!哀家敢断定,那就是拂希,绝非是拂摇!”

她此刻的话,才叫我深深地震撼了。

不是拂摇,那根本就是拂希…

呵,我最不希望,却又最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哀家不知道她为何没有死,为何会变成拂摇和亲天朝,可是哀家唯一能断定的,便是她的身份!她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哀家绝对不会看错!”她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才又道,“相信皇上在揭下她的斗篷的时候,也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了。他绝非可能为了拂摇,如此忤逆哀家的意思!”

我也终于知道,为何今日在大殿之上,瑶妃要先唤他一声“表哥”了。她怕只是为了让夏侯子衿愈发地肯定是她。

她赢了,因为夏侯子衿,认出了她。

不管是五年,还是多少个五年,想必只要她出现,那么他会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太后突然道:“檀妃,皇上对你,并非无情,这个哀家看得出来。”

我颓笑一声:“可是太后,拂希活着回来了。”

“哼,你以为日后,宫中那么多的嫔妃会无动于衷么?”太后狠声道,“哀家,也不喜欢她!日后在宫里,哀家也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檀妃,记住哀家的话,你万不要出手去动她。”

我何尝不明白太后的苦心,她要我别动手,要我坐观虎斗。

可是,怕只怕,我不去招惹她,她还忍不住!

只是夏侯子衿,定会对她处处包容,那是他藏了五年的爱啊。多年之后重新拾得,他必然是万分珍惜的。

记得那日,他对我说,那时候,他没有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