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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妃是姗姗来迟,瞧见她今日一袭轻盈的纱衣,长发挽起,看起来,更显得婀娜多姿。我忽然又想起姚淑妃说姚振元曾调戏过她的事情来。呵,像姚振元那种只要是美人都不会放过的人来说,见此佳人,不动心,真的很难啊。

众人又坐了会儿,便听得外头有公公高声叫:“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而后,便瞧见夏侯子衿扶着太后进来,众人忙起身,跪下行礼。

只听太后道:“荣妃身子不便,免了吧。”

“谢太后。”千绯的脸上满是得意。润瑞帮扶了她坐下,也是骄傲地侍立于一旁。

众人待皇上和太后都入座,才起了身。

他的目光朝下看来,略微扫视了一遍,在看向我的时候,微微一滞,却也只一瞬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来。我忍着,没有笑,可是看见他高兴,我心里也高兴着。

宫人上来上了菜,又忙着添酒水。

见夏侯子衿举杯,朝太后道:“今日母后寿辰,儿臣这杯祝母后寿比南山。”语毕,他仰头饮尽。

太后笑言:“皇上好,哀家才好啊。”她说着,又瞧了一眼下面的千绯,开口,“哀家现在啊,就等着抱皇孙了!”

千绯低头笑着。众嫔妃们皆露出不悦的神色。

听太后又道:“今日荣妃便不必饮酒了。以茶代酒吧。”

“是。”千绯应着声。便有宫婢上前,换下了她桌上的酒,又换了茶杯上去,斟满。

众人争掀后地朝太后说着好话,我安静地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需饮酒的时候,喝了几口。却也不敢喝多,上回在上林苑便是多喝了几杯,结果差点就醉了。

不多时,突然听夏侯子衿道:“朕让人在琼台外的池子上搭了台,今夜月色甚美,朕点了您最爱看的戏。”

太后笑道:“难得皇上还记得。”

他笑:“朕自然记得,只是这么些年,母后都未曾听过戏了,今日便好好地听一回。”

太后点着头道:“好好。”她的目光看下来,“那便都出去听戏吧。”

众人应了声。

我才起了身,便听瑶妃突然道:“太后,臣妾也学了些,不如今日先让臣妾献丑了。”

太后的脸色微变,才要说话,却听姚淑妃突然道:“真看不出,瑶妃还会这个?”

她却是笑:“臣妾听闻惜贵嫔的琴弹得很好,不如请她帮臣妾弹奏,皇上说呢?”

我吃了一惊,好端端的,居然扯上了千绿!此刻,千绿才回过神来,她的眸中也露出讶异。

夏侯子衿微怔,却是点头:“也好。”

太后还欲说什么,终是作罢。

众人过了外头,见那戏台半凌空于外头的池子之上。戏台周围,用朱色的丝带围住,三步一个桩,桩上都点着灯笼。在戏台的周围,看起来,关轮关奂。

看的人,皆站在戏台对面,隔着半个池子,视觉却依旧清楚。

看来太后喜欢听戏瑶妃是知道的,只是,我想不通,为何要叫千绿代替那琴师?

正想着,听得乐声响起来。

我终是吃惊,瑶妃演的,居然是《穆桂英挂帅》!她没有换上戏服,那柔软的身段,舞剑的身姿更显妩媚。与去年除夕夜姚淑妃的不同,瑶妃这多半是舞姿,而姚淑妃则是剑舞。

众人认真地看着,却不知哪里传来“咔”的一声巨响,眼前悬于池面上的戏台突然从半空中塌下来!

只听一阵尖叫声,我惊愕地朝台上瞧去,只见那上面之人都滚下来。

御林军猛地疯涌上去。

“千绿,啊——”我吃惊地回眸,见千绯突然掉入了池子里!

第001章 凶手

“娘娘!”润雨惊叫着,伸手却没有抓住千绯的衣服,她一下子大哭起来。

我瞧见,原本拦在池子边上的栏杆断了一节。而对面的戏台猛地塌下来,台上的人一个收势不住,全都滑下去。只听“扑通”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甚至都分不清,是在这边,还是对岸。原本戏台上的灯一下子浸了水,整个池子上的光线瞬间暗沉了下去,虽然今日月光很好,可此地却是古树参天,茂密的树冠刚好遮住了大片的月光。只有池子边上的宫人们手上的灯笼,照出并不十分亮堂的光。

众人都惊慌起来,跑动的人,晃动的灯。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电光闪失之间,我甚至都未曾来得及反应过来。

夏侯子衿的脸色一变,他尚未出声,便听得一群人奋不顾身跳下水去的声音。见他大步上前,李公公慌忙拉住他,叫道:“皇上不可,您怎么能下去!”

“皇上!”太后急急拉住他的龙袍,怒道,“赶快把荣妃救上来!荣妃若是有个好歹,哀家要你们一个个全都陪葬!”

池子边上拎了灯笼的宫人们忙将灯笼伸往池子里照着,我看不清楚,只听见尖叫着,还有到处扑腾的声音。太后焦急地看着池子里,瞧见她抓着夏侯子衿的手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那手背上的青筋了。看得出,她是真的在乎千绯。不,或者说,她是真的在乎千绯腹中的帝裔。

我只觉得心疯狂地乱跳起来,猛地回眸,寻找姚淑妃的踪影。却听一人道:“檀妃在找本宫么?”

吓了一跳,方才太过混乱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我的身边。看着我愕然的样子,她似乎很开心,目光瞧向昏暗的池子,低笑着:“多好的一场戏啊,比那《穆桂英挂帅》精彩得多了,檀妃以为呢?”

呵,怎么不是呢?

猛地,又想起那时候与她说的那番话,有些吃惊地隔着夜幕望向那黑色的对岸,难道说,这一切,是瑶妃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么?不过一瞬的时间,我恍然大悟!为何要千绿为她抚琴啊,只是因为要支开千绿,免得她跟在千绯的身边,不好对千绯下手,是么?

只是,纵然这般,千绯的身边不还是有润雨么?

仔细回想着方才的一切,除了润雨,我似乎并不曾见着谁去了千绯的身边。

她身后,站了

安婉仪!

我大吃一惊,借着微弱的光,朝女子瞧去。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捂着胸口,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她身边的宫婢紧紧地扶着她,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那宫婢身上了。

这样的安婉仪,是我从未见过的。

不远处的玉婕妤朝我瞧了一眼,我忙收回了思绪。回头的时候,瞧见夏侯子衿一手撑着池子边缘的栏杆,忧心地看着下面的一切。我不知道他此刻担心的,究竟是瑶妃还是千绯。或者,都有吧。

一个是他想要疼惜的女子,一个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而我,突然又想起同样落入池中的千绿来。真可惜了,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不值得啊。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居然有些希望她能够不出事。

这时,不知听谁叫了一声:“快看,救起来了!”

众人循声瞧去,见一人被拉上来。太后忙疾步上前,我未及走近,也知道,定是千绯。否则,太后何以如此焦急?

润雨扑上去叫:“娘娘!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娘娘!娘娘——”她边哭边叫着。

夏侯子衿大步上前,吼道:“还不快送荣妃回宫?宣太医!”

我斜睨瞧着,见女子浑身都湿透了,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死了么?

如此想着,藏于广袖中的手却是猛地握紧。我是在担心她不死,还是怕她真的死了?

一切,还没来得及想,便有太监七手八脚地将千绯抬上轿撵,而后急急离去。太后跟上前,又回头瞧了夏侯子衿一眼,开口道:“皇上,还不跟哀家一起去么?”

瞧见他的脸色闪过一丝迟疑,却也只一瞬,终是抬步跟了上去。

众人呆呆地望着,仿佛已经忘记了,池子下面,还有另外两人。

姚淑妃冷冷地哼了一声,嘲笑道:“若是瑶妃能好端端地活着,待她瞧见了皇上此刻已经离去,本宫倒真是想看看,她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我浅笑一声,并不说话。

我想,不必等她知道夏侯子衿已经离去,在她落水的时候,夏侯子衿没有跳下去救她,想必她的心里,便是已经知晓什么了。我突然想起方才,太后与李公公拦住了他,否则,他是真的想要下水么?

如果是,那么他想救的人,又是谁?

呵,我自然希望,是千绯。

“快,快拉住!”池子对岸传来男子的声音,想来便是羽林军的侍卫。不过听他的语气,是拉住了谁的身子吧?

隔得有些远,而且这里的光线又太暗,我着实看不清楚,这回被救上来的人,是谁?

瞧见一个将军打扮的人上前来,又来了一队羽林军,纷纷朝池子涌去。那将军行至我们面前,抱拳道:“请各位娘娘小主先行离开此处。”

他们救人呢,这么多人站着还真是不妥。

朝姚淑妃瞧了一眼,见她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转了身道:“也是,荣妃那边不知如何了,本宫还是去瞧瞧。”语毕,再不看我,扶了眷儿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一些嫔妃交头接耳地说着话,如今见姚淑妃率先离开,忙寻了各种理由离开现场。

这里是是非之地,过庆荣宫去,或许还能轮的上巴结巴结。那些原本想趁今夜引得夏侯子衿注意的人,怕是要大大的失望了啊。谁能想得到,太后的寿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娘娘,我们也走吧。”玉婕妤上前来,低声说着。

留下来自是不合适,免得有心人,还以为谁留下来,便是想看看那落水之人是否还有命活着回来。

才要转身,目光落在前面那抹身影上,我才又想起,安婉仪。

此刻,她的宫婢正扶了她的手离开。我迟疑了下,便道:“姐姐还是快些过庆荣宫去瞧瞧,本宫如今不适合过那边去。”我已经失宠于后宫,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刻千绯出事,夏侯子衿在庆荣宫,我不去,也不会有人时候什么。而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玉婕妤怔了下,想了想,只好点头道:“那嫔妾先去,娘娘也早些回宫。”

语毕,又朝我行了礼,才转身携了宫婢的手匆匆离去。

我走上前,感觉芳涵的脚步跟上来。骤然停下了脚步,回眸朝她瞧了一眼,她也是明显意识到了什么。我低声道:“姑姑不必跟着本宫了,本宫出去走走,一会儿自会回宫去。”

我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已经不再信任她,不会再让她跟着我。芳涵不是蠢笨之人,只见她的眸中拢起一抹失望之意,却只低了头,淡声道:“是,娘娘小心。”

我不说话,转身,朝前走去。走出琼台,外头没有了树木的遮挡,明亮的月光铺洒下来,将四周的一切映照得亮堂堂的。再远的事物,都可以瞧得清楚。

略微加快了步子,走了一段路,才瞧见前面两个身影。

我又走得快了些,开口道:“安婉仪。”

明显瞧见她的身子微颤,与宫婢一道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我,脸上换上淡淡的笑:“原来是檀妃娘娘。”

“奴婢见过檀妃娘娘。”她身边的宫婢识趣地朝我行礼。

我浅笑着上前,开口道:“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安婉仪不过庆荣宫去瞧瞧么?”

她此刻的神色倒是镇定,又与我先前印象中的她,重合了起来。

只听她笑道:“娘娘不是也没有过庆荣宫去么?”

我又上前几步,瞧着她道:“本宫看你走得急,好奇便过来瞧瞧。现下,不如你和本宫一道过去。”我并没有要过庆荣宫去的意思,我知道,面前之人,也不会想要去。我如此说,只是为了看看,她的反应。

安婉仪脸上的神色依旧,却是侧脸朝边上的宫婢道:“你先退下,我与娘娘说会儿话。”

那宫婢不敢抬眸看我,只细细的应了声,便匆匆退下去。

我有些诧异,她朝我道:“娘娘不是不知,嫔妾从不与人走得亲近。今日荣妃娘娘出事,嫔妾去与不去,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不是么?娘娘不去,也有娘娘的想法,嫔妾自也不会过问。”

她索来独来独往,这一点我倒是知道。她真是聪明,一看就瞧出,我也不想过庆荣宫去。不自觉地看了眼退下去的宫婢,不待我开口,安婉仪便道:“娘娘,深宫之内,是没有可信之人的。哪怕是与你最亲近的。”

她的话,说得我一震。

所以,她才要支开身边的宫婢,是么?

哪怕是最亲近之人…

呵,我想,没有人能比我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了。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芳涵…

所以,安婉仪从来不与人亲近,所以,她从来独自一人?

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安然无恙的原因么?任何时候,她都是置身事外。

那么这一次呢?

才欲开口,却听她低声道:“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嫔妾先行告退了。”

说着,朝我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

我跟上前,轻声道:“本宫很好奇,方才之事…”

明显瞧见她的身形一滞,回眸瞧我一眼,那一抹淡淡的颜色一晃即逝,她摇头道:“娘娘误会了,方才,嫔妾不过是本能想要拉住荣妃娘娘。可不是推了她下水。”

我才是,怔住了。

她以为,我跟上来,是因为瞧见了她的动作?说实话,我并不曾瞧见她伸手向千绯的那一刻。只是,她说,她本能地想要拉住千绯?

脱口道:“是谁推了她下去?”

安婉仪终是吃惊地回眸看着我,半晌,颓然笑道:“没有人,是荣妃娘娘自己掉下去的。”

她的话,倒是让我猛地吃了一惊。

没有人!

呵,千绯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自己掉下去?

安婉仪轻笑一声道:“娘娘还不明白么?荣妃娘娘是推倒了池子边上的栏杆才掉下去的。多明显的事情啊,嫔妾只是当初本能想要拉她一把,如今想起来,真傻啊,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了,这个黑锅,不是得要嫔妾背了么?”

经她一说,我才又想起,的确,当时瞧见那栏杆缺失了一节的。竟也是落水了么?

宫里的东西,年久失修的事情是有,可,今日之事,未免太过巧合了。确如安婉仪所说,太过明显了。

谋杀。

安婉仪是怕被人瞧见她在背后向千绯伸手,所以才会有当时的表情,是么?

她的心思转起来真快啊,伸手是为本能,可不过是一瞬之间,便可以考虑到这么多的利害关系。

直直地瞧着面前的女子,笑着开口:“那你怎知本宫不是那有心之人?”

她从容笑道:“娘娘若是,在方才瞧见嫔妾朝荣妃娘娘伸手之时,便会说出来了。而娘娘没有,也让嫔妾确定了一事。”

呵,其实,我哪里看见了她朝千绯伸手一事。此刻,也不动声色地开口:“哦?什么事?”

她笑:“此事,与娘娘无关。”

聪明的安婉仪。

此事若是我做的,那么即便方才不说,如今听她说出来也乐得让她背这个黑锅了。这样的女子,如果陷入宫斗,也不见得会败下阵来。而她,却选择了退隐一旁,只淡淡地看着,不插手,不言语。

我正欲开口,便见前面远远地跑过几个宫婢,个个神色慌张的样子。我心下一沉,莫不是真的出了事情?是千绯那边,还是琼台那边?

斜睨瞧了一眼身边的安婉仪,她的眸中显然也是闪过一丝讶异。

迟疑了下,抬步上前,叫住其中一人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宫婢猛地吓了一跳,见是我,显得有些不耐烦,只道:“荣妃娘娘怕是要早产了,奴婢急着过庆荣宫去,麻烦娘娘让一让。”语毕,也不待我走开,便急急绕过我,小跑着上前。

我嗤笑一声,才想起,如今后宫之人看我,不过是个等同于废妃的人罢了。

也难怪连个小宫婢,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也是啊,对方可是即将涎下皇嗣的荣妃啊。

目光缓缓地凝起来,千绯,要早产了。

恐怕此刻的庆荣宫已经乱作一团了吧?落水了,动了胎气,我是不知道会否母子平安。忽而想起夏侯子衿,此刻的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站了好一会儿,回身的时候,瞧见安婉仪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来。我迟疑了下,终是过去,她却是淡声道:“八个多月的孩子,应该可以保得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