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堂竹沉声道:“她就是左荃珠,真正的左荃珠。当日师兄找到了她,把那个南越李代桃僵的杀了。”

我觉得胸口更难受了。冒名顶替的却是自个,这讽刺太大!

“小猪,你怎么啦?”我的情况终究瞒不过医师。苏堂竹抓住我的手腕,我颤了下,没有甩开他。

苏堂竹一搭我脉搏,立时面色大变,高喊道:“全速前进,尽快抵达黄围渡口。”

“陛下那里情况如何?”

苏堂竹眸色一沉,厉声道:“师兄那你不用操心,你先给我躺下!”

我挣脱他的手,沉声道:“靖王和陈留王并没有内讧,他知道吗?”

苏堂竹不理我,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拖我到另一船舱,按我躺下。

“我死不了!”

苏堂竹幽怨的道:“早知道你的情况,我死也不要你出手…”

我躺下后就觉得疲累,习惯性的又摸簪子,被苏堂竹夺去。他收了我的簪子后破口大骂道:“混蛋!笨蛋!傻瓜…”

我只是担心一睡着,就会睡很久。

苏堂竹忽然骂不下去,他垂下头去,无奈的坐于我身旁。

“师兄不会有事,他从不轻易信人。”苏堂竹低低的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你这样子,我就算再心慈手软,也不会不顾忌你。师兄说的对,我再这样下去,只会累人害己。”

我应了声,沉困的睡意阵阵袭来。等我醒来,已是入夜,苏堂珠早在旁等候,递上温热的米粥。大杲太医的手艺比南越厨子精湛的多,光看成色,闻着香味,我就胃口大开。但我伸出手,却见一双手已被包扎,从指尖到手腕,包的纹丝不露。

“我来吧!”

苏堂竹一手扶起我,一手拿勺喂我。我觉着不自在,越来越不自在。我暗运体内气劲,血脉似温和下来,被我一运又迅速流动起来。

“不能乱来!”苏堂竹正色道,“我乘你睡着,施过几针。你这状况,决不能再动武力,不然轻者废了修为,重者性命不保。”

我点头,苏堂竹仔细的喂我用粥,我又发觉不自在的还有头面。头发被梳理了,西日昌的簪子插在了发间,脸面干爽,显然也被清洗了,甚至身上的衣裳都被换了。此刻这船上除我以外没有女子,必然是苏堂竹亲手换的。我纵然是个再豁达的女子,被他如此对待,也很尴尬。想起当年苏堂竹为我解落霞丸之毒,难言的情愫幽然而生。

苏堂竹放下空碗,对我细声道:“小猪,我也只能在师兄不在的时候,这样叫叫你。你听我一句,等这次回了盛京后,你旁的什么都不要管,一心养伤,伤好之后也不要再弹琵琶。师兄经过此事,已全面铲除了南越在大杲的隐患,更会把你护的更紧。以后的事,包括西秦国师,你都不要管了。”

我没有应声。

卷十五;16

16

苏堂竹又开始唠叨,苦口婆心的言语,只为劝我放下武者的身份,抛开仇恨的包袱。我知他为我好,也就默然听了。

平凡人过寻常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平淡的幸福,浓郁的无法持久。太苦了承受不住,令人疯狂,太甜了就腻,腻了就成桎梏。有点苦有点甜,更多的是平淡,才能维系日复一日的朝起暮归。

我也想过寻常的日子,但时不待我。和一位君王过寻常的百姓夫妻生活,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下地,整整身上的衣裳,打断了他的话:“小竹,前方有状况。”

苏堂竹一怔,他的修为比我差了二阶,没有感知到前方水域的动静,但他却百分百信任我,当即他下令,所有侍卫警戒。

“你知道左姑娘死前说了什么吗?”我平静的道,“她说世间最美的地方是大杲。”

苏堂竹嘴唇翕动,却说不上话来。我径自走出船舱,他连忙跟出。

“为了守护心中的最美,她付出了一切。陛下虽然有诸多不是,可我相信,由他统治的国度将维持长久的和平和富饶。”我忽然笑了下,“你不战,总有人要战,你不杀,总有人在杀。温和的止杀,只是姑息。这是我为陛下找的借口,但反顾前朝更迭,都是一样的。顺应时机,好的取代差的,更好的取代好的,腐朽的被推翻,不合百姓民生的都会消亡。”

我走到甲板上,夜风中我切实的感到了自个。我不再被风穿身,仿似假人,而是真实存在,我活着,为一个男人,和他的理想并存。尽管这个理想注定血腥,充满残酷的杀戮,但我已彻底释怀。

“如果有一日我瞎了一只眼,剩余的一只不剜除将殃及性命,我的选择就是做一个瞎子继续活下去。”

苏堂竹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明白的。”

冷冷的夜风吹送,这会苏堂竹也感知了前方有船只迎面而来。我又上前一步,立于船尖上。苏堂竹马上拉住我的衣袖,提高声道:“你不准去!”

跟着,船上几乎所有侍卫都跪了下来,打头的一个道:“大人,你不可再涉险。”

我愣了愣,随即明了,在我沉睡的时候,苏堂竹必然和他们道了我的身份。片刻后,我沉吟道:“看看。”

苏堂竹改换抱住我腿,我微微一笑道:“你还想被陛下揍吗?我只想看看,站得高看得远,我不过去。”

苏堂竹松了手,瞬间,我整个人荡了出去。

“小猪!”

我头也不回往前,口上道:“其实,我也是骗子。”

苏堂竹追来,身法却没我快。他既追来,我也没有甩开他,我们保持距离一前一后在江面上穿行了百余丈。江水急流的波涛中,出现了船只,不是一艘而是一支船队。每一艘船的船杆上悬挂的旗帜在夜色中显目,玄色底纹,一轮红日之中,一道白色悬穿。红日白泪,这是西日皇族的族徽。

我一怔,身子低落,连忙拔身而起,双足已湿。身后苏堂竹喜道:“师兄亲自来接我们了!”

卷十六;1

卷十六入眼平生几曾有

1

我抬头仰望黑暗的苍穹,忽然觉得此刻自个眼前仿佛神迹般的光亮起来。夜空在闪亮。虽然漫布的星辰黯然,庞大宽阔的夜幕几乎难以察觉其拥有的浩瀚星辰,甚至掩蔽了无以数计的晶晶闪耀,但是,夜却不折不扣的在闪亮。黯然的群星从浓重黑布后透射出的光亮,仿佛关闭天窗后的缝隙微光,无数微光汇聚起来,突破了遮挡的黑暗。穿越黑幕,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天光,如此光彩夺目,如此神秘,这时候,月亮从乌云后显现,群星更加璀璨。月光与星光倾泻的光辉,好似天穹深处燃烧的火焰。

我看到在这样的夜光下,大杲的船只边线都镀上了一层稀薄的银光,在波涛急流的蛮申江上,闪着迷离又滂湃的玄光。桅杆、横桁和船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这流动的光辉融为一体。苍茫幽暗中,红日白泪的旗帜犹如所有物件的标识,仿佛无数只疯狂睁开的血红眼球,淌落最纯净的眼泪。

我浑身的气力似被凝固、压缩,再提不起气劲往前,只能勉力浮于江面。一道黑影向我疾射而来,我笑了笑,伸开双臂。不需要盛大的排场仪式,不需要媲美谎言的海誓山盟,只要回到这个人怀抱,旁的,无所谓了。

西日昌握住我的双手,牵我入怀。我再次感受到胸膛的起伏,和熟悉的气息,气劲突然全部消失,有人保护我了,临危之际匆忙恢复的修为再次休眠。

我被西日昌带回了主船。船头,花重伫立在一队侍卫之中,向我微笑。

徐靖未的仓促行事改变了一个人和二个国家的局势。花重变节,大杲与南越和睦的虚伪面具被撕破。南越王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西日昌回盛京后并没有废黜皇后,但是双方都清楚,徐端己被废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回盛京的路上,西日昌与我解释了几句,我只道了句:“来日方长。”他就没再说下去,其实我已大致知悉发生了什么。这类似二位武者的武力对决,先发未必制人,只因后动者实力更强。西日昌的城府和心计只在徐靖未之上,而他判断准确,取决胜利的关键不在我,而在花重。换而言之,在这场角逐中,谁赢得了花重,谁就将最终获胜。

西日昌对我言明的几句话说的都是花重。他是硬抢回花重,如果徐靖未再带我与花重走一段路,那么花重就将彻底回归南越隐士。叶道人等一众南越高手,早在花重的安排下,埋伏在南越边境,等待夺回花重,这也是花重信心十足能带我走的原因之一。不过令花重无奈的是,西日昌不仅手快,也很果断,他抢先夺得了花重。

“朕若是靖王,听到船上你与西门的对话,就会立即除掉先生。”

花重干咳一声道:“陛下当日于淹潭就该杀了菊子。”

我伏在西日昌腿上,安静的听二人对话。这二人一个比一个狠,西日昌话下之意,不为所用即铲除,不能留给他人所用,但他还考虑过能不能争取。花重却是连争取都不必了,这建立在花菊子对局势的清晰了解,和对人性的深刻判断上。

西日昌笑道:“不舍得啊!极少见到能对西门无动于衷的男人。”

花重沉默片刻后道:“这也是菊子最后放弃靖王的原因。能成大业者,必不会因女子而失方寸,乱了判断。”

西日昌也默了片刻,才道:“朕难道不是?”

花重平声道:“陛下自己很清楚,何必问菊子?”

仿佛他们言说的不是我,我听后一点感触都没有。

西日昌轻轻的拍了拍我:“别假装睡着了,说你呢!”

我连头都没抬,低低道:“我听不懂,你们谈你们的,我还病着,累着。”

二人各自笑了声,又换了话题论及其它。

花重退下后,西日昌揉揉我肩头道:“你个狡猾的,出去一趟回来后越发狡猾!”

这下我倒明白了,他很介意我在他手里被南越人掳走。于是我道:“不是回来了吗?”

他继续蹂躏我的肩膀,细细道:“回去后,家里要建个篱笆,圈起来。”

卷十六;2

2

等我们抵达皇宫,“篱笆”已经造好。月照宫董太后的寝室和昌华宫我的住所都设置了机关。

我没有住在“篱笆”里,又住进了西日昌的寝室。在他房里,我首次正面见到了那位慕西隐卫。

“上次责罚只因你未得授命擅自跟随西门。”西日昌对跪在地上的慕西雁道,“但从此刻起,朕命你专职暗中保护西门。”

慕西雁叩首谢恩。西日昌回过头对我道:“他就是慕西格的长子,也是木西一族他这一辈唯一继承宗族特征的人。”

我应声。西日昌继续对慕西雁道:“上次是朕考虑不周,你们慕西族对西门的心情,朕现在了解了。往后西门的安全就交付你了。”

慕西雁当即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那好,抬起头来。让西门看下你的脸。”

慕西雁慢慢抬头,扯下蒙面黑巾。他蓄着一脸黑黄的络腮胡子,宽大的鼻子埋于其间,相比下半张脸的夸张,他的一双眼就小了,如同二颗豆子,镶嵌在狮鼻之上。抛开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庞,我直觉慕西雁的年纪并不大。他的眼神很直率。

慕西雁又戴回黑巾。只听西日昌又道:“西门的容貌想必你已见过。”

慕西雁立刻又伏身低头。

西日昌笑了笑:“不打紧,这是你的本事,隐卫的本事。”

打发慕西雁离去后,西日昌握住我的手,低头沉思了半响。我以指肚抚他手背,他这才一声轻叹:“冬季将至,没时鲜桃子,喂桃脯好吗?”

我笑出了声,心下却思,当真为难这事吗?

西日昌再不去敷衍徐端己,连苏堂竹也被调来陪我。从苏堂竹口中,我得知界石渡口大败南军的是上官飞鸿的军队,苏世南随军督战。苏堂竹的嘴巴一向很快,说着说着就漏了嘴。当日徐靖未于南屏山对战吴轩,只称他姓黄并未道名。黄围这个名字是我亲口告诉西日昌的,而我被擒之后,西日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密监视蛮申江水域,并且命上官飞鸿准备水战。

说实话黄围渡口很小,这个地名一直被忽略,即便是大杲人也多半不知黄围何地,只有南来北往的商贩和顺平郡附近的人才知黄围是哪里。可就是这么一个细节,徐靖未泄露于我。我到了船上才知黄围和靖王乃同一个人,可西日昌却从黄围之名联系上靖王的南走路线。我不得不感叹,

二十岁的冬季来临之前,我感叹的事太多太多。邱芬与王伯谷一明一暗先后回了大杲,带回了不少西秦难民,安置在大杲边境。西日昌大笔一挥,将唐洲三城归还西秦,震惊天下。西秦王没有乐多久,收回唐洲三城后,三城民心不安的问题日渐严重。相比大杲优渥的民生福利,和精道宽松的管理,西秦官员不得人心。三城人都在抱怨,在董舒海管辖期间,他们有余粮有闲钱,回了西秦,日子明显没以前好。对此,西秦派遣统辖三城的官员,封疆大吏纳兰冠英异常无奈。

纳兰冠英并非无能庸碌之辈,文治上他的能力不下董舒海,但他没有钱,也没有董舒海背后全力资助提供各种物资的君王。纳兰冠英只能竭力抚慰民众,千辛万苦的挽回一部分民心。

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拼的不是武力军力,而是最贴切百姓生活的日子。好日子,寻常日子,坏日子,从民众的锅台、口袋就能判别。我在昌华宫偏殿,听到了万国维似笑非笑的上禀。

“纳兰年富力强,容貌甚壮,据传到了唐洲后更惹人注目了,西秦人都说,纳兰大人更具魅力了。”

西日昌大笑。我腹下暗议,莫非是忧郁的美男子别具风采?

“这是个难得的西秦大员。”西日昌笑后道,“杀了有些可惜…”

万国维默了片刻道:“以臣愚见,未必除之,换个人即可。”

西日昌点头。我站于一旁心下清楚,他是不想杀,才道可惜。万国维明白,就提了建议。

卷十六;3

3

迁居大杲生活的西秦人经常在边境走动,不久后,唐洲三城陆陆续续有富贾商户举家搬迁,这让纳兰大人更令人同情。他拦不住,也不会动武,上报西秦京都,反馈的却是一纸调令。西秦西境去了个中用的文臣,换了个辣手的武将。武将没别的本事,就爱以强制手段镇压。上千名三城人氏塞满了三城的监狱,民愤被激化。在这样的时候,西日昌对外下旨,拯救了这位武将的仕途,缓和了边境局势。

大杲昌帝取消了唐洲三城的贸易边税,但仅限三城的原住户。三城的所有商铺商人、经营商品及交易额度早被董舒海记录在案。这个举措一时间令西秦所有商贾、权贵眼红起三城人。

昌帝的第二项对三城的举措更得人心。在得到唐洲三城新治守,武将龙啸天的同意后,邱芬在唐洲三城委西秦人筹办了书院对百姓免费开放,技工类学徒还有微薄的收入。

这样一来,三城边境逐渐恢复平静。龙啸天保住了官位,西日昌又收了把民心。各国民间的舆论好评如潮,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严冬飞雪之晨,我带着陈风拜访了一位重要人物,白妃白守真。邱家的得势意味着白氏的危机。我不明白西日昌为何命我前去,按理这事该他出面。

当我踏入白妃的琼树宫,在偏殿上见着二位皇子后,我掩藏在面纱后的脸抽了下。十二岁的西日士衡,西日昌的长子继承了其父的美貌。二道斜眉丹凤流彩,假以时日,又是个祸害。十岁的西日云庄,脸廓似父,眉宇随母,文静温润,也是位美少年。

二位皇子在侍卫的陪伴下,静候白妃召见。见到我二人入内,二双明亮眼眸虽好奇,却很快转了回去。

白妃的侍女显然没有料到我的突然来访,只道白妃刚起身,请我稍候,跟着她迅速入内前去通报。

二位皇子都站着,我也不能坐下。他们尊敬母妃,而作为卫尉的我也得遵照礼数。我的目光过多的停留在西日士衡身上,可以想象,少年的祸害就是这个样子。历来帝皇传位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子肖其父。西日士衡与西日昌长相酷似,又是长子,着实具备了太子的条件。

白妃很快赶来,看得出她睡得不好,有些憔悴。二位皇子行礼,我和陈风行了侍卫之礼后,各自入座。白妃先与我寒暄,陈风将西日昌赏赐的礼物奉上。一副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白妃只看了一眼便命人收起。

“西门大人来得巧,今儿刚好士衡他们来见我。”

我再次端详西日士衡,越看越像。“二位皇子我也是第一次见上,没带什么见面礼,还请白妃不要见怪。”

“大人客气了。士衡、云庄,来,见过西门卫尉。”

西日士衡不动声色的口道:“见过大人。”西日云庄同样说了句,声音却很轻。

当着我的面,白妃没有与儿子亲热,我越待越不是味儿,便借故告辞。出殿后,我听到西日士衡问了句:“母妃,西门大人现在还是父皇的随侍吗?”

白妃幽幽道声是。

“来得正巧…”

后面的话我听不着了,回西日昌身边后,气劲又只剩一丝,修为全无,无法察听远处的对话。我瞟了眼陈风,后者一怔,随后道:“我也不知今日二位殿下来见白妃。”

我垂下眼帘,停下脚步。“他们在说什么?”

陈风回过神道:“在论大人的容貌。”

我点点头,继续前行。一路上我发现宫人看我的目光有些微妙,来琼树宫时不觉,回时宫人多了,才略有感触。

“他们在说什么?”走过回廊后我又问同样的话。

这次陈风停下了脚步,沉脸道:“他们竟敢非议陛下和大人。”

我想了想就明白原由,西日昌不去鸾凤宫,不去旁的宫,不宣妃嫔侍寝,那么一直住在昌华宫的我就成了闲人的谈资。也是,后宫生活无聊乏味,西日昌能命侍卫杀搅舌根的,却杜绝不了人心的空乏。

卷十六;4

4

世上大多数人,活着只单纯的活着,一日三餐,传宗接代。寻常百姓的日子的就是吃饱想吃好,穿暖想风光;而寻常后宫宫人的生活衣食无缺,除了伺候好主子往上爬爬,旁的只剩攒点钱财,绝大多数光阴空度。皇宫内禁赌,也不能好男男女女那回事,除了西日昌,和任何人沾染上那事,就是找死。于是听听新鲜事儿,扯些富贵用度便是寻常宫人的主要乐趣了。别宫的宫人没有昌华宫那么多忌讳,偶尔搅舌根也未必被听到,未必受罪,但我还是觉得疑惑。非议我的容貌倒很正常,可牵涉到西日昌,那必然古怪。人人都珍爱性命,如何会有好几位宫人胡乱言语君王,尽管他们扯的大致没错。

“你找几名隐卫,去各宫探听下,流言从何而出。”

“是,大人。”陈风毫不犹豫的接下了。

我倒有些奇怪,陈风解释道:“这属于大人的职权范围。除了陛下的直属隐卫,宫中所有侍卫大人都有权调用。”

我凝视陈风,这木瓜脸竟难得的一笑,随后又低下头去:“有慕西大人跟随,我先去交发大人的任务。”

“去吧!”

他转过身,我又道:“多笑笑,五六年了,难得见你高兴。”

他抖了下肩,快步走了,我目送他消失于漫天白雪之中。其实我想说的是,他认识我的时间最久,从我初入昌王府至今。我们打过架,一起并肩战斗过,他因我吃过杖罚。他的武力在宫廷中不高,身份也不高,但他和他父亲却是西日昌最信任的心腹。他的每句话都有分量,他的表情更重…或许他等我发布司令已经很久。

我学他抖了下肩,我以为,这个肢体语言代表着他确实很高兴。银白的裘袍二肩落下几片未及积累或融化的雪花,明儿再雪天,还是多带把伞。这么想着,我走回了昌华宫。

我可以断定,今天命我去送礼是西日昌要我看看他的二位皇子。他以为是时候让我见了。

经苏氏父子的再三确诊,蛮申江一事,我突发的气劲没有造成身体的损伤,落下毛病。虽然当时我觉着身体透支,仿佛会坏死,但碰上苏堂竹及时行针,缓了过来,实属幸运。

苏家父子推来究去,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在倾城苑那几年自修的进展缓慢,应该打下了天一诀牢固的基础,而我开头所基的武道就同寻常武者不同,每次武力的晋升都离不开情绪的激化。我的修炼进展陷了不伤难以提升,不遇难提不高多少的怪圈。我渴望着无上的武力,而肉体已难以负荷,这种情况,引发了天一诀对我身躯气脉的重塑。被徐靖未一擒反倒成了好事。回到盛京后,我除了体虚血亏,人又瘦了一圈,修为又无影了,身子骨反倒强了几分,精神也好多了。这诊断令一个男人喜出望外。

当我安睡时无意识的将手搭在他身上,腿压在他腿上后,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了。所以他让我去了琼树宫。

步入昌华宫正殿,我解下裘衣,宫人接过。殿堂里炭火正旺,殿堂上龙座空空。倒是我回的早了。

我坐在偏席等了会,然而等到的却是西日昌阴沉的脸。

“出事了!”他解下外袍,大步向我迈来,“士衡和云庄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摔断了腿。”

我大惊而起:“怎么会这样?我刚从那儿回来。”

西日昌走到我面前,盯着我道:“就是冲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