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个去吧,我没兴趣。”我懒懒的道。

苏堂竹只得独自去了。

下午我与柳妃说了会话,休憩到傍晚,用了晚膳后,也不见苏堂竹从地宫里出来。我腹议着,以他的身法脚力,逛个几圈都够了,难不成待下面挖坑?这时一道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猛的站起身来,对着半开的雕栏窗格喝道:“谁在外面?”

夜风轻悠悠的吹拂,即便西日昌不在宫中,皇宫的护卫依然是最高水准。上次若非徐靖未是入宫的贵宾,又知悉地下秘道,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身手,根本无法从外围潜入,更不提掳走我。

压着我的话语,慕西雁无声出现我身旁,同时我还感知熟悉的几十道隐蔽的气息纷纷向我靠拢。短短几息时间内,我身边聚集了二十多位宫廷隐卫。这也是我从浔阳归来后体会到的新的武境。没有突破清元期,但这感知已超越了当日的准武圣。

依然只有风没有人声,可那道诡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慕西雁飞快的回望我一眼,那意思是他没有异常发现。

“小队分散防御。”我发令下去。隐卫除了平时不抛头露面,其护卫攻击套路同宫廷侍卫是一般的。

呼一声风响,所有的窗格都被吹开,又沉重的砸落门框上。慕西雁移前一步,半挡在我身前。

“小女娃很不错啊!”一个古怪的声音阴笑而起。

“何方高人?来大杲皇宫何事?”

古怪的声音近了,而那诡异的感觉更甚。

“咦,你只有清元的修为,如何能发现老夫?”

“慕西雁留下,所有人后退。”我再次下令,我已感知来者之强,只有苦喈能比。这样的高手,隐卫根本阻挡不了。挡不了,不如让开。

“呵呵,原来你也是罗玄门人。只是老夫奇怪,罗玄门除了西日那小王八蛋,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的女娃?”老头显身门槛上,一身污衣蓬头垢面,身材瘦矮还佝偻着背——他即便站在门槛上,身高也没有我高。

天下骂西日昌的人很多,但能在大杲宫廷里骂他的人都是死人。我心下清楚,面前是一位明显打不过的对手,何况西日昌也能算王八蛋,只是名义上必须要说说,顺从下皇室的虚伪。

“尊驾为何辱骂…”

老头立刻打断我的话:“别来宫廷里那套!老夫这回不来找西日昌,找的是苏堂竹那小笨蛋,女娃你帮老夫叫他出来。”

“苏太医暂时不在,尊驾稍后,他很快就回来。”

老头跳下门槛,往前一步就到了慕西雁面前,慕西雁微微一颤,老头一把推开他:“你,一边去。”以慕西雁准武圣的修为竟抵不住这一推,甚至连暗器都不及发出,接连后退直到撞上墙壁,砰一声,慕西雁吐出一口血来,显然已受了轻微内伤,这还是老头手下留情的缘故。

“你小子也不错!”老头居然赞了声,还安慰道,“放心,老夫不是来找茬的。”

慕西雁沉重的点头,离的近了,他也能感知老头没有杀气。

老头说完转回头笑眯眯的对着我,虽然诡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但他笑的样子比修为更诡异。灰白的枯槁乱发,分不清污泥还是油腻的面庞,一笑还露出缺损黑黄的残牙,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馊味,任谁见了都受不了,只是我除外。乞丐的形象而已!我将诡异的感觉抛之脑后,与他对视。

这是我所见的第三位天行者,与答喜的冷漠清傲,苦喈的道骨仙风截然不同,我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天行者。

卷二十;2

2

早年我不明白,只以装扮乞丐来逃避追杀,此刻见到这老头,才顿悟到武道的纯粹境界——以自个的本性最适合自个的状态修炼,不在乎外物。收回目光,我尊敬的问:“敢问尊驾找苏太医何事?”

老头挥了挥手道:“扫兴…原来女娃你跟苏堂竹一般,都被西日昌带坏了。”

我笑了笑,不以为然。老头在我眼前一晃,瞬间移坐到一旁的沉香椅上。一进一退,二次在我面前显露的身法,令我隐约觉出了些什么,但又整不出思绪。他肯定与罗玄门有关联,并非敌人,可他的身手,又不似罗玄门人。

慕西雁悄然隐匿,与众多隐卫一般,隐藏于寝室附近。若动手的话,正面交锋他们讨不到好,但躲在暗处那就不同了。

老头坐定后表情又恢复了古怪,他看我一眼,又硬将眼光投向别处,而后又忍不住再看我,如此往复。我好笑的问:“怎么了?”他依然道“扫兴”。我没有追问下去,陪他坐等苏堂竹。我命宫人送上茶点后,老头也不客气,伸出乌爪,牛嚼牡丹似的一气吞了十来个精致宫廷点心。

一壶热茶冷却的时间过去,月照宫地宫出口才传出动静。我惊异的发现我竟比老头先一步感知了苏堂竹的到来。

老头跳下椅子,吼道:“苏堂竹!还不快点滚过来!”

苏堂竹飞快赶来,老头又骂了句,他便出现眼前。

“见过师叔!”苏堂竹行礼道。

“去去,老夫早出了罗玄门,还叫屁个师叔?”

我诧异的盯着二人。老头古怪,不承认自个是罗玄门人也就罢了,苏堂竹更古怪,行的是平辈礼,口中却道师叔,而且他面色还难看之极。

“西门,这位是杜师叔,我师尊的胞弟。杜广师叔。”苏堂竹第一时间给我解释了老头的身份,但这解释更令我疑惑。杜微的弟弟?从未听说过药王有这么一位身手高强的兄弟。

“哼!西门?西日昌的妃子吗?扫兴!”杜广冷冷瞟我一眼,我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投的是我的腹部。

“我师叔也精通医术,就是性子特别些。”苏堂竹已恢复了平素神情,温和带点腼腆的道,“师叔是来找我的。”

“都跟你说了,别喊我师叔!”杜广显然是个急性子,一闪身,已到苏堂竹身旁,转头对我道:“女娃,你也好出去了!老夫不碰你,你自己走!”

苏堂竹连忙跟着道:“没事的,师叔来找我切磋医术,西门你出去下,叫人看着外头就是了!”

我对他点点头,看来罗玄门还真有不少我不知的隐秘。

“别叫那些隐卫靠的太近!你也别过来!回头我跟你说。”苏堂竹不放心的又道。

我依言而行,但终究好奇二人在殿里怎么个切磋医术,分明都是空手难道比点穴下禁忌不成?我带着慕西雁在未央阁前停下,这个距离是我能感知的边缘,至于旁的隐卫,我全部驱散了。

“你听说过杜广这个名字吗?”

慕西雁答:“从未。”

“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老者?”

“是的。”

我更加好奇,静心敛气感知殿中动静。开始只知二人在说话,但离的太远,听不到任何言语,而后是极长的一段平静。我的耐性很好,一直站等。慕西雁问:“要不我过去探听一下?”

我摇头,刚想说杜广修为极高,就感知到殿中一股熟悉的波动。我惊然变色。

“怎么了?”

我苍白着脸,向前移进半步。一点没错,那是天一诀手印的气场,而以苏堂竹的修为不可能施展。

慕西雁忧虑的望着我,我的表情必然极其吓人。

杜广会天一诀!虽然他只施展了微弱的气场,但我绝不会感知错误,螺旋的气劲徘徊在殿中。

我很想前往一探究竟,犹疑之间,殿中的气场却消失了。

“哈哈哈…”杜广长笑几声,飞矢般射出宫殿,很快消失了踪影。宫廷侍卫被惊动,我命慕西雁前去处置,而自个则去见了苏堂竹。

我快步回到殿里,见苏堂竹颓然的坐在杜广先前坐的椅上,而殿中事物并没有变化,杜广对气场的控制很精细。

“他是个医痴…”苏堂竹喃喃,“每隔几年就会来找我一次…”

我仔细的凝视苏堂竹,发现他退步了。说谎退步了。他有一张很容易令人相信的面孔,平时待人接物也温和亲切,偶尔的几次撒谎极令人不防。

“杜师叔不喜欢罗玄门,早年就独自修行。前一阵他在西秦深山里修炼,现在打仗了,他跑回大杲了!”苏堂竹言语流畅起来,我觉着这些是真话。

“师兄心里,他也不是我罗玄门人。没事的,这回走了,下回不知什么时候再来。”苏堂竹终于与我对视。

我默了片刻,一字字道:“把你的畏惧告诉我。”

苏堂竹一惊。

卷二十;3

3

杜广的来去突然,苏堂竹的惊惶失常,无一隐隐指向天一诀。先前我只关注杜广,而忽略了苏堂竹。现在盯着他,我想到了他初处地宫的难看面色。医痴?恐怕杜广也是位武痴,因看出我怀有身孕,无法对我动手才道扫兴的吧?想到此,所有的疑点都贯穿,连西日昌都无法察觉我的孕脉,只有我运用气劲的时候他才能探知,杜广如何得知?因为他修炼的亦是天一诀吗?这说不通,西日昌也会天一诀。何况外衣遮盖,并不显我微凸的肚子。

从最早我将天一诀转述苏堂竹,到罗玄门人拿着残诀前往南越,几年过去了,杜广从未出现过,却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世间没那么多巧合。

苏堂竹支支吾吾的道:“我怕师兄回来责备。杜师叔惊扰了你。”

既然苏堂竹不愿说,逼他也无用。我心念一转,“没什么,他只是来找你。我只好奇罗玄门的医术怎么个比法?”

苏堂竹解释了一通,扯的很圆。他修为总提升的慢,只因专精医术。

我听到差不多了,佯装疲倦,打个哈欠道:“哦,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找我说说,即便帮不上,分个人担担也好。”

苏堂竹走后,我没有往自己寝室而去,带上慕西雁,进入了董后的寝宫。苏堂竹在地宫待的太久,他在下面必有发现。

打开幽暗的地宫入口,我深吸一口气后,纵身而入。慕西雁如影随形。

我真的不喜欢地宫,从第一次进入就厌恶。它不仅阴暗恐怖,而且还神秘古怪。从燮国兵败起,它就潜伏在皇宫之下,嘲讽着几代居住在它之上的王者。气运,国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掌控,精算过头的纥吕因此饮恨。

我知道西日昌喜欢那副粉红骷髅的壁画,妖艳与死亡相关,诱惑与恐惧并存,这是地宫的另一种诠释。平和温性的美丽泯灭于贪婪,富足安逸的生活磨灭血性,平庸凡常的活着永远都不会理解羔羊为何被奴役,善良如何成为枷锁。

他欺骗不了我,他存过将我关入地宫的心思。一具活生生的粉红骷髅永远生活于他的阴暗中,这是他对我最真实的宠爱。只属于他一人,只为他一人妖艳或死亡。

我从容的穿过甬道,进入无数夜明珠照耀的地宫内部。慕西雁的呼吸抒发着首次进入地宫的感慨,而他的感慨瓦解了我与西日昌的粉红骷髅契合的部分。无论是去是留,我不想再成为一个只以西日昌为中心生活的女子。

走过怪兽的腹部,我一身轻松。背负多年的沉重曾伤痛,也曾销声匿迹,现在则完全放了下来。我憎恨葛仲逊,不代表我就该为仇恨背上诸多负面的情绪,不代表我就注定陷入报仇血恨的自我折磨中。我想,爱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无怨无悔的做了自个能做的想做的,就已足够。

往下走,步入八卦之门。我停住了脚步,慕西雁惊疑一声:“这门…”

说是八门,其实只有七门,而这七门如今却变样了,门上的图腾全被利器刮脱。不用想,肯定是苏堂竹干的。我仔细检查了门后物件,并无挪动的迹象。

“门上原本画的都是妖魔鬼怪,毁了就毁了。”我道。

“苏堂竹在想什么?”慕西雁问了句。

“我们去看看那边的入口。”我径自而走,慕西雁连忙跟上。

与我想的一样,昌华宫入口的二排壁画安然无损。慕西雁自看的默生感叹。寻常人看了那些壁画早就畏首畏尾不敢深入,地宫的入口足够唬人。

我与慕西雁原路返回。在踏出董后的寝宫前,我驻足了很久。身后是张着幽冥之口的地宫,前方是一方黯然的出口,似乎二条路都不明朗。

“大人…”慕西雁等了很久后道,“夜深了。”

我幽叹一声:“若你得了天下绝学天一诀后会如何呢?”

慕西雁想了片刻后答:“找个僻静之地修炼,武艺大成后再出。”

我伸出一手,黯淡的光线下,手掌纤白指头细长,如何看都不似一个顶尖高手。握紧拳头我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卷二十;4

4

黎明前我背上琴盒,敛神匿气悄然离开遍布隐卫的月照宫。我没有与苏堂竹话别,也没有对慕西雁言明,离开的决定很仓促,却不得不走。当慕西雁问我去留的时候,我口上犹豫,心下却并不打算离开。我真的想留在自个孩子的父亲身旁,我确实愿意为此付出我的后半生。可是,我个人的意志总难以圆满。从苏堂竹滞留地宫到杜广的突然出现,从苏堂竹的惊恐到杜广的率性而为,再联系所有过往的蛛丝马迹,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横隔我命运,切断我黎族血脉的天一诀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天罗地网,黑压压的笼罩天空覆盖皇宫,逼迫我不得不走。

誓言是世间最可笑的背叛,我曾决心自个报仇血恨,我没有做到,我曾决意留在他身边,我还是没能做到。情感是世间最坚强也最脆弱的力量,为情为爱,人可以抛却性命忘乎所有,因情因爱,人又经不住对完美的苛求,一点裂缝一丝间隙顷刻就能追根究底,挖出本就不存在的完美。

我的身法极近完美,十步一残影,若再提一分气劲,便连残影都可磨灭。可我的心若沉石,身法再轻盈再鬼魅,始终都会坠落。闪过白妃宫前的隐卫,我无声进入西日士衡的寝室,轻指在西日士衡额前一点,他立时弹坐起来,见到是我他睁大了双眼。

我收指在唇前,示意他禁声。他的目光转到我背上的琴盒,只一眼,这聪明的少年便知道我要远走。

“大…”他一出声,我就点了他的哑穴。

“殿下,来日你将成为大杲的储君,切听我一句。二殿下和三殿下都是你的手足兄弟,明帝那样的事不要再发生。”

西日士衡点点头,却是拉住我的衣袖。我低声道:“我也有位兄长,他为我而死。虽然帝王家亲情淡薄,但你能做到,照顾好你的弟弟们。”

西日士衡投眼我腹部,又盯我双眼。我挥袖,解了西日士衡哑穴点了他睡穴。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父辈的悲剧不该继续,而过去的悲剧真能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吗?

真实往往是残酷的,越接近真相就越能看清真相背后拖延的巨大黑色阴影。我生平第一次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造成黎族灭族惨案的真正凶手是西日昌,我和我未出生的孩子该怎么办?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去证实我的猜测,不去探求他的真相,保留所有的情感记忆,在我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在我还没毁灭的时候终止。

火烫的日光烘烤头顶的时候,带着一叠面具,身着男装,我踏上了北上的旅程。西边在打仗,南方在孕育阴谋,只能往北。我多走荒野小道,白日打尖,夜晚以身法速行。我能感到我的孩子强有力的脉动,也能幻听西秦战场的撕杀。

北上半月后,我买了粗劣的冬衣和弓箭。有过乞丐、盗贼的前科,这一回我打算自力更生。弓箭比想象的难学,好在我是位武者,有着足够的臂力和耐力,在山野里起初十中一二,一个月后我成功的成为了一个猎人。用自个两天的猎物换了匹老马,我踏入了晟木纳草原。

晟木纳的壮年男子多随拓及血战在西秦,但留守的杲人也很骁勇。我亲眼目睹一位老人一箭双雁,也时常见到妇人的纵马英姿。他们对我一个独行的南方人既好奇又热情,但请我吃酒的我只能谢绝,与我搭讪我只能沉默。离开晟木纳草原,进入北漠,我才舒展开来。经过一番考量,我住进了深山寒林中的一间荒弃的木屋。人迹罕至,最近的村子也距离百里。

我的老马老死在木屋里,长途跋涉和寒冷的气候耗尽了它的生命,即便我让它住进木屋,它也只有气力奋力睁开灰蒙蒙的大眼,最后看了眼我和它的新家。从它的眼里我看到了怜悯和豁达,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和不甘。我摸着它的头,它垂下眼睫。

我将马葬在屋后,同时埋葬的还有永日无言。有死有生,我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将与我一样,生于冬季。

卷二十;5

5

北方的秋季比南方的冬季寒冷,木屋经过简单修缮,加固围墙和铺顶茅草,远远看着像个住处,真正居住其中的我滋味自知。西疆没有如此严寒的气候,皇宫更是四季如春。富贵荣华的日子娇养了无数陋习,而这些奢侈的习惯如同恶劣的气候一般,很快被封冻,在孩子降生前,我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归根结底我需要钱,足够的钱两购置过冬所需的一切。

粗陋的冬衣早换了毛茸茸的臃肿皮衣,白皙的双手粗糙生茧,背上腰际挂满各色野物,这样一副模样的我,戴着一副木讷男子的面具,踏入了漠北鸿贤小镇的铁铺。

铁铺只有父子二人,父亲是个佝偻背的瘦老汉,儿子却健壮如牛。一见我来,父亲放下了手中擦拭器物的活,起身笑问:“小哥又来修箭头?”

我应了声,将身上一半猎物,背后箭囊,一一铺放在桌上。箭是消耗品,十支箭射出去总有一两支损了箭头,所以每次到镇上来,我总先到铁铺修箭,然后再去酒店客栈卖了猎物,一圈走完,最后回到铁铺,箭也差不多修好了。

修补箭头是个简单活,所以老汉又问:“小哥放下那么多野味,想来要换弓了?”

“你如何知道?”我微微诧异。

老汉翻拣着桌上山鸡野鸠,微笑道:“小哥的箭术比起我们杲北汉子也不差,看看这准头,都是一箭货。上回小哥来修箭老汉我就琢磨,小哥用三石的弓力道小了,使不出劲,得换个五石的。”

打铁的汉子也顺了句:“起初我也不信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用五石弓,可我老爹给我看了上回你打的那二只雁,箭头准但创口大,这就是箭飘了力道不对。”

我心悦诚服的对老汉作揖,箭术上我实际是个初学者。“老哥说的不错,我想换把合手的弓。”

老汉又要去了我背上的弓,细看后叹道:“要让贺牧大人看到你这弓,还有你连次来打的猎物,保准拉你入军营。”

我一怔,打铁的汉子停不下手,边锤着边问:“怎的啦?”

老汉持弓走过去给汉子看了眼,汉子也是一怔,老汉骂道:“仔细手下活计!”

汉子又咚咚继续锤敲,瞟我一眼满是惊讶。老汉转面与我解释:“小哥,你这弓粗劣不堪,定是在南人手上买的次货。可你就拿着这么把烂弓,射猎精准,你说要叫贺牧大人知道,还不把你拉进军营?”

我汗颜,垂首道:“老哥谬赞了。小子就是打些野味混个营生。”

“眼下我大杲军队横扫西秦,参军是个不错的出路,唉…可惜小哥并非杲人。”

我默默点头,老汉心里明亮,跑杲北的南人多为避战,我是无心戎生的。

“不说了。”老汉放下我的三石弓,带我到库房选弓。

好歹我也算看管过昌王府兵器库的司剑,鸿贤小镇的铁铺仓库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只觉一堆黑黑沉沉,一片闪闪亮亮。库房里弓箭最多,也难怪老汉看破我的弓。

老汉掂了一把精美的长弓于我,一拿到手我便知大不同我那把三石弓,不仅分量沉,弓弦也精良,更不提制造工艺。我没有去试拉弓弦,只拿在手上把玩。

“怎么不开弓看看呢?”老汉笑问。

“这把我买不起。”我将弓递还。

“试试又不花钱。”老汉没接。

我点头,以寻常力道开弓,放开手,弓弦回复清吟一声。

老汉道声好,“这是把四石弓,看你开弓如此轻松,五石都未必合适你。”

我顿时明了老汉在试我力道,当下我留了神,只试开到六石弓,七石便只开一半。可尽管如此,老汉看我的眼光也十分惊喜。

“贺牧大人能开九石弓,他的弟子能开七到八石,但他几位都是虎背熊腰的杲北汉子,以小哥的身量能开到六石半,已经算了不得了!老汉我打铁一生,看人从不走眼,小哥必定学过武艺。”

我估计我也能开九石弓,但我能在这儿开吗?不能,所以我再次对老汉作揖,话还未说,这老油子已帮我说了:“小哥不用担忧,这杲北会个一招两式的人多是去了,就南人稀罕。老汉今日只为小哥换了把五石弓,没的说,小哥此次所猎全留下还不够,下次再补!”

我听的瞠目结舌,前面几句很暖心,最后一句却窝心。谁说杲人粗放不精明,这铁铺老汉精出油了。

越强的弓越贵,我欠了一屁股债,背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六石弓和一袋修好的箭,走出了鸿贤铁铺。总算老油子手下留情,没拿光我此次野货,给我留了一小半,还可以去换些米粮。

出铁铺后我刻意听了下,老汉对他儿子道:“那南人的事以后莫要与外人道,世道艰难,他来漠北营生也不容易,咱们也别给人添麻烦。”“得,原来老爹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担心的是欠债讨不回来了呢!”“臭小子…”

我放下心来,大步走出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