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豫旬,我从没有怪过你。至于现在,我只是不想再爱了。”黎夕用另一只手,拨开许豫旬的禁锢。

手臂从他掌心抽离的瞬间,再次被紧紧地箍住。许豫旬的声线,不复温柔,反倒像是一种威胁:“黎夕,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许豫旬,我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黎夕回过头,恶狠狠地盯住他。手腕用力,妄图甩开他的手。可惜,男女力量悬殊,她归于失败。

“黎夕,你爱上他了是吗?你爱上江聿琛了,是吗?”许豫旬的嗓音,歇斯底里,一种不甘的情绪在疯狂蔓延。

提及江聿琛,血色一下从黎夕的脸上抽离。当年,她明明没有告诉过许豫旬,她和江聿琛的任何一点关系的。而他,居然会说…她爱江聿琛。

笑话,真是个笑话。

“许豫旬,你疯了!”

“黎夕,我是疯了。当初,在我知道,你是江聿琛的妹妹的时候,就疯了!”许豫旬的眸底,像是有嗜血的愤怒,在泛滥开来,惊悚而又怖人。

他将黎夕的双手抵到墙上,粗糙的墙壁,毫不留情地,刺入黎夕柔软的臂膀,疼痛不已:“许豫旬,你放开!”

许豫旬充耳不闻,放大的侧脸,朝黎夕袭来。他像是疯魔一般地,覆上黎夕的唇瓣,妄图辗转亲吻。

可惜,在他几乎触上她的那一瞬间。自水廊幽深处,有一抹人影,透过瞳孔,一直抵达到黎夕的心底。脚下清浅的湖水,配以那人沉敛的气质。踏着尘嚣,从水上而来,像是洗刷了满身风雨。

依旧是刻板的法式衬衫,以及沉黑色的西装。腕间的袖口,在昏黄的灯光下,展现着黑曜石一般的闪烁。

“两位觉得,在公共场合,上演这种限制级的场景,合适吗?”

轻蔑的声线,没有一丝温煦可言,属于——江聿琛。

chapter 19

是夜,华灯初上,喧嚣的都市在忙碌过后,趋于平静。

黎夕驱车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几乎融入夜色。熟稔的转弯,拐入小区门口。

在枫园与江聿琛偶遇后,许豫旬与黎夕不欢而散。后来,黎夕回了包厢,而许豫旬却不知去向。最后,再碰上许豫旬的时候,是在离开枫园的时候。

蒋羽熙喝的烂醉,黎夕无奈,只得将蒋羽熙交托给别人照顾。人去的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许豫旬提出,他和蒋羽熙顺路。于是,顺理成章地带着蒋羽熙离开了。

如此,这一场让人不舒畅的宴会,也算是结束了。

夜半的小区,人影罕至。路灯下,昏黄的灯光透过树影的罅隙,投射出斑驳的倒影。风声飒飒,在树叶的摇曳中,摩挲出孤寂的声响。

黎夕拔下车钥匙,小区内唯一的光亮也就此熄灭。公寓楼的大门,早已被锁住。黎夕掏出钥匙,凭着模糊的灯光,插进钥匙孔里。

在她刚刚摸索到钥匙孔的时候,却被一双略带薄茧的大掌,反握住了手腕。指尖霸道蛮横,像是有怒意紧绷。

月黑风高,要说黎夕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她看清了来人的容貌时,却不禁怔楞住了。

江聿琛鲜少暴露出那种表情,嗜血而又愤怒。黑眸里所有的沉寂,全被怒火所取代。

见惯了江聿琛波澜不禁的模样,眼下的他,竟让黎夕觉得陌生。

“江聿琛,放开。”黎夕挣扎着,妄图脱离江聿琛的魔爪。可惜,没有成功。

那双握住她的手掌,愈发地用力起来。

“放开!”

黎夕再次发声,然而江聿琛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是用那只废了的左手,将她牢固地按在公寓楼的大门上。

砰——

琵琶骨抵在铁质的门板上,撞击之下,微微犯疼。黎夕没有喊出声,她只是恶狠狠地盯住江聿琛,妄图用眼神,将他碎尸万段。

江聿琛放大的轮廓,呈现在她的面前。与她,仅有几厘米之遥。双手被他反剪在铁门上,动弹不得。健硕的臂膀,将她圈禁起来,有一种要将她融入骨血的冲动。

“江聿琛,你想干嘛!”黎夕气急败坏。

江聿琛拧眉,愤怒的视线,直直射进她的瞳孔里,毫无沉稳可言:“江黎夕,你可真是迫不及待。”

黎夕看不懂他的怒火,她不知,自己何时,又触怒了他脆弱的神经。

“江聿琛,你在发什么疯。”

黎夕试图将右手从他的掌心抽离,不过,在她刚抽出手腕的那一霎那,又被他再次按住。锈迹斑斑的铁屑,刺进臂膀上柔嫩的皮肤,疼到不能自已。

黎夕发出一声呢喃:“疼…”

“江黎夕,你倒是还知道疼。”江聿琛浅浅勾了勾唇,神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黎夕被他这样反问,竟生了些许委屈:“江聿琛,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破碎的字节,从喉咙里溢出。

“江黎夕,这么急着投入许豫旬的怀抱,可真像是你的作风。”江聿琛的手指又紧了紧,指腹上的薄茧,摩挲在黎夕的手臂上,竟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温柔。

江聿琛的话音中,满是讽刺。黎夕忍不住反驳:“我与许豫旬如何,与你江聿琛无关。”

“无我无关是吗?!”

黑眸已不复沉寂,炙烈的火焰,疯魔一般地燃烧。他的声线,像是在低吼,似乎有磅礴的怒气,正泛滥成灾。

“江黎夕,你居然敢说,与我无关!”

语毕,刀削般的容颜,毫不吝惜地贴近她。俊逸的眉眼,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早有预谋似的,覆上了她的唇瓣。

偏执的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地落下。江聿琛用手抵住黎夕的后脑,另一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的舌尖,灵活地撬开她的贝齿。不顾她的挣扎,欺进她的口中。含着她的唇,霸道又不失温柔地舔舐着。细腻的唇瓣上,微微含着些酒香,令他有些饕餮的满足感。

黎夕奋力地挣扎着,却被脑后的那一双大掌,死死地按住,没有动弹的余地。她是不可能缴械投降地,于是,她好不留情地回吻住他。

而后,咬开他的唇瓣,瞬间鲜血淋漓。

可惜,江聿琛显然没有那么好对付。即便唇角溢血,他也丝毫没有停下的动作,辗转亲吻,极尽柔情。

许久后,江聿琛才放开了她。然而,那股腥血的气息,那股属于江聿琛的气息,却停留在黎夕的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江聿琛放开她的瞬间,黎夕就嫌恶似的,远离了她半步。手背毫不留情地,在唇瓣上一次次擦拭着,恨不得磨出血来。

黎夕的眸底,有难以言喻的厌恶。冷漠的话语,一字一顿地,从口中吐纳出:“江聿琛,你真脏。”

江聿琛挑眉,沉声反问:“更脏的,不是也做过了吗?”

黎夕状似不经意的笑了笑,笑靥中充斥着冰冷:“江聿琛,毁了我的一切,你开心吗?”

晚风呼啸而过,引起树叶婆娑一片,像是在凄凉地哀悼着什么。

“如果是,那么恭喜你,得偿所愿。我确实被你毁了,毁的一文不剩。不过…”黎夕勾了勾唇,那种笑,如同是绽放在黑夜里的罂粟花,妖冶绚烂。

“不过,我会用一生诅咒你。诅咒你江聿琛——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

刻骨铭心的诅咒,回荡在江聿琛的耳边。伴随着徐徐凉风,如同一种无声的控诉。

黎夕一气呵成地转身,走近公寓楼内。狭窄的楼道里,没有灯火,就好像黎夕凭空消失了一样。

江聿琛站在门外,没有离去。暗黑色的西装外套,几乎融入了夜色。许久之后,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黎夕,同样恭喜你。愿望,成真。”

**

第二天,各大报纸版面、电视头条,全面覆盖着同一件事件。起因极其简单,江周两家联姻。

时值周末,黎夕以无比慵懒的方式,躺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啃着苹果。

当主持人一脸刻板地陈述出,江市长之子江聿琛,即将与周敬益的女儿订婚的消息时。黎夕的动作滞了滞,苹果核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漫不经心,颓然落地。

羊绒地毯上,留下了深浅不明的水渍,有些粘黏的湿意。

黎夕说不清楚,自己看到这个新闻该是什么反应。她应该是庆幸的,或许,这样之后,她就能彻彻底底地摆脱江聿琛了。

只是心里,那种空空落落的情绪,找不到理由。

玻璃质地的茶几上,手机嗡嗡作响。

黎夕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不过片刻,她又觉得,这个电话,似乎来得理所应当。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黎夕,是…江叔。”

“江叔,有什么事吗?”黎夕捡起掉在地上的苹果核,熟练地扔进垃圾桶里。

“黎夕…现在有空吗?”江霖的声音略有犹豫,含糊而闪烁。

黎夕正想随便拿个理由搪塞一番,却听见江霖苍老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江叔现在就在你们小区对面的咖啡厅,有空的话,出来见一面吧。”

“嗯,那好。”

江霖既然都已经等着她了,他必然,也不会有让他拒绝的理由。

**

当黎夕踏入咖啡厅时,江霖正含着慈爱的笑靥,看着她。咖啡厅里,和谐的爵士乐轻缓地流泻而出,一切平静地出奇。

本该是嘈杂的咖啡厅里,仅有江霖一人。黎夕曾经无数次觉得,江聿琛那种与生俱来的危险,或许是承袭了江霖。无论在任何地点,总会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江叔。”

“黎夕来了啊。”江霖抿了一口咖啡,满眼的温和。

黎夕扬了扬笑脸,挪开座椅,一气呵成的坐下:“江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江周两家联姻的消息,漫天漫地地扑来时。黎夕此言,无疑是明知故问。

江霖看了一眼黎夕,小心翼翼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聿琛要跟潇潇订婚了。我怕没人通知你,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到时,别忘了回家。”

“嗯,知道了,谢谢江叔。”黎夕执起咖啡勺,漫不经心地捣弄了一番。她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江霖:“江叔,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些公司的事,要忙。”

“黎夕,别太顾着工作了。女孩子,该休息的,就好好休息吧。”江霖的目光涣散地投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如果累了,就回家吧。江叔和你哥,在家里等着你。”

江霖的语气里,有些落寞的情绪,听的黎夕有些动容。不过,黎夕不会承认江聿琛是她的哥哥,他是魔鬼,一直。

黎夕不忍去打破江霖的希冀,嗓音清淡:“好的,江叔我先走了。”

她的脚步,刚一踏出桌椅,就被一声犹豫的叫唤,生生的阻止住了。

“黎夕…”江霖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

黎夕回头看着江霖,没有说话。江霖垂老的眸底,满是沧桑:“黎夕,当年的事情。就当是江叔求你,能忘…就忘了吧。追根到底,终究是江叔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空气凝滞,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所有人的心绪。

黎夕自嘲似的勾了勾唇,声线勉强:“江叔,你叫我怎么忘…”

江霖的眼神顿了顿,像是没有料想到黎夕会这样说。毕竟,在他曾经的思想里,黎夕一直是最乖巧懂事的存在。

“聿琛的错,是我一手造成的。当年我私心包庇他,才将他送出了国外,要恨你就恨我吧…”凄凉的音调,如同是在忏悔。

黎夕不忍在听下去:“江叔,我不会恨你。只是当年的事,我永远无法释怀。”

话音落幕,黎夕像是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咖啡厅。她不想记起,却永远有人逼她记起,逼她恨。

chapter 20

江聿琛与周潇的订婚定在周日。晴好的夜晚,类似无声的庆祝。夜空澄澈,偶尔有些繁星点缀。

属于上等人的聚会,像是一场物欲横流的交易。黎夕站在人群外,听着那些无比艳羡的口气,在谈论着江聿琛与周潇。

——“听说江少和周家的姑娘可是青梅竹马,两人还一起去国外留学呢。”

——“是啊,能嫁给江少,真是羡煞旁人啊。”

黎夕鄙夷的笑了笑,握起掌心的高脚杯,轻轻晃动了几下。粘腻的果汁流连在杯壁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不想再理会这些嘈杂的话语,一人径直朝江家的花园里走去。水蓝色的曳尾裙,将她包裹地玲珑而诱惑,仿佛是一朵开在暗夜里的蔷薇。

“黎主管?”身后,有疑惑的嗓音响起。

黎夕回眸,周程一身银灰色西服,一丝不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莞尔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周工,好巧。”

周程是华盛建设的总工程师,黎夕与他来往并不密切。因此,交情也仅限于打招呼的层面。

周程不算高大,眉目平凡。放置在人群中,属于绝对找不到的那种人。但黑褐色的眸子里,永远泛着精明的伎俩。黎夕不喜欢这种人,危险而狡诈。

“是啊,没想到会遇上黎主管。”周程的目光里,透着打量的痕迹,问她:“黎主管,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夕垂眸,安静地将高脚杯安置在桌面上。玻璃与桌布的碰撞,产生了些沉闷的声响。

唇角微微勾起了丝丝缕缕的浅笑,黎夕带着些薄媚的笑意,一气呵成地伸出手:“周工,一直忘了介绍一下自己。我姓江,江黎夕。”

既然碰上了,若是她隐瞒,反倒是显得她唯唯诺诺了。

“哦…”单音节字节被无限拖长。周程眼神微眯,精光一闪而过。伸手回握住她:“原来,黎夕是江少的妹妹。”

从黎主管,变成黎夕。周程倒是热络了许多,只可惜,黎夕不屑。

“周工…是周潇的亲属吗?”同姓周,又出现在这里,黎夕还不至于笨成这样。况且,周程是凭着与周敬益的关系,才登上总工程师的位置。黎夕,早有耳闻。

周程清了清嗓子:“我是周局的侄子,潇潇是我的堂妹。”他挑眉笑了笑:“这样说来,我现在与黎夕你…也算是半个亲家了。”

黎夕干笑了几声,不想与他再这样浪费时间,自顾自地说:“周工,这里气氛有些闷,我先走开会儿。”

周程完全没有理会她话里的含义,笑着说:“黎夕,你也别叫我周工了,就叫我周程好了。”

“嗯”,黎夕回答的极为敷衍。

“黎夕,你要去哪儿。要我陪你吗?”周程掀起笑脸,伪装成温和的样子。

“不用了。”

黎夕懒得与他再这样你来我往,提起裙裾,便要往花园里走去。

与此同时,订婚宴的乐曲,如雷声一般地洞彻天地。欢快到,让人有隔世之感。这座古旧的别墅里,像是告别了死寂,一瞬间变得喧嚣起来。

小提琴浑厚的音乐,伴随着钢琴的悠扬曲调,流泻在封闭的空气里。黎夕回转过身,像是一个过客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

回转楼梯上,江聿琛挽着周潇,踏着清浅的步子,循循而来。

江聿琛依旧是一袭沉稳的黑色西装,配以纤尘不染的法式衬衫。甚至,连左右侧那两枚袖扣,都没有替换。黎夕不知为什么,就唯独注意到了他的袖扣,点缀在纯白里的,黑曜石。

而周潇,则是鲜艳的大红色旗袍。江霖喜好传统的打扮,周潇倒是模仿的淋漓尽致。高开叉的设计,风情难挡。黑与红的搭配,是极其巧妙的。

黎夕回头的那一瞬间,几乎听见所有的赞美唏嘘,像是潮水般的涌来。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窒息。

男人沉稳,女人娇态。众人眼中的璧人,却是黎夕最不耻的存在。

江霖站在不远处,朝黎夕慈爱地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黎夕会意,径直走了过去。

江聿琛仍旧是一脸淡漠,他不像是订婚宴的主人公,反倒…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而周潇,则是笑意难掩。他们,两种极端的存在。

“江叔。”黎夕上前,向江霖温吞一笑,像是忘记了上次的一切。语毕,她还不忘转身朝向周敬益夫妇:“周叔好,靳姨好。”

“好好好,黎夕好。”靳岚是第一个发声的,女儿能嫁给江聿琛,她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哥,潇潇,新婚快乐。”红黑的色彩,极为刺眼。黎夕勉强勾起了一丝笑意,话语僵硬。

江聿琛没有理会她,修长的指尖微微转动,把玩着袖口处的纯黑袖扣,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