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九笑道,“大小姐这是去学习的,可不是去玩的。”

“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去学习,哎,这样整天胡闹,以后怎么接管咱们黄家的家业。”

“那以后找个得力的姑爷不就行了。大小姐就该宠着的。”黄老九笑呵呵道。他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心里也是真心希望大小姐过的开心。不要掺合道他们这些大人的阴谋诡计里面来。

阮会珍的工厂开的很顺利。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还打算着如果被人知道了她和陈家的合作,会遭受到怎么样的打击,也想好了一些计划。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风平浪静。

原本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见到霍城之后,才终于知道了人家黄三爷压根就没把她当成一棵葱。

“不用担心了。”霍城轻轻笑道,眼中带着几分温柔的神情。

阮会珍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看着江边,“再过阵子,制衣厂就能正式开张了。”

霍城没说话,双手扶着栏杆看向远方的江面。

阮会珍见他没动静,装过来看他,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在想什么。”

才刚说了一句,手就被人抓住了。霍城回头,抿着眼睛笑,“这次是你主动送过来的。”

“……”臭流氓。

阮会珍暗骂,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害羞。这些日子以来,霍城也没再提追求她的事情了,可是却用行动在证明,每天依旧接她上下班,还给她送小点心吃,活像是在哄小女孩似的。而她也没拒绝,却也没有明确接受。

两人这关系就有些复杂,像是在恋爱,但是又缺了点什么。

阮会珍有时候想直接答应了霍城算了,在民国这地儿,找个合心意的实在太难了。遇到一个霍城,已经很难得了。可是每次想要答应的时候,她心里又觉得霍城也并没有那么坚定的想和她在一起,有时候两人即便在约会,霍城也有些恍然的样子,似乎有些压抑。

这样的情况下,阮会珍也不想轻易的就答应了。爱情对她来说也是很神圣的事情,她不想两人之间的感情不纯粹。

阮会珍转身靠在栏杆上,背对着江面,微微低着头道,“我过几天准备去一趟上海。服装厂要开业了,得去找一些大师傅回来。”

这些事情都是她一手安排,她才能放心。她现在手底下能用的人真的不多。陈天如今已经是安排在醋厂那边了,走不开。小朱倒是进步也大,但是到底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思想还是有些局限,碰到大事情也容易动摇。而陈景云这人虽然有些能力,但是实在不懂变通。而且行事中规中矩的。管理厂里生产倒是还行,这种开拓和进取事情,他就不行了。

这一次,她去上海,也是想看看大上海有没有什么人才可以挖掘一番。

见工作上的事情霍城似乎不感兴趣,便道,“上海的黄浦江夜景挺美的,和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

霍城捏了捏她的手掌心,然后自然的松开,“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又不是出远门,只是去出差罢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一天也得送。”

“后天。”阮会珍老老实实道。面对有些执拗的人,她只能败阵。

如今吉祥醋厂已经上了正轨。阮会珍也不需要多费心思了。再加上江南制衣厂要成立了,以后两个企业都是她管理的,所以准备成立一个综合性集团,将两家工厂放在一个集团下面管理。集团为江南综合业务集团,旗下目前有江南制衣厂、江南吉祥醋厂两家企业。阮会珍担任总经理,林蕙为副总经理。

临去上海前,阮会珍交待道,“醋厂这边以后就交给你了。只要遵循一个原则,一切按规矩办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在这个世道,只能严格处事,咱们醋厂才能长长久久的发展下去。”

将醋厂正式交给林蕙打理,阮会珍也是经过慎重考虑了。林蕙和之前相比,改变了许多。不仅更加坚强,做事也很认真。加上本身对醋厂很了解,所以工作上做的得心应手。现在甚至还在自学洋文。所以阮会珍也打算开始放手,让林蕙多锻炼锻炼,以后能够撑起这个厂子。毕竟她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够信任的人太少了。即便手底下有些能用的人了,但是也不能完完全全的放手让别人干,只能好好的培养林蕙了。

好在林蕙现在比以前也自信很多,并没有推诿,反而保证会全心全意的为醋厂。

林蕙道,“会珍,这次你去上海,帮我打听一下余家的事情好吗?”

阮会珍蹙眉,“你还打算去?”

“我想知道余家现在怎么样了,我想知道,还要多久,我才能够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管怎么样,余天琪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要给小辉一个交代。”林蕙满脸不甘心道,“这六年,我和小辉不能白等了。”

阮会珍也知道林蕙的心思了。林蕙虽然看着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坚强。要不然也不会一等六年了。余天琪这件事情让她打击不小,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过去了。“好,我会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的。你安安心心工作,我相信那一天不远的。”

“嗯。”林蕙微微笑着点头。她相信阮会珍说的每一句话,会珍说会有那么一天,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上火车的时候,霍城还真的来亲自送她上火车了。

已经入冬了,阮会珍穿着大衣,戴着帽子,脚上套着定做的小皮靴。围巾围着半张脸,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了。没想到霍城却一下子认出来了,从她手里接过巷子,“快走了,火车来了。”

霍城这次也是穿着便衣,穿着皮衣,戴着手套,短短的头发看着十分的精神。

看着霍城提着箱子走在旁边,伸手拦着旁边挤过来的人群,阮会珍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暖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送阮会珍上了火车,霍城笑着给她整理了围巾和帽子,“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阮会珍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这是我第一次送你。”霍城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复杂。

阮会珍看着觉得怪异,等他下车之后,两人隔着车窗,招了招手。看着渐渐远去的霍城,阮会珍抿了抿嘴,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一般。

而站在车站的霍城已经放下了手,看着车子远去,一直等了好久,脸色才沉了下来,转身离去。

火车站外,一辆汽车停在那里。他沉着脸上了车,车里坐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上车,拿开报纸,问道,“想清楚了?”

霍城点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勉强我。”霍城声音深沉道。

那人叹息一声,“好吧。这些年,你也很辛苦了。这次之后,不会再有人找你了。你一切小心。”

霍城没说话,直接下了车。

阮会珍发现,冬天坐火车也是一种折磨。这时候车上的保暖设施很不好,车子开动起来,缝隙里面呼呼呼的响动。这时候的车子倒是有高级包厢。听说是那种一截车厢一个包厢的那种,里面床和沙发一应俱全,简直就是小房间一样。可是价格也很贵。而且这种位置不多,一般人也用不到。

阮会珍倒是想享受一下这种待遇的,无奈舍不得钱。虽然现在钱多,可是制衣厂以后用钱的地儿更多,她作为老板,要以身作则,节省一点。再加上有空间水,喝了之后倒是还能扛着。

对面坐着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孩把手指头放到小嘴巴里里吸了吸。“爸爸,我饿。”小孩子声音弱弱道。

孩子的母亲听到了,从包里掏出一块饼子出来,“来,吃一点,待会睡会儿,等到了上海了,咱们就有好多吃的了。”

那块饼子只有巴掌大,小孩子吃了一小半就不吃了。孩子的母亲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包里。

阮会珍看着他们一脸菜色,再看看车厢里坐着的人,好些人都精神不济。

“你们是去上海探亲的吗?”阮会珍问道。

那夫妻两见阮会珍是个年轻姑娘,倒是没什么戒心,孩子的母亲道,“我们在上海哪里有什么亲戚啊,是去讨生活的。”

“为什么不留在江南啊?”

“哎,能留下谁不想留下啊,家里的田地收成不好,省城县城这边又没了好些工厂。现在好多人都没工作了。连吃口饭都成问题。听说上海那边很多用工的地方,所以就去那边讨生活。”

阮会珍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道,“听说现在去上海的人很多啊。北方那边不大太平,好些人都逃难过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对面的夫妻一听,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

阮会珍靠着椅子看着窗外,心里也是堵得慌。

再次来到上海,阮会珍也发现这里和之前两次不一样了,街上的人更多了。但是这些多出来的人却在路的两边举着牌子找工作,要么就是一家人窝在某个墙角下抵御寒风。

看来真像火车上说的那样,形式不好啊。

阮会珍找了个黄包车,直接去了之前熟悉的旅馆。现在这个宾馆已经是吉祥醋厂在上海的合作旅馆了。醋厂这边的出差人员基本上都住在这边。

前台管事的对阮会珍很是熟悉,见到阮会珍来了,亲自给她提着箱子送到楼上去。 “阮总,可好久没来上海了。”

阮会珍笑道,“我也想过来,不过走不开啊。这不,一有空了我就过来了。”

“这次又是谈生意吗?”

“不是,就来看看,找些会做衣服的裁缝师傅。我正愁着呢,你要是有合适的,就帮我推荐两个啊。”

这人笑道,“阮总可是说笑了,现在上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写下来贴在街上去,也不用你亲自去找。那些人就自己抢着过来了。”

阮会珍闻言,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到时候还得租用你们这地儿了。”

“这没事,我们楼下还有空房间呢,回头收拾出来,您随便用。”管事的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现在生意难做,我可宁愿阮总多租几间房间呢。”

阮会珍诧异道,“来上海的人这么多,怎么生意还难做了?”

“哎,人是多了,都是来讨生活的。饭都吃不饱,谁还来住咱们这地儿啊。现在上海这边生意也不好做了,咱们金老板也去找会长商量去了。可得把这个年给过好了。”

帮着阮会珍把房间给弄好了,管事的便道,“我也不叨扰阮总了,你先歇着,待会我让人送吃的过来。“阮会珍掏出一几个铜元,“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可就麻烦你们了。”

这人赶紧接了过来,“阮总真是客气了,这是我们的本分。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着笑眯眯的往外面走,还顺手帮着带上了门。

阮会珍坐在房间想了想,也睡不着了,干脆拿出纸笔,开始琢磨着找人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32章

“招工啦,一个月五毛钱,只要身强体壮就能进。”

“收我吧,我力气大。”

“收我啊,我吃的少,干得多。”

一个年轻的管事站在做桌上喊了一句之后,就立马惹得一群人围了上去。只不过光是身体强壮,就已经将很多人拦在了外面了。

这些日子吃不好穿不好,在外流浪奔波,即便说身体好的人,也经不过这么摧残,或多或少的染了病,谁还敢保证自己身体强壮啊。

阮会珍在外面看了一圈,都是一些穷苦老百姓。不止满脸菜色,连身体都饿的皮包骨了。

看着这些状况,她心里也是叹息不易,却也无能为力。如今她的厂子里面普通工人都招的差不多了,要招也多是找江南本地人。毕竟她现在没有员工宿舍,也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养人。

她收回了心思,慢慢的从中走过,然后在街上找了个空地方,叫了两个铜元的租金,就在那地儿竖起了一个招工启事。

牌子才竖起来,一群人就围了过来。

“裁缝、要求手艺好、人品端正……”

看到前面几个字,好些人就一脸失望的调头走开了。

这种要有手艺的事儿,一般人上不了。

阮会珍看着一群人过来,又一群人走开,心里落差有些大。这么多人,总不能一个都不符合吧。想了想,她又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若是从业时间超过十年,包吃住。伙食一荤两素。”

别人一看包吃住几个字,眼里已经开始眼热了。可是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叹息的走开了。

待遇再好,自己做不了,也是白搭啊。哎,还是找个苦力活做做更加踏实。

一直等了小半天了,都没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阮会珍心里也开始郁闷了。暗道自己真是没考虑周到。这些有手艺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挨饿啊。有这手艺,在家乡开个裁缝铺子,也能吃饱穿暖了。

再看看这附近找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啊。男人做苦力,女人跟着后面挨饿。

看着别人招工摊子上面红红火火的,自己这边冷冷清清的,阮会珍也不想在这受冻,干脆在纸上留下了旅馆的名字,然后背着包走开了。

反正这次来上海除了招人,同时也是为了看看上海的服装市场,顺便弄点款式回去的。现在招不到人,干脆先去看看服装市场算了。为了节省脚力,她干脆包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听说让他拉着跑遍全上海,顿时满脸欢喜,“我这脚力可是最好的,跑的又快又稳。”他琢磨着待会让人带口信给自家婆娘,让她给自己准备点吃的送过来,免得耽误了工作让客人不满。

阮会珍连续看了几家店铺。

这时候女人中意的还是旗袍。除了旗袍之外,也有定做洋装的。不过有钱人还是买旗袍的比较多。上海这里的服装款式也很多,洋装多是国外传回来的款式。然后经过本国的裁缝自己改造,做成了适合国内女性穿的款式了。

连续考察了几家店子,阮会珍发现这里的店子生意都还不错。毕竟上海有钱人还是很多的,而她们定做衣服也都舍得给价钱,所以这些店子的大师傅生活都不愁。想挖墙脚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而且还容易得罪人。阮会珍当即把念头扼杀在摇篮中。

不过好在也有收获。这次考察下来,旗袍的生意还是不能做了。旗袍这种衣服因为要尺寸相当合适,才能穿出美感来。所以要求很高,产量低。这种不大适合她的服装厂。而且旗袍的料子多是绸缎,这种布料太贵,成本高,做出来的成衣价格也会更高,想卖出去可是一件难事。所以她决定把服装市场地位在中等收入的人群。

这一类型的人如今也不少,收入不算太高,但是足够养家糊口,偶尔有些闲钱买鞋衣服什么的。如果她的价钱低,款式新颖,很能吸引这样的人群购买。

而且服装厂就和她之前的吉祥醋厂一样,都算是走在前列的,所以这块的市场可以说是空白的。随时可以去占领的。

考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了。阮会珍心情也好了起来,打算这两天再多转转,弄一些洋装的图纸回来是最好的。她相信只要有了这些图纸做参考,然后她再提一些新颖的点子,江南制衣厂绝对不愁销路。

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见到阮会珍回来,前台管事的立马跑过来,“阮总,你可回来了,之前有几个人过来问工作的事儿,”

小老头有些着急道。阮会珍招人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见阮会珍不在,人家又找上门来了,担心给错过了。

阮会珍一听还真有人来应聘,心里一喜,“咱哪儿呢?”

“回去了,这天寒地冻的,人家也等不了。说是不放心家里。”

管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让他们留了地址了,你要是着急,明天就找过去。”

阮会珍接过地址,看了看,是在上海的一个棚屋区。

“那人带着几个人来呢,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哎,这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过阵子会好起来的。”阮会珍安慰道。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情况还会继续糟糕下去,即便中间几年会缓和一些,但是一旦爆发战争,老百姓还有吃不完的苦头啊。

拿了地址,阮会珍就直接回了房间里去了。

今天这走了一遭,她已经买了一些衣服样纸回来了。都是一些国内的裁缝自己修改过的,有些是从国外传过来的款式。

有了这些样纸,服装厂前期的成衣就没问题了。

现在还得看看能不能招到有手艺的工人。

虽然她做的服装是讲究数量的,但是质量也不能太差了,至少做工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希望明天能够找到合适的人吧。

上海棚屋区,一个透风的棚屋里,几个年轻女孩围着一个大锅。锅下面的火烧的旺旺的,让屋里也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女孩子们手脚都冻得通红了,虽然身上穿着小袄,这时候也是紧紧的抱着膀子。

其中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道,“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啊。”

她嘴里的师傅,正是屋子里唯一一个年长的女性。穿着灰色的棉袄,头发书的梳的整整齐齐的。脸上却很沧桑,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了。不过在场的女孩子们都知道,他们的师傅实际上才刚满四十岁。之所以老的这么快,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被叫做师傅的徐凤叹了口气,看着屋外黑乎乎的,担心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明天还得出去看看,只要咱们有一个人找到工作,大家这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了。”

有了工钱,就能买粮食回来了,不至于挨饿。

徐凤想的是,希望有钱搬离这里。他们和其他住户不一样,别家到底有个男人,而他们这五个人都是女人,出了她之外,其她四个可都是年轻的丫头呢。在这里住着太不安全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她们也不敢多想了,总比睡在大街上强了。

麻花辫的姑娘道,“师傅,你说今天那个招工是真的吗,有那么好的待遇吗?”要真有那么好,她们这日子可就好了。

徐凤有些拿不准,“就算是真的,这要求肯定也不低的。也不知道咱们这手艺行不行。”

另外一个姑娘道,“师傅,你肯定行的,你可是咱们西城的神针呢。”

其他人也很是又信心。在当地,徐凤的手艺可是很出名的。当初她们被送到这里学手艺,也是因为徐凤师傅的手艺好。

事实上如果不是家乡遭了难,她们现在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境况了。

第二天一早,阮会珍就在旅馆找了两个男服务员带路,带她去棚屋区那边。

越到棚屋区那边,街上越是乱糟糟的。

到了棚屋区里面,更是寸步难行,环境十分的糟糕。

找了好几家,阮会珍才找到了纸上留下的地址。里面几个女孩子正在做早饭,大锅里煮一直冒烟儿。

“徐师傅在这里吗?”

阮会珍站在门口问道。

麻花辫的姑娘听着动静走过来,大眼睛眨了眨,疑惑道,“我师父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住在富源旅馆,你们之前去那边应聘的,还给我留了地址。对了,我就是找裁缝的。”

一听是招工的,这女孩顿时惊讶的睁大眼睛,继而惊喜道,“你是来招工的吗?”

其他几个女孩也站起来围了过来,互相瞧着,有些不敢相信。

阮会珍道,“是的,你们知道徐师傅去哪里了吗?”麻花辫女孩赶紧点头,“我师父出,出去了。”她不敢说师父出去找工作了,担心这人生气,又对着一边的三个女孩子使眼色,边说道,“你们赶紧去找师父回来啊。”

那三个姑娘赶紧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了。

麻花辫姑娘又赶紧领着阮会珍进屋坐着。

阮会珍走进了屋子,才发现虽然外面很破旧,里面收拾的却很整齐。虽然四面漏风,但是看着却也不像别家那样破破烂烂的。

麻花辫姑娘有些紧张的要给阮会珍倒茶,却发现她们这连个热水都没有,只能搓着手道,“我们才来,还没买水壶。”也买不起了。

阮会珍笑道,“没事,不用客气。你坐下来我们聊聊吧。”

麻花辫姑娘才拘谨的坐了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阮会珍才知道,这姑娘叫王静,和其她三个姑娘一样,都是穷人家出身,跟着徐凤学裁缝手艺多年了。因为家里穷,所以一直跟着徐凤一起生活,边在徐家的裁缝店里干活。本来徐家的裁缝店也是老店了,但是他们那地儿不大太平,天灾人祸的,老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大好了。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也便罢了,竟然还闹山贼,那些山贼把徐家给抢了,当时若不是她们几个和徐师傅一起去给人送货去了,也会遭难了。

这些私人事情,王静本来也不准备讲的,可是现在找不到工作,也希望眼前这女人能够看在她们这些遭遇的份上,给个工作做做。

阮会珍听了,长叹一口气,民国时期也是盗匪横行啊。以前好多军阀都是盗匪起家的,这个时候没人管,自然更加猖狂了。

要不是他们这地儿是处在政府的有利管理之下,也不可能这么太平了。

几个徒弟找到徐凤的时候,徐凤正在一间裁缝铺子外面找工作。不过却被铺子老板给赶出来了。

“我们这不缺大师傅,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去吧。”老板心道,你要是来了这地儿,万一和客人混熟了,以后单独干怎么办?

这年头可不能不防着。

徐凤叹着气,正准备再去那个旅馆找那个招工的人试试看,三个徒弟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师父,师父,来了。”

“谁来了?”徐凤不解道。

“就是昨天招裁缝的那位啊,现在找到我们家来了。”小姑娘满脸的惊喜。

徐凤一听,愣了愣,几秒钟后,立马就往回走,“快,快回去。”

见到徐凤的第一眼,阮会珍就对这个女人挺佩服的。这女人可以说是她在民国时期见到的第一个佩服的女性。

经受家破人亡的打击,带着几个年轻的土地,徒步走了一个月,走到了上海这地儿来了。还坚持保护着自己的几个徒弟。

这是个真正坚强的女性啊。

徐凤也没想到招工的是一位这么年轻的姑娘。看着和她的徒弟也差不多大。

阮会珍道,“你就是徐凤师傅吧,我叫阮会珍,这是我的名片。”她掏出了自己招人定做的名片。

徐凤一看,惊讶道,“制衣厂?你是制衣厂老板?”

“是的,这家厂子才开张,所以我特意到上海来看看有没有做衣服方面的人才。刚刚听徐师傅的徒弟说,徐师傅在西城的时候,还是当地的神针?”

徐凤勉强笑道,“那都是大伙给面子才这么叫的。不过我这做衣服的手艺你放心,一针一线都是用心缝制的。”她说着,起身走到窗边的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用包着的衣服,然后递给了阮会珍,“这是我们保留的一件成品。上面的衣服和刺绣,都是我们自己一针一线的做出来的。”

这是一件对襟旗袍。阮会珍摸着上面的牡丹花纹,十分的精致。再看看这缝制的做工,边边角角,竟然找不到一丝的瑕疵。

阮会珍将衣服还给了徐凤,“这衣服的样子,是你们自己想的,还是有什么图纸吗?”

徐凤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做了多少年的衣服了,这该做什么样子,都在这里装着呢。咱们做裁缝的,可不用图纸。都是记在脑袋里,记在心里的。”

阮会闻言,心有感触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诚挚道,“徐师傅,我代表我们江南制衣厂,聘请你,还有你的这些徒弟们,成为我们厂里的裁缝师傅,你做大师傅,她们几个就先做普通的师傅,等以后做出成绩了,再提上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屋里几人顿时满脸惊喜。几个徒弟都看着徐凤。徐凤却红了眼眶,眼里有些水雾。她长舒一口气,“我们愿意,谢谢你,谢谢。”

她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徒弟,想起这些日子师徒几人经历的种种磨难,知道这一刻,才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