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母松开手臂,旋身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端起茶杯,又放下:“我听说今天下午你们开完会就没事情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殷若芙不满地嘟了嘟嘴:“妈,你能不能别管那么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都工作了,好多事情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殷母绷紧了唇角的纹路:“咱们家的情况和别家不一样,囡囡,你应该知道,妈妈费尽心思安排你进唐氏工作,也不是让你像普通员工一样每天朝九晚五,你有你的使命。”

“妈——”殷若芙拖长音喊了一声,母女俩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开完会是可以自由安排,可我要尽快熟悉环境吧,我得打通各层的关系,那个柯总,还有君渡常驻的几位甜品师,还有我们组的组员和组长,和这些人打交道都需要时间啊。”说到这儿,她有点埋怨地瞅着母亲:“这些事情您过去也没少教我,我心里都有数,您就别问那么多了。”

殷母听她这么说,神情多少松弛了些:“你能想得这么周全,很好。”她眼珠凝在殷若芙的脸庞:“柯总说会将你安排进C组,一切都稳妥吧?”

“稳妥,稳妥。”殷若芙捻着一绺发丝,将乌黑的发缠绕在指尖,嘟着嘴说:“我今天倒是打听到不少消息,不过有关表姐,没什么人知道她是受谁邀请来的。我听她在会议上自我介绍,说之前在F国待了几年,最近才回国。就是这样了。”

殷母说:“这么说来,她并不是君渡的常驻甜品师了。”

“肯定不是呀。”想起下午的情形,殷若芙唇角绽出一丝笑:“对了,柯总好像还挺讨厌她的呢。今天在会上,就有人质疑她的专业资质。其他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殷母笑了声:“这就对了。”

殷若芙忍不住问:“妈,表姐当时出国,为什么都不跟咱们讲一声啊?”

殷母眉毛一挑:“你问我,我问谁去?她眼睛里就从来没有家里这些长辈。”

殷若芙小声说:“好像连外婆都事先不知道的……”

殷母说:“好了,一个外姓人,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提起容茵的名字,殷母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她从小就跟我不亲,跟你外婆也不亲近,这孩子心思重,虽然跟你是表姐妹,但你们两个从小就怎么在一起玩过,说起来还不如你和你那些同学相处得好。”

殷若芙想要辩解什么,话到嘴边,看到殷母眉眼间的厌恶,又咽了回去。

每次提起容茵家里的事都是这样,无论是当着母亲还是外婆,大家会被闹得很不开心。久而久之,仿佛连这个名字都成了殷家上下的禁忌。在殷若芙的印象里,自从这位表姐径自出了国,身边好像就再也没有提起她的声音了。

“若芙,虽然你们是表姐妹的关系,可实际上她跟咱们家里人也不亲近,平时见了她,你也用不着多说什么,点头之交就行了。”

殷若芙有点难以置信:“当做不认识?”

殷母白了她一眼:“你们俩有很多话要说吗?”

“没有……”殷若芙瘪嘴,片刻之后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平时没事情的话,我不会主动找她说话。”

殷母递给她一串葡萄:“赶紧吃点水果,吃完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养足精神。那个林秘书给咱们挑的这个房子,虽然离君渡酒店不远,但大都市每天早高峰都堵车得厉害,明天还要早起的。”

“知道啦。”

第68章 汪老头1

要做的事情总找得出时间和机会,不要做的事情总找的出借口。

——张爱玲

第二天的日程安排从早八点开始。早晨七点半,容茵准时出现在员工餐厅。早餐是自助式,中西兼具种类丰富。容茵向来乐得尝个新鲜,取一碗皮蛋瘦肉粥并几碟甜咸各异的小菜,又从广式早茶那一排取了几只小笼,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吃得香甜。

笼屉里有虾饺、烧麦和花生流沙包,每一份里面只放了小小的两只,口味做的地道,份量也不大。容茵就着粥和小菜吃完桌上这些,仍觉得不够饱,环顾四周,很快寻到了果汁和司康饼的踪迹,便起身去拿。回来时,发现自己位子对桌坐了一个女孩。柔顺的长发及肩,发间别一枚熟悉的珍珠发卡。

容茵觉得嗓子有点干涩,站在那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茵,怎么站在这不动?”

帕维尔来得不算早,手里端着一份三明治并一杯黑咖啡,眼神里透出几分玩味。

他这么一出声,不远处的殷若芙也转过头。她看见容茵手里拿的东西,再一看自己桌对面,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空位也少。帕维尔自来熟地在殷若芙旁边坐下,朝她笑得灿烂:“你好,我记得你是殷小姐。叫我帕维尔就行啦。”

殷若芙朝他甜甜一笑:“帕维尔你好。我也有英文名字,叫我Fiona。”

“好的,Fiona。”帕维尔瞟一眼坐回原位的容茵,又笑眯眯地看向殷若芙:“你们两个认识啊?老相识?”

容茵目光落在殷若芙的脸上,殷若芙摇一摇头,想说“不认识”,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殷筱云的严词嘱托犹在耳边,可要当着对方的面谎称不认识,这感觉实在太别扭了。

容茵瞅了帕维尔一眼,说:“帕维尔见到漂亮的女孩子,总喜欢刨根问底。”

殷若芙点了点头,喝一口杯中的果汁,偷偷抬起眼看了容茵一眼。

她自己拿的是苹果汁,从小她就觉得橙汁太酸牙齿,桃汁太甜腻,她还记得年纪比较小的时候,经常和容茵在一起玩,自己曾经说最喜欢苹果汁甜中带酸,喝了感觉润润的很舒服。这一抬头才发现,容茵手里拿的也是苹果汁。

两个人的目光触在一处,记忆中的短暂画面和容茵脸上的浅笑融在一起,殷若芙不自觉也露出一个笑容。

帕维尔的目光在两个女孩子之间来回逡巡,说:“你们两个都喜欢喝苹果汁啊。”

容茵将盛着司康饼的碟子往中间推了推:“我多拿了两块。”

旁边的碟子是黄油和几种口味的果酱。殷若芙迟疑片刻,拿起一块,她见容茵涂的是黄油和蓝莓酱,也跟着抹了一样的口味。

容茵见状,微微一笑,并不多话。

帕维尔也拿起一块,边吃边嘟囔道:“口味也这么像啊。”

后半顿早餐在略显诡异的氛围里用完。

C组的工作间在A组隔壁。帕维尔走在两个女孩子中间,因为有这么个活宝在,倒不会显得沉默。到门口时,帕维尔突然略低下头,朝容茵耳语了句:“听说那个怪老头儿是你们的leader,祝你好运啊茵!”

容茵抬起头,这家伙已经朝自己的房间去了。不远处,柯蔓栀一身经典的黑白配套装昂头挺胸走来,容茵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对方投来的视线里透着明显的敌意。

容茵略一回想,便知道是帕维尔这家伙惹的祸。她不敢多做停留,直接推门进了屋。

第69章 汪老头2

不多时,大家都到齐了。容茵和殷若芙毗邻站立,但因为有了那顿早餐,似乎两人间没有初见时那么僵硬了。

最后进房间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看起来约莫是知天命的年纪,没留胡子的四方面孔透着刚毅,一双眼看似古井无波,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在容茵所在的方向略停顿了片刻,开口说:“在座各位都有所擅长,每人限做三种,开始吧。”

有人提出疑问:“如果大家做的甜品有重复的怎么办?”

很快,这位在众人的目光中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眼下明显是为了最大限度刺激大家伙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把活动期间的dessert list确定下来。那自然要挑选最优最好,有重复的更简单,挑选口味更好的那位上阵就是了。

因为头一天在柯蔓栀的带领下熟悉过环境,殷若芙挑选材料的动作是所有人中最快的。老者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看向下一个人。

容茵目光扫过整个房间,C组的人并不多,不算老者,一共5人。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依稀记得昨天自我介绍时,这5个人里面,除了殷若芙之外,有两个人擅做中式糕点,另外两个擅做西式糕点。有意思的是,5个人都很年轻。

容茵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双手。回到平城后,无论是受邀为君渡酒店的贵宾筹备婚礼糕点,还是在自己的那家甜品店,她所做的都是自己过去5年间在F国所学。可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也会做中式糕点的。她看向已经在流理台开始忙碌的殷若芙,甚至,连自己这位表妹也不知道。

其他几个人陆续开动,唯独容茵仍站在原地。

头发斑白的老头儿这时说了句:“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汪。”

仿佛是自动自发的,另外几个人都开始自报名字。轮到容茵报完自己的名字,汪老头扫了她一眼,说:“一个小时后,我来检验各位的成果。”

出了房间,柯蔓栀连忙迎上来:“汪老……”

汪老头朝她点点头:“柯总有什么指示?”

柯蔓栀语带笑意:“我哪有这个资格指示您哪!”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早就听林秘说了,C组这边的事情都不用我管。A组和B组这边要么是我们的员工,要么是从前有过合作的糕点师傅,沟通起来很方便的……”

柯蔓栀说完,偷眼觑着汪老头的侧脸,见他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懊恼。

没走几步,汪老头突然说:“年纪大了,忘记嘱咐一件事。”也不管柯蔓栀是什么表情,汪老头健步如飞,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还飞快朝后摆了摆手,示意柯蔓栀先走。

明知道汪老头这是托词,可人家年纪和资历摆在那,柯蔓栀也无可奈何。她唇角微微向下撇了下,目光从汪老头的背影收回,转身向电梯方向走去。

工作间里,哪怕没有汪老头在,5个年轻人也没有任何交谈。倒不是他们不想八卦,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三样自己最擅长的甜品,从思考、遴选到制作、摆盘,工作量实在不算小。

容茵已经选好了材料,站定在自己的工位面前,准备动手。

汪老头进房间的脚步很轻,静静在房门口的位置站了一会儿,又出去了。不一会儿,老头儿拿着一杯颜色深浓的热茶折了回来。细长玻璃杯,带杯盖和拎手的便携样式,乍一看和每天清早到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拿的那种一个样。殷若芙抬头瞟了一眼,暗暗咋舌,这老头看着不起眼,衣着穿戴都很寻常,可拿的便携玻璃杯竟然是最近流行的某个R国网红牌子。

容茵的工位在最靠里面的位置。她本来动手就晚,压根顾不上关注周遭的动静,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时,险些吓得跳起来。

“这个是什么?”汪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身边,一开口,见小姑娘肩膀猛地一耸,不禁有点想乐,却还是那副扑克脸:“这是你自创的?”

容茵点点头,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后一道甜品了。她看一眼腕表,还有三分钟,她低头完善摆盘的最后一点细节,然后才开口:“这个我取名叫‘snow yard’,中文名字叫‘雪园’。”

“你说英文也可以,我听得懂。”

容茵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看向汪老头:“我第一次做这个甜品时是在国外,所以取的是个英文名字,但最初有这个构想的时候,是中文诗词里的意境。”

汪老头点点头。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一眼时间,然后说:“时间到了。就从……容茵这儿开始吧。”

第70章 汪老头3

汪老头显然对容茵做的snow yard兴趣最大,见众人都围过来,他也不多说,拿起甜品叉在小房子的窗棱上轻轻一敲,只见乳白的液体瞬间溢出,那黑白分明的小房子瞬间倒塌,随之显出的是一朵鲜红的梅花。汪老头叉起那朵红梅沾了一点周遭的乳白,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说:“构思倒是不错。不过这红梅徒具其表,山楂味儿的梅花,未免有点让人失望。”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直接笑出了声。

汪老头瞧了她一眼,又看向容茵面前另外两道甜品。一道是经典的法式甜点可露丽,一道是传统的中式甜品杏仁豆腐。汪老头先尝了一口可露丽:“经典口味,没有做任何改变。”

容茵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对snow yard的点评里,突然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地点点头:“是的。”

“不错。”听到汪老头这句点评,离得最近的一个戴眼镜男生也拿起甜品叉,切下一块送入口中。

眼镜男生咽下口中的食物,神色复杂地看了容茵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叉子递给同伴。

在场几个年轻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接下来汪老头品尝和点评的每一道甜品,大家都一人一口尝过味道。

最后,每个人都有至少两道甜品入选,唯独容茵,只入选了一道经典可露丽。

汪老头宣布完结果,又下达了新指令:“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一道独创性的甜品,原创标准参照刚才容茵那道snow yard。晚上七点半,我们正式开始评选。”

之前听汪老头点评容茵甜品时偷笑的那个女孩子此时举起了手。她昂着头:“汪老师,对于这次的分组和安排,我个人有点疑问,希望您能帮我解答。”女孩子一张口就是平城本地人的口音,说话也带着北方姑娘的冲劲儿。

汪老头看向她:“你有什么疑问?”

“我们都是受邀前来为这次电影节筹备甜品的。虽然我们几个是所有甜品师里面比较年轻的,但不代表我们资历浅、不专业。A组和B组分别是做西式甜品和中式糕点的,我不明白分个C组出来做什么。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做出来的甜品还要受你的指点。你的意见就一定专业吗?你一票否决,我的甜品就直接不用上场了?我觉得这不公平。”

女孩的质疑仿佛说出了在场几个年轻人的心声。

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汪老头身上,老头儿既不生气也不慌,他指一指门口,说:“这个简单。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我没意思,可以去跟柯总申请调到另外两个组。”

那女孩子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了汪老头一会儿,竟然真的马尾辫一甩,扭身出了房间门。

另外一个年轻男孩子本来有点迟疑,眼见女孩子出了门,汪老头也没再说什么,朝老头儿微微颔首,也转身出去了。

C组一时间只剩下三个人。容茵,殷若芙和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眼镜男生。

汪老头看一眼怀表上的时间,说:“你们自由安排时间吧。晚上七点半在这聚齐。”

殷若芙眼睛亮闪闪的,跟在汪老头身后,一路追到走廊,声音清脆说:“汪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跟您请教。”

汪老头走得不算快,听到殷若芙这样问,干脆拧开杯盖喝了口茶:“你说。”

“您刚才说我做的玫瑰小方糕有点干,我自己尝了,觉得你说的很对呢。”她捋一下发丝,笑得有点腼腆:“不知道汪老师有没有什么窍门,能让小方糕保持原有特色的同时,润而不干,甜而不腻。”

汪老头拧好盖子,瞧了她一眼:“什么都要别人来教,这糕点师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老头把杯子往胳膊底下一夹,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饶是殷若芙这样向来说话软糯、彬彬有礼的女孩子,也被气得不轻。

第71章 棋逢对手1

她走回工作间,之前她走得匆忙,没将房门带上,刚好留了条缝。她正要推门进去,就听到男生说:“哎,你知不知道,这汪老师是什么来头?”

殷若芙心间一紧,手不由攥紧了门把手。

接着传来容茵的声音:“我刚回国没多久,不大清楚。”

眼镜男生的声音里透着得意:“国内甜品师里面,他就是这个啊!”就着门缝,殷若芙看到他朝容茵比了个大拇指:“老头儿早些年在欧洲待了好些年,年轻时蝉联过国际比赛冠军,连女王和首相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呢!”

容茵的声音慢半拍地响起:“他是那个Albert?”

“对啊,他英文名叫Albert,本名叫汪柏冬。你看刚才走那两个傻子,要是知道他是谁,还不得哭着喊着想回咱们C组。看来这回唐氏是真打算下血本啊!”大概是看容茵木讷讷的,房间里也没别人,男生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C组吗?A组B组那些甜品师,要么本来就是君渡的员工,要么,是临时搬来的救兵,平时跟君渡的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去。但留在C组的人,有汪柏冬亲自调教,是打算留着和这间君渡酒店直接签约、明年代表唐氏去参加国内首届甜品师大赛的!”

容茵此前已听林隽说过唐清辰对此次电影节的重视,可听到这男生的一番解释,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此次林隽在唐清辰的授意下诚邀各路菁英,一方面是为唐氏在国际酒店行业打响名声,从而在以后与国内同行竞争类似活动时大大加分;另一方面则要借此良机招兵买马,将一批极具潜力的年轻人挖掘到自己麾下,从根本上壮大唐氏。如果说此时的唐氏承办活动还需主动伸出橄榄枝,邀请各路人马加盟,那么日后的唐氏,哪怕特殊情况需要外聘人才,这谁求谁的立场恐怕也要调个个儿了。

眼镜男生侃侃而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哎,你是叫容茵吧,我叫杜鹤。仙鹤的鹤。”

容茵点点头:“我记得你的名字。”之前大家做自我介绍时,容茵就对他这名字印象很深刻。

杜鹤说:“刚追出去那女孩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她姓殷,是苏州那个殷家吧?”

容茵说:“殷若芙。”

杜鹤摇了摇头笑:“看来殷家是真不行了。她那个玫瑰小方糕,口味和二十年前我在苏州吃到的可差远了。只有个俏模样,魂儿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杜鹤一口京腔,说话又快又犀利,典型的嘴贫,让人听了想不笑都难。

杜鹤见她笑,又说:“不过你做的那个snow yard,我觉得有点可惜了。古典庭院,有雪有梅花,意境好,味道也好,不过那朵红梅的味道,除了汪老,我们其他人可都没尝到是什么味儿。我觉得他就这么把你这道甜品给否了,有点……”他摇晃着脑袋咂摸着嘴,说:“当时我一尝,这味道他都没看上,还以为我做的东西也悬了,没想到我运气不赖,第一关总算过了。”

容茵说:“你做的京式糕点很地道,枣泥酥、豌豆黄和门钉肉饼都很好吃。汪老师要求严格,又力求公允,所以才只让你通过了两道。”

杜鹤乐了:“现在好多女孩子都不吃门钉肉饼,嫌腻歪。我看你当时一整个都吃了,你是真觉得我做的好吃?哎,说起来你是哪的人啊?听你口音听不出来。”

容茵说:“我爸爸是平城人。我在南方长大,从国外回来,就选在平城定居了。”

杜鹤问:“你真喜欢吃门钉肉饼?”

容茵抬起眼看他:“挺好吃的。而且也不腻。”

杜鹤抚掌大乐:“那好,以后我做了好吃的,都请你吃!还有,我看日程安排,后天下午咱们能有半天假,请你回去吃我师父做的京派点心,怎么样?”

容茵没想到在后厨还能收到邀请,不由惊喜一笑:“那我就厚脸皮跟着杜师兄去蹭一顿好吃的了!”

容茵本来就长得面嫩,五官也偏甜美,杜鹤见她粲然一笑,颇有惊艳之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却忘记自己刚刚顺手摸完白案上的面粉,给自己鼻梁来了一抹白:“小姑娘嘴巴真甜。得啦,就冲你这声师兄,接下来这段日子有我罩着你!”

第72章 棋逢对手2

门外,殷若芙的目光在容茵唇边笑靥停留半晌,最终缓缓松开门把手,她正准备放轻脚步转身离去,突然听到房间里杜鹤又开了口:“容茵,下午的自创糕点你打算做什么?”

容茵蹙眉:“还没想好。”

杜鹤道:“要不你接着做你那道snow yard得了。汪老头儿只是说你红梅做成山楂味儿不妥,又没否认你整道甜品。而且他刚才布置作业时不是还拿你这道甜品举例子来着!”

容茵面上显出几分为难:“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可是红梅的气息本来就难以模拟,哪怕真能做出红梅的清香气,喜欢吃甜品的人吃到嘴巴里不会觉得奇怪吗?说不定弄巧成拙……”

杜鹤摸了摸下巴,思索状。他这么一摸,下巴上也添了几道白。容茵忍住笑意,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方巾递给他,一边指了指自己鼻子和下巴的地方:“面粉。”

工作间就有镜子,杜鹤接过方巾走到镜前一照,自己先哈哈大笑。

容茵:“……”她之前见杜鹤在那两个人走后才道出汪柏冬的身份,本来觉得这人城府颇深。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判断有误。这位笑点这么低,就算有点城府,也不是心地深沉的人。

杜师兄笑完,拧开水龙头,一边擦一边说:“容茵,我刚想了一下,你应该是误解汪老头儿的意思了。”

容茵抬起头,就见杜师兄转过脸,朝她笑得一脸得意:“我说的这个点子要是帮到你,你可得给我做几样你的拿手菜回馈!”

容茵忙说:“这个好说。”

杜鹤说:“汪老的原话是,山楂味的红梅,未免有点让人失望。这并不是说你一定要把红梅做成红梅的味道,他的本意应该是让你把红梅的味道和香气调整到更符合snow yard整体的意境吧!”

容茵听得眼前一亮,随即转身去储物间翻找材料,一边说:“杜师兄,你可能真的帮我大忙了!今晚如果任务完成得早,我给你做两道地道的法式甜品!”

杜鹤笑呵呵地答应:“好啊!”他放下方巾,目光却陡然一转,看向门的方向。

门开着手掌宽的缝,从杜鹤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人的,可门外的殷若芙却吓了一跳。她第一次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杜鹤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抚住胸口下意识地向外侧身。担心杜鹤就此追过来查看,她不敢再多犹豫,蹑手蹑脚地小跑离开了这条走廊。

房间里,杜鹤唇角泻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弧,转身看向容茵背影:“容茵,加油。”

容茵还没找到自己急需的那味材料,听到杜鹤这样说,她停下动作转过头朝他一笑:“你也是,杜师兄。”

汪柏冬给的时间还算充裕。有人如容茵在工作间忙得满头细汗;有人如杜鹤回到自己房间,边喝咖啡边在纸上不慌不忙地勾画灵感;也有人如殷若芙,一门心思跑回家寻求帮助。

殷母对于她中途跑回来倒是颇有微词,敦促她去卫生间洗去一脸油光,埋怨道:“有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跑回家一趟,平城空气可不比苏城好,你这一来一回,皮肤不知晒黑多少。”

殷若芙用毛巾擦干脸上水渍,深吸一口气,说:“妈,你知道杜鹤这个人吗?”

“谁?”殷母蹙着细眉,琢磨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印象。这个人怎么了?”

殷若芙嘟着唇,一想起此人在工作间和容茵有说有笑,却吐槽自己玫瑰小方糕做得“没有灵魂”,顿时脸颊浮起又羞又恼的酡红:“不知道哪里来的,戴个金丝眼镜,人长得倒是不难看,但嘴巴刻薄得要死,还知道不少内幕。”

殷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最后一句,觉得这才是重点:“他知道什么内幕?”

殷若芙自小娇生惯养,最爱惜自己一身白皮肤,一边往脸上敷涂抹式面膜,一边将杜鹤所说的话复述个遍。末了瞪着镜子里一脸灰色泥浆的自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憋了许久的那句话问出口:“妈,我做的玫瑰小方糕,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