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维尔手肘撑着工作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透出奇异的光。他取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随后将这两颗一起抛入口中。

“这道甜品叫什么名字?”殷若芙问。

杜鹤将目光投向容茵:“还没想好,不如大家一起帮忙想想?”

殷若芙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天的品鉴会上,唐清辰对着容茵做的那道甜品说出的“天涯客”三字,这道甜品透着浓浓的国粹味道,怎么也要取一个足够雅致的名字才足以匹配。她想了想,说:“不如叫‘闲敲棋子’?取自古诗‘闲敲棋子落灯花’。”

帕维尔非常干脆地举手投降:“我虽然中国话说得还不错,但古诗词我一窍不通,这道题超纲了。”

汪柏冬对于取名字这件事似乎并不那么热衷:“你的作品,你自己定吧。”

杜鹤看向一直垂着眸的容茵:“小师妹,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容茵沉默片刻,说:“Cherry’s War。”

第108章 署名

“樱桃的战争。”杜鹤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有趣的是,念这两个英文单词的时候,舌尖会缠绵地打两个转,她越念越喜欢,说:“就叫这个名字吧,我很喜欢。”

殷若芙咬住唇不说话,她早觉得杜鹤一直偏向容茵,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汪柏冬也觉得看出点儿门道来,难得开口打趣了一句:“用不用待会儿你把另外那两道甜品也做一遍,让大家伙帮你选选名字。”

杜鹤乐了:“您如果不嫌我浪费食材,也可以啊。”

十分钟,殷若芙的作品出炉。几人围上来,只见盘子中央是一块雪绿色的糕点,质地看起来颤巍巍的,豆腐一般软嫩。有意思的是,这块圆形的糕点边缘绽着一朵小巧的红莲,看起来晶莹剔透,刚从冰箱取出的缘故,花瓣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儿。看起来仿佛是一朵耀眼的红莲绽在圆形的碧绿池塘里,飞红滴翠,玲珑可爱。

原来殷若芙的作品是一道抹茶杏仁豆腐。

汪柏冬拿起甜品勺尝了一口,说:“你刚去取的是抹茶粉?”

殷若芙甜甜一笑:“是。我昨天走前特意看过了,咱们酒店虽然有抹茶粉,但不是最地道的。这种抹茶粉去年我去R国玩的时候尝过,清甜中有淡淡的苦味,味道很纯正,用来做这道甜品最合适。”

汪柏冬盯着红莲看了一会儿,却没有碰:“有些年没看到过这一手了。”

杜鹤在一旁说:“这朵红莲确实精巧,Fiona真是深藏不露啊。”

殷若芙瞥一眼站在杜鹤身边的容茵,说:“这个是我母亲当年的独创,是用独特的方法将鲜花冷鲜保存,从而最大程度保留花朵的颜色和口感,然后根据具体需求用工具雕刻出需要的形状,就是这样啦!”

帕维尔说:“这么说,这朵花可以食用?”

“当然可以。”殷若芙笑着解释,“这朵花是我用玫瑰蜜腌渍过的,味道很好呢!”

杜鹤也很感兴趣,和帕维尔两人各自用叉子分食了那朵精巧别致的红莲。

帕维尔竖起大拇指:“Fiona,你真厉害。”

杜鹤也点点头,朝殷若芙露出一抹笑:“确实很好吃。”

唯独汪柏冬的目光一直在容茵身上打转,别人没留意到,他却看到随着殷若芙的解说和杜鹤、帕维尔两人的连声夸赞,容茵背在身后的手指攥得青白。

汪柏冬突然开口:“容茵,你的蛋糕也应该好了吧。”

容茵回过神,第一反应是看向墙上的钟表。她飞快地奔向冰箱,取出蛋糕,端到众人跟前。虽然有汪柏冬提醒,还是晚拿出来两分钟。虽然这两分钟并不会对蛋糕的口感造成致命影响,但容茵还是对自己会在这种时刻走神感到懊恼。

汪柏冬扫了一眼桌上的魔方蛋糕,不禁又看向容茵。另外三人都是第一次见这种设计,已经围着蛋糕讨论起来,汪柏冬却在心里悄悄为容茵加了一分。原本头一天傍晚唐清辰发过来的图片上,那份作品已经臻至完美,但想不到不过隔了一夜的时间,容茵并没有直接套用前一天的设计,而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在里头。不仅蛋糕的配色从昨天的粉、米黄、藕紫的小清新风格变成了今天的乳白、酒红、黑色的“红白黑”经典配色,每一块小蛋糕上的饰物也和昨天不尽相同。整个蛋糕看起来线条更为流畅,色彩对比鲜明,博人眼球。汪柏冬叉了一块小蛋糕送入口中,有意思的是,今天的“白色”蛋糕不是甜的,而是透出淡淡的咸味。汪柏冬翘了翘舌尖,是海盐,乳酪里放了一些海盐,让整个蛋糕的口感层次更丰富也更立体了。再加上红丝绒蛋糕的酒香、黑色巧克力蛋糕的醇厚微苦,这一抹咸简直令人惊艳。

试想那些宾客面对着琳琅满目的甜品,尝完这个尝那个,却在不经意间吃到这一抹淡淡的咸,会是怎样的新鲜有趣儿!

汪柏冬眯起眼睛,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蛋糕上面的这些小配饰了,如果没有殷若芙的那朵红莲,这些小配饰也足够精巧,可如今珠玉在前,容茵制作这些小羽毛、小花朵的手艺就明显不够看了。他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突然有了主意,他眯眼打量容茵片刻,又看向殷若芙,最后说:“Fiona,你有没有兴趣和容茵一起合作这个魔方蛋糕。”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汪柏冬,就见这老头半眯着眼,笑容里透出一丝狡黠:“我觉得这个魔方蛋糕,配色和口感都不错,唯独上面那些小饰物,少了那么点儿意思。”

殷若芙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嘴角向下撇了撇,说:“汪老,这是她的作品,上面的饰品虽小,但这种雕花技法在业内可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让我参与,那这个作品最后署名算谁的?”

汪柏冬愣了一下,因为都是甜品师的创意作品,这些糕点甜品届时摆上桌,盘内或盘底会标出每一位甜品师的署名。他倒是一时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老头儿怎么也算是久经沙场,很快又有了主意,他看殷若芙:“署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殷若芙没想到汪柏冬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愣了一下,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容茵却在这时开口:“我不同意。”

第109章 故意点火

容茵指着盘子里的魔方蛋糕:“这是我的独创作品,为什么要署两个人的名字?”

汪柏冬拿眼睛瞪她,他在这些学徒面前严肃惯了,却很少这么凶地瞪人,连眼角的皱纹和眼袋都随着熨平几分:“蛋糕是你做的,上面的配饰用殷家的独门雕花技艺,所以署你们两个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容茵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魔方蛋糕的创意是我想出来的,这道甜品的重点在于和魔方玩具一样的立体造型,从而展现丰富的色彩和多变的口味,上面的配饰并不是重点,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些并不重要的装饰,让我的作品加上别人的署名?”

容茵说话的口吻非常强硬,汪柏冬不由得脸色微沉:“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将甜品呈现给宾客。”

“但前提是呈现的是我独创的作品。”容茵说到“我”字时格外加重咬字。

汪柏冬此时已经一丝笑容也没有了。

场面一时冷凝,偏殷若芙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说了句:“好大的架子!是你一个人的名字重要,还是大家团队合作共同办好这次的活动重要?”

殷若芙这句话说到了汪柏冬的心坎儿上,他看向容茵,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睛里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茵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难道唐氏的团队精神就是牺牲甜品师个人的独创性?”她的目光从汪柏冬脸上挪开,轻描淡写地扫过殷若芙,最后朝杜鹤和帕维尔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抱歉。”

她这句道歉是对着杜鹤和帕维尔说的,显得没头没脑,帕维尔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还是先将目光投向了汪柏冬。杜鹤眸光微沉,她懂容茵的意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

容茵摘下头顶的厨师帽,松开发卡,已经及肩的头发就这么散落开来。她早上走得匆忙,简单冲了个澡就下楼吃早餐,头发丝还湿着,显得乱糟糟的。她却浑不在意,把帽子放在桌上,双手捧起自己做的魔方蛋糕,转身出了工作间。

她一串动作做得太顺溜,以至于人消失在门背后,汪柏冬都没回过神儿。等老头儿反应过来容茵是什么意思,顿时气得血压都高了,面红耳赤地用手指着门,半晌才说出一句:“她这是甩脸子给谁看!”

帕维尔目光深幽,语气也幽幽的:“给您呗!”

这句京腔说得地道,可放在这个时候,只把汪柏冬气得更厉害了。

殷若芙咬着下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睛里的神色却是痛快极了。

杜鹤扫一眼她,转身也出了房间门。

汪柏冬捂完额头又捂心脏,一边指挥帕维尔:“过来扶我一把!”

帕维尔走过去把老头儿一路扶到休息室,又给他的茶杯里新添了些水,终于好心说了一句顺耳的话:“您也别太生气了,年轻人嘛,有点儿脾气是难免的。”

汪柏冬脸色终于缓过来些,听到这话哼了一声,端起水杯却没有喝的意思,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帕维尔:“你以前在国外和她是同事?”

帕维尔笑了笑,在汪柏冬对面坐了下来:“我那时候给她打下手。”

汪柏冬“呵”了一声:“她以前在白人堆儿里混,就是这个脾气?”

帕维尔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现在脾气大。”

汪柏冬气得把杯子掼在桌上,手指急得直戳桌面:“那是谁把她给惯得这么大脾气!还是说她以为回国了,自己勉强算个海归,就可以对着自己的同胞耀武扬威了!”

帕维尔沉默片刻,说:“您这话说得好像不大对劲。”他眨巴眨巴眼,看着汪柏冬,一本真经地反驳,“您年轻时也在白人堆儿里混,在国外待的时间比容茵长多了,您回国后,脾气也比在国外大……”

汪柏冬险些没再次气个倒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决定不跟这个满口京片子的洋鬼子一般见识:“我跟她是一回事儿吗?退一万步讲,我是长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她这么跟我说话,合适吗?”

帕维尔非常诚恳地说:“刚才是工作场所,您和她之间不存在长辈和晚辈的关系,顶多能算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汪柏冬再次狠狠拍桌子:“那我们俩谁说得对!”

帕维尔深棕色的眸子清澈又无辜:“我觉得你们俩说得都有道理。”

汪柏冬深吸一口气:“你这是心里话吗?”

帕维尔沉默三秒,然后说了一句更让人吐血的话:“平心而论,这次我站容茵。”他瞥了一眼老头儿起伏不定的胸口,决定放慢语速,尽量不再刺激这位业界大牛的脆弱心脏,“容茵她是唐总本人邀请来的甜品师,连合约都没签,好像也没提钱的事儿吧,说好听点是来交流学习,说不好听点,人家就是来帮忙的。您让她这样一个有天赋、有本事,还有自己甜品屋的人讲究团队精神,有点儿……”

汪柏冬看了他一眼:“有点儿什么?”

帕维尔痛苦地皱着眉:“忘记那个词怎么说了,就是责备得太完整了。”

汪柏冬没好气地说:“是‘求全责备’。”

帕维尔又说:“而且您刚才在门外应该也听到了,她和Fiona的关系本来就很紧张,这个时候您要在她的作品上署Fiona的名字……”说到这儿,他再一次停顿,看向汪柏冬的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我觉得你似乎故意点火。”

汪柏冬这回不说话了。他和帕维尔只算得上熟悉,而且是普通同事的那种熟,并不交心,有些话他可以听听帕维尔怎么说,但他自己的真实想法,绝不会对着这位异国青年吐露。

半晌,他撑着额头,朝门口摆了摆手:“我有点儿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第110章 有些过往1

帕维尔没再多说,体贴地无声离开,还帮汪柏冬带上了门。他的脚步声很轻,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一盏,他却一点不在意,反而静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几分钟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切出微信某个头像的聊天框,飞快地打了一行字:“时机成熟,可以启动我们的计划了。”

那边很快发来两个字:“确定?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帕维尔唇角噙着笑,琥珀色的眼珠神色冰冷:“放心,非常合适。”

杜鹤跑起来大步流星,就这也险些没追上容茵,终于把人在电梯口拦下来,她拽住容茵的胳膊:“你这是要去哪?”她扫一眼电梯,“去找唐总?”

容茵神色沉稳:“不是。”

杜鹤看一眼往来的工作人员,拉着容茵把人带到一个方便说话的角落:“这就是你之前的难言之隐?你和殷若芙的关系?”

容茵吐出一口气,看向杜鹤:“我们两家的事情比较复杂,我确实不想说。但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难言之隐。从我在君渡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今天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契机。”

杜鹤没想到她早就存了离开的心思,难言诧异:“为什么?”

容茵沉默,片刻之后才说:“因为以前发生的非常不愉快的事,我答应过我爸,遇到殷家的人,尽量远离,不和他们有过多牵扯。”

杜鹤总算明白为什么容茵说的是“两家的事”,在她的心里,她姓容,不姓殷,她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过殷家的女孩儿。想到从师父那儿听来有关殷家的种种传闻,杜鹤努力理顺思路,问:“所以容是你爸爸的姓?”

容茵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对。”

杜鹤也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一定要走吗?”她攥着容茵的手有些松动,却没彻底放开,“我舍不得你。每天和你一起工作、聊天,我觉得比从前自己一个人有意思多了,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

容茵垂着眼,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显然对于这样的被迫离开,也不开心:“对不起。但我对我爸爸有承诺,而且……殷若芙已经跟我撕破了脸,她妈妈现在也在平城,如果我继续留在君渡工作,接下来非常可能风波不断,甚至会影响到你们……”

杜鹤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是怕殷筱云?你一直在躲着她?”

容茵这回不说话了。

杜鹤摘下眼镜,一手扶住容茵的肩膀:“容茵,我不知道你具体曾经答应过你爸爸什么,可从我对我爸、我大伯的了解,没有哪个长辈会对自己的孩子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你爸爸说让你远离殷家的人,可能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担心你在殷家人手里讨不到便宜,但像今天这样不战而逃,主动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绝对不是你爸妈会希望看到的。”她见容茵迟迟不说话,深吸一口气,继续劝说,“如果你是怕殷筱云,那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有我在你身边的一天,绝不会眼看着你在她手上吃亏。你怕什么、怂什么啊容茵!你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你还有我,还有林隽这些朋友,而且这里是唐氏,不是她殷筱云一个人的主场!凭什么你见了她就要躲着走?”

容茵眼角湿漉漉的,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因为这些事掉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可她知道自己此刻掉眼泪,不是因为畏惧或者恨,而是因为杜鹤,因为她话里透出来的维护让人觉得温暖。

杜鹤又说:“殷若芙的故意挑衅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她今天早晨一进门那番话看似冲动,可她做的这道抹茶杏仁豆腐却是有备而来!特调抹茶粉的味道,还有那上面的红莲,根本不是她一时兴起做出的水准!那天你和我说想重做杏仁豆腐这道甜品时,她就在旁边,如果不是你临时改换主意创作出魔方蛋糕,容茵,你好好想想,今天你又该是什么样的处境?你一再退让,可殷若芙和殷筱云真的会领你的情吗?”

容茵向来知道杜鹤心细如发,却没想到她连这一层都看出来了。想到抹茶杏仁豆腐上那朵刺目的红莲,容茵只觉得如鲠在喉,眼睛里面热辣辣地刺痛。杜鹤的最后一句忠告更如同鞭子一般,狠狠地抽在她的心上。

脸颊突然有一股风拂过,好像是谁打开了门,容茵扭过头,就见门口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定定看着她和杜鹤。之前杜鹤为了两个人说话方便,把她从电梯门拉到最近的楼梯间,却没想到唐清辰会找到这儿来。

容茵觉得自己反应钝钝的,直到唐清辰走到跟前还没想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反倒是杜鹤先一步明白过来,她松开握着容茵肩膀的手,重新戴上眼镜,身体往后一仰靠在墙上:“唐总,这么巧。”

第111章 有些过往2

唐清辰看一眼容茵手里捧着的蛋糕,时值盛夏,楼梯间里又闷又热,原本精巧艳丽的魔方蛋糕都有些塌了,可容茵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把整盘蛋糕护在怀里,一副谁也不让碰的架势。他刚刚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两个人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从刚才那个角度,无论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觉得杜鹤搂着她,而容茵也顺从地靠在了他的怀里。打开门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杜鹤会亲上去,可下一秒他就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姿势,杜鹤只是扶着她的肩膀,而容茵之所以低着头腰背蜷缩,不是靠在谁身上,而是怀里护着那盘蛋糕……

唐清辰有点儿想笑,可看到杜鹤故意漫不经心地戴上眼镜的样子,又瞬间笑不出来了。他之前没太留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小子不戴眼镜的样子还真分外的俊美……虽然从男性的角度,他并不太能欣赏这种所谓的“俊美”,但托那些偶像剧的福,他很清楚杜鹤这样的类型,非常受时下女孩子的追捧。

他又看向容茵,她看到他来了好像吓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容茵的五官细看很美,但她平时极少露出这样娇憨的表情,倒是看得唐清辰心里一乐,真有点儿傻乎乎的,虽然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

唐清辰不动声色地托住她的手,把蛋糕接了过来,又看向杜鹤:“不巧,我找容茵。”

杜鹤做了一个手势:“我要说的话基本说完了,您请便。”

唐清辰一手托着蛋糕盘,另一手去拉容茵的手,攥在手里才发现她手指冰凉,也不知道是盘底太冷,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唐清辰正在心里盘算,就听杜鹤喊了他一声:“唐总既然有心找到这儿,应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唐清辰瞥他一眼,又看向容茵的侧脸:“具体我会和容茵聊。”

杜鹤轻笑了声:“唐总,这话说得不实在。作为这次受邀前来的甜品师,我本人也非常想知道,发生这种事,贵公司会如何处理。”

唐清辰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正眼看向他:“一个小时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到24层会议室,我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杜鹤抱着手臂点点头:“到时我一定洗耳恭听。”

光明让人清醒。一进到明亮的电梯间,容茵就醒过身,从唐清辰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又看向他另一手捧着的那盘蛋糕。

唐清辰笑她:“别看了,蛋糕都化成一坨了。”他看到容茵眼睛里闪过的心疼,心思一动,问,“这蛋糕你刚才准备拿给谁?”

容茵没说话。

唐清辰问:“给我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勉为其难地说,“虽然现在看是不能看了,但应该还能吃。”

容茵抬眸看了他一眼:“是给林隽的。”

唐清辰:“……”虽然很不服气,但有些事他还是要问清楚:“为什么是给他不是给我?”

容茵看他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白痴:“我是不想浪费这个蛋糕,你不喜欢吃甜食。”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把蛋糕拿给你,性质就变了,好像我要告状还专门做了蛋糕贿赂你一样。”

唐清辰有点儿想笑:“但现在蛋糕还是到我手里了,允许你告状。”

容茵撇过头:“我没这爱好。”

电梯门打开,停在了24楼,容茵发现这里和28楼不一样,是一个公开的办公场所。一眼就能望见许多工作隔间,还有脚步飞快地往来穿梭的白领丽人。唐清辰已经一脚踏出电梯,她跟在后面出了电梯,目光和一个朝她投来好奇目光的年轻女孩对在一起,她轻声说:“这是你和林隽平时工作的地方吧,我就不进去了。”

唐清辰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她:“今天谈的是公事,待会儿杜鹤和汪老都会来。”

言下之意,她总要把事情交代清楚才能走。

容茵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走过偌大的办公室,期间迎来无数瞩目的目光。临近唐清辰独立的小办公室时,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容小姐?”

是林隽,他快步迎上来,将容茵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哪儿都找不见你,我刚才都急坏了,还是老大厉害!”

唐清辰把已经糊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递过去:“容小姐送你的礼物。”

林隽:“……”他接过蛋糕,指了指自己,又看向容茵,眼神懵懂。

容茵无地自容,伸出双手去抢,很想把蛋糕收回来:“本来想拿给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唐清辰中途截获蛋糕,重新塞给林隽:“怎么也是容小姐的一番心意。”

容茵还想再说什么,唐清辰把她往房间里一拽,门当着林隽的面关上。

捧着一团糊得完全看不出形状的蛋糕,林秘书看了一眼已经合得严丝合缝的门,默默走回自己的工位。他怎么觉得今天老板对自己的恶意格外明显。

第112章 有些过往3

尽管秉承唐清辰一贯偏好的中式风格,这间办公室的装潢摆设并不夸张,无论桌椅还是其他陈设摆放都比28层和他的那间大平层公寓朴实多了。黑色皮质沙发看来舒适又不失精英范儿,海水蓝的地毯给人以沉稳之感,窗边摆了一株滴水观音,宽大的叶片浓翠欲滴,肥厚油润,一看就养了许多年。

唐清辰示意她在沙发坐下来,自己则靠在办公桌外缘,两手向后反撑着桌沿:“怎么,我听汪老的意思,你是要走。”

容茵刚刚既然想把蛋糕送给林隽道别,自然也想过可能会和唐清辰当面解释,两人在电梯里说了那几句话,她的情绪也冷静了许多。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双手放在膝上,看向唐清辰:“和汪老的要求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完全因为他,很抱歉,我知道这次的电影节活动对唐氏很重要,但我没办法全程参与。”

唐清辰从汪柏冬那儿听了个大概,算是理清了事情原委,但因为他当时急着找人,并没有听完汪柏冬的解释,也就不知道容茵和殷若芙的亲缘关系。他盯着容茵看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原因。”

他说的不是“我需要知道”,更不是“我必须知道”,而是“我想知道”。不是讲道理也不是命令,但这样强烈的个人意愿,反倒让人无从拒绝。

容茵抿紧了嘴唇,却见唐清辰突然朝她走了过来。他弯下腰,原本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颊,后来大概发现这个姿势有点别扭,干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的手放在容茵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即便是这样自下而上仰视她的姿势,气势丝毫不减,好像将她整个人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

“容茵,有什么事儿是不可以和我说的?”他说:“难道你和杜鹤认识这么几天,你现在更信任他?信不过我?”

短短几分钟,容茵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一块悬冰上,冰面正在四散龟裂,可她不知道该停还是该走,仿佛无论往哪走都有可能掉进水里,她忍不住捏紧自己的手臂。

她看向唐清辰,两个人目光相接,唐清辰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坚定,还有一点淡淡的失落。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失落这种情绪何其陌生。

容茵想起杜鹤刚刚在楼梯间里的话。这么多年,她不依靠殷家的任何人,没有亲人没有故友,独自趟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如果说殷筱云是她童年记忆中的梦魇,不如说父亲临终前留下的那封信才是圈住她的紧箍咒。别的孩子和父母生气闹脾气,觉得长辈说的不对,尚且可以反驳,可以辩解。可她早就没这个机会了。她觉得父亲信中的话说的不全对,却始终不敢深想,也不能反叛。因为父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哪怕他说的不全是对的,那也是为了她好。可就像杜鹤说的,父亲的话出发点是为她好,如果他还在世,看到今天的情形,他会希望看到自己一再躲避、不战而逃吗?

这样的畏畏缩缩、再三谦让,和母亲当年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可母亲当年又讨到什么好呢?

容茵用力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看向唐清辰:“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上中学时,妈妈因为意外过世,我爸爸也身体瘫痪,卧病在床的事吗?”

这样的大事,唐清辰如今又对她有着不一般的心意,怎么会不记得?他点点头,说:“我记得。”

容茵说:“他们当初是出了车祸,车祸原因……时间过去太久,我父母又相继过世,许多事已经说不清了。”说到这儿,容茵停顿了下,时间过去太久,她也不是善于解释和诉苦的性格,有些话当着唐清辰的面说出来,总让她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我爸爸去世前曾经留下一封信,信上对我有许多嘱咐,其中一条,就是要答应他,远离殷家,不占殷家一分一毫的便宜,也不再跟殷筱云有任何纠缠。”

唐清辰眉心一跳:“他们的车祸和殷筱云有关?”能让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对子女嘱托一定要远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觉得此人是个惹不起的危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