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隽一向口齿伶俐,面临此种情景,难得地结巴了一回:“我、我刚刚说、说的是……容小姐,我不是说容小姐你怀孕……我、我的意思是说,容小姐你压根儿就没……”

“他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是场误会。”唐清辰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如大提琴的音色一般,低沉且悦耳,可此刻听起来,却令人觉得有点太清冷无情了。

容茵觉得齿冷,他看向唐清辰的双眼:“误会?所以需要让林隽去调查我?”她撇出一丝冷笑:“你刚刚倒咖啡给我,是为了试探?”她脑海中迅速将两人碰面起至今唐清辰的种种反应连成了一条链条:“你说泡红枣茶给我也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你以为我怀孕了,而且孩子还是杜鹤的?”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像是觉得此情此景不够真实,亦或是想要自己再冷静一点:“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无耻的女人?跟别人有了孩子还会再同你谈恋爱?”

唐清辰的眉心皱在一起,他平时哪怕是皱眉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哪怕再不悦,那神情也是矜持且好看的,而此时的皱眉却显出他是真的困扰。林隽站在一旁,向来八面玲珑的人难得地不知道手和脚该往哪摆,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就这么一步一步后退出去,还是干脆当透明体站在原地。唐清辰瞥了林隽一眼,林隽瞬间明了,无声地向后退步。

容茵抿着一朵浅笑:“不用了,我和林秘书一起下楼。”

唐清辰说:“容茵,不要闹脾气,有些事我们应该说清楚。”

容茵说:“你既然把我想的这么不堪,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第136章 我退出

容茵走得飞快,比站在门口的林隽更先一步到了电梯,电梯门打开,她率先迈了进来,眼看林隽不动,她也不劝,门开始闭合的那一瞬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之前的电梯备用卡,顺着两门之间的缝隙朝林隽掷了过去。

一张卡片那么轻,容茵扔出去的瞬间却觉得如有千斤重,手臂垂下来的时候连肩胛骨的位置都在隐隐作痛。

电梯匀速下降,容茵却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在失重,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那种力气大到捏青了自己的手臂都不自知,可仿佛唯有这样,她才能更清醒一点。她紧紧咬着唇,前不久她因为汪柏冬要求署名的事而忍不住哭出来,可此时此刻,明明觉得心脏如同被人捏在掌中反复揉搓,眼睛却连一点湿润都没有,反而干涩得让她头痛欲裂。

容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楼层的,走出电梯门才想起来,房间的门卡似乎不在这件工作服的口袋……她站在电梯门口,一手捏着手机,另一手机械地摩挲着工作服的所有口袋。

“你怎么在这儿?”

容茵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汪柏冬苍老的面容。即便明知道汪柏冬不大喜欢自己,容茵此前也从没对他产生过任何好恶的情绪。蛋糕署名事件之后,她和汪柏冬的关系看似冷淡,但她能够隐隐地感觉到,汪柏冬对自己态度其实有所缓和。后来容茵甚至反复考量过,当时汪柏冬的那种态度,说是一切为公也不为过,毕竟唐清辰请他来做导师,就是为了能有个专业人士在关键时刻能为唐氏大局力挽狂澜。是她和殷若芙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而有关雕花技法,在殷家内部又有着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当时她的反应其实是有点过度敏感了。

“我问你,你怎么这个时间段会在这儿?”汪柏冬皱着花白的眉毛打量她:“身体不舒服?”见容茵迟迟没有反应,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如果……身体状况不合适,现在请假退出也是可以的,活动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少你一个大家也能应付得来。”

电光石火间,容茵领悟了什么,她直愣愣看着汪柏冬:“你是……唐清辰的舅公?”

汪柏冬眯了眯眼,眼角的褶皱更深了些:“你和清辰聊过了?”

他改口叫清辰,而不是唐总,就证明自己说对了。容茵惨笑一声,踉跄着步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汪柏冬在她身后喊:“你这算什么态度?”

容茵脚步未停:“我退出。”

汪柏冬说:“你要什么?”容茵声音太小,而他确实年纪有些大了,一时间没有听清容茵到底说的是什么。

容茵猛然转过头,她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朝汪柏冬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她神情不再是平时那副温温的样子,一脸平静,却让人觉得疏离,这个样子……真的和当年的殷筱晴有几分相像。汪柏冬忍不住也跟着挺直了脊背。

容茵垂下双手,她觉得人有时候大概真的是有点贱的,一个人站在电梯里时她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了,站都站不稳,可谁能想到几分钟后她面临汪柏冬的嘲弄,能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如水呢?

一个人只有一再地面临打击,才会知道所谓的临界点根本不存在。

人这种动物,越是面对挫败,才越会变强,而安逸和懒惰只会让人软弱,渐而变成不靠别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我说,I quit!”容茵微微一笑,又回到了刚回国时那个跟谁都不熟,对所有人都提防很高的姿态,那个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出滋味儿来的自己:“还有,我从不知道一向声名在外德高望重的汪柏冬,有一天也会跟个长舌妇一样到处嚼舌,散播不实的谣言。我没有怀孕,更没有滥交,我今天只是生理期所以身体不适。而你们家上下从你到唐清辰都从心里面烂透了,总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才觉得安心。这里我多一分钟都不想呆,因为多呆一秒,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这些,容茵转头就走,她一路奔回自己的房间,才发现门卡和手机一起被自己捏在手里,而自己刚才还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电梯门口摸来摸去。

她默默看着自己的鞋尖,低笑了一声,拿卡片刷开房门。

五分钟后,她背着包出现在了酒店一楼的大厅。

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本以为是林隽或是其他人发来的解释内容,却不想最上面那条信息赫然写着:“容茵快来!江湖救急!!!!!”

第137章 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楚当初是什么原因把彼此分开的。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

——张爱玲

一连串谈好表现出发信任的急迫,容茵皱着眉打开微信,发现消息是杜鹤发来的。最上面几条都是语音。

酒店大厅人来人往,多数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容茵一身白色T恤站在人群中格外跳脱。这些天都住在酒店,她对这里的建筑构造已经十分熟悉,很快便找到一个较为僻静的拐角,她打开那几条语音逐条去听。

第一条是:“容茵你在哪?好像出大事儿了!快回来!”

第二条是:“你还记得我们从活动开始前就在准备的那个电影节闭幕式的蛋糕吗?超大的那个,一共9层,当时汪老头儿还让我画了设计草图的!那个蛋糕的蛋糕坯本来应该今天烤好的,可是我刚刚去后厨看,所有原材料袋子都破了,面粉里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牛奶、黄油都被破坏了,这些都不要紧,随时都可以再采购,但最恶心人的是,这个蛋糕必须要用到的切尼车厘子红酒全被砸了。切尼本来就是个很低调的酒庄,车厘子红酒一年只对外公开贩售3000瓶!现在哪怕能跟酒庄老板紧急续订,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切尼车厘子红酒一年只公开贩售3000瓶,而为了准备这款高达9层的车厘子红酒蛋糕,汪柏冬一早便凭借与切尼酒庄老板的私交将去年秋天的这批红酒全部拿下。据说汪柏冬为这款私人订制蛋糕已经筹备三年之久,此次平城国际电影节闭幕式也是他第一次将这款蛋糕完整地呈现在大众面前。无论是容茵、杜鹤还是唐清辰本人,都尚未见过这款蛋糕的最终版式。

第三条仍然是杜鹤:“容茵,帕维尔不见了,仓库和酒窖这么多重要材料被损坏,他嫌疑最大。刚唐总亲自来了一趟,现在大家都知道帕维尔走之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你。”

第四条:“抱歉啊,容茵。”

再接下来是林隽的消息:容小姐,汪老刚才心脏病犯了,你……你能不能过来一趟?你和唐总之间……真的都是误会。

容茵缓缓揪紧了背包带,如果说3000瓶切尼车厘子红酒全部被毁,尚且可以通过及时更换红酒聊作弥补,那么汪柏冬在这个关键时刻倒下,才是对此次电影节闭幕式最致命的一击……红酒没有了可以替换,蛋糕做不出来可以另想办法,可这个节骨眼上,上哪再去找一个汪柏冬调兵遣将、掌控全局?对比之前孔月旋和几位贵宾的食物过敏事件,眼下这个对唐氏最为可怕的危机,竟然来源于她。

汪柏冬为什么会心脏病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为什么。

容茵觉得手指冰冷,她盯着手机屏幕反复看了几次,才最终确定,林隽说的那几句话是真的。

汪柏冬真的被她气病倒了,而语音消息里杜鹤的最后两句话仍在耳边回响:“刚唐总亲自来了一趟,现在大家都知道帕维尔走之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你。”

容茵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摁下通讯录里那个名字。

电话那端很快接通,传来的是杜鹤焦急的声音:“容茵,你在哪?”

容茵望着大厅里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声音一开始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杜鹤,先别管这些,红酒的事,你有没有办法?”

杜鹤身边一开始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后来嘈杂声远了,大概是她换了个地方说话,但声音仍然非常小,要十分留心才能听清:“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红酒一瓶没剩,全在酒窖,全被毁了。现场我去过,一看就是自己人干的。而且容茵,帕维尔消失的时间太凑巧了……”那边有所停顿,语气愈发小心翼翼:“容茵,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

容茵留意到大厅里有工作人员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她低下头,转身,快速向外走去:“其他品牌的樱桃红酒都不可以吗?”

杜鹤低声说:“或许可以,可现在汪老病倒了,咱们这边群龙无首,大家都乱了。连殷若芙都跑没影儿了。”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听起来仿若有一种奇异的兴奋感:“现在没人主持大局,容茵,你要不要回来?我们两个一起想办法?”

有那么一瞬间,容茵有点听不真切杜鹤的声音。等她完全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已经坐进自己那辆绿色的小皮卡里。许多天没有开动它,容茵一手摸着方向盘,努力捱过鼻端的那股酸涩,说:“我不会回去了。杜鹤,汪老的病是我的错,但我相信,他和帕维尔都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以撑起大局,对吗?”

手机那端难得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末了,杜鹤说:“容茵,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容茵笑了一下:“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杜鹤吸了一口气,说:“事先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容茵,你这样指责我,对我不公平。”

第138章 有几分真心

容茵一手握紧方向盘,把车倒出来,驶向主路:“现在争辩你到底知道多少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么多天以来,哪怕私底下已经清楚知道杜鹤的性别,容茵也已经习惯了喊她“杜师兄”,这一声“师兄”叫出口,是许多其他称呼都无法替代的安全感和亲昵。容茵舌尖绕了几下,最后还是喊出了她的名字:“杜鹤,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愿你好自为之。唐清辰和汪老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相反,他们一直都希望你能长久留在唐氏。”

“祝你好运。”说完这句,容茵便要挂断电话。

“我也祝你好运,容茵!”杜鹤似乎知道她要挂断一般,语速比寻常快了许多:“容茵,我是发自真心的,我真得很喜欢你、很欣赏你。整件事我从没有想过要算计你!我没有和帕维尔同流合污,一开始我甚至不知道有问题的人是他,我……”

杜鹤一直知道容茵很聪明,却以为她的智慧全都用在专业领域,没想到事关大局人事,她的反应也是这样玲珑剔透。打从她进入君渡的第一天,便打定主意要搅浑这一趟水,唐氏也好,何家那两兄弟也罢,平时谁强谁弱都不重要,既然此次拿到电影节项目的是唐氏,又有汪柏冬坐镇大局,就从唐氏这一方入局。杜家并不是做酒店生意的,而杜鹤所图也不是单纯的一纸合同。谁能让她杜鹤大放异彩,让杜氏的京派糕点扬名立万,她就选择站在哪一方阵营。帕维尔与何氏过从甚密,柯蔓栀的意乱情迷,汪柏冬的顽固不化,殷若芙频频回家搬救兵,唐清辰和容茵越走越近……这一切她都尽收眼中,但她任何人的立场都不站,谁的忙也不会帮。

杜家在平城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本就人脉广阔,消息灵通,再加上杜鹤处处留心时时留意,探听和整合的消息与日俱增,对于帕维尔会在电影节上搞什么小动作,不说她有十成十的把握,总也窥探和猜测到了那么三四分。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唐清辰手下能人无数,光是一个汪柏冬坐阵,这局棋任何时候都不会乱。容茵天资聪颖,性格又谨慎敦厚;殷若芙为引起唐清辰注意处处与容茵好强;再加上她自己此时也算站在唐氏一拨,哪怕有帕维尔这个定时炸弹,也只会刺激得这群人愈战愈勇,结果说不定比唐清辰最初预想的还要好。

殷若芙刻意制造的流言是个意外。

别说容茵和唐清辰,就是杜鹤自己事先也没想到,唐清辰和汪柏冬小心谨慎铸就的千里之堤,险些毁于一个小小的流言。

她是希望能趁着唐氏遭遇危机大展神通,可对于容茵……如果说一开始她的处处示好是有意为之,那么之后几次面对殷若芙的挑拨离间,连杜鹤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有几分是在演戏,有几分是发自真心。

看到容茵连微信都不回选择离开,杜鹤的心比听到汪柏冬病倒时跳的还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以为容茵处处都在依靠她的帮助;其实真正越来越依恋容茵的人正是她自己。

棋逢对手,她以为自己需要的是打败对方赢得彻底;可到头来才发现,像容茵这样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她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设想的独挑大梁,竟然是那么索然无味。

“这些都不重要了。”容茵单手开着车,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对于现在的唐氏而言,帕维尔和我已经离开,唐氏今天的危机,我们两个都难辞其咎,有些事已经说不清了。”

“说得清的!只要你现在回来,我会向唐总和其他人解释!你和帕维尔当时在房间里,我就在门外!你们两个说了什么……”其实杜鹤当时并没有完全听清帕维尔和容茵都说了什么,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人生中第一次,她那么舍不得另一个人的离开:“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没有和他同流合污。我一直都相信你,容茵。”

“帕维尔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要去做的事。”容茵说:“谢谢你一直都在帮我,一直都相信我。杜鹤,柯蔓栀被停职,汪老病倒,现在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顶住,一切都靠你了,杜鹤。”

说完这句,她干脆挂断了电话,然后将电话拨给另一个人。

电话那端仍然很快接起:“喂,阿茵?”

“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容茵一边开车,一边将通讯录里的人名一个接一个打了个遍。

等她将车子开到那处熟悉的四合院,手机已经有了低电量提示。

她一走下车,就见大门打开,她和老姜迎面走了个脸对脸。

老姜一看见她就笑了:“抱歉抱歉,事出紧急,今天要暂停营业了。”

容茵说:“唐清辰给你打电话了?”

老姜愣了一下:“是,你这是……”

容茵点点头说:“同一件事。”

老姜咂了咂嘴:“我正要去一趟郊区的酒庄!”他四下瞭望了眼,又看向容茵:“我本来想打车的,不知道容小姐……”

容茵沉默片刻,径直将车钥匙扔了过去:“开我的车。”

老姜本以为容茵会说开车把他送过去,没想到容茵直接把钥匙给了他:“那你……”

容茵笑了笑:“这个时候您比我更需要车。”

老姜一点头,坐进小皮卡里,从窗子里探出头:“容小姐,谢了。”

第139章 姜汁红糖

容茵问:“弯弯在里面吗?”

老姜正在倒车,听她这一问,顿时一拍脑门:“我这也是急糊涂了。对,你去告诉弯弯,让她过去一趟君渡酒店。”

容茵点点头,见老姜已经调转车头,朝他摆了摆手。

老姜也摆手,一边对她说:“酒的事儿有我解决,容小姐,你也别再到处跑了,和弯弯一起回吧!”

容茵朝他绽出一朵笑:“好。”

四合院暂停营业,老姜又不在,打开大门,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容茵扫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只觉得万事皆空,弯下腰在门槛坐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大概特别没有形象,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积攒起来那么一点点力气,再支撑着整个人站起来。

绕过影壁,正好看到弯弯的背影,这丫头正哼着小调浇花。也不知道是自己刚刚太累,还是这座影壁的隔音功能足够好,容茵之前竟然一点都没听到她哼歌的声音。

弯弯大概是觉察到什么,拎着水壶扭过头,一看是她,顿时笑了:“你怎么来啦!”

弯弯是真的还小,之前听老姜说,这丫头也就刚二十出头,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正好,照耀在弯弯红润的脸颊上,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她的鬓角和额头还有一些散碎的细发。人家都说黄毛丫头,女孩子年纪轻的时候,可不就是黄毛丫头?听着是不好听,可若这样静下心来看,才能发现青春的美好。

弯弯笑得甜蜜,容茵也不自觉抿出一抹笑来:“刚在门口看到老姜了,他让我帮忙捎个口信,说让你去一趟君渡酒店。”

弯弯皱起眉毛:“让我去那干嘛?”她张嘴就是一串抱怨:“那里人又多,脾气又大,事儿多得要命,之前去过一次,我跟着那群人忙到夜里两点才吃上一口热饭。我才不想去。”

她每一句话都吐槽在点子上,连容茵都忍不住笑了:“这么说起来,是挺差劲的。”

“对啊,我才不想去。”弯弯说:“老姜这里最好了。又能学到东西,又能吃得好。多给我开两千块钱我都不走。”

容茵简直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弯弯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姐姐,你怎么啦?”

被她摸了下脸颊,容茵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可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堆满了泪。

弯弯皱眉看着她:“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老姜这个人平时看着不靠谱,可如果遇上什么难处,他还挺大方的。你是不是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那你就先留下来。当初我就是这么被老姜收留的。”

容茵说:“我没遇上什么事儿,就是姨妈来了,她老人家最近脾气有点暴。”来平城久了,连容茵也能学上两句北方人调侃的话。别说,还真似模似样的。

弯弯露出理解的神情:“你等着,我去给你煮个姜汁红糖。”

容茵连忙拽住她:“老姜让我跟你说,去君渡那边,江湖救急,忙过这两天,很快就回来。”

弯弯抬头望天:“不想去。”

容茵说:“能拿双份红包。”

弯弯动了动眉毛,伸手挠耳朵:“还是……不大想去。”

“还能看到你上次很喜欢的那位唐先生。他现在焦头烂额,你要不要去“美救英雄”一把?”

弯弯这回扭过头:“你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

容茵皱了皱鼻子:“那你还不趁虚而入?”

弯弯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

容茵见她转身进屋,追在后头问:“那你去不去?”

“去!”弯弯说:“等我煮完这碗姜汁红糖。”

十五分钟后,容茵坐在房间里,面前放着一碗姜汁红糖,还有弯弯留下的一张打印好的单子。

上面写满了这两天小院需要采购和准备的食材,以及第二天晚上要招待的一桌客人,据说是老姜半个月前答应人家的一桌宴,事先预定的突然取消,怎么都说不过去。

姜汁红糖很辣、很烫,可弯弯说,只有这样喝下去才有效。喝完糖水,容茵觉得自己仿佛刚被人从一锅滚烫的沸水中捞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腰腹部挥之不去的湿冷却消弭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起显示正在充电的手机。

最新一条消息是孔月旋发来的语音:“茵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托人匿名送过去好几批红酒了,各种樱桃口味的红酒,够汪柏冬那个老头儿做十几二十个9层蛋糕了,不过你确定唐清辰那家伙真需要你的匿名帮忙?”

容茵皱起眉心,正要打字,孔月旋的下一条消息已经来了:“你不在的时候,你那位Fiona表妹跳得很欢快啊!啧啧,我还真是看错唐清辰了,本来以为他这种禁欲系老干部style已经不流行了,没想到光在唐氏内部,他就这么popular!”

不等容茵有所反应,那边已经发过来一个视频邀请。

容茵接通,屏幕上出现孔月旋故意放大的脸颊:“阿茵,阿茵,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几乎看不出毛孔!”

容茵说:“看样子已经恢复到平常了?”

孔月旋将手机拿远了点,朝她比了个“bingo”的手势:“比之前的皮肤状态还好!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容茵嘱咐她:“上妆别太狠。毕竟才刚恢复。”

“知道的啦!”从她身后的背景来看,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身边偶尔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容茵认得,那是之前那个助手的声音:“倒是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惨。”

第140章 再也不可能了

容茵抹了把脸,将下巴垫在胳膊上,趴在桌上说:“大姨妈来探望我,正在跟她进行友好交流。”

孔月旋说:“你和唐清辰……闹别扭了?”

这句话几乎是废话,如果不是闹别扭,也不至于她自己联络了那么多朋友,却绕个弯让她负责做总调度,还特意叮嘱她把全部匿名送到唐氏总部。容茵在F国留学那几年,一直和国内几个酒庄和红酒供应商有联络,对于一些高品质或口味独特的酒水,她不仅总有独到的眼光,也拥有自己的渠道。就连孔月旋都在她的带领下迷上了越来越多有特色的酒水,自家楼下别墅地下那个小酒窖的囤货量也在几年内翻了十几倍。

这回容茵电话打了一串,关键人物也拜托了好几位,让孔月旋帮忙从中调度,倒不是什么费力气的活儿。相反,长久以来,容茵极少求大家帮忙办事。突然开口求人,倒是有好几个人都和孔月旋一样,觉得乐意至极,又深感好奇。

容茵耷拉着眼皮儿,整个人看起来苍白疲惫极了,她已经29岁,不再是年轻的小姑娘,像这样身体不适加上心理压力大到极点的时刻,皮肤状态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可以说是糟透了。可当着好朋友的面,容茵也顾不上再去端什么架子,就这么不顾形象地趴着:“不是闹别扭,谈崩了。”

“崩了?怎么个崩法儿?因为什么事儿?”孔月旋看着好友红彤彤的眼角和鼻尖,知道她肯定狠狠哭过,不禁也跟着有点上火:“你之前那么帮他,哪怕到了现在还在为了他那个酒店忙前跑后,他有什么可跟你崩的?”

容茵的声音听起来透着沙哑:“他之前听了别人乱传的话,以为我和别的男人乱搞怀孕了。然后我就把他和汪柏冬骂了一顿,后来汪柏冬因为我被气得心脏病犯了,住院了。现在整个后厨完全乱套了。”

孔月旋听到第一句话本来要爆粗口,可听到后面,也不免倒抽一口气:“闹这么大?!”

容茵眼皮儿都不抬地说:“是啊,所以没法收场了。”

孔月旋见她半眯着眼,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轻声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怎么说,一切不都还有我呢吗?唐氏这边我会派人盯着的,有什么动静,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现在要不要去睡会儿?生理期这么东奔西跑,肯定累坏了……”

容茵用手捂住眼睛:“月旋,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老了。”

孔月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一笑:“现代人普遍长寿,只要保养得好,五六十岁也能看起来跟二十来岁差不多,你我距离老还有挺远一截路呢,别乱想。”

容茵说:“我以前不觉得,今天突然现我真的老了。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法比。”

孔月旋说:“那要看怎么比了。二十岁的女孩正在享受的青春,我也有过;可我现在正在享受的一切,可不是每一个正当二十岁的女孩都能有的。”她的眼睛望着容茵,脸上没有半点妆容,可那双眼睛看起来流光溢彩,整个人水润明艳极了,如同一朵花开盛时的牡丹,连之前正在小声说话的经纪人和助理此时的交谈声都轻了许多,身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悉数牵引至她身上:“反正如果现在让我选,我宁愿停留在现在,也不想从重回到之前那个虽然很年轻、但愚蠢到极点的二十岁。”

容茵笑得有点模糊,隔着屏幕,她又遮着眼睛,孔月旋无法判断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孔月旋说:“容茵,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