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辰演奏结束,紧接着轮到了弯弯的表演。这丫头玩起了清唱,哼了一非常慢的舞曲。唐清辰走到容茵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茵伸出手,被一把拉起来,两人拥在一起,随着曲调慢慢跳着慢三步。

“在想什么?”唐清辰端详她眉眼间的褶皱,“怎么,我吹的萨克斯很难听吗?让你有了不好的回忆?”

“是很特别的回忆。”容茵现,当着唐清辰的面重述那段过往,好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曾经在很喜欢的一本书上,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那些让你哭、让你绝望、让你难受到爆炸的事,经过漫长的酵和挥,总有一天,可以轻描淡写地对人讲出来。

而面对着唐清辰,说起在F国的那几年,看着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瞳里,两枚小小的、明亮的、自己的倒影,容茵甚至觉得,能和眼前这个深深眷恋自己的人分享过往,是一件很有成就感、也很有安全感的事。

舞曲接近尾声,而听着容茵说完的某人,突然绽出浅笑。

唐清辰不是一个会经常笑的人,更很少笑得这样狡猾。

他挽住容茵的腰侧,将她带出舞池,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猜,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那道‘sno yard’,是什么时候?”

容茵被他笑得糊涂了:“不是今年在君渡酒店汪老主持的品鉴会上,杜鹤做了斗芳菲的那一次?”

杜鹤听到自己的名字,端着一碟抹茶生巧克力凑近:“说我什么呢?”

容茵倒是挺大方的:“没有,我们在讨论我曾经做过的那道甜品sno yard。”

“哦,那个啊!”杜鹤捻了一块生巧送进嘴里,口吻透出怀念,“其实我当时觉得汪老真是吹毛求疵,搞得你后来压力那么大,短时间又创作出那道升级版的‘天涯客’。其实我更喜欢sno yard的味道,虽然前者的意境更完整,但后者小巧别致也别有风味……”

唐清辰本来还暗叹容茵这姑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解风情,听完杜鹤的点评倒也点了点头:“四年前在玫瑰街第一次吃到这道甜品时,我也这么想。红梅初绽,真的很惊艳。”

容茵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倒抽一口冷气”来形容:“四年前?!巴黎玛莱区的玫瑰街?”

唐清辰此刻的笑容很有点儿胜券在握的意思:“现在明白了?”

容茵觉得自己脑容量有点儿不够用……她在F国其实只做过一次sno yard,可唐清辰竟然说,他四年前就吃过sno yard?!

更让人晕眩的是,唐清辰提起这件事的时机……那么他的意思不就是,四年前的那一天,他曾经机缘巧合吃到过她做的甜品,而那之后她在花店附近街道听到的萨克斯,其实……是出自于他?

弯弯活泼嘹亮的嗓音打断了容茵的深思。

“好啦,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我们的歌神——杜鹤杜大人,为容容姐献上一经典曲目:《红豆》!”弯弯调皮地加了一句,“虽然是老歌,不过啊,有格调的甜品师就是不一样,连选的歌唱曲目都这么的——美味!”

大家捧场地笑出声。

殷若芙在这时挪到容茵旁边杜鹤的座位。

杜鹤站在话筒前,目光敏锐地朝这边一扫,清了清嗓子说:“下面这经典老歌,送给我心中最经典的容小姐,生日快乐,生活甜蜜!”

乐曲的前奏响起来,而殷若芙在此时小声说:“表姐,生日快乐。”

“谢谢。”容茵见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隔几秒就要往叶诏那边望一眼,心里暗自摇头,嘴上并不戳破。

叶诏、弯弯和殷若芙这局棋,复杂得堪比当初的聂子期、苏苏和林隽!大家彼此又都熟识,她最佳的态度,就是不去表态。而且殷若芙的性格她也是了解的,这丫头能一举扛起寄味斋和唐氏合作的后续事宜,又成为唐氏最新签约的甜品师中仅次于杜鹤的佼佼者,心理也不是一般的强大。这丫头,很有几分倔劲儿。

倔的人,在感情方面,往往不喜欢听人劝。

等她自己先跌两个跟头,什么时候想起找她求救,她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迟。

“那个,表姐,这个送给你。”歌曲唱到一多半,殷若芙终于从之前那种神思不属的状态抽离出来,将手提袋双手递了过去,“围巾是我亲手织的,浅灰色的,我觉得这个颜色很洋气,很配你。”

容茵打开袋子取出来一看,殷若芙用的竟然是极细极润的羊绒线。这种毛线织出的围巾会特别暖和,但也很费时间。浅灰色确实很洋气,而且因为她不比殷若芙肤色白皙,这种颜色她戴起来确实会比较妥帖。容茵仔细地将围巾折好:“我很喜欢!这个要织很久吧,有心了。”

两个人熟悉起来,殷若芙有时候说话也很直接:“这么多年都没给你过过生日,礼物总要用心一点。”她的声音更轻了一点儿,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一样,“那个盒子里面,是我妈准备的礼物。”

第207章 金枝玉叶3

盒子是紫红色丝绒的,款式和质感都比较旧了,容茵却觉得这东西莫名地眼熟。

“这是……”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纯金胸针,胸针是金色枝蔓的款式,枝条上有两枚小巧的叶片,老坑翡翠的品质,翠极润极,光泽耀眼,而翡翠叶片烘托的,是一颗娇艳欲滴的红樱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胸针,做工却极尽精巧考究,但因为其配色和用料,看起来更像是二十世纪的饰物。

殷若芙撩开垂落肩膀的丝,指了指自己胸前:“我也有一枚,是我妈给我的。你的这枚,是大姨当年一直在戴的。这两枚胸针是外公当年找苏城最好的老工匠定做的。翡翠和红珊瑚都是外婆从她的妈妈那儿继承来的珍藏,也是咱们殷家祖传的老物件。所以……”她咬了咬唇,“这两枚胸针,真的挺有意义的。”

“是很有寓意。”容茵轻轻地抚摸着盒子里的胸针,她想起来了,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妈妈参加比较重要的场合之前,在家里的梳妆台前打扮。那时,不论她换过多少型和衣服,有过多少项链和耳坠,会戴起来的胸针,却永远只有这一枚。她还记得曾经听妈妈和爸爸闲谈时说起过,这枚外公和外婆一起找工匠精心打造的胸针,寓意“金枝玉叶”,其中寄托了他们夫妻俩对殷筱晴、殷筱云两个女儿最美好的祝福和期待。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枚胸针,从没想过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殷若芙觑着容茵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妈那个人,这么多年你也知道的,她嘴巴跟刀子似的,可心真的没有多坏,就是有时太要强。这枚胸针,她一直好好收藏着,每年都会固定拿出来擦洗干净,再仔仔细细收好。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见到她捧着大姨以前用过的饰物呆……”

“啪”的一声,容茵合上饰盒,笑容看起来妥帖挑不出错处:“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小姨。”

殷若芙乖巧地点头应声。她如何看不出,容茵心里对自己的妈妈仍有芥蒂,但这也正是容茵这个人最真实的地方。怎么说当年她父母的车祸都和自己妈妈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容茵如果这么容易就释怀,那才有蹊跷。可她今天肯开口喊殷筱云一声“小姨”,殷若芙心里偷偷地笑,被她妈妈知道,不管表面装得多淡定多无所谓,背地里肯定会感动到偷偷哭吧!以她对母亲的了解,还是会哭好几回的那种!

杜鹤一歌唱完,直接拿着话筒走到两人面前,微躬着背,笑眯眯地问殷若芙:“Fiona,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殷若芙“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看容茵怀里的礼品袋,很快她就意识到,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脸颊顿时又有烧的趋势:“要不……我弹一段曲子吧,《小星星幻想曲》,送给表姐。”她目光轻巧地略过坐在角落的叶诏,又浮光掠影地扫过唐清辰,最后含着笑落在容茵的脸庞,“祝表姐接下来的事业和爱情,可以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耀、永恒。”

“谢谢。”容茵轻声做了一个口型。

灯光黯下来,房间里响起清澈柔和的钢琴曲。

……

过了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容茵仍有些心思恍惚。

众人散去,识趣地给唐清辰和容茵留出独处的空间。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是一很舒缓的舞曲。唐清辰端着红酒,另一手搂着她的腰,两人缓缓地挪着步子。他低头捕捉她的神色:“怎么了这是?”

容茵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难以置信。”

唐清辰失笑:“还在想我刚才说的事?”

“是呀。”容茵又晃了晃脑袋,“刚刚在想,你小的时候走失,被我妈妈送回家;长大之后,我们两个竟然还在巴黎、在双方不知情的时候遇到过——你吃过我的甜品,我听到过你的萨克斯——所以,人生的很多事是不是生来就注定的,而我们都逃不过原本该走的轨迹?”

“别人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我们两个,是命中注定也好,事在人为也罢,如今我们都走在了一起。可以让我如愿以偿,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很乐意,也很知足。”

容茵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啸鹰酒庄的赤霞珠干红,还不是亏了容小姐,才让我尝到这么好的行货?”说着,唐清辰低下头,勾着容茵的下颏,吻上她的唇。

容茵迷迷糊糊地想,骗子,干红怎么会是甜的呢?

唔……好像是,有点儿甜。

很甜。

第208章

次年五月,正是一年中百花盛开、满园芬芳的好时节,国内届甜品师大赛在平城圆满落下帷幕。

这次堪比最精彩的真人秀的甜品比赛道了最后一环,是让最终入围的三位选手自由挥,各自做一道此前从未在大众面前展示过的原创甜品。

叶诏因个人原因提前退出比赛,但因为评委和主办方都爱死了他,观众和一直追比赛的粉丝也遗憾他提早退赛,最后一场现场比拼时,不仅给他颁一项“最受欢迎甜品师”的奖项,而且力邀他坐到品评席,与其他三十位大众评审一同品尝三位选手的最终作品。

杜鹤拿出自己京派传人的绝活,做出一道“斗芳菲”的升级版,取名“芬芳满堂”,要知道昔日那道“斗芳菲”,连汪柏冬这位一向冷面冷心的专业大家都挑不出半点毛病,而当“芬芳满堂”上桌时,在场不论专业评审还是大众评委,都为这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甜品欢呼出声。

杜鹤以特殊定制的长方形瓷盘为纸,以面粉糖浆为墨,现场为众人展示了何为“芬芳满堂”。从初春时的第一朵迎春,到深冬时节的凛冽红梅,她将一年四季大小鲜花尽悉展现,那些花不仅色彩鲜艳,难得的是花形栩栩如生,有的甚至比真花还要美上几分。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整道甜品最后一点浇筑完毕,从盘子中央开始弥散起一股淡淡的白雾,雾气令满堂鲜花更添鲜艳,且携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

这是当之无愧的“芬芳满堂”!这道甜品一出,必然称王,也必然是冠军。

而与此同时,容茵和另一位南派选手的甜品也在现场制作完毕。

然而经过杜鹤这一妙手,容茵和另一位选手的席位只能在亚军与季军之间裁夺了。

叶诏坐在台下,眼见杜鹤目露精光,志在必得,态度却不卑不亢、从容有度,不禁在心里感慨,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己不过退出这一行几年时间,国内的后起之秀竞相崛起,这其中又数杜鹤与容茵最不可小觑。他又看向容茵,这一看不禁笑了。原本他还担心容茵会因为杜鹤一举夺冠心有不快,待看过去才现,人家心里压根儿没将这比赛当作一回事。

也不是说容茵的比赛态度不端正、做甜品不够尽心尽力,而是这姑娘从头至尾,不论看自己面前的作品、还是看远处的摄像机,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

那是只有沉浸在甜蜜恋情中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其实,众位参赛者之中,没人能在独创甜品这一块能越容茵,但杜鹤这厮夺冠的决心太过强烈,昭昭如烈烈骄阳,哪怕慧黠灵秀如容茵,在这样坚定的决心面前也只要退一射之地。

品尝到容茵的甜品时,叶诏更坚定了心里的想******到他言时,他拿过话筒,问:“我想听容小姐讲一讲,这道甜品的名字和由来。”

这问题也不况外,如果叶诏不问,在场其他三位专业评审也是要问的。

容茵听了这个问题,隔空与叶诏目光相交,两个人均各自露出一抹笑。

容茵说:“其实我当初来参加这个比赛,不仅是受君渡酒店的邀请,也是因为与叶诏先生有切磋技艺的约定。这道甜品,名字就叫‘知音’。”

正方形如棋盘大小的素白盘底,是一局未下完的棋,旁边用特殊手法绘出一把立体的古琴。不论棋盘、棋子,还是古琴,形态极尽拟真,均可切开分食。

评审中最年长的一位老者捋了捋胡须,眯着眼说:“高山流水谢知音,不知道容小姐的知音,在何处?”

三位专业评审中唯一一位女士,姓古,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流露出细细纹路,但她毫不在意,每一次都笑得很随性,也因此,多年来一向低调的她通过这届甜品比赛收获大批粉丝。听到这话她不禁又笑了,说:“我觉得容小姐的意思应该是,棋逢对手,知音难觅——”说到这儿,她顿了顿,问,“我说得对吗?”

容茵浅笑着点点头。

没人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呼吸浅顿、欲言又止。

只有电视机前一老一少两人,各自反应不一,却明显都不赞同评审所说。

年纪轻的那个解掉领带卷成一团攥在掌中,衬衫扣子解开好几颗,一手支着桌沿撑住左腮,目光专注追随着电视机上容茵的一举一动:“我觉得……”

“容茵这丫头也学精了!她明明还有别的意思,可她倒好,当着评委的面,都能绷住不说。”老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手把手教导杜鹤、容茵等人的汪柏冬。要说当比赛评委,他自然是大大的够格,但这老家伙自年轻时起就高傲惯了,不愿意受管束,也懒得去凑热闹,更不愿意被人诟病说他当过几人的导师,又去当评委,不懂避嫌,因此他不仅拒绝当评委,甚至一次现场都没去过。

年轻的那个自然是唐清辰。听到汪柏冬这样抱怨,他不仅不恼,唇角还含着笑:“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汪柏冬说:“好什么好?她不慕名利,也真不怕屈才!我看这回她连榜眼都拿不上,稳妥地抱第三名回家。”

第209章 千里独行

唐清辰沉思片刻,拿起手机搜索着什么,忙碌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舅公,您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他们两人都会下棋,平日里闲着没事,也常常会斗上两盘,但唐清辰志不在此,只拿这事儿当消遣,汪柏冬却是实实在在地喜欢这码事,听说年轻时还报名参加过国际比赛呢!

因此,唐清辰直觉那棋盘上摆的棋子似有奥妙,又看出容茵神情有异,欲言又止,这才动了心思,趁镜头又一次对准棋盘时,用手机拍了下来,仔细查了好一会儿资料才弄明白。

棋盘上的棋子,并不是随意摆弄的,而是一局古来有名的棋局,名为“千里独行。”

“棋逢对手,知音难觅,千里独行,不必相送。”唐清辰念完就笑了起来。

容茵所说的“千里独行”,指的并只不是人生长路。他们两人彼此相爱,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从此都不再孤寂。但在他们各自拼搏事业的道路上,又确确实实都是孤寂的。

又或者说,每一个为着自己挚爱的事业拼搏奋斗的人,都是孤单的。但有理想、有勇气,也有担当的人,从不畏惧独行。

容茵把这一番人生体悟融入“知音”这道甜品中,让唐清辰惊艳不已,也悸动不已。

须知男人心仪一个女人,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许多男人这一生,心动过不止一次,心仪过的女人,有时一只手掌都数不过来。

可能让一个男人又敬又爱,又为之深感骄傲,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有。而有的人,一旦遇上,搁在心上,就是一生一世。

最近这段时间,他与何氏兄弟、莫先生共同努力推进“芳菲堂”的项目,尽管已做足前期功课,事先评估过各项风险,但真正启动项目并开始着手各项日常时,几人仍常为各种细小事项或苦恼,或拍桌,或不得不推翻重来,甚至有些事,他与何钦、莫言沣两人,也只是略提一提,真正去解决,仍要靠各自的力量。个中辛苦焦灼,不足为外人道。

早都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哪能一见面就大吐苦水?想做成点事,谁无苦处?谁无难处?谁无恨不得掀桌离去的时候?

这些话,他甚至不曾对着容茵说过,但两人如今住在一起,他每天早出晚归,不经意间的叹息蹙眉,对方又怎么会留意不到?

唐清辰知道,项目启动至今,这半年,他亏欠最多的便是容茵。

日常所有的压力、不快、不如意,他极力压制,却又于无形中四处倾泻,而容茵何尝没有她自己的苦恼烦忧?

最近两个月,她每个周末都前往现场参加比赛,唐清辰仅拿得出时间在电脑前观看直播,本想最后一轮比赛结束后一定要好好陪伴容茵,帮她庆祝一番,却没想到她在终场比赛环节为他准备了这样大的一份礼物。

不是任何实质的礼物,甚至没有诉诸唇齿,却是唐清辰此生到今天为止,收到过最好一份礼物。

唐清辰在长桌这头沉默,另一端,汪柏冬“嘁”了一声,起身去烧水,一边小声嘀咕:“不就是一盘棋吗?也至于感动成这样!没出息!”

唐清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眶,隔着屏幕,与面对镜头甜蜜浅笑的容茵目光相交,明知道她看不到,还是忍不住柔软了眼角眉梢。

他低声说:“等你回家,茵茵。”

那天晚上,容茵果然捧了第三名回家。

唐清辰家里人口不多,不过为容茵庆祝,本来也是一件极私密的事。一顿家宴,除了唐父和汪柏冬,只邀请了唐律和毕罗,六个人围坐一桌,就在君渡酒店的一间雅间。

这一顿家宴吃得简单,没什么名贵大菜,却都是在座各人最喜欢的。

有唐父和唐律最喜欢的槐花饺子,从拌馅儿到下锅都是毕罗一手包办。有唐清辰爱吃的红酒炖牛肉,容茵喜欢的“改良版”槐叶冷淘,毕罗最近沉迷的烫青菜拌芝麻酱,还有汪柏冬点名要吃的芝士焗龙虾。

容茵见他吃得开心,忍不住劝:“还是少吃些,您最近不是气管不太舒服?”

汪柏冬又夹了一大筷龙虾肉,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盘子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嘟囔了一句:“我也没吃多少。”

说起来,这一老一少也曾闹得不可开交。其实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甚至其中误会的成分占了一大部分,可这两个人也有意思,老的那个一辈子高傲惯了,年纪轻的那个虽然没那么多傲气,却脸皮极薄,谁都拉不下脸来先去见谁。可去年秋天容茵的外婆和小姨来君渡酒店大闹了一场,还是汪柏冬出面,把当事人劝得回心转意。汪柏冬身体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舒服,也是容茵第一个学着做各种补汤,托人给带去。

到头来,还是唐清辰拖着容茵去见汪柏冬,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餐饭。

这两个人,明明年纪差了一大截,却在性情上有着诸多相似之处:都不擅长当面说煽情的话,都喜欢用实际行动说明一切;也都面皮软薄,不习惯戳破那层纸。但正因为他们两个有诸多相似的地方,日子长了,彼此也学会了相处之道。

不再劳烦唐清辰从中周旋,也不用任何人帮忙说好听的话,随着容茵解开心结,汪柏冬身体日益康健,一老一少越相处出那么点滋味儿来。

唯独有那么一回,汪柏冬生日喝高了,对着唐清辰吐出过一句心里话。

他说:“要说这世上还有谁像足了殷筱晴,也就是容茵这丫头了。可她又不那么像她,不像她的地方,那脾气像我。”

听得唐清辰啼笑皆非,忍不住戳穿自家舅公的春秋大梦:“容茵有亲爸,人家姓容,叫容生雷。”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丈人啊,唐清辰觉得这件事得说清楚,他帮理不帮亲。

气得汪柏冬一把甩开这败家孩子,痛心疾直拍桌子:“我知道!我用得着你提醒?!我还和那老小子一张桌子喝过酒!我就说说!我就感觉容茵像我闺女!不行吗?!”

“行,行!”唐清辰没傻到和一个喝醉的人斤斤计较,只能顺着汪柏冬的话头说,“我也觉得,容茵这脾气谁都不像,就像您!”一边说着,唐清辰还得在心里接着磨叨,岳父莫怪啊,只是脾气像那么一点儿,容茵还是您的嫡亲闺女!

那天晚上,汪柏冬闹得特别晚,唐清辰在旁边陪了一宿,因而印象格外深刻。眼见饭桌上容茵张嘴随便说了那么一句,汪柏冬连哼都没哼一声,整餐饭下来都没敢再去碰那龙虾肉,不禁心中莞尔。

第210章 有生之年

餐毕,众人围桌喝茶吃甜点,一起聊天。

汪柏冬还不忘比赛的事,对容茵说:“我都没尝到你那道‘知音’是什么味儿。”

容茵不禁笑了:“早知道您要这么说。”她起身,朝唐父微微躬身,又笑着看众人,“其实刚才餐前我不是去忙新店的事,是去后厨重新做了一份‘知音’。在座各位某种程度上都是我的知音,所以做来给你们品尝。”

她走到门口,和服务生一起端上甜品。

哪怕桌边众人已经在电视或电脑上看过这道甜品的样子,但亲眼所见,还是更震撼一些。

唐律“嚯”了一声,说:“这古琴完全就是个等比例的微缩模型啊!”

毕罗也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凑近端详:“连琴弦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也太精致了!”

最不客气的当属汪柏冬,那头唐清辰和毕罗还没拍够照片,老头儿已经举起刀叉动手分食。

唐父不能吃太多甜,只浅尝辄止,看向容茵的目光却是满意之中透着满意,不能更骄傲:“我们唐家的儿媳妇,个顶个儿的出类拔萃,比我两个儿子都强。”

这话说得唐清辰和唐律脸色各自微妙起来,唐清辰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唐律则是埋头吃甜点不吭声。

还是毕罗嘴巴巧,连忙说:“这怎么能比呢?大哥做的是大事业,唐律如今经营自己那摊事,也有模有样的。我看您嘴上这么夸我和茵茵姐,心里其实比谁都得意!”

唐父哈哈一笑:“我是得意,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儿子,不是吗?”

这话说得汪柏冬不乐意了:“你的儿子,光靠你教,那也不成事儿。”

汪柏冬其实和唐父年纪相仿,但辈分在那儿,唐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摸了摸鼻子,又低头喝了一口白开水。那有点儿尴尬,有点儿不愿意,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和唐清辰刚刚的举动如出一辙。容茵在一旁偷偷看着,心里忍不住偷笑,总算知道这人的小习惯小动作都是跟谁学来的了。

汪柏冬将盘中各样都尝了尝,最后点评:“古琴的部分吃起来口感扎实,滋味微苦,和棋盘上棋子的酸甜相得益彰,你对味觉的把控越来越精准。”他顿了顿,笑着叹一口气,“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了。”

“也不见得。”棋盘上零散地摆着许多颗棋子,唐清辰却用叉子插住其中那颗“帅”,放到小碟里,切开,分一半给汪柏冬,“既然是千里独行,总要尝尝这一颗的味道。”

汪柏冬将那半颗棋子样的甜品放入口中咀嚼片刻,眼睛一亮,看着容茵道:“你用了酒渍樱桃,一般人吃来是足够惊喜了,可在我尝来,可是有点儿偷懒。”

容茵忍不住笑了:“时间紧迫,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搭配,就用了这个。”说着,她斜睨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轻声说,“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机,能想到一定要切开‘帅’尝一尝,更不是所有人都有汪老这份眼界,能挑出我的毛病来。”

汪柏冬哈哈大笑,双眸晶亮。

这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

……

回到两人自己的家,一进门,唐清辰就将人揽入怀中,俯身在那温软的唇上辗转片刻,极尽缠绵,才喘息着站直了身:“你现在的心思,连我都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