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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休看去,却是桑家瓦子内人头挤挤,一个个踮起脚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两人走近了去,元休好奇地问:“他们在等什么?”

钱惟演踮起脚来,向前看了看,笑道:“瓦子里常有路岐人在说书唱曲的,全靠这个吸引人呢,有名气一点儿,可吃香了。嗯,上面那告牌上写着是‘刘小娘子鼗鼓讲书’,看等的人这么多,想来是有些名气的了。”

旁边一个闲汉正听着他们说话,插话道:“官人说得是呢,刘小娘子色艺双绝,尤其是一手好鼗鼓,在这里说书一个月,场场都是有人捧场的。尤其今天是十一…”

元休好奇地问:“十一又怎么了?”

那闲汉道:“刘小娘子花样最多,每逢初一、十一、廿一出场时,说唱完了会将她头上戴的银饰摘下来酬谢来捧场的嘉宾,一贯起拍,价高者得。那些首饰花样很是别致,倒是别的店铺中少见的,更难得是刘小娘子头上刚刚摘下来的。为买这些银饰,每旬逢一的日子,桑家瓦子来的人也特别地多。”

正说着,忽然一声鼗鼓轻响,银铃轻扬,立刻将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到台上去了。

却见一个白衣少女随着鼗鼓银铃的乐声飞旋而出,然后立于场中,元休只觉得眼前一亮,似今天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她一个人向上了。

钱惟演冷眼旁观,见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目光灵动,举止活泼。只见她戴了一条银链子的抹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更映得她的脸有一种炫目的美丽,一对银耳环顾盼生姿,手中的银铃随着她鼗鼓的舞动而发出清脆的乐声。

但听她说书,也不过就是些旧词俗曲,但在她的口中清清脆脆地说出来,便觉得说不出的好听,更兼她聪明伶俐,关节处时而紧张,时而舒缓,更兼连说带唱,虽然这些故事人人知道,却也不觉随着她说书而不由地陷于情节中再度或喜或悲。

这日说得正是前汉刘知远打天下的事,且说到刘知远打死瓜精,忽地又现奇迹,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那白衣少女铃鼓一摇,说书曳然而止。

白衣少女退后一步,轻施一礼,微微一笑:“各位客官,现在——为了答谢各位连日来的捧场,奴家要把今天所戴的三件饰物送给嘉宾。只是首饰只有三件,无法让各位都满意,只能送给最能表示诚意的三位客官。各位客官说成吗?”

立刻台下哄然大叫:“成成成,快快快!”

钱惟演笑道:“好巧舌的小姑娘,分明是高价推销这几件银饰来捞钱,却说是赠送嘉宾,不说价高者得,却说成是最能表示诚意。蜀女厉害,果然是千玲百珑的。”

元休双眼痴迷,怔怔地看着台上的白衣女,听了钱惟演的话,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蜀女?”

钱惟演笑道:“蜀地口音重,她大约是来东京不太久,虽然说书时一口京话说得溜,可是最后几句答谢的话,却是难脱蜀音。看来果然是蜀中出美人呀!”

这时候,四处喊价之声已经是一浪高过一浪:“我出一贯。”“两贯”“三贯”“一两”“二两”“五两——”

眼看拍卖到五两,便已经没人再喊价。那白衣少女笑盈盈地解下手中的银铃,放在身边的锦盒上,双手捧着向那出价五两的大腹贾走去。

元休再也忍不住了:“我出一百两,三件首饰全部买下。”

一语惊得整个桑家瓦子的所有目光都向元休射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豪客,这三件银饰打得极薄,顶多用了白银二三两,就算全算上手工,也不会超过五两银子。若每件首饰拍得五两银子,也已经挣了两倍了,居然会有人以二十倍的价格来买下它们,大伙儿不禁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冤大头。

见这么多眼光射来,元休大窘。钱惟演忙上前一步,取出银两递了出去。

那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将锦盒放在元休的手中,锦盒上,已经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那只银铃。接着,她慢慢地摘下左边的银耳环,纤纤玉手映着那只闪闪发亮的银耳环,更显得娇艳欲滴。

元休怔了一怔,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她,更觉得她美艳动人,不可方物。迷迷糊糊中捧着三件银饰,却不知道何时那少女已经离去。

钱惟演推了他一把:“王、王公子,我们该走了。”

元休啊了一声,轻轻的拈起那条抹额的银链子,链子上分明还带着那少女的体温,仔细闻去,竟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将三件银饰收入怀中,钱惟演忙引着他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忽然眼光瞥处,那见少女白衣一闪,进了旁边的走廊,不及思索,脚步竟已经跟了过去。

钱惟演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唯恐有失。

两人跟着这少女,走过回廊,来到一间偏房外,见那少女走了进去。

钱惟演拉了拉元休道:“殿下,这儿鱼龙混杂的,咱们还是走吧!”

元休嗯了一声,正欲走开,忽然听得里面传来那少女的声音,像是在争执着什么事。

元休唯恐这少女吃亏,本欲要走,这时候反而忙上前几步,走到那房间外仔细听着房内动静。

却听得那少女怒道:“桑大爷,您这可不公平。明明卖得一百两银子,你只给我十两,也太过份了吧!”

却听得那桑大爷冷笑一声:“小刘娥,你可看清楚,就凭你那几件首饰,顶多值上二三两银子,能卖这么高的价,是我桑家瓦子的排场,我这书场,这众星捧月的气氛给衬出来的,抬上去的。给你十两银子,已经是多了。”

元休悄悄地笑了,轻声对钱惟演道:“原来她叫刘娥!”

这时候已经听得刘娥道:“桑大爷,你说话可得公道,我说书的包银你一文不发也就罢了,本来说好的我卖银饰挣钱,你每件首饰抽一两,卖多少都算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

那桑大爷冷笑道:“嗬,你们听听这丫头的话,好象我桑老板黑了她似的。小丫头,你也不想想,你们半年前来这里时,分文皆无,你是怎么求我的,只要有个安身的地方,能吃饱饭就心满意足了。你们住的是我的地方,你哥哥打首饰的工具是我给他,那会儿你会说书吗,还不是我叫人教你的。你这半年,就算全算包银,也不够欠我的。怎么着,如今翅膀硬了,倒要跟我算钱?”

只听那少女刘娥的声音道:“算,怎么敢不算呢,您桑大爷不是天天跟我们算账吗,说我们怎么欠您的。我第一个月是不挣钱,可是第二个月就挣钱了。我们住的地儿,我问过,以前就是没人住没人要的,便是那些工具,又值得几个钱?我虽问过莲花棚,那儿说书像我能招来这么多人的,一个月最少能给八两,就算这八两都抵了房钱租工具的钱,那我卖首饰挣来的钱该是我自个儿的了。当初我卖首饰,说好了你六我四,您怕亏本硬要我先交一两的抽头。可如今倒黑我们八十七两,您倒说说看,我们怎么欠您了?”

“啪!”地一声,想是摔坏了什么东西,那桑大爷怒道:“臭丫头,你有种,这桑家瓦子开到现在,没人敢跟我这么算账的。”

(本章完)

[(第12章大宋女主刘娥(12))]

元休吃了一惊,生恐这小姑娘要吃亏,正欲冲进去,钱惟演忙拉住了他,轻声道:“且等等看。”

却听得里面刘娥笑了:“桑大爷,不这么算,您说该怎么算?该给多少是正经呢?东京城里天子脚下,您桑大爷家大业大还能跟我们动粗不是。我们穷人家千山万水从蜀中来到这儿,死都死过几回了,怕什么?正经说来,我们也是给您挣钱的,您又不亏,手指缝里漏点儿罢了,何苦跟我们计较。前天莲花棚象棚里都请我过去,我也是记得您桑大爷当初在我们流落无着的时候收留我们的恩情,才不肯过去的。不过今儿个这一百两明眼人可都看到了,回头要问我才得了十两,这么克扣我们,我也说不出口呀!”

莫说房中的人听了这话如何,只在外偷听的元休和钱惟演不禁听得睁大了眼,暗暗竖起拇指来。这一番话绵里藏针,真不愧她说书娘子的本色行当。

但听得那桑大爷气得直喘粗气,旁边便有一个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桑老大,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刘娥丫头,平时你也不过拿个五两八两的。今儿这一百两银子,谁也没想到。下次也未必这么好运气,你还得在桑老大场子里说书不是。”

刘娥笑辨道:“二爷,我不敢跟桑老板争,只是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您拿大头,四六开也该是四十两不是。错过这笔,我可挣一年也挣不来。今天就是挨桑大爷一顿鞭子,该我的钱您也不能少我。”

就听那二爷道:“你这丫头倒伶俐,算盘儿打得滚精。亏得你不识字,若不然,十个男人也算不过你。算了桑老大,行里的规矩,也是四六开的,便宜你这只小辣椒!”

听那桑大爷哼了一声,道:“你入行不到一年,还想四六,顶多三七。减去每件首饰一两的抽头。老二,再给她十七两!”

那二爷应着了,忙道:“小丫头,还不快谢谢桑大爷!没跟你计较,还赏了你银子。”

听那刘娥清清脆脆地笑道:“桑大爷是做大事的,怎么会跟我们计较呢,谢谢桑大爷了!”

元休和钱惟演忙闪在一边,但见那刘娥紧紧地捧着一个银包,欢欢喜喜地出来了。

元休拉了钱惟演一把:“这小姑娘有趣,这书不精彩,人精彩。咱们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些好看热闹的事儿呢。”

钱惟演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两人跟着那少女刘娥,走街串巷。出了桑家瓦子,走进潘楼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小巷两边开着许多小银铺子。刘娥一家家慢慢地走过,偶而还停下脚步来仔细地看着首饰的花样,像极了想买却又买不起的小姑娘样儿。

两人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过了潘楼街再向东行去,经过一个十字街口,那是竹竿市,来往叫卖的人极多,一不小心,便失去了刘娥的踪影。

元休傻了眼了,在人群中挤进挤出好一会儿,还没找到人。钱惟演忽见南边巷子里白衣一闪,忙拉了元休道:“殿下,那边——”

两人忙追了过去,跟着她过了铁屑楼酒店、皇建院街,见她在得胜桥郑家油饼店停了下来,买了几个麻花胡饼,一直向南走,直到太庙街后的一条小巷子进去,进了前面一个破旧的小院儿中。

元休跟着到了门口,正欲跟进去,钱惟演忙拉住了,左右一看,指了指旁边,却原来那土墙矮矮的,正好可以伏在上头看见里面去。

院子里,一个青年只着了一件小褂,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打制着金属。刘娥一进去便欢快地叫道:“哥,你快来看,咱们今天挣了多少!”说着把银包打开,亮出一包明晃晃的银子来。

那青年正是龚美,这半年来,他打制银器,刘娥说书,倒也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风求了个温饱。平时刘娥每月逢一卖首饰,也带回三两五两的银子来,可是今天眼见明晃晃的竟是有一堆,不由地吃了一惊:“小娥,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刘娥笑道:“这是咱们首饰卖的钱哪!哥,你看,有二十七两这么多啊!这要在咱们老家,两三年都挣不上这钱,怪不得人说东京城遍地黄金!哼,本来才不止这么数呢,那位公子真是阔气,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那黑了心肝的桑老板,硬是黑了我们的钱。要不是我跟他吵,他就给我们十两呢,你说气不气人?哥,等咱们攒下了钱,咱们自己也开个小书场,才不让那些人再黑我们的钱呢!”

龚美倒吃了一惊:“小娥,那三件首饰,才打了不过三两银子,怎么可能有人拿一百两来买呢!这哪是买首饰,买个人都成了,这种钱咱们可不能要,有钱人家咱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刘娥嗔道:“哥,你也太小心了,怕什么。咱们正正经经地说书打首饰,又不偷又不抢的,堂堂东京城天子脚下,谁能把咱们怎么样。千山万水地咱们都过来了,哪有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龚美拿着银子,掂量着犹豫道:“有钱人家的多半没好人,喜欢拿些钱压人。小娥,你在那里说书卖唱,我老是担心,我们虽然穷,却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收了以后就麻烦了。”

刘娥笑道:“不是呀,美哥哥,我觉得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象是个坏人。再说,他只是个听书的,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龚美道:“你呀,脾气太坏胆子太大,竟然敢跟桑老板吵架,桑老板还算好的,要是有个强横的,你岂不吃亏。”

刘娥嗔道:“哥,今天多挣了钱,我还以为你会夸我,谁知道倒听了你一顿教训。”

见她不悦,龚美忙道:“小娥,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在瓦肆那种地方会吃亏。唉,都是哥没用,没法儿养活你,倒要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的。”

刘娥看着龚美:“不,美哥哥,要不是你千山万水地把我从蜀地带到这儿来,我早就饿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拼尽全力要活下来。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又有什么关系。你看…”她数着桌上的银两,憧憬着:“我们现在已经挣了好几十两银子了。前天我去打听过,象潘楼这样的地块,我们是租不起的,但是大相国寺外廊街那边租一个小铺子,我们开一家打银铺,先交一年租金再加上全套家生,大约有二百两银子就够了。桑老板说了满一年就跟我们四六分账。我们再辛苦个四五年,就可以自立门户了。到时候,你打银子,我坐柜台,咱们也做小老板…”

龚美喜道:“好,我明儿个再去赶工,咱们多辛苦上几年,咱多的是力气,怕什么!”

“嗯,”刘娥忽笑道:“我今天在潘楼又偷偷地看来了他们的花样儿,呆会儿我画出来给你…”

院内两人高高兴兴地说着,院边却已经听呆了两人。元休看着那刘娥一喜一嗔地,不由地呆住了。皇宫大内多的是规规矩矩的名门淑女,何曾见过这般千伶百珑,生气勃勃的女子。不一小心,脚底下一滑,踩到了一块石头,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龚美立刻挺身拦到刘娥前面,大声问道:“谁,谁在外头?”

但见门边慢慢地走出了两个锦衣少年,刘娥吃了一惊,忙把银子收起来掩到身后,警惕地道:“你们来干什么?哦,难道你们反悔了,觉得花这一百两银子吃亏了?你们不要找我们,找桑家瓦子的桑老板要吧,钱可都是他收着!”

元休笑了:“你放心,我可不是要钱来的。”

龚美警惕地道:“那你们来做什么?”

元休一下子怔住了,口吃地道:“我、我是、我是来…”

钱惟演见他窘迫,忙道:“哦,对了,我们是来、我们是来…”眼见院中的打银工具立刻改口道:“我们是来看你们的银饰花样的。我们还想再买!”

“哦!”龚美的脸色稍有缓和:“两位官人,想买什么首饰,是要现买,还是定做?”

两人装作看花样,慢慢地一件件翻看过来。见人不备,元休悄悄地拉了拉钱惟演,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进府来,咱们溜出去可不容易,今天是借了看大哥的名义,明天可就出不来了。”

(本章完)

[(第13章大宋女主刘娥(13))]

钱惟演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看着元休,见他神情坚定,只好硬着头皮对龚美道:“嗯,这些首饰都不错。哦、对了…小哥,我们是韩王府的人,王府最近要找个银匠打造一些首饰,我们刚才看这几件首饰的花样很别致,所以想请小哥进府去打造首饰。”

龚美还未回答,刘娥抢先道:“去可以,工钱先说好!”

钱惟演再看了元休一眼,见他点点头,道:“啊,工钱,你说多少?”

刘娥犹豫着道:“每个月五——十两!”

龚美吓了一跳,拉拉她:“小娥!”五两已经够多了,哪能要十两这么离谱,人家怎么肯!

元休喜道:“好,每月五十两!”

一言即出,将对面两人吓了一大跳,刘娥立刻睁大了眼睛:“那、王府里还用不用其他人,比如说绣娘、说书、歌伎之类的?”

元休见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好不可爱,见她有如此一问更是求之不得,忙顺着她的话道:“嗯,对对对,还要个绣娘。”

刘娥喜道:“也是五十两。”

元休笑道:“对对对,也是五十两!”

龚美方欲开口,已被刘娥拦在身后,这边已经是高兴地道:“好!”

元休也喜道:“好,明天王府就会来人,带你们进府。”

钱惟演看了只是摇头,见元休还欲不走,道:“王、王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拉着元休匆匆地出了院子,走了几步,元休忽然笑道:“等一下,我再去听听她说话。”兴冲冲地又跑回墙外,侧耳倾听。

却听得院内龚美埋怨道:“小娥,你也太冲动了,你知道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答应人家了?”

却听得刘娥笑道:“哥,你也真是的,前怕狼后怕虎这么胆小,我看他们长得挺好的,不像是骗子。就算是骗子,我也不怕。”

龚美道:“看着他们但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就分明是哄人开心嘛,一个月五十两,谁会出这们的价钱请银匠?”

刘娥道:“哥,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今天三件首饰就卖了一百两呢。我哥的手艺怎么就不值五十两了?这东京城固然是遍地黄金,可也是能不能抓机会。桑老板常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只要我们那儿做上一年,就把开银铺的钱都挣到了,多好的机会你怕什么?”

龚美叹了口气,道:“小娥,虽然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你,可是自从进了东京城之后,哥反而每件事要你做主了。罢了,我拗不过你,不过不管有什么事,哥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的。可是绣娘,你做得来吗?”

就听得刘娥得意洋洋地道:“放心啦,我这么聪明,什么事应付不来。”

元休一手捂着嘴,一手被钱惟演拉着往外走,直出了这条巷子,才放声大笑:“这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等妙人儿。自三皇叔出事之后,我足有半年没有开怀大笑了。简直是天上掉来的可人儿,惟演你说,这女子一喜一嗔,一言一行,真是无处不可爱,无言不解颐呀!”他嘴角含笑,眼波生彩,得意地道:“我可以想象,以后我韩王府中,一定会每天都非常地多姿多彩。”

安全送了韩王回府,钱惟演回到自己府中时,天色已经黑了。不及用晚膳,他连忙到书房去见父亲。

吴越王钱俶的书房中已经点上了灯,他手执着一只玉瓶,怔怔地坐着。

钱惟演走上前来,轻声道:“父王,孩儿回来了。”

钱俶微微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儿子:“哦,惟演,你回来了,如何这么晚?”

钱惟演恭敬地道:“孩儿陪着韩王,去了潘楼街东门外看看,刚刚送了韩王回府。”

钱俶看着儿子,轻叹一声:“演儿,难为你了!”

钱惟演忽然感觉一阵哽咽,叫了一声:“父王!”

钱俶看着窗外那茫茫夜色,道:“我不知道,五年前我投宋到底是对是错。到如今寄人篱下,连累你小小年纪也受此委屈。”

钱惟演见父亲笑容惨淡,心中隐隐不安,强笑道:“父王说哪里话来,大宋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势所趋,后蜀、南汉、南唐、北汉都一一被灭,抗拒——只会遭致更多的杀戳。孟昶李煜为一已之位而令百姓蒙难,而父王为了吴越数十万百姓免遭兵灾,弃王位纳土归降,这不是屈辱,而是勇敢。吴越的百姓,不会忘记父王的恩德。家乡的江名钱塘,塔名保俶,正是百姓对父王发自内心的爱戴呀!”

钱俶轻叹:“江名钱塘、塔名保俶,吴山越水哪,我多想再回去看它们一眼。只可惜,我有生之年,是回不去了。”他定了定神,看着手中的玉瓶,道:“你今天见着楚王了?”

钱惟演点头道:“是,楚王今天谁都没见,只接见了韩王,孩儿只是沾了韩王的光。”

钱俶点头道:“嗯,韩王是楚王的同母弟,楚王是未来的太子。演儿,当日我让你做韩王的侍读,就是因为韩王为人纯厚,不涉及宫庭之争,又有楚王庇佑。这样的话,在这风云诡变的汴京城中,既有一个护身符,又不至于卷入政治旋涡中去。唉,都是父王无能,若非吴越国已亡,你也是皇子之尊,何用去侍候别人。”

钱惟演跪倒在地:“孩儿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父王呀,您忍辱为百姓,苦心为孩儿。孩儿只恨自己无能,难为父王分忧。”

钱俶轻抚着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然,楚王也不会给我送这治风湿的药来。满朝文武的眼光都看着楚王,他此时做这样的举动,便是对我钱家的一重保障。你起来吧,我还有事要你做。”

钱惟演站了起来,钱俶指着书桌道:“为父近来有些头昏眼花,写了一下午的奏章,也没写成。你给为父写个陈情表,把我所有的官位爵位都辞去,包括兵马大元帅、淮海国王、尚书中书令、太师等官职。”

钱惟演站了起来,道:“父王为何执意辞官,您上过两次奏本,官家都没有允!”

钱俶叹道:“官家的性子,不比先帝仁厚,武功郡王德昭、兴元尹德芳都死得不明不白,半年前又动到秦王廷美,都是自家亲骨肉,尚且如此。我们这些降王,却还位居中枢,就算自己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可是杵在朝堂上也叫人看着碍眼。再不辞官辞爵退出来,安于做个寓公,难道要象南唐李煜一般,接一杯牵机药吗?”

钱惟演见父亲神色郁郁,忙说笑道:“父王放心,父王素来好德不好色,咱们府中又没有小周后、花蕊夫人这般的尤物,怎会招得官家赐药?”

钱俶不由地一笑,随即收了笑容,道:“油嘴滑舌的,还不快来写过。要说得恳切动人,让他不疑的,素来就听你夸口文笔,这回便看你写的了。”

钱惟演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写就本章。

(本章完)

[(第14章大宋女主刘娥(14))]

第四章、西夏之乱

天蒙蒙亮,众臣已经列于大庆宫外,鱼贯入朝。

前日刚刚封王的三位皇子韩王元休、冀王元隽、益王元杰皆已授为检校太保、同平章事,从今日起,正式入朝议事,站在兄长楚王元佐、陈王元佑的下方。宰相赵普、李沆、李昉列于诸王之后,率领群臣按品级列班而立。

太宗上朝,楚王元佐率群臣三拜九叩。太宗眼光一扫,朝班上多了三位亲王,宰相之位离得更远了。本来依着旧依,亲王上朝当列位于众臣之前,太宗微一点头,夏承忠宣诏道:“宰相之任,实总百揆,与群司礼绝;藩邸之设,止奉朝请而已。自今宰相班宜在亲王上。”赵普、李沆、李昉等闻诏大惊,连忙出班跪地请辞。

太宗温言道:“元佐等尚幼,朕欲其知谦损之道,卿等无固让也。”

这边楚王元佐已经率四位亲王退后几步,让出位置。

自此之后,本代上朝之仪,变更旧制,宰相位列群臣之首,亲王位列宰相之后。本朝素来最重读书人,但这般礼贤下士,历代未有过,更令得群臣胆脑涂地,万死不辞。

排班既定,便议朝政。近来边境事多,先是安南国权臣黎恒,欺国主丁璿年幼,孤儿寡母立朝江山不稳,于是发动政变,囚国主丁璿母子,又派了使臣前来上贡,并送上丁璿的让位诏书,请上国赐其继原属丁璿的三使留后之职。

臣夺君位,分明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若换作其他朝代,只是说也不说,便该出兵征伐。只是大宋开国至今二主,皆是夺了他人孤儿寡母的江山而来,此时接着黎恒的上表,未免尴尬。

太宗便问群臣:“此事当作如何处置?”

商议半晌,赵普出列道:“安南地处偏远,其间之事亦难断是非。依臣之见,不如暂缓黎恒三使留后的奏请,再诏令他送丁璿母子赴京。待丁璿母子进京之后,辨明曲直,明了黎恒所掌握的实力,到时候是封赏是诏讨,再作定夺。”

太宗点头:“便依宰相之议拟诏。”

其次是准南国王钱俶第三次上表,请辞去兵马大元帅、淮海国王、尚书中书令、太师等官职。太宗沉吟片刻,诏:罢兵马大元帅之职,其余官职照旧,辞官辞爵之言,不许再提。

接下来才是今日议政的重大之事,是有关夏州李继迁的反叛之乱。

自唐末以来,秦、陇以北,有银、夏、绥、宥、静五州地,为拓跋氏所据。唐初拓跋赤辞入朝,赐姓李,至唐末,黄巢作乱,僖宗奔蜀,拓跋思恭纠合蕃众,入境讨贼,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复赐李姓,五代时据境如故。后周世宋显德年中,李彝兴嗣职,受后周封为西平王。本朝太祖初年,李彝兴遣使入贡,太祖授彝兴为太尉。当今皇帝伐北汉时,李彝兴之孙继筠曾遣将李光远、光宪,渡河略太原境,遥作声援。去年李继筠死后,其弟李继捧与李继迁争位。李继捧年纪虽长,但是李继迁为人凶悍,却不认长幼相继的规矩。李继捧虽然继位,但畏惧继迁,于是在五月间入觐上表,自愿献上银、夏、绥、宥四州地,并请求驻京安住。太宗大喜,遣使至夏州,授李继捧为彰德节度使并迎接继捧及其亲属入京居住。另派都巡检曹光实,前去接收四州。并封李继迁为定难军都知蕃落使,一并入京。

正当曹光实前去接收银州时,留居银州的李继迁闻宋使到来,诈言乳母病故,出葬郊外,竟与同党数十人,奔入距夏州东北三百里的地斤泽之地。李继迁据地而号召党项各族部落,声势渐盛。曹光实率师袭击地斤泽,将斩首五百级,焚烧了近四百余间帐蓬,李继迁大败仓猝遁去,其母与妻子竟不及随奔,均被曹光实拿住,押回夏州。李继迁见势不对,派人上书曹光实,称愿意归降,等曹光实前来接收时,竟中了李继迁的埋伏,全军覆没。李继迁乘势袭据银州,并与四周各大部落结盟,先后连娶各大豪族的女儿,以结亲的方式,势力复日强大。

边警传达汴京,太宗立刻下令,命知秦州田仁朗等,会师往讨。田仁朗副将王侁却于此时上书,密告田仁朗征讨不力,三族寨被围攻不去救援,却一昧只请求增添兵马,而且居然在军中饮酒赌博,影响极坏。

太宗震怒,将王侁本章示于群臣,宰相李沆上奏道:“夏州之事关紧,田仁朗素为良将,纵然再不明白事理,也不至于如此作为。田仁朗有此作法,必有深意,请官家派人详查。”

太宗怒道:“还查什么,田仁郎如此作为,深负朕恩。拟旨,诏田仁朗还京,下御史狱。”

李沆见太宗震怒,不敢再言,只得磕头。

今日事多,这早朝议了足三个时辰,散朝时分,个个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散朝之后,宰相赵普率众退出,迎着西斜的阳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寇准看着日光下的赵普,皱起了眉头。

宰相赵普很容易让人想起他的前辈冯道——不倒翁冯道。

冯道自号“长乐老”,先后待事五朝十帝,自古忠臣不事二主,冯道此人于臣节却是荡然无存。然而不管天下怎样风云变幻,皇帝换来换去,他的相位却安然不动近三十年,他先后事奉五朝、八姓、十帝,三入中书,每一个朝代变动,都要请他去辅政。一旦有一个强大的政权兴起或者一个新的帝王出现,冯道一定会降服于这个政权或者归顺那个帝王,并辅佐他,以实现他的抱负。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但教方寸无诸恶,豺虎丛中也立身”“先贤伊尹五就汤、五就桀,正在安人而已”。

不顺从新皇帝,冯道难以继续做宰相,不用冯道,新皇帝无以安群臣。数代之下,冯道俨然已是群臣之首,江山转换的风向标。后周郭威擅后晋隐帝之位,黄袍已经加身,兵马都到了京城,见冯道当道而立,竟会不由地再继续行下属见上官之礼。冯道一生荣华享尽,富贵尝遍,最后活到七十二,无疾而终,竟于当时还被称为“厚德稽古,宏才伟量,朝代迁贸,屹若巨山”的长者,出殡时纸钱撒得让树上的青叶都变成了灰色。

而赵普以小吏出身,先后仕后周柴荣、太祖赵匡胤和当今天子,三朝元老,当朝首相,其人生轨迹或似不如冯道精彩,其为人处事,却与冯道近似。

赵普正眯着眼睛看着天色,忽然有人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阳光。

赵普看着这个人,这是个身着五品服色的青年官员,他上前一步,行礼道:“下官寇准,见过赵相公。”见赵普点了点头,寇准一扬眉,道:“下官少年未仕时,便听过相公的大名。当年相公上奏太祖皇帝某事,再三之下,太祖撕了本章,相公却将撕破的本章粘好,再奏太祖。相公一心为国,铁骨铮铮,令太祖感动,也令天下敬服。”

赵普点了点头,颇为自得。寇准的脸上,浮起一丝讽刺的微笑:“如今王侁密告主帅,官家降下旨意下狱田仁朗,相公明见不该,却不肯出言,当年的铮铮铁骨,不知去了哪里?”

赵普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微笑:“下官没有觉得不对,你既知不对,何不自己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