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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转身向院子里走来,然而,在看到雷楚云近乎绝望戚戚切切的身影之后,他们的笑容瞬间凝固。

   太过于投入温情之中,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身后。

   “我……回去了。”雷楚云强掩饰着失落说,“你没事就好。”

   “我送你。”风褚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却不禁偷偷看了叶飘一眼,叶飘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刚才脸上的光华消失了。

   雷楚云牵着风褚宁的手,凄凉的笑了笑。

   风褚宁微微一怔,说:“手怎么这么凉?”

   “大概是,有点冷吧。”雷楚云低下头。

   “那……我们先回去了。”风褚宁对叶飘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自己要多小心,知道么?”

   “慢点走。”叶飘淡淡地说,独自走回了家。

  

   远远看去,那互相搀扶的两个人就像是一个人,短暂的“出轨”之后,他们又都回到了自己固守的位置,风仍是风,云仍是云,叶飘仍是孤独的那一个。

   可能太阳和月亮也不喜欢自己的位置,只是千回百转之后,形成了独特的平衡,也就不变了。

  

   叶飘努力的想把这一切复述给棉棉,但信揉了又写,写了又揉竟是不能成文。

   因为,越是回忆,强烈的心痛就越是难耐,甚至已经渐渐超出了叶飘的控制……

  

第二十二章 超过金复沙的香醇

  

   廖绸珍已经到了一到早上5点就再睡不着的年纪。本来也不至如此,只是最近烦心事太多。雷奉先、雷已庭、雷楚云、雷已夕,甚至死了的雷奉珮,姓雷的好像偏生和她过不去,每一个都让她疲惫不堪。

   有时候她也难免想想,当初相爱甚笃的丈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真应了那条社会潜规则,男人成功就会变坏?后来她却恍然大悟,是人们搞错了其中的因果,男人其实是为了变坏才去努力成功的。

   因此,虽然雷奉先还耗在国内不肯回来,廖绸珍却已度过了最初的难熬,她明白目前的生活也就这样了,虽然好不了,但也不至于坏到哪去。人活到这个份上,到是格外淡泊,无欲无求了。

   廖绸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独自出去散步了。平时雷楚云会陪陪她,但今天她有些不舒服,就没起来。雷已夕是指望不上的,昨晚的狂欢凌晨才结束,现在正是梦周公的酣处。

  

   出门没走多远,廖绸珍遇到了叶启温。

   “天气很好啊!”叶启温说

   “是啊!”廖绸珍说,“叶先生自己遛狗吗?叶太太呢?”

   “她不喜欢起这么早。”叶启温笑着说,“雷先生呢?还没回来么?”

   “他……还忙呢吧。”廖绸珍淡淡地说。

   “哦。上次我托雷先生带了点东西……”叶启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啊!是那几本期刊吧!他放在我这里了,这几天很多琐事,我都忘了,叶先生要是方便,就来拿回去吧!”廖绸珍说。

   “那谢谢雷太太了!”叶启温感激的说,“正是最近要用的。”

   “怎么那么客气呢!”廖绸珍温柔的笑了笑。

  

   雷家的书房很气派,雷奉先的崇文使得这个房间的典藏不在少数,很多书籍都是精装收藏版。只不过,皮面崭新,显然没怎么被翻过。

   近些年中国文化的旋风着实猛烈的刮了一阵,在地位本不高的华人圈里,又特别的突出。黄皮肤,黑眼睛是不变的事实,总得有一些地方要让外国人高看一些才好,这是中国人独特的虚荣。

   叶启温是真正的学问人,自不必说。而雷奉先,就多少有些附庸风雅之嫌了。

   “俗气得很,恐怕是不能入叶先生眼的。”廖绸珍很知趣的说。

   “哪的话,都是很不错的书呢!”叶启温客气地说。

   “呵呵,瞒得过别人瞒得过叶先生么?”廖绸珍笑笑说,“你可是国文的专家。”

   “这两个字不提也罢!”叶启温失意地笑了笑说,“跑到国外来当‘国文’专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妻儿吃住得好些,真是五斗米折腰呀!”

   “为了最亲爱的人,牺牲的东西自然也就格外珍贵,”廖绸珍说。

   叶启温看了看她,很是感激。

   “喝些咖啡好吗?”廖绸珍婉转的避开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

   “要是不麻烦的话……”叶启温说。

   “不麻烦的。”廖绸珍打断了他。

  

   廖绸珍的咖啡显然费了些功夫,当她用细致的描花瓷杯端出来的时候,满屋子已经沁满香味了。

   “尝尝看,我是没什么手艺的。”虽然这么说,但廖绸珍的眼睛里分明有些期待。

   “这味道,恐怕传说中的金复沙也比不上!雷先生好大的福气!”叶启温的赞叹很由衷。

   “是吗?可是他偏偏喜欢去外面喝金复沙的咖啡呢。”廖绸珍的落寞也很由衷。

   叶启温没有应答,他走到桌边,看着廖绸珍练习的书法说:“桃之夭夭,其华灼灼,之子于归,宜其家室。雷太太这几个字写的很有味道。”

   这是一语双关,即劝慰了她,又称赞了她。

   廖绸珍怎会体会不到叶启温的意思?她低垂下眼说:“我是明白的,只是火候未到。”

   “这样的手笔,绝对可以临《大唐中兴颂》了!”叶启温又把弦外之音收了回来。

   廖绸珍笑了笑说:“光这几个字我就写不好,怎么临整篇?除非……”

   “除非什么?”叶启温疑惑地问。

   廖绸珍接着说:“除非叶先生肯教我了!”

   叶启温忙说:“这可太不敢当了!大家切磋切磋就好。”

   “那趁着时候尚早,叶先生就写几个字吧!”廖绸珍兴奋地说,忙拿了纸砚过来。

   叶启温笑了笑,没再推辞。

  

   那堪比金复沙的香醇味道在屋子里蒸腾着,沁心入肺。使得两人一作一临也被熏染,挥笔泼墨之间,仿佛竟有了些甜蜜的默契。

  

第二十三章 断笔

  

   叶飘约好了雷已夕出去,一早就来雷家找她,却在门口恰巧碰见了风褚宁。

  

   “早啊。”风褚宁微微干涩的问候。

   “早。”叶飘茫然应答。

   “来找已夕?”风褚宁捡着话说。

   “嗯,”叶飘说,“你来找楚云?”

   “嗯。”

  

   这一问一答没有活跃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却带来好长一段沉默。叶飘和风褚宁都有些黯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有了奇妙的变化,即不同与儿时伙伴的亲昵,又不同于年轻恋人的暧昧,这样不清不楚的感情尴尬的悬在半空,便发酵成现在这样充满酸味的沉默,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怎么两个人一起?遇见的吗?”廖绸珍和叶启温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满面含笑,显得格外风姿绰约,“那两位还都赖在床上呢!”

   “爸,你怎么也在这?”叶飘诧异的问。

   “我也是早上恰巧遇见了你雷伯母,来取了些东西,顺便欣赏了你雷伯母的佳作。”叶启温笑着说,也是神清气爽的。

   “什么佳作啊!”廖绸珍竟然有些娇羞,她拉过叶飘和风褚宁说,“你们先吃些点心,我上楼去把她们叫下来。”

   “到是不急,我更想看看雷伯母的作品呢!”风褚宁笑着说。

   “你这孩子,也学得不厚道了!”嘴上这么说,廖绸珍却很是高兴。

   “褚宁的毛笔字一向不错,就一块来看看吧!”叶启温说。

   廖绸珍微笑着望了叶启温一眼,就欣然带路走向书房了。

   “走吧。”风褚宁拉了叶飘一下说。

   “好。”叶飘旋即不由自主。

  

   廖绸珍很有兴致,叶飘和风褚宁也都随着她提起了笔。只不过两个人都怀着心事,风褚宁还能自持,叶飘写的便有些不成样子了。

   “飘飘,心浮气躁,可是书法大忌。”知女莫若父,叶启温一语道破。

   “今天没手感。”叶飘泄气的说,“笔拿着都不顺。”

   “狡辩!”叶启温笑了笑说,“你是功夫不够。”

   “我看看。”风褚宁拿过叶飘的字说,“其他还不错,但这个‘支’字就泄了底。”

   叶启温赞许的点点头说:“褚宁拿笔就比你沉稳,让他执着写几个给你看!”

   听叶启温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愣住了,一时谁也没有动。

   “不用了……”见风褚宁并没动静,叶飘有些寒心。

   “来吧。”没等叶飘说完,风褚宁就绕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叶飘的心骤然加快了速度,如果她仔细听,便知道风褚宁也是一样的。

   风褚宁按捺着心中悸动,写了几个字,停了下来。

   “还要写什么?”风褚宁有些不舍的说。

   “树叶……飘摇。”叶飘幽幽的说。

   风褚宁轻轻一颤,握着叶飘的手更紧了些。曾经的一幕,深深记住的,不只叶飘一个。

   提笔蘸墨,风褚宁缓缓的写了下去,认真的样子,就像在执行神圣的仪式。

   一笔一划之间,叶飘心中甚是凄凉。

   当初就是写在手心里的这几个字,让她义无反顾的爱上了风褚宁。这么些年过去,有过幻想,有过心痛,有过死后又生的煎熬,但从没有过后悔。可是她的心意,风褚宁却是不能体会的,即使知道了,也不能体会。

   这便是叶飘的可悲,或许,也算是风褚宁的可悲。

   所以,虽然他们长大了,已经拿着毛笔,写着很不错的颜体,但是相执的双手却仍没有更多的含义,只是幼年般的情谊罢了。

   快写完最后的那一勾的时候,风褚宁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在他心里可能或多或少的叹了很多次,而今天,在这样旧情新景的感怀下,他就更加的不能自已了。

   风褚宁的这声叹气却给了叶飘很多遐想的余地,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说点什么了,哪怕模模糊糊的一句,也要坚定的告诉他。

   就在叶飘话到唇边的时候,就在风褚宁的作品马上完成的时候,廖绸珍却笑着开口了:

   “古时的夫妇就是这么习字的吧!褚宁啊,是不是该把我们楚云娶回家了啊?”

  

   毛笔掉在宣纸上,两个人几乎一同松手。

   “叶飘”两个字立时一片斑驳,断笔最丑,何况这么一毁,更是完全没了本来优雅的样子。

   而叶飘的心也就一同没了样子。

  

   宿命论显了灵,最初的爱集结在这两个字上,最后的爱仿佛也将结束在这两个字上。

   叶飘死死盯着那咒符似的字,没有抬头。

   于是,她就错过了风褚宁脸上,望向她的那一抹悲凉的温情。

第二十四章 雷已庭的烟

  

   “他们……会结婚的。”

   叶飘蜷缩在雷已庭小屋的一角黯然说。

   “哦。”雷已庭点了只烟,无所谓的说。

   “是结婚!就在一起了!”

   叶飘惊讶雷已庭的无动于衷,特别强调了结婚这两个字。

   “是啊!难道结婚后还会各自住在自己家里?”雷已庭说。

   “不觉得惊讶么?或者难受?”

   叶飘不相信他会如此的后知后觉,她认为,起码他会和她产生悲哀的共鸣。

   当然,雷已夕也会,但是叶飘却不能在雷已夕面前如此畅快的表达。

   “好像他们结婚是想当然的事情。”雷已庭淡淡的说,“我来了不久就知道了,你不会刚刚发现吧?”

   叶飘沮丧的低下了头。的确,风与云的结合在所有人眼里就像自然规律一样无可厚非,而她的心痛是没有谁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响应,因为那只不过是种徒劳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