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愣了半天,似乎没有想过竟然还有人这么治病的。把人弄成活死人?给了师侄一个“你师父教出来一个庸医”的眼神,便挥挥手道:“解掉,你这样我怎么看?”肖嫣儿有些不放心,道:“师伯,你到底行不行?一旦药效没了师兄的内伤马上就要……”

老者摆摆手道:“你这个法子,再用几天就算他活过来了也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十天之内不是有问题,我有分寸的。”肖嫣儿笑声嘟哝道。

老者道:“小云子去昌州取药去了,最晚还有四五天才能回来。你这个药本来也撑不了两天了吧?”

肖嫣儿皱眉,看向楚凌。楚凌也跟着皱眉,看向老者,“前辈,你知道云行月的行踪?”老者道:“前几天遇着了,这小子的内伤寻常药已经不管用了。云行月要去昌州取一点别的药回来才行。”肖嫣儿道:“昌州盛产毒物,我可没有听说那里有什么对伤势有效的奇药。”

老者轻哼了一声,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赶紧把这药效给解了。”

肖嫣儿知道自己这个师伯一贯不靠谱,扭头去看楚凌。楚凌凝眉看着老者问道:“前辈,君无欢的伤…到底能不能治好?”老者眼神飘忽了一下,东看西看就是不看楚凌。楚凌眼眸微沉,“如果前辈心里也没数,那就再等等吧。说不定云行月和云前辈能敢回来呢。”

老者有些着急,但是见楚凌不为所动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老二去了西域,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呢。哪里来得及?更何况,就算他回来了,对这个伤也未必有老夫知道的多。”楚凌冷笑一声道:“是啊,毕竟这本就是前辈的杰作嘛。”

“……”徒弟不孝,徒弟媳妇也不孝。

见楚凌毫不让步,老者有些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有一种药草,叫做凌雪草。据说有肉白骨活死人之效,而且跟这小子的情况也正好相符。只是我暂时找不到那玩意儿在哪儿,只知道应该是生长在极寒之处的。”肖嫣儿问道:“师父去西域,就是为了找凌雪草么?”

老者点了点头,道:“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我和老二研究了许久,觉得总有一些药物是稍作代替的。这凌雪草既然生长在极寒之地,肯定性属极寒。所以……”

肖嫣儿大惊,道:“你让云师兄去昌州取冰晶石?”

老者赞赏地看看肖嫣儿,“还是你这丫头聪明。冰晶石加上一些药材应该可以有些用处。”

肖嫣儿怒道:“你疯了么?冰晶石虽然本身没有毒,但是至阴至寒,寻常都是当寒毒来使的,一旦入体五体生寒,师兄直接就被冻死了。”

老者摆摆手道:“你知道什么?先前这小子用的那个什么难道不是寒性的?以老夫看分明是还不够以毒攻毒。”

肖嫣儿咬牙,紧张地看向楚凌,”我不跟你扯!“完全忘了什么叫敬老尊贤这回事儿。楚凌微微蹙眉,她对医术连个皮毛都不算懂,他们说的这些她听在耳朵里就跟听天书没什么两样。见两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要自己拿主意的模样,楚凌深吸了一口气,道:“来人,请太医们过来!”

“是,公主。”

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都被楚凌派人请了过来,就连原本在忙着事情的桓毓公子也问讯而来了。楚凌坐在一边听着太医们争论的面红耳赤的模样神色平静。太医们的意见同样不同意,有人认为老头儿的设想虽然大胆但是可以一试,但更有人觉得这老头儿根本不是想要救人,而是想要谋杀神佑公主驸马。

他们无论医术怎么样,对药材的认识还是足够的。自然也知道这所谓的冰晶石是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简直比剧毒还毒,寻常人压根受不了,偏偏还验不出毒性,当真是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所幸那玩意儿本身就极寒,也做不到完全无色无味无形无影的下毒,这才没有被列为极度危险的毒药范畴。毕竟,正常人也没法长期将它带在身边或者将一块比冰还冷的结晶状东西吞下去。

“公主,你觉得那老头的话可信么?”桓毓坐在楚凌身边低声问道。

楚凌侧首看了他一眼,桓毓压低了声音道:“那老头子一贯胡作非为不顾后果,我怀疑南宫御月就是被他给传染了才变得疯疯癫癫的。你真的相信他?”楚凌蹙眉道:“云行月有消息么?”桓毓皱眉道:“几天前我们收到云行月的消息,按理说他昨天就该到了才是,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了?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他了。”

楚凌道:“那位……说云行月改道去了昌州。如果是真的的话,说明…云行月就算提前来了平京也没有办法,所以才改道去昌州的。而且…云行月应该是也是赞同这个法子的。”

桓毓皱眉道:“如果他说谎,云行月根本没去昌州而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呢?”这老头子不是做不出来这种坑徒弟的事情。

楚凌凝眉,“所以,我想先听听各位御医的意见。”能成为御医,本事自然不会查。哪怕他们平时表现出来的仿佛不如肖嫣儿这样的江湖人士,但没有一点看家本领谁敢伺候皇家的人?

一场争执整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最后还是支持老者的御医一方取得了胜利基本说服了对手。但是,人命毕竟不是辩论,也不是说谁赢了就能按照谁的方法做的。出了问题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最后做决定的人还是变成了楚凌。楚凌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君无欢,垂眸掩去了心中的无奈。

最后竟然是要她这个完全的外行来做决定?但是…这是君无欢的命,她又怎么放心交到别人手中。

“如果这么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事?“楚凌轻声问道。

房间里一片寂静,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御医低声道:“长离公子…会死。”

“……”

肖嫣儿吸了口气,拉着楚凌道:“阿凌姐姐,还是算了。就算师兄…就算师兄好不了,总还是会活着的啊。”楚凌闭了闭眼睛,看向老者问道,“前辈,你有几成把握?”老者罕见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虽然他依然穿着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他抬头看着楚凌,道:“不足五成。”

楚凌这一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方才道:“嫣儿,解药给我吧。”

“阿凌姐姐?!”肖嫣儿大惊,楚凌平静地道:“他不能一直这样躺着,如果云行月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如此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区别。”

“但是!”肖嫣儿道:“师兄可能会……”

楚凌看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

肖嫣儿眼睛立刻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凌扯了下唇角对肖嫣儿伸出手,“傻姑娘,你师兄还好好地,哭什么。解药给我。”

肖嫣儿抽泣着摸出了一个瓶子递给楚凌,楚凌将小瓶子送到君无欢唇边,透明的药液慢慢的倒入了他的口中。肖嫣儿上前两步,抽出一根银针飞快地在君无欢身上扎了几下。君无欢喉头微动,将药液咽了下去。渐渐地,楚凌开始感觉到了君无欢手心的温度开始回升,原本那种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凉渐渐变成了微凉。君无欢眨了眨眼睛,对着楚凌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肖嫣儿飞快地将事情对君无欢说了一遍,最后还劝道:“师兄,咱们再等等…等云师兄回来,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君无欢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被楚凌握着的手慢慢动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只是他躺了这么多天,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君无欢声音微弱低沉,“就这么办吧。”

“师兄?!”

“君无欢……”楚凌轻声道,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君无欢淡笑道:“阿凌放心,我死不了的。”

楚凌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眼眸相对,两人都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楚凌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眼睛里并没有泪方才松了口气。

既然决定了,就不再拖延。老头儿将楚凌等一干不相关的人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肖嫣儿和几个医术高明的御医在里面帮忙。

公主府后院的院子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各处的灯笼也已经点上了。楚凌坐在院子一角的石桌边,望着依然还紧闭着的房门出神。桓毓已经不知道在院子里转了多少圈了,看了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楚凌终于也安静了下来坐在一边的树下闭目养神去了。渐渐地襄国公带着夏月庭也来了,还有凌霄商行在平京的几位管事以及黎澹。院子里明明站满了人,但是却没有半点声音。整个院子安静的能清晰的听到虫鸣声。

“公主,陛下来了。”白鹭快步走进院子,走到楚凌身边低声道。

楚凌愣了愣,似乎才反应过来就要站起身来淡淡道:“准备迎接父皇圣驾。”

“是,公……”

“不必了,朕已经进来了。”永嘉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想要上前行礼。永嘉帝沉声道:“都免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永嘉帝走到桌边,伸手拍了拍楚凌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依然紧闭着房门但是里面灯火通明的房间皱了皱眉问道:“有快两个时辰了吧?”楚凌道:“一个多时辰。”

永嘉帝叹了口气,仔细看着自己的女儿。自从卿儿回来,永嘉帝就一直觉得这个女儿格外的坚强和独立,似乎认识事情都不能让她乱了心神一般。直到现在,永嘉帝才真正阿看到了她心神恍惚是个什么模样。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永嘉帝不由有些心疼,安慰道:”没事儿,别担心。这么多太医都在,不会有事的。”

楚凌点了点头,道:“让父皇担心了,父皇怎么这么晚出宫来?”

永嘉帝叹气道:“你将御医全都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去,父皇能不担心么?”

永嘉帝犹豫了再三,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如果君无欢出了什么事也不用难过”这样的话来。只得出言宽慰,“你父皇是真命天子,有父皇在这里镇着,君无欢不会有事的。”

楚凌扯了下唇角,眼眸动容,“父皇说的是。”她当然知道这是永嘉帝在安慰她,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时候即便是这种一听就相当扯淡的安慰也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安心。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桓毓再一次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紧闭地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拉开了。老头儿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在火光下竟然煞白煞白地。

楚凌身形一闪,已经到了老者面前,“前辈,怎么样了?!”

老者对她露出个傲然地笑容,道:“有老夫出马,能有什么事?老夫……”话音未落,老者眼睛一闭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前辈?!”楚凌大惊,连忙扶住了老者,旁边桓毓也跃了过来从另一边将人扶住。

“嫣儿,怎么回事?”楚凌看向跟着出来的肖嫣儿问道。

肖嫣儿眼睛通红,神色间却带着几分兴奋,“没事,大师伯应该是太累了。”

“……”

第332章.332、醒来!

桓毓赶紧唤来人将老者扶下去休息,并叫了御医一起过去看看。楚凌看向肖嫣儿问道:“怎么样?”

肖嫣儿抹了一把额边的汗,点了点头道:“没事,大师伯已经用自己的内力暂时稳住了师兄的伤势,只等云师兄带着冰晶石回来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了。”楚凌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秀眉却依然紧蹙着,道:“就这么简单?那如果不用那个冰晶石……”既然肖嫣儿还有那多多太医反对,楚凌也明白那东西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物。如果只是靠老头儿就能稳定住伤势的话,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找凌雪草了,也未必一定需要冰晶石。

肖嫣儿皱着眉摇了摇头道:“这只是前期的治疗,往后几天每天我和大师伯都会看着师兄用药的。但是最后还是要云师兄去取的冰晶石。虽然后面需要的内力没有今天这么多但也还是消耗不少的…大师伯就算再厉害,内力也不可能好无止境。”楚凌默然,只是今天这一次,那位据说能与拓跋兴业旗鼓相当的绝世高手就累晕过去了,楚凌自然也明白这绝不是长久之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卿儿,怎么样了?”永嘉帝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楚凌微笑道:“暂时没事了,让父皇担心了。”永嘉帝轻哼了一声道:“朕关心他做什么?朕是担心你。还有,距离九月初可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的婚期……”君无欢这个病病歪歪的样子,到时候到底能不能参加婚礼啊?另外,就算是能,永嘉帝也觉得怎么也不放心将女儿嫁给他。想到此处,永嘉帝就忍不住开始在心中暗暗后悔起当初轻率地答应了君无欢提前婚期。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拖到明年,说不定君无欢就已经……

楚凌点头道:“父皇放心。”

永嘉帝叹了口气道:“如今他这模样,让父皇怎么放心的下来?”

楚凌无奈地推了推永嘉帝,道:“父皇,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回宫休息吧。”永嘉帝夜晚出宫可以,但是在宫外留宿却是不太妥当的。哪怕这是他女儿的府邸也不太好况且如今平京局势微妙,楚凌也觉得还是宫里更安全一些。永嘉帝翻了个白眼道:“朕知道你急着去照顾他!”

“父皇……”楚凌无奈地道,永嘉帝挥挥手道:“行行行,朕走。”襄国公带着夏月庭过来,笑道:“陛下,臣护送您回宫吧。”永嘉帝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也省省吧,府邸就在旁边折腾什么?朕自己走。”虽然是这么说,楚凌和襄国公还是将永嘉帝送出了公主府大门,襄国公转身带着人回府,楚凌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房间里,君无欢已经醒了。只是肖嫣儿的假死药效果十分厉害,虽然体温以及身体机能都渐渐恢复了,君无欢却依然还是毫无力气,一时半刻依然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看到楚凌进来,君无欢对她笑了笑,轻声道:“阿凌,辛苦你了。”楚凌在床边坐了下来,淡笑道:“辛苦什么?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倒是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君无欢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这确实是真话,用了肖嫣儿的药之后,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他的了。自然也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冷热,除了吊着一口气,真的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大半时间还都是在昏睡中,醒过来也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其实这种感觉更加痛苦,远比疼痛更加让人难以承受。那种仿佛意识被人锁在了一个狭窄的盒子里,不能动,不能走,甚至是不能想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活人的感觉。若是心理脆弱一些的人,只怕都要被逼疯了。

楚凌看着他,垂眸道:“我知道,那种感觉肯定不太好。”

“还好。”君无欢轻声笑道,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喝水,让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虚弱。

“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公主,肖姑娘说公子的身体在渐渐恢复,暂时还不能用膳。不过可以先喝点清淡的汤。”金雪端着一盅厨房里精心熬制的汤走了进来。楚凌点点头伸手接过,试了试温度方才慢慢地喂给他。君无欢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虚弱无力,倒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她慢慢的一勺一勺喂给自己喝下。暖暖的汤下肚,原本君无欢还有些微凉的身体倒是感觉渐渐的暖和了起来,就连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楚凌将空碗递给旁边的金雪,对君无欢道:“先不要多想别的事情,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老头儿累晕过去了,却不表示君无欢就会轻松了。君无欢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却见楚凌摇摇头道:“听我的,先休息。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而且……我也有点累了。”

君无欢看着楚凌美丽的容颜上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头道:“也好,阿凌这些天一定是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

楚凌含笑点头,“嗯。”

清晨,君无欢靠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桓毓公子微微蹙眉。桓毓扫了一眼君无欢,笑道:“看来云老先生还是有些用处的,你看起来倒是好多了。”君无欢微微蹙眉,道:“还行,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跟我说说。”桓毓有些迟疑,“这个…凌姑娘说不要拿这些事情打扰你。”

“怎么?我的话现在不好使了?”君无欢微微挑眉。

“……”要不是看你是病患只剩下一口气了……

在君无欢似笑非笑地眼神下,桓毓公子还是只能叹了口气将这几天的事情飞快地说了一遍。君无欢听完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眉低头沉思着。桓毓道:“你也觉得凌姑娘胆子太大了吧?那天在宫门口,要是一个控制不住,可是会出大乱子的。还有南宫御月那个疯子,虽然冯铮也挺厉害吧毕竟不是自己人,她也敢带着冯铮去找南宫御月的麻烦……”

君无欢只当桓毓公子的絮叨是耳旁风,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安信郡王府这两天有什么动静吗?”

桓毓一怔,“你也觉得……安信郡王真的会……”

君无欢道:“是一定会。”桓毓皱眉道:“他哪儿来的兵马?”君无欢淡淡道:“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挑唆朝臣与陛下和公主对着干,甚至逼杀陛下唯一的公主,你觉得他可能手里一点底牌都没有么?天启不杀士,可没说不杀宗室。这些年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任的皇帝会出在安信王府,愿意替他卖命的人多得是。”

桓毓眉头锁得更紧了,道:“若真是如此,凌姑娘这次激怒了他……”

君无欢靠着床头,有些懒懒地道:“所以,我们只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了,阿凌跟秦殊可有来往?”桓毓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君无欢道:“怎么?担心了?我就说那姓秦的对凌姑娘只怕是不怀好意。虽然他的身份有些麻烦,但是……比起你长离公子可是好多了。”至少秦殊是个身体健康的人,不会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或者说,跟长离公子比起来,随便哪个人都要强得多了。

君无欢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桓毓,偶尔用用自己的脑子并不会让你少活几年。”

桓毓公子气结,“君无欢,别以为你是病人本公子就不会打你!”

“……”君无欢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安信郡王这次有些太着急了么?以他的身份处境和名声,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拖下去。陛下身体不好,不可能再有子嗣,过不了两年就算陛下不想立皇嗣,朝臣们也会逼着陛下立的。哪怕他真的不放心,该出手对付的也不是阿凌。”而是他潜在的对手,说的难听一点,只要对手没了永嘉帝也就只能选安信王府的子嗣了。而且永嘉帝只怕也不会在意别家王府的公子们的死活,毕竟不是自己的,谁死谁活都一样。但是他杀阿凌若是被陛下抓住了把柄的话,以陛下的脾气很可能破罐子破摔让他什么都捞不着。

桓毓思索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挑唆安信郡王?但是你怎么肯定是秦殊?”

“若是平京的人,也不用等到现在。南宫御月这个人太不靠谱了,就算是安信郡王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秦殊了。况且,秦殊背后是拓跋梁,如今除了拓跋梁还有谁能给安信郡王这么大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君无欢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这些天,没见凌姑娘跟秦殊有什么来往啊。”桓毓道。

君无欢叹了口气,道:“回头我问问阿凌。”

“问我什么?”楚凌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些容易入口的膳食。君无欢侧首看向门口,睡了一觉起来,楚凌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唇边含笑显然是心情不错。

君无欢道:“说安信郡王府的事儿呢。”

楚凌将手里的托盘在床头的柜子上放下,道:“才刚醒过来就折腾,看来长离公子是自觉身体不错,可以上山擒虎了吧?”

君无欢无奈地笑道,“阿凌,我……”

“我知道,吃饭。”楚凌道。

“……”

桓毓站在一边闻着香喷喷的早膳不由得揉了揉肚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没有吃早膳。楚凌侧首看了他一眼道:“桓毓公子还没用早膳么?膳房还有多的,你自己去吃吧。”桓毓公子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这就是神佑公主府的待客之道啊。真是太不好客了!

被楚凌这么光明正大的送客,桓毓反而不急着走了。走到一边的桌边坐下,忍受着鼻息间香喷喷的味道,道:“云老先生醒了么?”不就是互相折磨么?本公子挺得住!

楚凌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昨晚就醒了,就是年纪大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肖嫣儿说,老头儿的内力几乎被消耗一空。年纪大了体力自然比不上年轻人,内力消耗过度可不就是躺下了么?

正在慢悠悠用膳的君无欢手也不由得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楚凌。桓毓挑眉道:“这么严重?”

楚凌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桓毓想了想,道:“君无欢,你这师父也不算太坑嘛。”至少关键时候还是能有点用处的,不过君无欢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这老头儿也难辞其咎。

君无欢淡淡道:“这次确实多亏他了。”

桓毓道:“所以啊,不管你想杀了他还是炖了他,都等你病好了再说行不行?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啊,不用白不用啊。”

君无欢失笑,摇了摇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他若是真的想要欺师灭祖,这么多年岂会真的杀不了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糟老头子。那老家伙除了武功好,别的都是一团糟。桓毓心中暗道,你这些年表现出来的就是恨不得将他处之而后快啊。君无欢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而已,毕竟……我也不是圣人。”他能有如今的实力,老头子功不可没。但是那些年他也是真的被折磨的不轻,看到那老头就觉得手痒,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对大家都好。

桓毓耸耸肩道:“行吧,你不想杀他就好。”那种级别的高手,君无欢若是真的想要杀,他们也要费不少劲儿呢。

“谁要杀谁啊?”老头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下一刻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依然是一身乱七八糟的老者就出现在了门口。桓毓神色微变,他不太确定这老头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老者却没有看桓毓的神色,径自走到君无欢床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点头道:“小子,你运气不错。”

“我运气一向不错。”君无欢淡淡笑道。

老者不知怎么的忍不住往楚凌那边靠了靠。他有两个徒弟,两个徒弟都很厉害,但如果是外人看来自然是性情莫测的南宫御月更可怕一些。但是老头儿却觉得这个性格沉稳,甚至有些温文尔雅的大徒弟才更可怕。这或许就是绝世高手的直觉?

任何人若是看到过君无欢当初受得那些苦楚,再看看他如今温文有礼的模样都会觉得他很可怕。

“前辈,您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么?”楚凌站起身来笑道。

老头儿摆摆手道:“老夫能有什么事?又不是这些病病弱弱的年轻人,老夫好着呢。”楚凌点头道:“那就好,前辈是来看君无欢的?”

老者眼珠子转了转,道:“老夫昨天花费了那么多功夫,自然要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老二又要骂老夫!”

“……”这位老先生跟两个徒弟关系都不好,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嘴太坏了吧?或者这一门的传统就是嘴坏?别说长离公子不是,他只是相对比较克制而已。

君无欢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淡淡道:“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

老者冷笑,“要不是老夫,你差不多就要死了。你这个不孝徒弟……”

君无欢轻挑了下剑眉,道:“既然如此,不如以后就留在平京,也要让我好好地……尽、孝?”

老者只觉得头皮一麻,“呸呸呸!老夫正当盛年,稀罕你尽孝么?等你活过老夫的年岁再说吧!”这混账东西不会是想要将老夫留在身边好天天折磨吧?不行,等老二回来了一定要立刻离开!

君无欢啧了一声,道:“那就不要说我不孝,这不是你不领情么?”

“……”

楚凌和桓毓对视了一眼,楚凌眼神疑惑。他们一直都这样?

桓毓公子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肯定。

没错,这对师徒一直都这样。

安信王府

书房里,安信郡王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看着坐在下首的人道:“你说…君无欢已经醒了?”

那人点头道:“回王爷,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得到的消息,他的身体好像还是没好。”

安信郡王有些遗憾地道:“竟然醒了……君无欢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不,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虽然长离公子身体不好的消息已经传了很多年了。但是这些年来君无欢做生意,结交权贵,满天下到处乱跑,现在还成为了神佑公主的未来驸马,该做的不该做的可是半点都没有耽误。所以,安信郡王有时候忍不住要怀疑,君无欢所谓的身体不好是不是根本就是用来放松别人警惕的手段?

那人道:“神佑公主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请过去了,应该是真的。似乎也不是生病,听说是因为君无欢早年受过重伤,伤势一直都没有好。这一次因为北晋国师牵动了旧伤,所以才这么严重的。”

安信郡王微微眯眼,“如果君无欢死了,神佑公主也就不足为虑了。”

“王爷英明。”神佑公主不过是个刚回到京城的小公主而已,手里原本也没有什么权势。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的消息,以及身边使唤的人,不都是凌霄商行的人么?只要君无欢死了,凌霄商行的人只怕帮着争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听神佑公主的,“玉家那个,真的没办法拉拢?”

“王爷恕罪。”另一人拱手道,“那玉六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油盐不进。况且他跟襄国公府关系密切,肯定是不会站到咱们这边了。不仅如此,玉家现在对外也跟安信郡王府撇清了关系,只怕是……他们已经选择了立场。”

“哼!”安信郡王冷哼一声,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玉家的人是傻子么?他们选一个公主?!难不成他们还指望神佑公主能继承大统?还是说宗室和朝臣能同意一个外姓继承大统?”寻常人家就算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也是从堂兄弟家中过继而不是从出嫁的女儿家中过继,更不用说是皇室了。

书房里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想底下了头不敢去触怒安信郡王。一时半刻也商讨不出来什么结果,安信郡王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王爷。”安信王妃从后面走了出来,轻声道:“王爷息怒。”

安信王妃脸色微沉,皱眉道:“王妃怎么来了?”

安信王妃道:“王爷既然如此忌惮那长离公子,如果他死了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安信郡王皱眉,道:“之前那么多杀手都能没奈何得了长离公子和神佑公主……”

安信王妃冷笑道:“王爷多虑了,长离公子病成那样也是可怜,就算是不小心死了不也是正常的么?”

安信郡王微微眯眼,想要弄死君无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神佑公主府守卫森严不说,君无欢身边还有个小姑娘听说医术十分不错,就算是他们想要下手也找不到机会。安信王妃见安信郡王犹豫,便轻声道:“王爷若是放心,便将这件事交给臣妾吧。”

安信郡王迟疑地看着她,安信王妃笑道:“王爷,难不成…臣妾还能害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成?臣妾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啊。”

安信郡王垂眸思索了良久,方才盯着安信王妃沉声道:“万事小心。”

“王爷放心便是。”安信王妃笑道。

第333章.333、嫡长孙!

“公主。”邵归远和黎澹进来的时候,君无欢和楚凌正坐在院子里闲聊。有肖嫣儿和一干御医相助,君无欢恢复算是很快。除了不能动武,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已经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明显比寻常人低一些的体温,却又让人不能不为他的身体担心。如今君无欢不能动武,楚凌自然不放心让他出门。更何况,他目前也只限于能自由活动而已,本质上也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虚弱模样,真的要出门办什么事情只怕体力也不支持。如今南宫御月这个大麻烦不在平京,倒也没有多少事情是必须君无欢亲自处理的。

见楚凌态度强硬,君无欢也不勉强,当真便安下心来好好休养了。

楚凌侧首看向两人,笑道:“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邵归远与黎澹拱手谢过,走到两人对面坐了下来。邵归远看了看君无欢,道:“看起来你好多了,这次可是吓到了不少人。”邵归远其实还是有点不习惯现在的君无欢的模样。在他的意识中君无欢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无论是小时候身体健康的模样,还是长大之后虽然清瘦却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模样。这一次君无欢突然重伤昏迷,对邵归远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的。他仿佛才刚刚知道,君无欢也是一个会受伤会痛甚至会死的普通人。从某方面来说他甚至还不如寻常人。这一次,如果不是有神佑公主在,说不定他们都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君无欢点了点头道:“让你们担心了。”

邵归远摇摇头,望着君无欢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君无欢看着他道:“你不用担心,这一次事出突然,以后我会安排好的。”邵归远闻言,神色微变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君无欢抬手阻止了他的分辨,道:“无妨,这些本就是我该想到的事,所幸这一次没有出什么事。”楚凌皱眉看着他们,不经意地将话题岔开问道:“这么早,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是查到什么了?”

邵归远和黎澹对望了一眼,方才点了点头。邵归远低声道:“公主猜测的不错,安信王府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有些不太正常。”

“哦?”楚凌挑眉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邵归远蹙眉道:“这几天安信王府还有王妃娘家私底下都十分活跃,而且,确实有人暗地里出京,似乎是想要与外地的禁军联系。”

君无欢道:“外地的禁军?有什么用?让他们回京勤王么?”各地兵马驻扎都有严格的范围规定,非十万火急的事情,随意调动是死罪。邵归远道:“如果是想要跟着安信郡王起兵造反的人,想必也不会在乎别的什么了吧?”楚凌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道:“知道那些人都跟什么人接触了么?”

邵归远道:“安信郡王也不傻,放出去了不少人一离开京城就四散开来,我们一时半刻也无法全部追踪。不过,去向最多的是最邻近京城的几处兵马驻扎地。”

楚凌微微眯眼,“临近京城…总不会是驻守灵苍江的兵马吧?”

“有。”邵归远道。

楚凌侧首看向君无欢,君无欢对她淡淡一笑道:“这些…都不重要,阿凌,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楚凌有些不解,“什么事?”

君无欢道:“你该去见见博宁郡王了。”

楚凌默然,点了点头道:“晾了他这么久,确实应该去了。”

博宁郡王府里,博宁郡王正一脸轻松惬意地半靠在软榻上听着小曲儿。一边喝着小酒,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着实是逍遥自在,比起京城里这几天怪异凝重的气氛简直是天壤之别。博宁郡王想起自己那位上蹿下跳的堂弟,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原本十拿九稳的东西,突然被一个小公主搅了局,以他的脾气能忍得住才怪。

“王爷。”一个管事匆匆进来,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弹琴唱曲的女子。博宁郡王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方才道:“说罢,什么事儿?”管事低声道,“神佑公主来了。”

“哦?”博宁郡王坐起身来,有些好奇地挑眉道:“神佑公主?她怎么会有跑到本王这小小的府邸来?倒是有趣了。神佑公主来,请王妃招待便是,告诉本王做什么?”公主毕竟是女子,招待客人的活儿自然还是博宁王妃来更加合适一些。管事有些为难地道:“王妃正陪着公主喝茶呢,不过……公主的意思是想要见见王爷。”

博宁郡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微微眯眼道:“见本王?为什么?”现在这个时间,神佑公主跑来见他?莫不是想要拉他下水不成?

管事不语,这他哪里会知道啊?

博宁郡王站起身来,双眉紧皱负手在房间里踱步,“难不成…是为了安信?”安信这段时间确实是太不安分了一些,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轮不到神佑公主一个姑娘家来管这事儿啊。再想起那日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情,博宁郡王停下了脚步,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一个寻常人。在宫门口亲手杀了人,即便是有陛下压着,这些天竟然真的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找她的麻烦。没有一点本事,可是办不到地。

思索了良久,博宁郡王道,“待本王更衣之后,便去见公主。请公主先在前厅用茶吧。”

“是,王爷。”

楚凌坐在博宁王府的大厅里,有些好奇地看着站在博宁王妃身边的小少年。还不到十岁的模样,少年生得有些单薄,眉眼却十分俊秀。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澄澈,同样满是好奇地看着她,显然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少年。楚凌对他笑了笑,少年立刻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了。

博宁王妃有些无奈地看着小少年,有些歉意地对楚凌道:“公主恕罪,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

楚凌笑道:“王婶言重了,我看着孩子倒是难得的俊秀,将来长大了必定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博宁王妃看看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生得单薄,我和王爷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就是了,至于长成什么样子都不强求了。”少年闻言,明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微微低下了头。少年总是希望长辈看重自己的,虽然祖父祖母对他疼爱有加,但是这种保护宠溺的态度对有的孩子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伤害。仿佛他是个废物一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活着长大就好了。

楚凌含笑对少年招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