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兴业眼皮不由得跳了跳,“抢来的?”

楚凌点头道:“是啊,师父,为了救您徒儿可是险些连命都搭上了啊。你不知道拓跋梁有多不要脸,徒儿险些就被他给害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您要是再回去自投罗网,怎么对得起我?”看着楚凌夸张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的经过肯定没有她说的那么凶险。但是对于徒弟为了救自己去抢拓跋梁的令牌还三番两次亲自跑来天牢,拓跋兴业还是很有些感动的。

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楚凌道:“你救了我,就不怕哪一日你我反目成仇?”

楚凌眨了下眼睛道:“师父救过我,还教了我武功,我总是要报答师父的恩情的。至于反目成仇什么的……到了那一天再说呗。说不定我到时候武功比师父还厉害了,师父就打不过我了,我还是会孝顺师父的。”

拓跋兴业注视了楚凌许久,方才望天长叹了一声道:“你将阿赞放了吧。”至于她能打过他的话,就当没听见了。以这个徒弟的资质,倒不是说一定不能有哪一天,但是显然哪一天还距离遥远。

“师父……”楚凌皱眉,拓跋兴业道:“我明日便启程回关外,有生之年,再不踏入关内一步。”

闻言,楚凌和君无欢都是一愣,没想到拓跋兴业会做出这种决定。

“师父,您……”

拓跋兴业淡然一笑,负手而立,“你不必多想,你们天启人有句话说的不错,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我还在朝堂一天,无论我做什么陛下都不会放心的。我既然还不想死,离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我出了关,陛下也奈何我不得了。”第一高手的名声不是假的,就算拓跋梁想要派人追杀他,关外茫茫冰原十万雪山,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他原本没有打算这么早离开,只是想要将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安置好。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却也让他有些明白了,或许正是他的存在才让拓跋梁无法信任那些曾经追随自己的人。只要自己在一日,那些人他永远也安置不好。哪怕换一个皇帝,难道新皇就一定比拓跋梁更信任自己么?

功高盖主…

从前想起这个词,拓跋兴业只觉得是中原人的皇帝愚昧。知道现在,他才明白这个词真正的重量,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也逃不脱。便是先皇,在最后两年不也若有若无的想要安抚他限制他了么?

“师父。”楚凌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相比起来,拓跋兴业不像永嘉帝那样对她百依百顺,千娇百宠。更不像是君无欢一般愿意为他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这原本就是不一样的感情。但是,拓跋兴业却实实在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当成长辈来崇敬的人。永嘉帝虽然是她父亲,但是他性格软弱,楚凌愿意尊敬他,保护他,却无法崇敬他。

那两年你多的相处,拓跋兴业以一个绝对合格的师父的态度教导她他所能教导的一切。

他也是一个绝对的强者。

而楚凌,天生便崇敬强者,向往着成为强者。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立场,楚凌愿意成为最让拓跋兴业骄傲的弟子。即便是现在,她依然愿意。

只是…师父只怕是不会愿意为她而骄傲了。因为,她未来的成就,必然会是以貊族的牺牲为代价的。

“师父,还有什么要做的么?”楚凌问道。

拓跋兴业沉吟了片刻,道:“我要再见十七皇子一面。”

“好。”楚凌点头道。

第396章.397、今生不再相见

拓跋赞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从最初的气急败坏到后来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倒是有几分认命了的意味。拓跋赞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去,他有武功,有属下,有身份,只要能逃出这个地方他们就在别想再抓住他了。但是…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被关在了什么地方。那日,在和他那位前任师姐不欢而散之后,他就直接被人丢尽了这么一个黑黝黝的房间里。整个房间完全不透光,就连窗户都没有一个。最初拓跋赞怀疑他们是想要闷死他。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憋气的感觉,每天有人从墙边一处小孔送饭进来。但即便趁着送饭的机会透过那个小孔往外看,他看到的依然是一片幽暗,他怀疑自己是被关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底下密室里。

拓跋赞有些愤怒,又有些沮丧,觉得不用说先前费尽了心思的谋划肯定是不成了。过了这么多天,外面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番谋划被人破坏,还失去了拓跋兴业这颗大树,拓跋赞就暴躁的想要杀人。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羡慕嫉妒恨。他以为当初他那师姐拜拓跋兴业为师只是迫于情势或者干脆就是居心叵测,没先到她竟然真的对拓跋兴业那么好!她就不怕天启那些朝臣对她心生不满么?也没见她对他这个师弟有多好!

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楚凌站在牢房门口神色淡然的看着他。拓跋赞咬牙,“你总算是来了!”楚凌微微挑眉,“怎么?很想我?咱俩现在这个身份,你就不怕我是来杀你的么?”拓跋赞冷哼一声道:“你杀啊,反正都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还不是你说了算?”楚凌耸耸肩,懒得跟他说话,“出来。”人都是有亲疏远近的,楚凌心中承认的光明正大。比起拓跋兴业这个师父,拓跋赞这个师弟在她心里却是没有那么重要。就像是,比起天启那些与她一起奋斗的人,貊族那些与她有交情的人也没有那么重要一样。她没有求全之心,也并非无情,只是更明白自己该做的抉择。若是一味的以为自己能够天下大同,靠着所谓的友情爱情亲情就让全天下人化干戈为玉帛,莫不是疯了?

拓跋赞也不怕她对自己不利,挑了挑眉当真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房间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被关在地下密室里。而是因为在送饭的入口处还有一道墙,自己所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大宅子里面其中一间不起眼的房间。这是典型的天启人的寨子,重重叠叠,曲折蜿蜒,拓跋赞即便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偶尔在地方都容易迷路。他讨厌这种房子,拓跋赞每年都会出关,所以他这一辈子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上京,但是他觉得自己其实更喜欢关外。可惜,关外没有中原的锦绣江山,富饶良田。

楚凌漫步走在前面,穿过一段走廊又穿过了几个房间才来到了一个状似花厅的地方。拓跋赞跟在楚凌身后,往四周望去,有些失望的发现楚凌带着他全程都是走在房间里面。所有的窗户都被紧锁着,别说是看外面的景致他就连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分不太清楚。

楚凌在花厅外面占住了脚步,拓跋赞抬头就看到坐在一边的君无欢。眼神不由得一缩,他当然记得这个人,虽然打扮的不太一样但是那日在君无欢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他自然不会轻易忘记。原本他以为自己有拓跋兴业和坚昆两大高手教导,武功就算不如楚凌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却没有想到在君无欢手下几乎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拓跋赞忘了,楚凌有今天的实力并不仅仅是因为拓跋兴业的教导。而是那两年几乎不间断的不断挑战高手磨砺自身的缘故也占了大半。楚凌的实战经验绝对是他这个以尚武著称的貊族皇子望尘莫及的。拓跋赞这几年都只是自己私底下暗暗的练功,自觉进境非凡,实际上如何却不好说了。所以说,闭门造车要不得啊。

“有人要见你,进去吧。”楚凌指了指花厅里间道。

拓跋赞有些茫然地皱眉,显然是不太明白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到底会有谁特意等着要见他。楚凌见他不动,直接伸手将他推了进去,“别怕,死不了的。”

“……”

楚凌并没有进去参与这一场曾经的师徒会面,而是走到君无欢身边坐了下来。君无欢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并没有开口,楚凌却突然觉得有点心虚起来了。抬眼看了君无欢一眼,正好望进了他也正定定望着自己的眼眸不由得一怔。君无欢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阿凌可愿意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凌在心中哀叹一声,该来的跑不了。便将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了一遍,反正不管她说不说君无欢如果想要知道的话,也还是能查得出来的,到时候只怕会更加不高兴。

虽然如此,楚凌还是记得替祝摇红说几句好话,“她这也是迫不得已的,而且我确实没什么事,你就别生气了。”

君无欢微微皱眉道:“没事?若是被冥狱的人看出破绽,阿凌可有把握能顺利出宫?”

楚凌无言,冥狱的人如果单个出手她当然都不怕。但问题是那些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单打独斗,每一次动手都是一窝蜂的涌上来。若真的识破了,还真是有点麻烦。眨了眨眼睛,楚凌笑道:“应该…可以的吧?”君无欢是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阿凌倒是好心。”楚凌有些无奈,拉着君无欢的手道:“这事儿虽然是她提议的,但是也是我自己答应的,她并没有强迫算计我,更没有瞒着我直接就做了。而且……”

君无欢摇摇头道:“我明白阿凌的意思,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楚凌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次的事情还算顺利,而且我也狠狠的出了一口气!”想起拓跋梁的惨状,楚凌就觉得心中十分舒坦。想必至少在寿宴之前,拓跋梁是不会在亲自出面跟她为难了,甚至连早朝都不一定上得了。毕竟,皇帝都是要脸的。看着她脸上古怪又幸灾乐祸的笑容,君无欢也知道阿凌只怕是对拓跋梁做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不过他并不在乎拓跋梁怎么样,只要阿凌没事就好。

拓跋兴业和拓跋赞这一番见面花了不少时间,楚凌和君无欢足足瞪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看到拓跋赞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抬眼看了一眼楚凌和君无欢,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楚凌也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沮丧。楚凌微微挑眉,看着他道:“再过一天,你就可以离开了。”到时候,师父也已经离开上京了。只要师父离开上京,楚凌相信无论是谁想要抓住他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拓跋赞冷笑一声道:“神佑公主果然厉害,什么都不用做就废了北晋一员名将。”

楚凌有些茫然,不解拓跋赞的怨气是从何而来,“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们也是要毁了他的。别告诉我,就算师父留在上京以后还会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既然如此,他走了和被你们害死了,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区别?阿赞,我不想管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但是…看在他教导过你一些的份上,做个人吧?”

拓跋赞愤怒地瞪着楚凌道:“我不是畜生!我没想杀他!”

楚凌点头道:“是啊,你只想用他与拓跋梁交换利益,最好的结果是他能将手中的兵权交给你。”话音未落,就看到拓跋赞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如果不是他再三试探,拓跋兴业都不愿意将兵权交给他,他又何必跟拓跋梁合作?她以为跟拓跋梁那种老狐狸合作很舒服么?

如果换了是他的亲传弟子…如果曲笙不是天启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貊族人,哪怕是女子只怕拓跋兴业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兵权交给她吧?说到底,不过是看不上他罢了。拓跋兴业什么时候将他当成徒弟了?想起自己方才在里面再三恳求,拓跋兴业依然不为所动。再想想拓跋兴业先前因为曲笙受了多少风言风语却依然对这个弟子一如既往,拓跋赞半点都不觉得自己如今的作为有什么问题。

只看他的神色,楚凌就知道拓跋赞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罢了,既然师父要走了,我也答应了他放了你,以后…你也好自为之的。”他们本就是敌对,甚至楚凌和拓跋赞算起来还有杀父之仇。若是再叙什么师姐弟情谊未免有些可笑,“来人,带他回去。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再放他走。”

两个穿着灰衣的男子从另一边的房间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拉着拓跋赞往回走去,“是,公主。”

拓跋赞被拉着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着楚凌道:“师姐,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我能做成什么大事?”楚凌微微蹙眉,问道:“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大事?”拓跋赞笑道:“大概…像是拓跋梁那样吧?”楚凌沉默,她很想说如果你是想要效仿拓跋梁的话,那么你可能真的做不到。

“阿赞,权力有时候可能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有趣。你觉得…你现在比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更开心么?”楚凌问道。

拓跋赞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楚凌道:“想要获得权力并不是什么错,真正可怕的是,为了权力而将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拓跋罗即便是双腿残废了,也依然有个兄弟不离不弃,你可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落难了,你有什么?阿赞,我刚京城几天,甚至都不知道你失踪了。因为…没有一个故人跟我说起你。”

好一会儿,才听到拓跋赞冷笑一声道:“我不稀罕!你休想让我再跟在拓跋罗和拓跋胤身后做个跟班。”

楚凌不再说话,拓跋赞也不想再说扭头主动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许久不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拓跋罗多年来一直照顾拓跋赞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但是肯定还是感情得多一些的。毕竟,若不是拓跋赞突然被先帝塞给了拓跋兴业,之后又因缘际会得到了先帝隐藏的势力,拓跋赞对拓跋罗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用处。至于拓跋胤,哪怕真的有用处想要让他为了那些事情故意对一个人好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君无欢安慰拍拍楚凌的手背道:“不必多想,既然身在皇室,想往上走也是自然的事情。”只是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而已,拓跋赞突然有了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难免会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他还太年轻,身边又没有人提点,走到如今君无欢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楚凌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之后两人便一起送拓跋兴业出城了。出城的时候,拓跋兴业的神色有些黯然,显然心情也不见得好。多年辛劳,鞠躬尽瘁,最后换来的却是黯然归去的结果,无论是谁心情都不会有多好的。唯一只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对拓跋兴业下手的并不是先皇而是拓跋梁。这一对君臣,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城外一处通向关外方向的小路上,楚凌将一个包裹递给了拓跋兴业,随之一起的还有拓跋兴业惯用的兵器。

“师父,保重。”楚凌轻声道。

拓跋兴业接过来,看着楚凌沉声道:“不必如此,我此去关外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他平生的追求从未变过,从少年时起就努力的追求武道巅峰,这段名将生涯反倒是更像个意外。拓跋兴业从来不求名垂青史,这将近二十多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耽误。他最好的年纪,都花费在了战场上。如果用来追求武道,说不定早已经登峰造极别有新天地了。

“倒是你……”拓跋兴业道:“前路坎坷,只盼你我师徒今生不再相见。”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楚凌眼睛不由得一红,一行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眼眶。君无欢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神微闪却并没有过来只是沉默的看着。楚凌自然明白,师父说的今生不再相见是什么意思。若是再见…必定是在战场上。而且,他们必然是站在对立面的,她师父终究是个貊族人。

而拓跋兴业既然许下了不再入关的誓言,必然不会轻易毁诺。若有朝一日拓跋兴业入关,必然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那时候只怕是貊族真正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师父,抱歉。”楚凌垂眸,轻声道。

拓跋兴业洒脱一笑,坚毅英武却已经带了几分岁月痕迹的中年男人,此时却仿佛多了几分世外之人的洒脱傲然。与曾经在上京的貊族第一名将的威严截然不同。拓跋兴业伸手,轻轻拍了拍楚凌的头顶,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哭啼撒娇的小女儿,“你虽不能继承我的衣钵,但能收下神佑公主为徒,必定是老夫这一生最大的成就。”

楚凌忍不住破涕为笑,“能成为拓跋兴业的弟子,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两人对视一笑,原本那些阻隔在师徒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师父,保重。”楚凌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拓跋兴业。

拓跋兴业抬手拍拍她的背心道:“回去吧,不必再送。”说罢,转身往路边停着的马儿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拓跋兴业就停了下来。因为不知何时,在小路的尽头山坡上站着一个人。

来人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美却神情淡漠。黎明前夜色依然幽暗,他手里的剑却依然湛然生光。

“拓跋大将军,这就要走么?”他淡淡地开口道。

拓跋兴业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年轻人,让开吧。”拓跋兴业并没有着急,甚至连拔刀的动作都没有。来人虽然是个绝顶高手,但是对拓跋兴业来说还不具备威胁。或者说,若是单打独斗,这世上几乎没有真正能威胁到拓跋兴业性命的人。君无欢或许算一个,但他毕竟还年轻身体也有隐患,胜算并不大。

对方也并不着急,“我确实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不过拖上一时半刻,想必不是问题。”

拓跋兴业还没说话,之间眼前人影一闪,君无欢已经落到了两人中间。君无欢微微侧首,道:“拓跋前辈,你先走,保重。”

拓跋兴业看了看君无欢,也没有多说什么竟然当真就往前走去。他走得不快不慢,似乎也不着急赶路。山坡上的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划破了夜色凌厉无匹的朝着拓跋兴业背后刺去。下一刻,只觉身侧冷风袭来,他立刻侧身避开,一把长剑已经刺到了他跟前。两人飞快地过了十来招方才各自推开。而这片刻的功夫,拓跋兴业已经坐上了停在路边的马儿,策马远去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了。

楚凌没有去看君无欢和那人,目光平静地望着拓跋兴业远去的背影。

“师父,保重。”

第397章.398、愤怒的拓跋梁

一直目送拓跋兴业的身形消失在夜色里,楚凌方才有功夫去看那拦路的人。其实对方的身份也不难猜测,整个上京有本事有胆子来拦拓跋兴业和楚凌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楚凌看着正与君无欢打的不可开交的人,果然不出所料——百里轻鸿。

百里轻鸿并没有去追拓跋兴业,他又不是傻子。就算他摆脱了君无欢和楚凌追上去,也不是拓跋兴业的对手。更何况,以他一人之力要对付神佑公主和君无欢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所以,打了一阵之后,百里轻鸿主动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见他推开,君无欢也不继续纠缠跟着后退了两步,神色淡然地看着对面的百里轻鸿。远处的天边已经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白,此时他们所在的山坡下却依然是一片幽暗。三人都是内力眼力非凡的人,自然能够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色。

“看来,当年那场变故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百里轻鸿先一步开口,淡淡道。楚凌微微一怔,侧首看向君无欢。君无欢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微微挑眉道:“驸马这几年,倒是变化不小。看来你不是来替拓跋梁拦人的。”

百里轻鸿笑容冷淡,“拓跋梁?我为何要替他拦人?更何况,拓跋梁现在只怕未必知道拓跋兴业已经出了天牢吧?”说话间,目光却是落到了楚凌的身上。楚凌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驸马果然消息灵通。”百里轻鸿道:“有人请我看顾公主在宫中的安危。以免公主一不小心…真的陷在宫里出不来了。不过,倒是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百里轻鸿其实并没有看到楚凌对拓跋梁做了什么,毕竟他也不能随意离开宴会。更不用说冥狱守卫森严,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潜入进去。只是看到楚凌穿着祝摇红的衣服带着拓跋梁的令牌出宫,百里轻鸿就隐约猜到她做了什么事。毕竟拓跋梁的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只可惜,拓跋梁在这方面显然是玩不过神佑公主的。便宜没占到不说,反倒是吃了个闷亏。回头拓跋梁就算心中再恨,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拿这事儿找神佑公主算账。

“你来做什么?”君无欢问道。百里轻鸿回头看了一眼小道的尽头,前方只有一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百里轻鸿淡淡道:“拓跋大将军毕竟是一代名将,我来送他一程。”楚凌有些怪异地看了百里轻鸿一眼,这位是不是忘了他当年之所以成为俘虏,她师父也是贡献了一份力量的。

百里轻鸿并不在意楚凌的眼光,而是看向君无欢道:“拓跋兴业一走,拓跋梁必会加速收拢貊族兵马。再次攻打沧云城时日不远,城主这个时候不在沧云城还到上京来……”话说到一半,百里轻鸿的目光转到楚凌身上,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却很明显,沧云城主竟然也为了女子而耽误正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君无欢握着楚凌的手,并不在意百里轻鸿的话,淡然道:“出兵沧云?未必。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啃他啃不下来的骨头。这两年拓跋梁将注意力转到关外,难道不是这个原因么?”百里轻鸿神色微沉,抬眼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两年拓跋兴业征伐关外各部,虽然引得许多部族不满。但是你应该知道…总是有一些人,想要往上走,想要追随强者的。”

“哦?”君无欢有些意外,“能让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提醒,想必不是小事。”

百里轻鸿道:“塞外与乌延、勒叶齐名的呼阑部归顺了拓跋梁。你们应该有些了解,呼阑部的属地距离关内遥远,因此名声不显。但是在关外,他们的实力丝毫不比其他两部弱。如今乌延因为贺兰真的关系更亲近拓跋罗一些,勒叶部自然是站在拓跋梁一边。一旦呼阑部加入……”

君无欢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拓跋梁以什么条件说动素和明光的?“素和明光正是如今关外呼阑部首领的名字。

百里轻鸿道:“迎娶素和明光的嫡亲妹妹为右皇后,并且…立右皇后所生之子为太子。”

楚凌挑眉,“大皇后没有意见么?”大皇后虽然两个儿子都废了,但是身后的勒叶部也不是好欺负的。百里轻鸿垂眸,淡淡道:“所以,陛下还会纳大皇后的一位侄女为妃。若是有素和明光鼎力相助,拓跋梁也未必就怕勒叶部。”如今北晋国力强盛,不愿意得罪关外部落但并不表示真的怕了他们。若真的跟拓跋梁撕破了脸,勒叶部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君无欢剑眉微蹙,如果真如百里轻鸿所说的话,确实是相当麻烦,“素和明光这次也会到上京?”百里轻鸿点头,“自然,三天后到。”

君无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吧。”百里轻鸿也不啰嗦,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飞身离开很快融入了幽暗夜色中。楚凌微微扬眉道:“百里轻鸿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咱们这个消息?”君无欢拉着楚凌往回头,一边道:“也是为了确定拓跋兴业真的走了。”楚凌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师父若是一直留在上京,对百里轻鸿来说也是个阻碍。他这是想让你出面对付那个…素和明光?”百里轻鸿如今算是和拓跋明珠困在一起的,也算是勒叶部一边的。如果素和明光的嫡亲妹妹真的生下皇子,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舅舅扶持,大皇后一脉就要势弱了。

君无欢道:“大约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没有足够的筹码我是不会出手的。素和明光段时间内还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就算是要打仗,也是貊族的人马先行。拓跋梁不可能调动呼阑部的兵马入关,其不说素和明光愿不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就只是拓跋梁自己,难道不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么?楚凌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轻啧了一声道:“我觉得拓跋梁的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啊。”

君无欢淡笑,“谁的日子过的容易呢。”人生在世,总不能万事顺心的。比起旁人,成功上位登上皇位的拓跋梁运气已经是相当得好了。

他们回到皇城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城中的守卫森严了许多,虽然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街道上也没多少人,只有一些小摊贩正在做着准备,街上巡逻的守卫却比平常多了两倍不止。两人避开了街上巡逻的士兵,悄然回到了武安郡主府。看到两人回来,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襄国公抹了一把汗喃喃道。

楚凌问道:“宫里有人来过么?”

萧艨道:“两刻钟前,有人在府邸外面徘徊探视,不过没有人进来过。”楚凌点点头,算了算时间拓跋梁这个时候也确实应该被人发现了。摆摆手,楚凌道:“既然没事,就不用管了。都去休息吧。”襄国公有些迟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楚凌笑道:“能出什么事?舅舅不用担心,总之…昨晚我身体不适,早早的就回来休息了。不管是谁问都这么说就行了。”襄国公皱眉道:“貊族人只怕不会相信。”

楚凌不以为然,“谁管他们信不信呢?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来找本公主便是了。”说罢,便拽着君无欢回房去了。玉霓裳看着两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指着君无欢的背影道:“唉?他、他……”公主回房休息,为什么要拽上哪一个。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声来,就被肖嫣儿上前捂住了嘴,笑眯眯地道:“别他啊他的啦,等了一晚上好困,霓裳咱们去休息吧。”

“唔唔。”玉霓裳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肖嫣儿拉走了。云行月看向萧艨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想问什么?

萧艨摇了摇头,果断地道:“我也去休息了。”

皇宫里,拓跋梁神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盯着跪在跟前的人。一身黑衣的冥狱首领低垂眼眸跪在地上,双眸定定地盯着跟前的地面。不是他胆子小,而是陛下此时的模样着实是有些有碍观战,若是看多了难免不被陛下记恨。

拓跋梁此时依然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原本还算有几分威严和英挺的脸此时不仅是阴沉的发黑,更重要的是还有些青青紫紫甚至肿起来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脸好像是胖了一圈,最先进去的侍卫险些没有认出来这是皇帝陛下。

拓跋梁是一个时辰前才被提醒他该上早朝了却没有回应方才察觉不对的侍卫救下来的。侍卫推开门就看到瑶妃娘娘半躺在软榻上生死不明,陛下则被人扔在了地上,整个人昏迷着而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侍卫顿时觉得不妙,他们昨晚明明看到瑶妃娘娘怒气冲冲地走了啊。现在瑶妃躺在这里而本该在这里的神佑公主却不见了。那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固然让拓跋梁愤怒,但更让拓跋梁怒不可遏的却是楚卿衣将被关在天牢里的拓跋兴业给带走了!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令牌不见了,拓跋梁心中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连忙派人去天牢,果然…拓跋兴业早就已经被人带走多时了。愤怒地拓跋梁很想立刻宰了那个神佑公主,但理智却只能让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昨晚的事情不好明说,现在只怕更是连证据都找不到了。

“陛下,公主来了。”内侍匆匆进来,低声禀告道。

拓跋梁轻哼了一声道:“让她进来。”片刻后,拓跋明珠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拓跋梁的模样,拓跋明珠吓了一跳险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父皇,您……”

“闭嘴。”拓跋梁冷声道,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人提起他的脸。拓跋明珠咬了咬唇角,她本来是想要来问问父皇出了什么事突然让兵马整个上京的搜索巡逻,顺便告诉父皇自己有了身孕的喜讯。但是现在看拓跋梁的脸色她也知道,父皇只怕是没有心情听了,只得先按下不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冥狱首领,拓跋明珠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拓跋梁冷声道:“拓跋兴业跑了。”

“什么?!?”拓跋明珠大惊,拓跋兴业跑了?这怎么可能?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拓跋梁鼻青脸肿的模样,拓跋明珠不得不在心中猜测拓跋兴业越狱的事情是否跟父皇现在的模样有关。难不成…拓跋兴业不仅越狱了,越狱之后还跑到宫里来打了父皇一顿?拓跋明珠连忙摇摇头甩去这个荒谬的想法:拓跋兴业绝不是这种幼稚的人。

“可有什么需要女儿去办的?”拓跋明珠恭敬的问道。拓跋梁这才赞许地看了一眼拓跋明珠,这个女儿虽然有时候心太大了一些,但到底比那几个儿子要机灵一些。想起自己膝下的几个皇子,拓跋梁也皱了皱眉。他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也是时候该考虑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若是现在生下一个皇子好好培养,再过个二三十年倒是正好。

“拓跋兴业能从天牢逃走,定然跟天启神佑公主有关。你带人去武安郡主府看看。”

拓跋明珠微微皱眉,“父皇觉得…神佑公主有本事从天牢将拓跋兴业救走?”虽然昨晚楚卿衣提前离席的举动却是有些奇怪,但是说她能闯入天牢救人拓跋明珠却不太相信的。拓跋梁冷冷地扫了拓跋明珠一眼道:“你跟秦殊一起去。”拓跋明珠眼神一黯,连忙低下头应道:“是,父皇。”看来内中还有隐情,她还是先去一趟天牢再说。

拓跋明珠告退出去,拓跋梁方才看了地上的冥狱首领一眼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首领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陛下,这神佑公主太狂妄了,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神佑公主不仅仅是打了陛下的脸,也打了他们冥狱的脸,这个绝对不能忍。

拓跋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冥狱首领顿时了然。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陛下寿辰期间,正是诸国来贺的时候,自然不能无凭无证对来道贺的公主和使者无礼。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至于私底下怎么样…呵呵,谁知道呢?

“瑶妃怎么样了?”拓跋梁问道。

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禀告,“启禀陛下,瑶妃娘娘刚刚醒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梁皱眉道。虽然昨晚的事情弄得让拓跋梁十分恼怒,但是他却并没有太过怪罪祝摇红,当然迁怒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但是神佑公主难对付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拓跋梁自然也不会觉得祝摇红出面就能十拿九稳。而且,这次的失败,倒也正好能够让她从此死心,安安分分地留在宫里。

内侍道:“瑶妃娘娘醒过来之后就浑身痛处难挡,御医开了一些药服用也不甚有用。足足痛了将近一刻钟,方才缓过去了一些。太医这会儿正为瑶妃娘娘会诊呢。陛下对瑶妃的宠爱整个宫里都是知道的,自然也没有人敢怠慢了祝摇红。瑶妃一醒来就无辜浑身疼痛,太医院自然要重视起来。

“怎么不早说?”拓跋梁怒道,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去。他当然知道瑶妃为什么会痛,因为昨晚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倒也不至于忍不了,但是谁也不会喜欢那种痛楚的感觉的。神佑公主下的药果然刁钻,正好就卡在让人还能忍受和痛苦不堪的节线上。内侍和冥狱首领连忙跟了上去,内侍一边解释道:“是瑶妃娘娘不让通知陛下。”

“她不让说你们便也不说?”拓跋梁冷声道,脚下却加快了几分朝着祝摇红宫殿的方向而去。

看来,虽然听说陛下将要纳新人入宫,但是对瑶妃娘娘的宠爱却依然如故啊。

拓跋明珠从皇宫里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貊族人出行并不爱用马车,所以拓跋明珠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对方是谁了。果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阵温雅清隽的容颜。对方对她点头一笑道:“见过公主。”拓跋明珠轻哼一声道:“昨晚夜宴,本宫似乎没看到秦公子。”

秦殊也不生气,淡淡笑道:“秦某不过一介质子,哪里资格出席宫中夜宴?”

看着他微微垂眸,神色淡漠的模样,拓跋明珠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幸灾乐祸。这秦殊原本也是一国皇子,甚至有机会问鼎皇位的。如今却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僚。虽然得父皇信任,但是手里无权无势,连朝堂和宫中宴会的资格都没有。当真是可怜。

但是拓跋明珠是不会同情秦殊的,这两年秦殊已经坏了她太多的事情了。想到此处,拓跋明珠不由在心中暗暗皱眉。谨之明明答应帮她杀了秦殊,但是都这么久了却没有半点动静,看来还是要再催催他才行。秦殊看着拓跋明珠,语气温和,“秦某奉命,在此等候公主。”

拓跋明珠轻哼了一声道:“秦公子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殊道:“略知一二。”

拓跋明珠道:“略知一二就想上门问罪天启神佑公主?那位公主殿下可不好对付。”即便是拓跋明珠对楚凌又再多的不满和嫉妒,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秦殊抬眼,“那么,公主意下如何?”拓跋明珠道:“先去一趟天牢,本公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殊略一思索,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公主若是不嫌弃,请上车吧?”

拓跋明珠打量了一番秦殊的马车,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殊低眉一笑也不动怒重新坐了回去。

“公子何必对她如此客气?公子一番好意,就算她是公主这也太……”外面赶车的侍卫低声道,声音里满是对拓跋明珠的不满。

秦殊淡淡道:“既然知道她是公主,对她客气一些也没什么。”

侍卫道:“她可从未对公子客气过。”

秦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她本就不必对我客气。算来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拓跋明珠将来哭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跟她争这一时之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侍卫道。

“那也与我们无关。”秦殊道,“希儿他们也该到了吧?”

侍卫恭敬地点头道:“是,公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秦殊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他这两年也懂事一些了,等他们到了你暗中看着他一些,别让他惹上什么麻烦。”

“公子是说……”

秦殊道:“看着吧,这上京皇城中平静不了。”拓跋梁想要弄出一副四海来朝的盛况,却不知道人多了事自然也会多。这世上臣服于北晋,畏惧貊族的人自然是不少。但是不怕貊族,一心一意想要跟他们作对的人只怕更多。

平静了几年,上京也该热闹了。

第398章.399、怨妇

楚凌听到雪鸢来禀告说北晋昭国公主和秦公子求见的时候还没起身。毕竟他们差不多是已经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府邸的,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坐起身来才发现,君无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房间里早就空荡荡的没人了。

雪鸢端着洗漱的水进来,楚凌一边自己动手洗漱一边问道:“公子去哪儿了”雪鸢笑道:“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出门了,说是有些事情要办,请公主不用担心。”楚凌微微蹙眉,君无欢的身体不太好,昨晚跟百里轻鸿打了一架还不好好休息……

见楚凌蹙眉,雪鸢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连忙道:“公主不用担心,公子说只是一些小事办完了他会直接回去休息。晚一些再来看公主。”公子果然十分了解公主,知道公主会担心什么事情。虽然这对夫妻成婚一来一直聚少离多,但在他们这些知情人的眼中,公主和公子的感情确实是非常的令人羡慕的。毕竟,这世上纵然是那些日日不离,同床共枕号称鹣鲽情深的夫妻,暗地里也有不少是同床异梦的。反倒是这两位,虽然经常分离,每一次见面却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浓厚的情谊。

梳洗过后,楚凌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挽发。一边问旁边的雪鸢,“昭国公主跟秦公子一起来的?”

雪鸢点头道:“是呀,公主不用着急,国公在大厅招待客人呢。”楚凌点点头,只是有些疑惑地道:“拓跋明珠不是怀孕了么?怎么还有心情来找我?”她就不怕一不小心气出个什么问题么?反正楚凌对拓跋明珠的脾气是没什么信心的。

雪鸢也忍不住道:“可不是么,昨儿那昭国公主就晕了一次了,若是在咱们这儿再出了什么问题,咱们可不好跟北晋人交代。这不是故意的么……”故意找她们麻烦,“公主还是缓一缓吧,说不定一会儿国公就将人送走了。”

楚凌笑道:“既然一大早上门来了,只怕没这么容易走。罢了,还是去见见吧,我也想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雪鸢点头称是,转身去为楚凌取来外衫。

另一头大厅里,襄国公正含笑陪着拓跋明珠和秦殊喝茶。秦殊倒是淡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襄国公说话,半点也没有着急的模样。拓跋明珠却已经坐不住了,忍不住皱眉尖声道:“襄国公,你们天启的公主都这般懒惰么?这都已经日上中天了,还没有起身?”她当然不是真的觉得楚凌懒惰,而是怀疑她昨晚压根没有休息,所以才这么晚起身。毕竟谁也不能一边干着劫天牢的事情,一边还能精神饱满不用休息的。

襄国公看了一眼拓跋明珠,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天启女子虽然素来骄养,倒也没有睡到日上中天的习惯。不过是公主初到上京,昨夜有吹了风凤体不适,这才卧床休息。两位一到,在下就让人去请公主了。只是这女儿家装扮总是也要花一点时间的,还请公主稍安勿躁啊。”

拓跋明珠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她总觉得襄国公这话是在嘲讽她。

秦殊侧首淡淡地看了拓跋明珠一眼没有说话,当一个人对全天下的人都抱着敌意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她抱着敌意。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侧首便看到楚凌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楚凌为首,今日却穿着一身浅紫色依然,发髻饰品都事简简单单的模样。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天真不知愁的新婚女子。比起已经年过三十虽然一身北晋公主的华丽装扮却更显出几分老态的拓跋明珠,更是显得娇俏可人。如果说五六年前楚凌刚到上京的时候跟拓跋明珠看起来还像是同一辈的人,几年后楚凌明明已经从一个小少女长成了一个成年女子,与拓跋明珠之间的差别却像是更大了一些。拓跋明珠看起来倒像是长了楚凌一辈。毕竟,在天启的时候,永嘉帝后宫的三妃看起来都比拓跋明珠要年轻得多。

最重要的是,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就深刻的让人明白了,婚姻幸福的新婚女子和怨妇之间的区别。

秦殊的视线虽然只在拓跋明珠身边停留了片刻,却依然激起了拓跋明珠心中的恨意。这几年,拓跋明珠越发的厌恶别人关注自己的容貌,以及年轻的少女了。别说是楚凌,就是拓跋梁那些年纪小的庶女,年长一些的孙女,甚至是年轻一些的小嫔妃,都足以让拓跋明珠厌恶。这个时代的女人,年过三十已经足以被所有人划入已经老了的范围了。再怎么美貌的女人年过三十之后人们谈论的也不会再是她的容貌。

更不用说貊族人长相本就比天启人显老,即便是貊族的贵女,在保养方面也远不如天启贵女。而女人似乎又天生比男人更容易老去。十年前,拓跋明珠和百里轻鸿站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或许还勉强觉得这两位还算般配,即便是拓跋明珠形貌略有不如但她身份高贵也可以补足。而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先不说相貌,就只是年纪看着就不大般配了。百里轻鸿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又是习武之人内力精湛,看上去与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岁月赋予的气质。而拓跋明珠,岁月只在她脸上留下了走过的痕迹,以及因为身份变化而越发的趾高气昂的刻薄。

楚凌仿佛没有注意到拓跋明珠的神色,含笑对两人点头道:“我来迟了,两位见谅。”

秦殊含笑点头,道:“公主言重了,是我们冒昧来访打扰了公主。”目光落到了楚凌身后,跟在楚凌身边的自然便是肖嫣儿和玉霓裳。两人都是活泼伶俐的性子,听说拓跋明珠来访就也要跟着来凑热闹。见秦殊看向自己,也没有半点天启女子的羞涩之意。肖嫣儿甚至还傲然的抬起下巴斜睨了秦殊一眼。秦殊自然是认识肖嫣儿的,含笑对她点了点头,“肖姑娘,这位想必就是玉姑娘了?”

楚凌点头笑道:“秦兄消息果然灵通,霓裳是玉家姑娘,也算是襄国公的侄女,如今跟在我身边。”

秦殊点头,“玉姑娘,幸会。”玉霓裳点点头,倒是比肖嫣儿矜持了几分,笑道:“秦公子客气了。”

砰的一声轻响,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坐在一边的拓跋明珠。拓跋明珠不轻不重的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声音也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玉霓裳皱了皱眉,她是世家贵女,虽然性格外向偶尔胡闹,但是该有的教养却是一点不落的。这位昭国公主,在别人家做客还如此这般粗鲁,着实是有些无礼。

楚凌只是淡然一笑,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直接进入了正题,“两位上午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秦殊正要开口,就听到拓跋明珠冷声道:“公主何必明知故问?”楚凌诧异地挑眉,“昭国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拓跋明珠冷笑一声道:“神佑公主昨晚进入天牢将拓跋兴业带走,敢做不敢认么?”坐在一边地襄国公险些将茶杯打翻了,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依然淡定自若的楚凌,心中方才安定了几分。沉声道:“昭国公主还请慎言!”

拓跋明珠道:“这么说,你们不肯承认了?没想到,堂堂神佑公主竟然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楚凌心中有些好笑,拓跋明珠这是用上激将法了?但她若是能被区区激将法就激怒了,早该刚到上京第一天就直接冲进天牢把师父救出来了,哪里还会如此曲折迂回?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楚凌淡淡道:“公主说什么,本宫听不太明白。本宫纵然不才,却也是一国公主。你要污蔑我,只怕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拓跋明珠咬牙,怒瞪着楚凌。就算北晋如今再兵强马壮,也不可能无凭无据的将一国公主怎么样了。特别是在,这个公主在上京并不是真的毫无依仗的时候。但是偏偏,他们谁都知道昨晚的事情肯定有楚凌有关,但是…他们谁也拿不出来证据。

秦殊看着拓跋明珠剑拔弩张地模样微微蹙眉,开口道:“公主,只要将拓跋兴业找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迎刃而解了。”拓跋明珠轻蔑地瞥了秦殊一眼,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拓跋兴业,就算找到了想要抓回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就算抓回来了,拓跋兴业肯不肯出卖自己的徒弟还不好说呢。楚凌靠着椅子,懒洋洋地道:“北晋皇是派两位来向本公主问罪的么?”

秦殊拱手道:“公主见谅,陛下并无此意。只是拓跋兴业在天牢里失踪关系重大,陛下担心公主这才命我们前来探视的。”拓跋梁自然知道想要从神佑公主这里问出什么线索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在这个时候跟天启撕破了脸。自然不可能无凭无证的就向楚凌问罪。不过…“陛下说,前几日丢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十分要紧。公主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不吝告知。”

闻言,拓跋明珠有些疑惑地看向秦殊。父皇丢了什么东西,她怎么不知道?

楚凌偏着头,微微眯眼笑道:“本宫知道了,如果有消息的话一定尽快告知北晋皇。”

“多谢公主。”秦殊拱手道。

“秦兄客气。”楚凌笑道。

回头,楚凌便让人将那块令牌设法扔给了冥狱的人。他们自然知道这东西应该往哪儿送的。拓跋梁的令牌确实很重要,但楚凌留在手中的用处却不大。毕竟能认得这块令牌的人其实也不多,拓跋梁只要换一块令牌将这块作废,这东西留在楚凌手里也就是个玩意儿罢了。既然拓跋梁如此大方的要求只要教会令牌这件事他就不追究了,楚凌自然也不会留恋一块死物。

这两日,整个上京越发的热闹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上京的人们纷纷赶着拓跋梁寿辰最后的限期匆匆入城,只看街上的人流就仿佛被他们刚到上京的时候热闹了一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