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梁坐在御书房里,听到侍卫禀告百里轻鸿回来了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方才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百里轻鸿回来的速度确实是超乎他预料的快。原本以为百里轻鸿这一趟来去十天的话,办事至少也需要个十天半个月,一个月能回来就算是十分满意的结果了。现在算来,连半个月都还不到拓跋梁就已经回来了?

“驸马好像没有回府直接就进宫来了,只是模样看着……不太好。”侍卫禀告道。

坐在一边的素和明光微微挑眉道:“听说陛下派昭国驸马去办一件大事去了?”

拓跋梁道:“狼主不是知道么?何必明知故问。”

素和明光笑道:“不,在下只是有些好奇,百里驸马到底会怎么做而已。现在看来,昭国驸马也没有让陛下失望,事情是办成了啊。恭喜陛下。”拓跋梁道:“恭不恭喜的只怕还要等他来了才能说。”

素和明光笑道:“昭国驸马是聪明人,若是不能让陛下满意他又怎么会回来?”

拓跋梁不置可否思索了片刻,还是吩咐道:“请驸马进来。”

不一会儿,百里轻鸿就跟着侍卫走了进来。如果说离开京城的时候百里轻鸿还是一个衣冠楚楚神色冷肃的美男子的话,现在的百里轻鸿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狼狈了。他身上还穿着一身染血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这样的模样入宫见驾,若是在天启已经够的上御前失仪的罪名了。

他一只手里提着自己的佩剑,另一只手里却提着一个布包着的四方的包袱。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一股令人忍不住蹙眉的血腥和腥臭味。这大概是一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最狼狈不堪的模样了。事实上,这么多年拓跋梁也只见过百里轻鸿两次这么不顾仪表的模样。

一次是当年守城被俘,被明王府麾下严刑拷打的时候,自然是顾不得什么仪态了。而第二次就是现在,现在的百里轻鸿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战场上爬出来的,而且是那种连续打了十天半个月没有停歇过的战场。他身上还有不少伤,脸色已经看不太出来了,眼神却淡漠黯然。让人觉得他可能下一刻就会直接倒下去了一般。

拓跋梁的目光落到了百里轻鸿手中提着的包袱上,同时素和明光的目光同样也落在了包裹上,只不过他只停留了片刻,就转到了百里轻鸿的脸上。似乎觉得百里轻鸿此时这张满是血污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模样比原本俊美干净的模样更有趣更吸引人一般。

“陛下。”百里轻鸿垂眸,淡淡道。

拓跋梁也不计较他的礼数,知道道:“看来,驸马没有让朕失望?”

百里轻鸿抬手,将手中的包袱递了出去。很快就有人上前来接了过来。侍卫将包袱接过来,回头去看拓跋梁。不是他不想立刻送到陛下跟前,而是这包袱上满是血迹实在是有些太过污秽,不好直接送过去。拓跋梁毕竟也是武将出身,倒是不在乎这个。直接道:“打开。”

侍卫称是,抬手打开了包袱,里面是果然是一个四方形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木盒送到拓跋梁跟前,确定了里面并没有暗器之类的东西,方才慢慢打开了盒子。

饶是皇宫中的侍卫本该艺高人胆大,拿着盒盖的手也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盒子里放着一颗人头,那颗头一看就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满头白发已经被血水染得有些纠结起来。脸上却似乎被人擦拭干净了,但是那双闭着的双眼下却留着两行已经干涸的血迹,就仿佛是血泪一般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拓跋梁也是眼皮一跳,却并没有避开,而是定定地盯着盒子里的人头。好一会儿方才道:“谢廷泽。”短短三个字,却是肯定的与其。拓跋梁是见过谢廷泽的,早年貊族还没有入主中原的时候就见过了。后来貊族入侵,战场上也没有少打过交道。即便是好些年过去,拓跋梁却依然还是能认出眼前的人的身份。

“果然是谢廷泽。”拓跋梁道。

挥挥手,旁边的侍卫立刻上前将盒子盖上。

拓跋梁看向百里轻鸿,眼神仿佛温和了几分,关心地问道:“朕看驸马像是受了重伤?难不成是被沧云城的人所伤?”百里轻鸿抬眼,摇了摇头道:“天启神佑公主悬赏黄金万两,要取我性命。”

“咦?”坐在旁边看戏地素和明光突然出声。上京毕竟距离沧云城路途遥远,百里轻鸿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传递消息的人也未必有他的速度,上京自然还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拓跋梁温声道:“这一趟辛苦驸马了,驸马为我北晋铲除了如此大敌,朕也当好好嘉奖一番,先回去好好休息让人看看伤。等伤好了,朕还有事情要驸马去办。”

百里轻鸿仿佛并不在意拓跋梁说得嘉奖到底是实质上的奖励还是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只是拱了下手便告退走了出去。

御书房里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素和明光盯着百里轻鸿的背影微微蹙眉,眼眸深邃。

拓跋梁盯着跟前桌上的盒子,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按理说,谢廷泽这样的强敌死了拓跋梁应该会十分高兴才是。但是即便是方才在百里轻鸿面前拓跋梁也没有表现出过太多的喜悦之色。六七年过去,谢廷泽的名声已经不及当年响亮了,甚至很多人真的以为谢廷泽已经死了。现在人真的死了对北晋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也不足以让拓跋梁喜形于色。

“陛下,这个…该如何处置?”侍卫以为陛下不想看到这个盒子,低声请示道。

拓跋梁微微皱眉,道:“一个老头子罢了,既然已经死了……”正想要说随便扔了便是,却听素和明光轻咳一声道:“陛下。”

“狼主有什么要说的?”拓跋梁问道。

素和明光笑道:“这个,不如交给我来处置?”

“这是为何?”拓跋梁不解,“狼主与这谢廷泽有旧?”素和明光笑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呼阑部敬重英雄,这位老将军也算是一代名将了。遇人不淑死都死了,陛下何必折辱他身后的遗体?”拓跋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道:“狼主该不会是打算那他与那神佑公主做人情吧?”难不成素和明光都还没有死心?

拓跋梁这两天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无论是润州的事情还是沧云城的事情都十分的不顺。更不用说冥狱先百里轻鸿一步传回来地消息称神佑公主出现在了沧云城。拓跋梁不得不开始考虑靖北军,天启人和沧云城之间的关系,否则这未免也太巧了,只说是巧合只怕是不怎么可能。如果这个时候,素和明光还跟那神佑公主牵扯不清……

素和明光有些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道:“陛下有功夫担心我,还不如去关心关心南宫国师。毕竟…谁不知道那位国师大人才是对神佑公主一片痴情呢?至于本王…神佑公主是神佑公主,这件事是这件事,这是两回事。本王只是不希望…一个征战沙场一辈子的老将军最后连尸骨都不全罢了。有昭国驸马这样的弟子,已经够可怜了。陛下,貊族才入关不到二十年,不该折辱英雄。”

拓跋梁轻哼了一声道:“既然狼主这么说,朕自然也不能不给狼主面子。谢廷泽的人头就交给狼主处置便是。”至于英雄?失败者怎么配被称之为英雄?

素和明光没什么诚意的谢过,让人过去捧起了装着谢廷泽的盒子便起身往外面走去。出了皇宫,素和明光方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耸的宫门,道:“锦衣玉食果真是腐蚀人心啊,拓跋梁当年也算是一方枭雄,还不到二十年就变成这样了么?”

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忍不住问道:“狼主,属下也不解。您既然不是为了神佑公主,又何必…何必非要管谢廷泽身后如何?”

素和明光抬手轻抚了一下侍从手中捧着的盒子,只是最普通的木盒,上面还沾染着点点血迹。素和明光缠着一身锦衣却半点也不嫌弃,低声笑道:“拓跋梁完全看不明白,他……确实是,真正的英雄。”从袖中抽出一张之间放在木盒上,道:“送到这里去。”

侍从看了一眼,连忙伸手将纸条收了起来恭声道:“是,狼主。”

第453章.454、左右为难

百里轻鸿回到府中,还来不及洗漱休息一下,迎面而来迎接他的就是怒气腾腾的拓跋明珠。其实百里轻鸿离开京城的时间并不长,来去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月。但是对于拓跋明珠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般,甚至让她忍不住怀疑百里轻鸿是不是抛下她和几个孩子一走了之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说,也并不是拓跋明珠有多么的想念百里轻鸿,只是单纯的不信任和愤怒罢了。以往那种为了他忍耐付出的甜蜜心思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然远去了。现在每每想起百里轻鸿,拓跋明珠心中总是愤怒不甘和怨愤占了上方的时候多一些。

“百里轻鸿!”拓跋明珠扶着侍女的手从外面走出来,脸色十分的憔悴却满是怒火。已经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因为身形太过消瘦拓跋明珠的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妇人要大得多。但是京城里的名医都再三诊断公主肚子里确实只有一个孩子,公主太过消瘦,而肚子里的胎儿又确实略大了一些。虽然公主并不是头一胎,却也要小心养着才行。但是一切的一切,各种不顺心的是事情纷至沓来让拓跋明珠的心情非常糟糕,又哪里还有心情去好好休养?

可以说,百里轻鸿离开这小半个月拓跋明珠就没有消停过一天。如果楚凌和肖嫣儿在这里的话,几乎都要认不出来眼前的拓跋明珠和几个月刚刚怀孕的时候是同一个人了。

正跟百里轻鸿说话的百里渊见母亲怒气匆匆地过来,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连忙迎了上去,“母亲。”

此时拓跋明珠眼中却只有百里轻鸿,根本没有注意到百里渊随手就将挡在自己跟前的人退开了,“让开!”

百里渊原本是要伸手去扶母亲,哪里想到拓跋明珠竟然会出手推他?原本百里渊虽然才不过十二岁但自幼习武也不至于被拓跋明珠一推就倒,只是他若是与拓跋明珠抗力的话,说不定往后倒的就是拓跋明珠了。

只得顺着拓跋明珠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拓跋明珠怒火攻心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直接就从了过去又撞了百里渊一下。百里渊这次没能站稳,直接朝着旁边的柱子歪了过去额头碰上了旁边石雕的灯台顿时一抹血红顺着他的额边滑落了下来。

“你做什么?!”百里轻鸿见状脸色也是一沉,一闪身到了百里渊跟前将他拉了起来。

拓跋明珠被百里轻鸿吼得愣了愣,这才看清楚被自己撞倒的儿子。不由得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无措,“我…渊儿……”百里渊一只手捂着额边的伤口,一边道:“娘,我没事。我下去让人包扎一下就好了。你…父亲刚回来,有什么话等他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走。”百里轻鸿扫了拓跋明珠一眼,一把拉起百里渊就往院外走去。

“父亲,母亲……”

“百里轻鸿!”身后,拓跋明珠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尖叫道。也顾不得自己还怀着身孕,要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女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百里轻鸿的衣袖尖叫道:“百里轻鸿,你什么意思!招呼都不大就出门,回来了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你别忘了,我是公主,你是驸马!没有我拓跋明珠,你算什么东……”拓跋明珠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眼中只有百里轻鸿那张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的脸。

“母亲!”捂着伤口的百里渊高声道,只是已经来不及了。百里渊脸色苍白地看了看身边的父母,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

拓跋明珠这句话其实也是一时气昏了头,话冲口而出她立刻就后悔了。原本有些慌乱的脑海倒是难得的清醒了几分,她看了看百里轻鸿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百里轻鸿并没有动怒,只是拉回了自己的衣袖转身拉着百里渊走了。拓跋明珠道:“你去哪儿!”百里轻鸿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儿子受伤了。”

“……”看着百里渊几乎被血染红了的半边脸,拓跋明珠哑口无言。

等到大夫将百里渊的伤处理完了,百里轻鸿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一身的风霜却依然没有洗净。大夫见百里轻鸿出来,拱手道:“驸马不必担心,小公子的伤只是看着血流的多,不算严重。虽然日后…免不了要留个伤痕,不过这个位置倒也不显眼,若是有祛除疤痕的灵药,也可以用一用。”

百里渊的伤说巧不巧正好撞到了灯台的棱角上,伤口不浅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得不说运气还不坏,毕竟没有真的伤到要害。若是再重伤几分,当场没命都不好说。

百里轻鸿点点头道:“多谢大夫。”

大夫忙道不敢,又开了一副药嘱咐百里渊若是觉得头晕想吐之类的就服上几次这才起身告辞。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俩人,一时间有些冷清。

“父亲。”百里渊有些担忧地望着百里轻鸿。他才十二岁,但是比起更小一些的弟妹,百里渊从小就承受得更多一些。不仅是因为他的姓氏,也是因为他的相貌和出生的时间。按理说他是拓跋明珠和百里轻鸿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受尽宠爱才是。但是恰恰相反,百里渊出生的时候其实拓跋明珠和百里轻鸿的关系还远不如后来和睦。

他之所以姓百里也是拓跋明珠的意思,说到底就是想用这个孩子绑住百里轻鸿。但是百里轻鸿显然并没有让她如愿,一个本身就怀着目的而诞生的孩子却没有达到该有的目的,拓跋明珠不可能不失望。反倒是后来,拓跋明珠和百里轻鸿的关系渐渐地平稳了下来,对于一双弟妹的出生拓跋明珠才是真正怀着母亲的心态的。

倒不是说拓跋明珠对百里渊不够好,只是人的心思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人们可以认为母亲更改更小一些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又或者双胞胎的出生蕴意非凡,或者单纯的只是因为他们姓拓跋而已。但百里渊从小就是个机敏细腻的性子,很多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也藏在了心里。他知道父母的关系不好,而且会越来越不好。但是他没有办法解决,他毕竟才只有十二岁而已。

百里轻鸿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道:“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门。”

百里渊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百里轻鸿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休息,小心伤口。”

百里渊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了母亲高声怒骂的声音。百里渊不由抬头看向父亲,心中又是一沉。父亲不喜欢母亲这样,但是…其实,父亲从来没有喜欢过母亲,无论是现在这样整天怒骂尖叫歇斯底里,还是从前那样骄傲矜贵的模样。

他也不喜欢母亲这样,但是……那是他的生身母亲啊。

“父亲,母亲她……”

百里轻鸿道:“回去,休息。”

百里渊有些有些失望地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问道:“父亲,我们可以离开上京么?”百里轻鸿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微微挑眉问道:“离开上京?去哪儿?”

百里渊道:“去塞外,或者…西域。带上阿承,若雅还有母亲。”

百里轻鸿道:“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吧。”

“……”百里渊只得转身走了,还没走出院子就再一次听到书房里传来母亲单方面的尖叫和怒骂。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额边的伤,好疼啊!

百里轻鸿回京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白塔,南宫御月正优雅而慵懒的靠在软榻里喝酒,听到属下的禀告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坐在一边皱着眉看着他的焉陀邑却忍不住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要重用百里轻鸿?他可是个天启人!”在焉陀邑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再过一百年,他也不会信任百里轻鸿的。

南宫御月笑道:“大哥,你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危险的不是百里轻鸿是什么人,而是……百里轻鸿这个人本身。”

焉陀邑一怔,道:“怎么说?”

南宫御月偏着头笑看着焉陀邑,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果…你怀疑身边最信任的人会背叛你,然后他为了证明自己忠心于你,将自己的爹娘给杀了。这样的人,你大哥你认为怎么样?”焉陀邑抽了抽嘴角道:“胡扯什么?杀了自己的爹娘跟忠于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等等,你是说……”

南宫御月翻了个白眼道:“这不明摆着么?不然拓跋梁千里迢迢让百里轻鸿去杀谢廷泽干什么?天启人讲究天地君亲师,百里轻鸿的爹娘早死了,跟兄弟也早就决裂了而且还未必找得到。谢廷泽不就是最好的靶子么?可以说,百里轻鸿杀了谢廷泽之后,他是不是天启人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天启人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弑师的人的。”

弟弟难得肯这么耐心的解释,焉陀邑有些受宠若惊,“若是如此,百里轻鸿岂不是可信了?”

南宫御月道:“百里轻鸿不跟天启人一路,不代表他就会向着貊族人啊。”

焉陀邑摩挲着下巴思索着南宫御月的话,道:“如果…百里轻鸿明知道陛下要他杀谢廷泽是为了什么,那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可怕的。陛下当真放心用他?”南宫御月道:“陛下大概认为…百里轻鸿跟昭国公主还有三个孩子吧。如今既然斩断了百里轻鸿所有的亲缘关系,那么……就算百里轻鸿对昭国公主无意,那三个孩子也已经是百里轻鸿仅剩的亲人了。”

“这么说陛下也不算糊涂啊。”焉陀邑道。

南宫御月瞥了他一眼道:“你真的想听我的想法?”

焉陀邑坐正了身体,虽然觉得南宫御月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但是难得气氛这么好,让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自家弟弟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说说看。”

南宫御月冷笑一声,“虽然中原人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在天启,杀了儿子的罪名可没有杀了老师的罪名重。”百里轻鸿连自己的老师都能杀了,还能有多在乎儿子么?别说什么血缘,又不是真要百里轻鸿去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在南宫御月看来,拓跋梁父女俩简直就是在作死。活生生把一个名门公子逼成大魔头,大概是很有趣吧。

焉陀邑叹了口气道:“罢了,百里轻鸿怎么样咱们也管不着。现在最要紧地还是素和明光了,呼阑部的兵马已经到了边关,随时可以入关。若是陛下铁了心要先安内,咱们只怕是不好办啊。”

南宫御月啧了一声,问道:“拓跋罗那边怎么说?”焉陀邑道:“拓跋罗如今毕竟身体不便,还要操心沈王那边的事情。朝堂上那些人你也知道,见风使舵的本事不必天启朝堂上那些人差。偏偏…拓跋赞也是个不省心的…当初拓跋赞背离,也让拓跋罗一系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南宫御月冷笑一声,道:“拓跋赞?如今拓跋兴业不在了,他也蹦跶不起来了。真以为手里握着先帝的人马就能为所欲为了?跟拓跋梁玩心眼,没死算他命大。”

“话是这么说……”焉陀邑叹了口气,南宫御月斜了他一眼道:“大哥,我劝你别打拓跋赞手里人马的主意。”

焉陀邑无奈,“我打他的主意做什么?焉陀家…我只盼着能安稳就好了。”只是,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如此,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不想让陛下再忌惮焉陀家了,但是如果真向陛下让步的话,焉陀家也要完了。

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南宫御月轻哼了一声道:“不用那么担心,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焉陀邑看着弟弟,“弥月有什么想法?”

“没有。”南宫御月拒绝的干脆利落,道:“看着吧,不仅外面热闹这上京皇城也会越来越热闹的。说不定到时候,你担心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能说说么?”

“天机不可泄露。”

“……”你只是挂个国师的名头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棍了?

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焉陀邑悻悻地走了。等他走了南宫御月方才将酒壶扔到了一边,“来人!”

“公子。”

宛如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地道。

南宫御月起身,一边往外面走去一边问道:“百里轻鸿…沧云城有消息传来么?”

宛如低声道:“启禀公子,刚刚传来的消息,谢廷泽被杀,神佑公主悬赏黄金万两要百里轻鸿的人头。”南宫御月眨了眨眼睛,挑眉道:“嗯?黄金万两?笙笙这也太抠门了一点。她可是掌握着凌霄商行啊,就是神佑公主自己……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不只万两吧?”宛如有些无奈,心中暗道黄金万两买一条人命可不算低了。消息放出去,自然多的是人肯干的。

“另外,凌霄商行、沧云城、靖北军还有天启皇室也各自追加了一万两。所以,现在是五万两黄金了。”宛如补充道。

南宫御月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道:“这倒是不错,你说本座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现在这上京皇城里最有机会取得这五万两黄金的,应该就是本座和素和明光了吧?本座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素和明光给抢了先?”

“……”素和狼主会去抢这个先么?

宛如面色平静,并不回答南宫御月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南宫御月并不想听她的回答,他只是单纯的在自说自话罢了。

等到南宫御月觉得这个话题无趣主动放弃了,宛如才又继续道:“公子,方才素和明光将谢廷泽的人头从宫中带了出来。”

“哦?”南宫御月微微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他带到哪里去了?”

“熟悉不知。”宛如道,一个人头并不大,无论想要怎么处置都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掩人耳目的。更不用说以素和明光如今在上京的身份地位,敢查他的人也着实不多。

南宫御月思索了一会儿,眼眸微沉轻哼了一声道:“他倒是会见缝插针。”随手捞过挂在一边的外衣随手披上,南宫御月便转身往外面走去。宛如连忙想要跟上去,却听到南宫御月道:“不必跟着。”

宛如脚下一顿,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道:“是,公子。”

白衣身影一闪,南宫御月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口。

第454章.455、疯了?

深夜,一个白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上京的街道上,越过了一个个屋檐,穿过一道道院墙无声地落在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院子里。刚刚落地,亮着灯火的房间里就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国师深夜驾临,不知所为何事?”同时,大门被推开明遥穿着一袭布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院子里的人。

南宫御月负手而立,对院子周围虎视眈眈的黑衣侍卫视若无物,只是冷冷道:“明遥,出来。”明遥笑道:“夜深露重,国师有什么事情还是进来说罢?”说罢,便转身走回了房间里。

若是往常有人敢在国师面前如此嚣张,南宫御月早就一掌拍过去了。但是这次南宫御月却是沉默了片刻,还是漫步走进了房间。明遥坐在书房里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半温的茶,显然是早就等着南宫御月了。明遥好奇地看着南宫御月道:“国师亲自驾临,不知所谓何事?”

南宫御月问道:“君无欢想要做什么?”

明遥沉默了一会儿,道:“城主要做的事情,国师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若非国师也想做,你我双方为何会走到一起?国师现在问这个问题…难不成是打算反悔了?”南宫御月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座若是想要反悔,会告诉你么?”

明遥淡然一笑,“也是,国师若是想要出尔反尔,这会儿明某只怕已经在北晋的天牢里了。那么,国师今日…是为了什么?”

南宫御月靠着椅背,眯眼打量着明遥道:“谢廷泽死了。”

明遥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也微微一变。良久方才轻叹了口气道:“我也刚刚才收到消息。”沧云城消息再灵通,毕竟山高路远,等消息送到上京也变成旧闻了。

南宫御月挑眉问道:“君无欢事先想到过,谢廷泽会死么?”明遥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国师,城主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按理说…即便是百里轻鸿亲自出手,谢老将军也不会有事才对。”城主在谢廷泽身边留下了足够保护他的人,谢廷泽的是确实是出乎明遥的预料。

南宫御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这么说,谢廷泽的死就只是对百里轻鸿有好处了。你确定,你们还控制得了百里轻鸿么?”

明遥微微蹙眉道:“我们没有控制任何人,至于百里轻鸿…我们城主说了,非敌非友。”百里轻鸿又岂是能让人随意控制的人。

南宫御月笑道:“哦?那就更糟了。”

明遥皱眉看着南宫御月,正色道:“国师有话,不如直说。”

南宫御月倒是难得爽快,盯着明遥沉声道:“百里轻鸿疯了。”

“什么?”明遥一怔,有些不太确定南宫御月这话到底是单纯的在骂百里轻鸿,还是意有所指。南宫御月看着他道:“你要是想不明白,就把这句话告诉君无欢他想必能明白。省得他整天背地里跟笙笙诽谤本座是疯子,现在让你们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疯子。”

明遥眉头深锁,他依然不太理解南宫御月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却还是点头道:“我明白了,会立刻派人传信给城主的。”

南宫御月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叫你的人躲着百里轻鸿一点,疯子…杀人可是不认人的。另外,笙笙的身份大概瞒不住了,让她自己小心点吧。这一次,拓跋梁大概真的要被气吐血了。”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可真的是瞒不住了。笙笙…真不愧是他的笙笙啊。

“……”

没有理会被留下的明遥是什么表情,南宫御月自顾自的转身走出了书房。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天空,今晚无星无月,房檐望去天空仿佛一块幽深的黑幕,望的久了让人不由得感到心惊。南宫御月轻笑一声,喃喃道:“百里轻鸿…君无欢、算了,反正倒霉的人也不会是本座。”

身形一闪,白影掠上了房顶片刻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沧云城

楚凌回到沧云城已经有四天了,这四天拓跋胤率兵进攻过沧云城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出动的兵马多,显然拓跋胤一边等待援军,一边收拢被击溃了的南军,还在一边准备围困沧云城。

楚凌和萧艨并肩站在城楼上,看到不远处的北晋大军微微皱眉,“聚集的兵马越来越多了,拓跋胤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这附近的兵马他们应该差不多都心里有数才是。

楚凌道:“你忘了,这些年北晋人四处修建路亭,若是紧急情况拓跋胤也能调动附近的路亭守军,虽然人不多但是聚少成多也不会少。至于南军…那就更容易了。”

萧艨的眼力不熟,很快也看出来了,“那些南军都是刚刚被征召的?”有一些甚至连衣服都还没有换,穿着的就是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

楚凌道:“不如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

“他想干什么!”萧艨皱眉道。

楚凌道:“拓跋胤是聪明人,援军赶不上他也清楚现在就算去了西秦边境也来不及了。所以…”

“所以?”萧艨望着楚凌,楚凌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要攻下沧云城。不…他这个念头不是刚刚才有的,应该是很早就有了。所以…北晋的兵马说不定很快就会到了。”萧艨皱眉道:“拓跋梁会容许拓跋胤立下如此大功?”楚凌冷笑一声道:“你别忘了,拓跋胤原本的任务是支援西秦的兵马,他失败了。计算是攻下沧云城,他也最多只能算是将功赎过。若是再次失败……”

如果平时,拓跋胤攻下沧云城自然是天大的功劳。但是这次,因为厌恶增援导致数万貊族兵马被迫成为弃子,哪怕攻下了沧云城拓跋胤也最多就只能得到一个功过相抵罢了。

萧艨了然,他也是在朝堂上混迹过的人自然不会不懂这些,“若是再失败,北晋沈王…只怕就要废了。”

楚凌偏着头思索着这个问题,“如果拓跋胤拿不下沧云城…那么,拓跋梁到底是希望他拿下沧云城,还是不希望呢?萧艨,你怎么看?”

萧艨犹豫了一下道:“拓跋梁毕竟是皇帝,应该还是会以大局为重吧。”

楚凌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们的麻烦大了。希望君无欢能比拓跋胤的援军早一步到沧云城。”

拓跋胤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北晋名将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之前因为谢廷泽的阻拦,后又有楚凌添堵一时间稍微落了一点下方。但这是有很多外部的因素一起造成的,并非谢廷泽和楚凌调兵遣将有什么惊人之才,也非拓跋胤领兵不利之过。而一旦他放弃了一个本身就已经意义不大的目标而转攻另一个的时候,着实是效率惊人。

很快沧云城便收到了一些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原本打算固守谷梁县的塔克勤突然发疯一般的率兵与神佑军和靖北军死磕。润州境内所有的南军也有志一同突然攻击性大增。原本要返回沧云城的含天宁根本脱不开身。另一方面,北晋人毁掉了从西秦通往沧云城的毕竟之路。很有点我过不去你也别回来的意思。沧云城往西秦的路自然不止这一条,但是别的路要么是崎岖小路,要么需要绕远。

总之,即便是西秦战事已毕,君无欢和沧云军只怕也很难尽快回来了。

而与此同时,是将近七万貊族兵马与十多万南军围住了沧云城。

这个数字,在这些年北晋围剿沧云城中其实不算什么。但问题是沧云城里现在根本就没有兵马。

“这次…君无欢跟西秦的交易可是亏大了。”望着远处的北晋大营,楚凌有些无奈地苦笑。帮了秦殊,最后却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拓跋胤这些年都颇为低调,如今一出手倒是真的有几分雷厉风行之意。不愧是传说貊族最能接替拓跋兴业功绩的名将。

云行月走上城楼就看到楚凌独自一人坐在城墙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道:“怎么样?是不是压力很大啊。”

楚凌叹了口气道:“何止是压力大啊,看到那些……我现在就烦的想要跳城楼。”

云行月道:“谁让你非要招惹拓跋胤?说不定直接放他去西秦就没事了。反正君无欢在那里,让他去跟君无欢死磕不就完了?”

楚凌翻了个白眼道:“我后悔了成不成?”

云行月见她这表情不由笑了,摇头道:“开玩笑罢了,我若是拓跋胤知道沧云城空着,我也不会去什么边关的,直接攻打沧云城多好啊。再不济打下来他也可以学君无欢自己霸占着沧云城自立为王啊,反正就算他去了也不一定救得回来那些北晋兵马。”

楚凌道:“我倒不觉得拓跋胤有你想的这么多。”

云行月挑眉道:“看来你对拓跋胤的人品还挺看好的。”

楚凌淡然道:“他是貊族亲王,但也是个将军。若非明知道不能成,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人和兵马的。所以…这次我们更要小心,很难说他会不会拿我们撒气和泄愤。”毕竟,如果不是他们拦着,拓跋胤早就到了边关了。如今西秦境内那些貊族并am只怕是必死无疑,这个锅肯定要她们来背的。

“有信心么?”云行月问道。

“没有。”楚凌干脆利落地回道。

云行月瞪着她,“你刚才对那些将领不是这么说地。”方才某人面对沧云城的将领的时候,可是自信满满的模样的。

楚凌没好气地道:“不然我能怎么说?说我们打不过拓跋胤,不如大家赶紧逃命吧?”

“……”

云行月瞪了楚凌半晌,最后也只能颓然地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呢?之前明明还好好地啊。”之前他们明明跟拓跋胤旗鼓相当,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楚凌淡淡道:“家里没人看着,什么时候能好好地?从一开始君无欢就是在玩火,沧云城号称用兵二十多万,却始终只有谢廷泽带着那点兵马迎敌,你当拓跋胤傻么?一开始没动作,只怕是怀疑我们故意示弱想要引他们入套。”云行月道:“所以,他现在发现这不是个套,而是真的很虚了?”

楚凌耸耸肩,表示他说的没错。

“咱们怎么办?”云行月问道。

楚凌最后看了一眼远处,转身往城楼下走去,“守着呗,守到守不住为止。”

云行月道:“我不信你会什么都不做。”

楚凌叹了口气道:“云公子,有句话叫人力终有穷?现在就是了。”这世上真的没有无所不能的人,楚凌当然也不是。只是…如果沧云城真的从她手里丢掉了,那可真是…让人不爽啊。

云行月看着她下去,耸了耸肩摸着下巴思索着,“公主殿下好像在生气啊,总觉得这次要是没事的话,君无欢回来会很惨。”只要一想到君无欢会很惨这个事实,云行月突然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立刻将那些烦心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神清气爽地往城楼下走去。

“阿凌姐姐。”刚走下城楼,就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唤道。楚凌脚步一顿,循着声音望去才看到不远处的街角上站着一个孩子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楚凌愣了愣,连忙快步走过去,“盼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盼儿被送回沧云城之后百年一直养在城主府里。城主府上下也没有个孩子,盼儿又是夫人让人送回来了,城主府上下自然对她很是不错。不过这小姑娘经历过的事情太过可怕,管事说平时很是沉默寡言。因为城主府时常没有女主人也没有玩伴,管事更担心盼儿变的更加内向,便筹划着等过段时间将他送到城中的蒙学去读书。对此,楚凌也很是赞同,小孩子自然还是要多跟小孩子交流才行。

“阿凌姐姐。”盼儿望着楚凌,轻缓唤道。

楚凌伸手牵着她的小手,轻声道:“盼儿,你一个人出来的么?你还小,不可以到处乱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