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检察官笑着点了下头。

我无奈地跟了上去。

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再加上陈局儿和张检察官一共四个人,桌面上摆的也不是麻将而是桥牌。

以前也常看秦子阳他们玩,但他总是输,每次输了却比赢了的还要高雅,他说那是他故意的。有些时候只能输,输了就是赢。

我嗤笑一下,怎么又想到他了,这几天被他搞得神经已经很紧绷了。每天上楼下楼都整得紧张兮兮的,活像是楼里有鬼一样。

“咱们现在开始?”陈局询问着。

“再等等,一会许总他们几个可能也上来。”

——许总?

——许默然?

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忽然踏实很多。

只是没想到,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许默然,而是秦子阳。

几个人看到他似乎也挺惊讶,一直坐在首位上的一个男人立刻站了起来,中庭饱满,有些微的啤酒肚,走那两步就能看出是长期处在上位的,刚刚坐的一派雍容,这会儿那气度却明显弱了几分,“秦少竟然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前阵子去北京还想去看看秦老,不过听说正在静养也没敢打扰。”

“江局长真是客气了。老爷子经过这次折腾后身体确实比以前差了些。最近一直在家里养着,鲜少见人,不过江局这份心意我会给带到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江局呵呵应着。

陈局儿等人也忙上前打着招呼,一时之间这包房里分外热闹。

秦子阳,你痛了吗? 12

几个人都围着秦子阳坐着。大都说着些场面话,无非就是那些官腔,这些时候总是让我想到了外国影片中那些幽默风趣甚至在我们听来有些跳脱的话语,这里却不是那样,而是秉承着一贯的模式,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就跟中央的新闻一样,大致可以总结出几个固定的模式。

门又响了起来,走进来的是几个女人,大都不是这些人的正牌夫人。

一个个时髦年轻的很,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风情和青春的美感,其中只有郑局长没有,因是政府部门的,又因为年轻想往山上冲冲,风气尤为需要注意。某些方便的行为还是要做的隐晦一些,不过本身到底有没有其他女人这个就不好说了。

张检察官的眼神在我和秦子阳之间来回梭巡半晌,表情却是一层不变的,甚至连眼底那抹狐疑的神色也是收敛的相当好,单从言行和处世上看,这人可谓圆滑到了极致。

几个人落了座以后却并不急着玩牌,依旧这样虚虚实实的聊着,真真假假,但笑容却都明晃晃的,这些人别的没练出来,这表面上的功夫一个个倒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大家笑呵呵地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突然转到了我身上,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有些突兀,在这些人眼中既不是谁的小蜜,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人物,站在这奢华精致的包间中就显得异常明显。

“这位是…?”说话的是郑局儿,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嬉笑,我再仔细瞧时发现那眼神竟然落在了张检察官与我身上,估计是误会什么了。

“这是苏小姐,老郑啊,这苏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呢,牌打的好的很。”张检察官开口道。

“呵呵,这样啊,那有机会可得和苏小姐玩玩。”

说完又看了眼我和张检察官。

“秦政委已经被调回北京了,秦少这次来L市是有什么项目打算在这里开发吗?之前听说秦少的公司大都在印度,美国等地儿,没想到竟然回到这里,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恩,的确有个项目我挺感兴趣的,以后恐怕还有麻烦郑局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家互相帮助嘛,你在这里搞投资,开发项目,对于L市的经济发展也是有着很大的好处的,要是能用到的地方秦少你只管说。”男人能有三四十岁,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和蔼,当然我知道这种亲切感只是因为在这里,到了外面那些下属面前估计就是另一番样貌。

“郑局长真是太客气了。”回答的语气疏淡有礼,虽然脸上是在笑,但看起来却总让人觉得遥远。

郑局抚手哈哈笑道:“以后恐怕还得秦少多多照顾才是,这L市的经济就得看你们这年轻的一代了。”

秦子阳抿着嘴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大家喜欢玩桥牌?”他看着桌面上的扑克道。

“没事时喜欢玩玩而已,秦少也想来试试?”

“好些时日没玩了,今天看了倒真是有些手痒了。”

几个人说着就转战到了牌桌前,后来不知是谁叫了几瓶酒,几杯子下了肚再加上总是输牌那陈局说话有些不着边际起来。

“给我再倒一杯。”

说话的时候酒杯比向我,把我当成了服务生一样。

可能也跟我一直站着有关,不像是那几个女的早就找好了椅子坐在一旁,虽然注重场合没有整个身子依上自己的男人,倒也是亲昵至极,无处不流露着魅态。

因此我就显得有那么些不伦不类,估计真被当成了小公司上来攀交情的职员了。

接过杯子走了出去,趁着机会出来透口气,若不是里面在等着还真不想进去了,尤其是跟那个人在一个屋子里更是如此,心脏像是被瞬间挤压到了一起,惶惶的,感到很难以忍受。

拿了几瓶酒再次走进去的时候真就想干脆放下走,反正这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是无所谓的事儿。

正要开口,陈局就把目光移了过来。

“苏小姐辛苦了,来喝一杯吧。”

似乎男人都喜欢全女人喝酒,尤其是当你脸上露出颇为为难的表情时他们尤为喜欢,这时乎你越是窘迫他们就越是高兴。

尤其是这种情境,这些东西,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常规。

“既然陈局长开口了那我就来一杯。”来的时候没吃东西,之前装装样子时已经喝了几个葡萄酒,如今胃已经有些不舒服,但深明其中的道理,硬是咬着牙干了一杯。

“苏小姐真豪爽。”说着又拿过酒瓶给我满上,趁着这个档,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掌心。

但外人却看不真切,只当是他给我递酒。

我眉头顿时一锁,下意识地就想退开,但一抬头正好撞见秦子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知怎么就接了他这杯酒。

“来苏小姐,这杯咱俩再干。”

“很抱歉陈局儿,我胃不大舒服,这些酒喝下去恐怕您就得在医院里见我了。”

“苏小姐这也太不够意思了。竟拿这个来搪塞我。一杯酒怎么会进了医院,分明就是不给面子。”

我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诚恳道:“我的胃真喝不得酒,如果陈局不介意的话我以果汁代酒您看成吗?”

“怎么就这么凑巧,胃就刚好赶在我敬你酒这天不舒服起来,再说现在出来混的哪个女的还没点量。苏小姐这样做可是忒不给我老陈面子了。”说着嘴角一抿,眉头一皱,“去,再拿几瓶酒精度高点的五粮液过来。”

“他旁边的女人有些不大乐意,但却也没敢表现太多,略微挣扎地站了起来,经过我时狠狠地瞪了一眼。”

再次回来时手中果然多了一瓶五粮液。

我顿时收住了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陈局,您的面子相信没人会不给卖的,何况是我一个小小的职员,我要是能喝我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讨好您呢,可是我真不行,我这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更不是说这次偏巧就犯了,而是压根就不能沾酒,沾点酒就火烧火燎的,活生生的像是能凿出一个窟窿来。”

那边正倒着酒的手一顿,咣当往桌子上一放。

“这么说你是今天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从来没被人忤逆过,即使下面的人有一百个理由,但最终的结果仍是无法按照他所期待的意愿去做,仍像是被拂了面子,暴跳如雷起来。“陈局长,苏小姐她是真有胃病,上次我在医院还碰到过呢,你说你当着秦少这么多人的面何故跟一个女人过不去呢。来来来,咱们继续玩牌。”张检察官出来打着圆场,笑呵呵地看着陈局。

可越是说那陈局长越是生气,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只见他忘了秦子阳一眼,似乎觉得面子丢的大发了,我若是不肯喝这面子怎么也扳不回来。

“要不,我替她敬你。你看这样成不?”张检察官看了看我,又用余光瞄了一眼在正上方的秦子阳道。

“我说张检,这苏小姐是你什么人啊?”陈局这话问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揪着我瞧。不过那神情我也能看的出来,如是张检察官真说出哥什么来,他也就顺着哥台阶下了,毕竟这时我的身份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而已,后面还牵涉着一位法院的检察官。

“一位老朋友。”张检卡了半天最后道。

不过这个回答显然没有丝毫说服力,朋友?什么叫做朋友?

更多时候这个听起来像是临时抓来敷衍的称谓。

“老张,这你就太不地道了。我只不过是让你这位朋友喝杯酒,怎么就这么困难?”

“我代她喝不知陈局觉得如何?”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灯光下,许莫然那张脸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让人觉得俊朗。

他大步走过来,顺手夺过陈局手中的酒一口干掉。

一旁一直静坐在那的秦子阳瞬时变了脸色,一直反复握紧松开的拳看向那个从走进这个屋一直到现在都被我刻意回避的方向。

秦子阳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夺过那瓶酒…

“生在那条街上,意味着你一生游荡,自由自在。也意味着意外与偶然戏剧性及运动。一种不相关事实的协调一致,这赋予你的游荡一种形而上的确定性。在那条街上,你懂得了人类究竟是什么;而不在那条街上,或离开那条街之后,你就虚构他们。凡不在那条大街上的东西,便都是虚假的、派生的,也就是说,是文学。被称之为“冒险”的东西,没有一样接近过那条街的风格。无论你飞到北极去,还是手上戴着护垫坐在海底,或者驱车去九个城市,一个接一个,或者像库尔茨那样,向河的上游航行,去发疯,这些都无关紧要。无论形势多么激动人心,多么难以忍受,总会有退路,总会有改善,有安慰,有补偿,有报纸,有宗教。但是一旦没了这一切,会如何呢?一旦你自由、疯狂、杀气腾腾…”“这段文字说的真深奥。”饶起云看了半天突然道。

“那是亨利.米勒写的。我曾经在一篇小说中看到过,那本小说的主人公最后死于车祸,挺凄惨的,尤其是他那一生可谓充满了肮脏,罪孽,逃避,毁灭,它们并不是与生俱来却是在余生将与他共同而行的存在…”

饶起云听得头都大了,却不敢吭一声,我和洛子有些惊异,不禁向女生看过去几眼,之前只是常听起云说过,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沈素沉。名字和人一样。给人淡淡的感觉,除此之外,还真记不下别的,至少和那些漂亮的,妖冶的,奔放的女人比差了太多。整个就一普通人,也不知起云这家伙看上她哪了。

“晚上咱们去哪玩?”洛子突然道,手中拿着一根烟,却不怎么抽,只是看着上面的烟灰越积越多,最后轻轻一弹,落下一大截。

“随意。”我耸肩,左右去哪都一样,女的玩来玩去还是那些。

饶起云忙挤眉弄眼,吓得一头冷汗地看着沈素沉。

我和洛子哪里理他,本来心底就鄙视的紧,不就是一妞,至于这样嘛,好看的女的还不多的是,以着我们的样貌身份,跟在后面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哪个不是漂亮又够味儿的,就饶起云这个妞,不论是上看下看,前看后看都是一般。

“就【皇宫】吧。”洛子提议道。

“成。”我点头。

然后看向饶起云,他忙笑呵呵地说:“我不去了,你们知道,这些我一向不喜欢。”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地看着沈素沉。我干脆别过头,不去看他,不然真觉得他给我们丢脸。

“我先走了,晚上我开车过去,就八点吧。”

洛子点了一下头,还是靠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烟。

日子果然是无聊的紧…

那天我去的时候天下着雨,看着外面刚刚还好好的天气一下子变得阴雨连绵的,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这一下子更是糟糕,心里烦躁着,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焦躁感,烟也抽得比往常要多。

到了皇宫的时候门童早就认识了我的车,赶忙走过来殷勤地看着车门。

“洛子到了?”我问。

“萧少十分钟前就到了。”

我点了下头,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百元钱顺手给了他。

他笑着接了过去,不过却没有第一次那样诚惶诚恐,而是轻车熟路地放进了兜里,但服务的态度更是殷勤了几分。

“车子就放这了,好生照看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进了皇宫。

这里是北京有名的高级俱乐部,每个能来得这里的热闹都是非富即贵,只不过这贵和富也是分着等级的。

脚踩着大理石,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搭着电梯上了顶楼,里面有我们固定长期的V包,偶尔遇到的人都习惯地和我打着招呼。

他们说:“秦少好。”

我则淡淡地点下头,只有偶尔遇到三两个差不多层次的人才会停下来淡淡地寒暄几句,不过也是不冷不淡,礼貌周详却绝不热情。

我一贯是这样的调调。

进了包间,一屋子的人都已经在了里面,一向是这样,我和洛子还有起云一直都是这些人里面到的比较晚的,这也意味着我们的身份比较高一些。

“秦少来了。”几个人看见我,赶忙热情地喊着,周胖子立刻站起来把位置给我让了开。

那些女人见了我更是笑得格外明艳。

“来得够晚的了…”洛子优哉游哉地道,这家伙不论何时给人的感觉都是这样。慵懒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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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阳,你痛了吗? 13

“这杯酒我替她喝了。”许莫然拿起酒,一口干了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宰了他身上。

“许总这是…”陈局长一时有些发懵,遇到这样的情景饶是他一时半会也转不过来。

酒杯放到了桌子上,许莫然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又看向众人。

“念锦是我未婚妻,因为她不喜欢张扬,所以对外一直没有公开。今天倒是让陈局长见笑了。”

这话一出顿时像一个地雷一样炸得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不只是陈局长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之极,就连刚刚就一直替我说话的张检察官也是,频频看向一旁的秦子阳和我。

“哪里的话,不知道是许总的未婚妻,看这事闹的,苏小姐,您可真是厉害,把这事瞒的滴水不漏啊。”说着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二话没说一口干了。

“这杯我就当我敬二位的,什么时候办喜宴了别忘记通知声,我一定包哥大红包过去。”陈局长忙笑呵呵地道。

“那就多谢陈局美意了,日子…”许莫然那双晶亮如泉水的眼睛望向我,里面似真有条涓涓流淌的清泉,缓缓地,一点一点流向人的心田…

我侧过头,忽然发现自己无法与他这样的眼神相碰,现在别说是他们,就连我也被弄的一阵发懵。

过了一阵儿,忍不住看向许莫然,那张俊朗异常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请俊而高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权当是他在这上给我扳回面子,压下了反驳的话,索性尽静观其变起来。

但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向一角站着的那个男人望去。秦子阳不知何时已经眯起了双眼,那张适合接吻的唇如今抿得一丝不漏,下颚被绷得死紧,丝毫不见了原本悠闲随意的样子。

“哦,许总及竟然有了未婚妻,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谁提过。”秦子阳终于开口了,声音虽然平静如常,但若细细辨析,仍旧有着一丝不明所以极力压抑的阴郁。

“秦少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怎上得了台面。”许莫然淡笑之间就把这话给拨了回去。

“许总真是说笑了,许家的儿子要结婚的事放到哪里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怎会上不了台面。莫不是许老不赞同,所以许总一直压着…”双手捏着桌子上的酒杯,食指有意无意地嗒嗒敲着上面的杯壁。

“这事不劳秦少费心,不论如何,我和念锦的婚事是不会变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改变它。”‘任何人’这三个字在说的时候尤为看向了秦子阳,字音清越,一个字一个字从那张好看的唇里吐出,竟让人感觉到了莫大的决心。

啪的一声,被子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心一惊忙向声音的来源看去,顿时有人惊呼。

“秦少——”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杯子碎掉。

不过都好在只是声音大了些而已,并没有实质的伤害,那声音清脆而突兀的声响是杯底与桌面相碰因为用力过度经不起重量而产生的声音。

精致如琉璃一般的杯子碎在了桌子上,酒液摊了一片在桌面上,顺着桌沿儿开始滴淌。啪嗒啪嗒,落在了地上,也有一些沿着不同的轨迹滑向了旁处,溅到了秦子阳的西装裤和衣角上,他却像是没有察觉般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许莫然。

两个人都是,彼此视线相对,谁都不肯错开一点。仿佛不是互相注视,而是在进行一场博弈,这场博弈旁人掺合不进去,也无法进行插足,因此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见。

过了半晌才有人惊呼。

“秦少,您的手——”

这时我才注意到,不是没伤到,那样的力度,既然杯底都被强压的力气给压制坏了,怎么可能不受一点伤,只是伤到了手掌心,被他瞬时给握成拳包裹了起来,一时之间没人看到有血流出,也便庆幸只是杯子坏了,却并没伤到实质。

这会儿,强行压制的血似乎再也遮掩不住,找到了出口,瞬时奔涌而出,指缝间到处都是,虽不是很多,却是红的触目惊心。

张检察官忙冲了出去,冲着走廊大声喊着:“服务生——服务生——”

“怎么了?怎么了?”忙有人跑了过来,手中还端着几个刚收拾起来的盘子。

“赶快叫人拿酒精棉和纱布来,对还要消毒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