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可能永远都只是重复着悲剧,会有一些快乐的事。如果没人逗你笑,就自娱自乐,总要有个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的方法。

张昭华想着,如果自己坚持不住的死在了这里,最后千万不要是心里充满了负面的情绪。可她怕虫子,怕会有什么动物攻击她,怕再遇见那片小蓝花一样的地方,怕不能找到水,怕再也不能回家,怕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类…每一样都让她心中不能控制的生出绝望。

又过了几日,张昭华依旧没找到水源和任何人类,甚至大一些动物的踪迹。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从前自己走过的地方还能偶尔听到鸟叫,也会有一些虫子。但是最近,只要她走过的地方,就绝对看不到一点活着的生物,就算远远听到鸟叫了,等她走近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这样异样的宁静,更容易把一个人逼疯。张昭华只能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坚持,然后接着面对这似乎糟糕透了的一切。

张昭华记得以前看人与自然栏目,好像有说过这种地方降水量很多,因为要保持足够让众多植物生长的水分,但是这里很奇怪,她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见过一次下雨。每天早上,她只能舔舐叶子上的露水来补充水份,然后找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果子、树叶青草还有长在树下的菇当做食物,只要她觉得能吃的都吃。

张昭华试过钻木取火,但是没有成功,还把双手磨出了许多的水泡。而且那总是忽然出现的强烈饥饿感,逼着她只能最快的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生着吃掉。

她找到的许多东西都很难吃,但她没有办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容易饥饿,几乎是无时无刻不觉得饿,走在路上的时候随手揪一点东西都会忘嘴里塞。

这段日子以来,张昭华发觉自己大概不能算是一个人类了。不是说她现在过的野人生活,而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死不了,她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奇怪的变异。

照理说,她有时候两三天找不到吃的,就算是饿都要饿死了,但是事实上她每次饿晕了之后,睡一觉又会醒过来,然后没事一样。

这样的情况,她还能算作正常的人类吗?而且她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吃了多少森林里面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大的可能里面就有一部分是有毒的,但是她吃了之后都没有事,没有吐血没有死。

最开始张昭华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还用坚硬的荆棘划伤了手指,看到自己的血液虽然仍旧是红色的,却淡了很多。那就像是鲜血掺了水之后的颜色,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颜色的血液。

明明在来到这个奇怪世界的前几天,她的脚磨破了皮时,流出的血颜色还没有改变。

张昭华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陷入了恐慌,后来每一日她都咬着牙扎破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血液似乎真的在变淡。每次看着自己手上那结了痂的伤口,张昭华都忍不住颤抖。

她不是人了吗?可是如果她不是人,那是什么?张昭华常常这样想,最后发现自己或许算是怪物。说不定她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会被带走去研究。

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森林里,张昭华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她时而消沉到一直望着高高的树冠发呆,时而又充满信心,唱着歌奔跑在厚厚落叶上。不管是哭还是笑,都变成了她一个人的事,没有一个观众。

恐惧、寂寞、悲伤、快乐…她心中经历了无数的情绪,到了最后,最常出现的就是麻木。

张昭华枯燥的重复着之前的生活,在幽深的森林里没有目的地的走着。

她无数次想要停下脚步,但是一股不知名的感觉驱使着她,让她每一日都能拖着疲惫的步子接着往前走。

然而,这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她听到了隐隐的水声。

张昭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错觉,但是随着她越来越靠近,那哗哗的水声也越来越清晰。她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加快步子跌跌撞撞的在森林里跑了起来。

当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张昭华几乎喜极而泣。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日,她终于找到了水源。

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水源,还有希望。这条小溪的出现,之于张昭华不异于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在这里汇成,地势比起两旁要低,形成一片山涧。张昭华顺着坡,抓着土中生长凸起的树根爬下去。

因为太过心急,脚下没有踩稳,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带落了一大片泥土。好在坡并不高,张昭华只晕了一下就扶着坡壁站了起来,然后跑向那条小溪。

溪流两岸并不宽,都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溪水应该是山顶化雪流下来,有些湍急的在水中光滑的鹅卵石上击出一朵朵水花。

她跪在岸边,布满伤痕的手捧起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顺着她的脸颊流进脖子里,张昭华捂着脸,忽然忍不住痛哭失声。

第四章突变

第四章

太阳已经沉了大半,山中开始冷起来。张昭华哭完,用手背擦了擦脸,脱下厚外套和快变形的雪地靴,穿着毛线衣和秋衣秋裤直接淌进了溪水里。

溪水很凉,打湿了身上的衣服后贴在身上就觉得更冷了,张昭华环着肩膀在水里冷的直抖索。咬牙坐在那里被水冲了一阵才渐渐缓和过来,然后动手将黏在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在水里搓洗。

那些衣服在这段时间里弄得很脏,浸在水里一搓就冒出来许多污水然后被溪流带走。张昭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这种没有洗衣粉洗衣液的情况下,将几件脏衣服洗干净。

将洗好的衣服一一拧干摊开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张昭华又赤果着身子坐回到水里。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从这处山涧能看得见天空上横亘的星河。她坐在溪流最湍急的地方,朝着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水中的鹅卵石,将头也埋进水里。

等了许久她觉得再也喘不过气的时候,才重新抬起头,开始清洗头发和身上。她的头发是油性头发,一天不洗看上去就会油,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一直很在意,后来就渐渐没什么感觉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对劲,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心灵疲惫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在水里待久了,她脚下的水泡破后结的痂,以及手上的伤口都开始发白,从伤口里流出极淡的红色血液,又被河水带走。

张昭华觉得又痛又冷,但是脑子十分迟钝,只木木的洗着头发和身上。

她本来就很瘦,一米五七的个子才七十多斤,到了这里之后就更瘦了。一边搓洗身体的时候,她都能清楚的摸到自己的肋骨,手腕和脚腕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唯一有肉的地方就是小腹。

好好地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张昭华赤脚走上岸,用唯一干的大外套裹着自己不自觉发抖的身子。头发还在滴水,她也没什么擦,只用手捋了捋就随它去。

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滑下来的那个坡下面不远处,有一个微微凹进去的地方。张昭华走过去,移了一块石头当做枕头,然后靠在坡壁上蜷缩着躺下。倚靠着的石头上还有点余温,但是很快就变凉了,张昭华赤着身子裹着唯一能给自己温暖的大衣,蜷成一团。

这一晚,因为洗了澡,身上那种黏腻的感觉消失了,张昭华难得的睡了一个香甜的觉,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吃饭。妈妈做了她爱吃的土豆炖肉,浓浓的香味弥漫在鼻间让人满足的想要哭。然后妈妈对埋着头吃饭的她说要外向一些,不能这么整天不说话,爸爸给她夹了一块肉笑着说女孩子家内向一些也好。弟弟在一旁插话说起在学校的趣事,然后把他们都逗得笑了起来。

一转眼她又在寝室里,听那几个玩在一处的室友们抱怨自己的男朋友,她笑呵呵的说没有男朋友的人不用烦恼那些,然后被几个人嗤之以鼻。和朋友们一起上课下课吃饭,偶尔抱怨几句课程的无聊老师布置的作业。她依旧对着电脑,追新番动漫追小说更新,和一帮子网上的损友聊天互相磕碜。

当初以为的普通到有些枯燥的生活,在梦里是那样的珍贵,她几乎不想再醒来。

但是腹部忽如其来的绞痛让她不得不从梦中醒转。天才刚蒙蒙亮,林中清晨的雾气很大,她的外套和前几日一样被濡湿了。

张昭华躺在那里痛哼出声。开始她以为或许是因为她昨日吃了什么有毒的果子,肚子才会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她并没有分辨果子是否有毒的能力,这种事避免不了,她虽然不会死,但是会痛。

不过一般这种疼过一会儿就会好,张昭华就像前几次一样咬牙忍着。可是这一次真的是太疼了,比任何一次都要疼,让她觉得或许死亡都比承受这种疼来得轻松。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腹部的绞痛还是完全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疼。而且,张昭华似乎觉得小腹里有什么在动。

张昭华觉得自己是痛得出现了幻觉,于是她费力的将手捂在肚子上,但是从手下传来的活物蠕动感,让她僵住了。小腹那处微凸的硬块,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这些日子练出的腹肌或者是先前积下的赘肉,又或者只是食物没有消化排出的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她知道不是了,因为她能感受到里面的蠕动,那块硬物好像被打散开了一样,变成好几个小块。

张昭华颤抖着手拉开大衣,因为她里面穿着的那些衣服昨晚拿去清洗了,所以此刻她是光着身子的,也因此,她很容易的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腹不时被鼓起一个小包的样子。张昭华嘴唇颤抖,尖叫了一声。尖叫声在天光将至的林中格外刺耳,但是整个林子里都很安静,没有被惊飞的鸟儿,连风都没有了。

张昭华此刻已经注意不到这些,她闭上了眼睛,自欺欺人的不敢再看肚子上的动静。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寄生虫,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象出,肚子里面这些不知名的东西撕破她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的场景。也或许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会把她吸干后从她的尸体里长出芽来。就像她在林中行走的这些日子,在腐烂枯木上看到的那些虫子尸体上长出的花。

又是一阵强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张昭华一手紧紧抓着旁边山壁里长出来的树根,思绪都痛得陷入了模糊。她下意识的想蜷缩起身子,但是连轻微的移动都会使她感到不可遏制的疼痛。好像刚才还是肚子在疼,到了现在就是全身都在疼。

而伴随着自己剧烈的疼痛,小腹里蠕动的也越来越厉害,激烈到张昭华再也不能忽视。因为恐惧,她已经是满脸的泪水,手臂不自觉的用力攥住树根都露出了青筋。

林中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阳光一寸寸的照进这里。张昭华已经喊不出声,躺在地上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徒劳的张开嘴喘气。她被这疼痛折磨得几乎虚脱,双眼无神的看着清晨渐渐明亮的澄澈天空,脸上都是汗水和泪水,额发丝丝缕缕的黏在她的脸颊上。

蓦地,她觉得小腹处没有了动静,在这令人窒息的突然安静后,她感到胸口一闷,头晕欲呕,有什么冲上喉头。

张昭华头一侧,张口呕出一滩又一滩的墨黑色水渍。而在这滩黑色水渍里,有几颗小小的像是蚕茧一样的白色小茧。这茧在黑水里却没沾上一点黑色,似乎还在淡淡的散发着光芒,看上去异常显眼。

捂着喉咙和嘴,张昭华怔怔的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感到不可遏制的害怕,又慌忙去摸没了动静瘪下去的小腹。她呜咽着,眼睛睁的大大的,满脸的泪手脚并用的往后蹭,想要远离那一滩黑水和里面白色的茧。

她吐出这些东西后,虽然不再觉得痛,但是依旧全身无力。所以尽管她怕的一直往后缩,也没能离那些茧多远,反倒把自己的手掌在地上尖锐的石头上划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那道口一直在流血,血迹落在周围的石头上显出淡红色的痕迹,只是却没有一丝血腥味。

张昭华很快的退到了旁边的坡壁,没有力气再退的远些,便坐在那里不住的干呕。只要一想到那些白色蚕茧和黑水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的,她就感到十分的恶心,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只是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再一抬头,她竟然看到那一滩黑水活物似得,朝着石头上沾着的血液蔓延过来。那滩黑水的面积逐渐扩大,很快就蔓延到张昭华的脚下。张昭华想要逃开却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同时她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这香味让她脑子发晕,靠在坡壁上都靠不住,一头倒在了地上。

张昭华晕了过去,所以她没能看见那滩流动的黑水将她覆盖之后就停止了流动,然后那黑水渐渐干涸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整个的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将张昭华以及那几枚小小的白色茧都包在了里面。

而随着太阳升起又落下,黑色的大球颜色逐渐变淡,越来越趋向于白色,表面出现了丝线一样的纹路。

张昭华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全是白色的世界。

她身下不知道是什么,又软又白,细细看却像是无数层丝线包成的厚厚毯子。她还有些愣,随着脑海中昏过去之前的记忆回笼,她一下子提起了心,霍的从地上坐起来,眼里带着仓惶的四处巡视。

她好像是在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白色圆球里面,完全看不到外面,满眼都是她醒来时看到的地上那仿佛无数丝线纠缠结出的内壁。

而让张昭华感到恐惧的是,她面前不远处有几枚白色的茧,她知道那是她吐出来的,那时候才只有拇指大小,现在却已经有她手臂环抱那么大,一个个都被无数白色丝线网在半空中。因为这个纯白的空间并不大,所以那几个大茧离她很近。

张昭华脑子里只剩下逃一个念头,她要从这里逃开,否则这些茧里面会出现怪物,将她一口一口的吃进肚子里。她有些失神的喃喃,开始用手抠起那白色内壁。她手上的伤口结痂了,这双手和当初刚来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丝毫看不出那时候的白嫩,而是布满了伤痕和淡红色的疤痕,有些可怖。

张昭华的动作有些大,崩开了伤口。不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能拨开哪怕一层白丝,她试了很多个地方之后,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浑身抽干了力气一样委顿在地。

她突然很想放弃,就如果活着这么累的话,那说不定死亡能让她得到安宁。来这里不到一月,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经历了十几年,心累的再也迈不动步子。她一个人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怪物,挣扎到现在,还要坚强给谁看?亲人朋友,她这辈子说不定都再也见不到了。

在这过分安静的地方发了很久的呆,张昭华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吊在半空中的茧在鼓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奇形

第五章

那个茧晃动了一下,然后从丝线结成的网里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张昭华眼看着它静了一会儿后,动静越来越大,椭圆形的茧被茧里面的东西挤压抓挠的变形。

即使上一刻想着让茧里面出来的怪物吃掉自己算了,但是看到面前这种情形,张昭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恐惧,身体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茧里面的东西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动静越来越小,接着就不动了。张昭华不错眼的盯着那慢慢瘪下来的茧,紧张的捏着自己脏兮兮的厚外套。

那茧好久都没动过,在张昭华逐渐放松呼出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嘶啦一声被从里面撕破了。

那一瞬间,张昭华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茧里面会是什么怪物,唯独没有想到这个——里面爬出来的竟然是个小小的婴儿。

张昭华看过表姐的孩子刚出生的样子,红通通皱巴巴的像个没长毛的小猴子。但是这个茧里面爬出来的孩子却不是这样,玉雪可爱的模样就是个活生生的小金童。

他…或者说它。

它闭着眼睛,抬起头似乎在辨别什么味道的嗅啊嗅,然后很快的发出一声“啊”,接着就向着张昭华爬过去。

这声啊又绵又软,张昭华听在耳中,却莫名的生出些惊悚,不异于半夜听见自家房间角落传来婴儿的啼哭。

从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张昭华恐惧的手脚冰凉。即使在她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她依旧死死抱着前二十年受过的教育,维持那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就像现在,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吐出这些茧,而茧里面会出现人类婴儿。这或许比茧里面出现什么可怖的虫子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张昭华呜的一声抱着头,眼神绝望的看着那个闭着眼睛动作缓慢爬过来的婴儿哭道:“别过来,别过来…”

那婴儿竟然像是听得懂张昭华的话,闻言顿在那里没有动。它原本显得高兴的眉头稍稍耷拉下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原地,离张昭华一米开外的地方。它好像明白张昭华对他的惧怕,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动也不动像座小雕像般的杵在那。

看到小婴儿那不像是普通婴儿的表现,张昭华没有半点意外,她认定了这个不知名的生物只是有着人类外表而已,根本不是和她一样的人…不,她自己现在也许也不能叫做人了。

在一片安静中,吊在半空中的茧又落下来一只。

张昭华心惊肉跳的看着那茧,即使知道那婴儿的外表可能只是一种伪装,还是下意识的但心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不会摔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张昭华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坐在那里有着婴儿外表的生物向茧那边侧了侧头,随即又转回来,接着看着张昭华。张昭华这才发现就在刚才这一会儿功夫里,这个古怪的婴儿已经能睁开眼睛了。

和大人不一样,新诞生的生命总是纯澈而干净的,婴儿的眼睛黑的像墨汁,给人的感觉却又像是清水一样透亮。张昭华看着那双和人类无异的黑眼睛,有一瞬间的动摇。它和人类长得这么像,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渊源,她不是一直在寻找这个奇怪世界的人类吗?张昭华克制不住的这么想。

人都是群居动物,即使有些人只能躲在电脑屏幕后才能和别人好好交流,即使喜欢宅在家中不爱见外人,但是那都是身处在一个有着许多人类同类的环境里,没有谁能例外。离群索居,那也是能看到其他人,心里知道世界上还有同类存在的,而不是像她这样,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人类。

张昭华从来不是个什么坚强无所不能的人,她只是个经历的太少害怕的东西很多的,一个平凡普通至极的女孩子而已。

在她心里挣扎的时候,第二个茧也破开了,同样爬出来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婴儿。和第一个出来的一样,他同样四处砖头嗅嗅,往张昭华这边爬过来。只是这次还没有等张昭华出声,在那里的第一个婴儿就已经轻声啊啊的朝着第二个叫了几声。他们仿佛可以通过这种声音交流,张昭华看到第二个婴儿在听到后,乖乖的在离她一米多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挨在第一个旁边。

他们都很安静,而张昭华同样沉默着。她用厚外套将自己裹得更紧,一手摸着身旁的白色丝壁,盯着两个婴儿,仿佛他们一旦有什么动作,她就要站起来逃跑。

张昭华心里乱糟糟的,心里一边期望着它们不是怪物,一边觉得它们就是怪物,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又听到接连啪啪两声茧落地的声音后,张昭华手一紧。

第三个和第四个茧依次破开,毫无疑问的,里面都是婴儿样子的奇怪生物。他们重复着之前两个的行为——寻找什么的到处嗅,接着就会试图靠近张昭华。

依旧是第一个婴儿阻止了他们,于是张昭华身前一米多的地方围坐了四个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婴儿。在她看来,这么小的婴儿外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等到剩下的那两个茧里面也爬出来两个婴儿,并且像之前的四个一样围坐在她面前时,张昭华已经觉得麻木了。如果不去想这个不合时宜的奇怪地方,这么几个可爱的孩子坐在一起,黑亮的眼睛眨啊眨,确实会让无数女性大叫可爱。但是在这种时间和地点,面对这种场景只能叫做诡异。

六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婴儿样生物坐在面前,张昭华脑子里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他们突然张开嘴,面容狰狞起来,然后露出尖锐的牙齿扑过来的场景。

场面就这样僵持起来,张昭华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几个婴儿也或坐或爬的待在那里和她一起沉默。

面对几双黑亮的眼睛,张昭华不敢多看,眼神便放在了那几个已经瘪了的茧上面。那几个茧失去了光泽,变成黄色之后干枯萎缩到一起,然后很快的变成一小撮灰。张昭华眼神无处能安放,渐渐地,便忍不住去看他们。

然而越看她觉得心里生出些奇怪的感觉。她很确定自己恐惧着这几个长得和婴儿一样,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生物,但是这样看着,她会有种安心的错觉。就好像…就好像知道他们不会害她,或者说她心里像是有什么在说“他们会保护我”。她脑子里甚至忽然冒出“这些孩子多可爱去抱抱他们吧”的奇怪想法。

张昭华很确定到现在她都依然在害怕他们,她不敢接近他们,更不要说去抱。但是心底就是有一个诱惑的声音在劝她接受这些孩子,那种感觉来自她的某种本能。张昭华被吓坏了,她甚至比刚才更恐惧。因为有那么一会儿,这种奇异的感觉压制了她理智上的恐惧,她差一点就想要主动靠近他们。

难道这些婴儿和她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小蓝花是一样的?张昭华还记得当初看到那一大片漫无边际的蓝色花朵,那时候她就是像被诱惑一样的走了进去。那种小蓝花好像也正是靠这种诱惑的能力吸引了那么多动物前去,不然那下面一片累累的白骨是怎么来的。

她现在觉得这些婴孩样子的生物很让人放心,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的能力,等她心神放松靠近之后,他们就会像那些小蓝花一样突然发难。张昭华这样告诉自己,试图抵抗心中那种来得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她在这个古怪的像是个巨大白色茧的地方,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现在距离她晕过去到底有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肚子又火烧一样的饿起来。如果说,她之前这些日子越来越容易饿是因为身体里面有这些…有这些茧,那现在这些茧已经被她吐了出来,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

张昭华脑子越来越清明,以前许多没没察觉到的事都像是电影回放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为什么总是觉得饿极了,为什么乱吃什么东西都不会死,为什么最近出现在她身边的活物越来越少?恐怕不只是因为她变成了怪物,还因为肚子里…寄生的这些。

“你们,究竟是什么。”张昭华突然开口问道,等她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把这些婴儿当做人,试图和他们交流,不由苦笑一声。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那第一个出了茧的婴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张昭华眼睁睁看着他过来,就像是被什么压迫住,动也不能动的坐在原地,直到那个婴儿拉住了她攥的紧紧的手。

张昭华还没来得及推开它,就见它身上突然凝固起来。就是表面上浮起了一层蜡一样的东西,眨眼间就把它整个身子都包裹在一起,一层层的加厚到逐渐看不清面容,变成了一个巨大椭圆的大球,然后滚落在一边。张昭华呆了,不过容不得她发呆,剩下那五个孩子也都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走的走爬的爬靠近过来。张昭华变成了一座石像似得,任那几个婴儿小心翼翼的碰碰她的手,碰碰她的脚,然后一个个都变成了那种大球。

坐在那里,张昭华几乎被这几个东西埋住,看着周围这几个与其说是茧,更像是蛋一样的东西,张昭华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次没让张昭华等多久,就有咔嚓的声音传来,第一个蛋形破开了,从里面站起来一个…长发美少年。

“吾王,让您久等了。”

第六章美人

第六章

张昭华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个劲的低着头,而周围坐着六个看上去比她小不了两岁的少年。

张昭华没看清他们具体长得什么样,因为他们几个身上都是什么都没穿,一不小心就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没敢抬头只能把眼神凝在自己的膝盖上,手紧紧拉着厚外套企图把自己全部包进去。

人类的羞耻心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即使心里知道他们不是人,还是会因为他们有这样一幅同人类一样的外表而产生这种微妙的尴尬感。

人都是视觉动物,这话说的果然不错,不管张昭华心里如何警惕,看到这样几个完全就是人类模样的少年,那些挣扎不由自主的就少了不少。而且,他们说的话都是听得懂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张昭华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话了,现在骤然从少年嘴里听到熟悉的语句,竟然忍不住感动的想哭。

她这些日子以来,做梦都想着出现个和她一样的人类,能和她说说话,至少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个愿望突兀的就这么实现了,但是他们,并不是人啊。张昭华陷入了迷茫,从刚才那个领头的少年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不知道该用“他们”还是用“它们”来称呼了。

“吾王,您在害怕我们?”最开始从壳子里出来的那个少年,有着非常温和的声音,说话不疾不徐,十分悦耳动听。

张昭华本来下意识就准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他说话的小心翼翼和慎重,不自觉的就顺从着心里的感觉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怕他们的,从知道他们能沟通之后,之前那种面对不知名生物的极端恐惧就已经好了许多,但是仍旧还是因为他们诡异的出生觉得害怕。

“您是我们的王,我们是不会伤害您的,请您不要害怕我们。”一个和之前那个温和声音不同的声音道。语速有些快,显出些焦急,好像生怕她不相信。但是即使说话的速度快了些,也还是让人觉得温柔。

这又是一个光听声音就觉得美好的,张昭华忽然觉得莫名自卑起来,自己原来觉得还好的嗓音和这两个比起来就是把破锣嗓子。女人总是这样奇怪,这种时候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在意起这种事来。

于是张昭华没说话,抿着嘴看自己膝盖。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去看先前说话的那两个人。面容还没看清呢,先看到了他们下身那男性都有的东西。那东西在眼角一闪而过,张昭华一下子又低下了头,头埋得比刚才还要低。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谈过的少女,那玩意儿最多只在屏幕上看过,叫她现在怎么不尴尬。

眼见坐在那里拒绝他们靠得太近的女王,好不容易愿意抬头看他们一眼,却又马上慌乱的重新把头低回去,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那个领头的少年想了想,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我们拿什么遮一下身子。”

竖着耳朵听到这句话的张昭华松了一口气,只要遮住那…不该看的东西,大概她就不会有这么重的压迫感了。现在这样她头都不敢抬,像只乌龟似得缩在这里,气势上首先就被他们压制住了。

见她紧绷的肩膀有松下来的迹象,那开口的少年就明白自己猜对了女王的心思,对着其他几个等着的少年点了点头。

他们还在白色的大球里,除了重重叠叠的白丝交织成的球壁本身,也没有什么用来遮住身子的东西。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开始撕扯起那白色的球壁。那张昭华努力了半天也没抽出一根丝的东西在他们几个手里,就像是白纸那样容易,撕拉一声就被撕开了几道大口子。

张昭华透过那口子看到了外面,现在是夜晚,有月光的晚上,隐约能看得到那条小溪和周围的石头。而这白色的球壁,自身是能发光的,他们在里面就像是白天一样。张昭华一晃神,就看到了一个少年背对着她的两瓣…

于是她又木着脸飞快收回目光,鼻观眼眼观心起来。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丝壁。

“给您。”

张昭华先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又强忍着坐好。瞄了一眼他抱着一大团的丝壁遮住了某个部位,这才抬头看他。少年有一张生得极好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一双冰雪一样的眼睛,仔细看去,那双眼睛似乎不是黑色,而是深沉的蓝色,冰川深处浓重到极致形成的蓝。他连声音也是冰水一样清冽,和之前张昭华听到的一温和一温柔两道声音完全不同。

看到他手上的那团东西,张昭华没敢伸手接,只是沉默的摇头。

少年就默默把手收了回去,他不太明白,刚才看到他们的女王看着那丝壁,还以为她想要,可现在她又不愿意接受。

少年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动作,但是张昭华看他被拒绝后不声不响的坐回之前那个,离她一米多远的位置,又突然觉得过意不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闭上。

“王,您看,我们需要遮住什么地方?”领头的那个少年带着几块丝壁也走回来了,温和而沉稳的问。

“下…下身。”说完张昭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最好,上身也…遮一下。”张昭华很久没和人说话,声音又小又有些结结巴巴。

“是的,我们明白了。”少年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温和的回答。

等六个少年都把自己裹好了,张昭华这才终于能抬起脸好好打量他们一番。六个人,从右侧往左,按出生时间从早到晚坐着,围成了一个半弧形。

坐在第一个的是那个最早出生,声音温和的少年,几个人都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感觉。他身上确实有一种很沉稳的气质,让人觉得可以信赖依靠。

张昭华还没看清他的脸,首先就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他眼里深沉的黑,仿佛藏着天穹上的星河,高阔宽广而包容万物。他的温和,是从容里带着睿智。这种本该由时间沉淀的特质,放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违和,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

“吾王。”他迎着她的目光,唇边带笑,将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左胸,对着她深深的低下头,身后那长长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一瞬间让张昭华感觉说不出的惊艳。

这是个,就算没有这样好看的容颜,也会让人下意识觉得美好的人。

张昭华艰难的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下一个。这一看就彻底移不开目光了,坐在第二位的是个…美人,超越了性别和语言的美。